骚动之秋 /刘玉民 著

三十四


   
    岳鹏程丝毫没有听她解释的意思,说:“既然你当婶子的下得了手,也就用不着扯咸呱淡。从今儿起,你当你的老模范,我当我的老罪犯!你不认我这个侄子,我也权当没你这个妹子!一笔两清,各走各的道儿!”
   
    肖云嫂没想事情会闹到这种地步,还想解释几句,岳鹏程径自又道:
   
    “还有,这块地场要盖工厂,所有住户都得搬迁。看在你过去有功的份上,村南的新房我批给你一套,你可以往进去好好养老啦!”
   
    肖云嫂听这一说,面色骤然严峻起来:“你说么嘎?那房子是你的,你想批给谁就批给谁?你要撵我走也好说,村北不是还有几间旧房子?我这房也抵得上啦!”
   
    “这可是你自己点的。”岳鹏程顺水推舟,径自出门而去。当晚,他在给远在千里之外的父亲回信时,发狠地写下了“至于云坤,大桑园已经没这个人了,你不必挂念了”一句话。后来在岳锐的再三追问下,他才不得不把“没这个人了”说成是“病倒了”。他自然未曾想到,如今父亲还会回来向他查问肖云嫂“病倒”的 “医院。
   
    羸官是一个星期后出差回来,才得知事情经过的。他立刻找到岳鹏程,问道:
   
    “爸,谁给你的权利,让你胡作非为?”
   
    回答的只是一阵冷笑。
   
    回答冷笑的是更加尖利的质问:“你明明知道责任在黄公望那些人身上,你又吹又捧;你明明知道肖奶奶没有什么坏心,你又狠又凶。你还有点良心没有?”
   
    “王八羔子!教训起老子来啦!”岳鹏程把桌子拍得山响:“谁给你点的火,你说!”
   
    羸官:“你办事不公,我看着不舒坦!”
   
    “你多了不起呀!”岳鹏程冷笑着,“你不就是跟那个没爹没妈的小玉相好吗?我告诉你,你要是不想当你老子的叛徒,就趁早跟那个小妖精拉倒了事!你当叛徒,老子对你也不客气!”
   
    羸官:“这个叛徒我当定了,你要怎么办就明说吧!”
   
    岳鹏程:“我撤你小子的职!开你小子的除!……”
   
    羸官:“我还正不想干了呢!按你的话,从今天起咱们也来个一笔两清:你不认我这个儿,我也权当没你这个爸!……”
   
    “王八羔子!我砸死你!”
   
    岳鹏程红了眼珠子,抓起一根木棍直朝羸官头上抡。急急赶来的淑贞和齐修良等人,慌忙死死抱住岳鹏程,同时连推带揉把羸官劝出屋院。
   
    一连五天,谁也不认识谁,谁也不答理谁。
   
    五天后终于又爆发了。羸官忽然提出,要搬到小桑园去,去承包那个破产倒闭的饮料厂。
   
    “羸官,我的好孩子!你千万千万听妈一句话!千万千万别去冒那个险!……” 淑贞苦苦阻拦,劝导连带着乞求。
   
    岳鹏程原想过一段时间,一切成为过去、成为现实,不愁羸官不消气、不回心转意。听他要去外村另挑户头,心里一愣,全身忽刺刺地像烧起了一团山火。他扯开淑贞:
   
    “你让他走!他本事大得很!国务院总理也不够他当的!你这么下贱,我都替你丢人!”
   
    羸官去心已定,耳鼓刺得生痛,也只当没有听见。
   
    “命大敲得天鼓响!有种干出个花儿来给老子看看!岳家没有那种丢人现眼的败类!”岳鹏程吼着。
   
    羸官牙关紧闭,噔噔噔一串脆响出了家门。等到淑贞挣脱开岳鹏程追到街上,街上只有风卷着树叶草技,在沿着墙角路面追逐旋转,一团,又一团……
   
    羸官去小桑园承包饮料厂,是小玉鼓动起来的。
   
    小玉外表看起是个纤弱、文雅的姑娘。眉眼清淡,鼻子嘴儿不高不阔。穿起高跟鞋,不过一米六稍许冒尖的样子。比起当今因为生活丰裕,长得又高又胖的同龄人,显得不够丰满,甚至有几分孱弱。但风姿自成一格,决不比她们逊色。更主要的是这姑娘内秀。在学校,平时不显山不露水,年终考试总在前几名。去年高考,七门功课总分六百一十,北京大学发来录取通知书。但她为了照顾病重的奶奶,给高考办公室和学校去信,主动取消了升学资格。肖云嫂后来知道了,发了一通脾气,抹了一阵眼泪。肖云嫂与岳鹏程关系的变化过程,她从根到梢清清楚楚,并且猜出了岳鹏程之所以把事情做绝的最内里的因由:不能容忍在他的绝对权威之上,存在一个有形无形的制约力量,哪怕这种制约力量来自他的亲娘老子。羸官来她并没有多说一句话,从心里也没有想挑动他们父子分道扬镳。但羸官与岳鹏程决裂后,她却觉得在自己感情的天平上,增加了沉甸甸的砝码。自己的命运,是真正地与这个坚毅决绝的小伙子粘到一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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