骚动之秋 /刘玉民 著

一二五


    因为月牙岛上马的事儿,岳鹏程连日召开各种会议动员部署,每次会议都要通知秋玲参加。那天会议结束时,岳鹏程把她单独留下了。
   
    “秋玲,你那个接待处我想换个人,你看谁合适?”岳鹏程坦然地问。那次答应结婚以来,除了开会,秋玲没有再找过岳鹏程,岳鹏程也没有再找过秋玲。工作上的事儿之外,两人甚至没有额外讲过一句话。
   
    “换人?换什么人?”秋玲觉出意外。
   
    “换接你的人哪。”
   
    “接我的?”
   
    “月牙岛上马,人员不调整不行。我想让齐修良上岛,你把他现在这一摊儿顶起来。你看怎么样?”
   
    秋玲猛地惊住了。连日通知参加会议,秋玲觉出岳鹏程可能有些想法用意,却绝没想到会让她去接那样一摊责任。在大桑园和远东实业总公司,不管实际权利大小,常务副总经理是仅次于岳鹏程的第二把交椅;部队下来的团职干部、国营厂子来的县级领导也得向后排。
   
    “不!这不可能!我怎么干得了……”
   
    “么事不是人干出来的?原先你想过能干好那个接待主任?原先我想过能干好这个总经理和总支书记?”
   
    “不!我怎么能跟你比!我实在就不是那个材料。……”
   
    岳鹏程见秋玲态度坚决,倚到沙发上稍许沉吟了片刻,说:“秋玲,你也得替我想想。摊子越铺越大,真正能干事业的人有几个?咱们一起创业的年轻些的还有谁?你不干、我不干,总不能眼看着这笔家业晾到太阳地里不管吧?”
   
    见秋玲还要坚辞,忽然一转话题道:“听说你和贺工结婚的日子定了?”
   
    秋玲决定结婚没有告诉岳鹏程,也没有打算告诉他。听他问起,心里不觉一动,嘴上依然不肯吱声。
   
    岳鹏程并没有等待回答的意思,径直又道。
   
    “秋玲,你要结婚、安家立业过新生活的心情我都理解,也从来没有阻止过你吧?不过个人生活得要,事业也得要。人活的不就是个滋味?趁着年轻有滋有味干一场,死了也闭得上眼!咱们一起把大桑园翻了几个个儿,再一起把月牙岛开发出来,那就是一座纪念碑!就算咱们有天大的错儿,一万年以后这座碑也没人推得倒!”
   
    秋玲心中掀起一层热浪。她何曾没有一颗不甘寂寞荒凉的肝胆!何曾不是那颗不甘寂寞荒凉的肝胆,促使她跟随岳鹏程经历了众多的风风雨雨。
   
    “你考虑考虑。不但你,贺工下一段我也想给他在建筑公司挂个衔儿;没个衔儿,工作起来不方便嘛。”
   
    岳鹏程扔下几句话走了。秋玲带着一腔难以抑制的兴奋和激动,踏进了贺子磊的那个“工程师室”。
   
    “工程师室”里静悄悄的,贺子磊正伏在案前。秋玲悄悄入内,有心跟他再玩一次捂眼猜谜的小游戏,见他正用笔尖胡乱地在面前的几页白纸上戳刺着,显出心烦意乱的样子,只好住了手。
   
    “你这是发的什么呆呀?”秋玲奇怪地问。
   
    贺子磊似乎没听见,只用笔尖戳着,把旁边一份油印件推到秋玲面前。
   
    那是一份保证书。
   
    尊敬的岳书记并总公司:
   
   
   
    我叫×××,是×××的×××。我自××年到大桑园工作以来,受
   
    到岳书记和总公司的很多关照和教育。这次岳书记批准把我的户口迁到大
   
    桑园,更是对我的极大关怀和爱护,我从心里感激不尽。今后我保证,一
   
    切服从岳书记和总公司的安排,一切……
   
    秋玲秀眉紧蹙:“这是让你也照着样子写?”
   
    “昨天就拿来了,说是迁户口都得写,书记说了谁也不能例外。”
   
    秋玲的目光骤然冷峻起来,拿着保证书的手禁不住打起颤抖。迁户口写保证书是大桑园多年的惯例,往常秋玲并没有觉出什么,此时她心中却突然涌起一股凶猛的浪潮。
   
    “嗤——”保证书油印件被撕作了两半。
   
    “秋玲?……”
   
    “嗤——嗤——”保证书变成了一撮烂纸。烂纸又被丢进了墙边的垃圾桶。
   
    “子磊,咱们结婚迁户口是天经地义的事儿!凭什么低三下四给他写这种效忠信!天下大得很!发挥能力的地方多的是!咱们凭什么偏要困在这儿,受这种窝憋子气?子磊,咱们走!”
   
    贺子磊对写这种保证书,正气得牙根发痒,愁得没有办法。见秋玲如此决绝,对自己如此真诚忠贞,心中不觉涌起一股决然而又神圣的感情。
   
    “秋玲,你说吧!到哪儿去我都跟你一道!”
   
    秋玲只沉吟了不过几秒钟,便毅然地从贺子磊抽屉里,找出了那封来自潍坊的邀请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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