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0以后都市
你以为你是谁
赫检计
一
高处长有个蜜约,一下午心神不定,好容易捱到下班,司机小刘过来问:“晚
上有事吗?”高处长说:“没事。你把车钥匙留下吧。”小刘把车钥匙交给高处长,
自己骑自行车回家去了。
又等了十五分钟左右,机关的人差不多都回家了。高处长这才下楼,开着一辆
黑色桑塔纳2000出了大门。此时,天色已暗,路灯昏黄不明,正是下班时间,人流
车流如潮。高处长心急如焚,不停地按着喇叭。一个妇女推自行车横穿马路,后车
架上一大捆卫生纸没拴好掉了下来。女人只好把自行车支好,弯腰去拾卫生纸。高
处长恨不得直撞过去。他把头探出车窗外,骂道:“你找死呀!”女人一听,火了
:“我就是找死,你来轧?”高处长噎住。他当然不敢轧,转眼见女人走的不是斑
马线,又横道:“你违章过马路,还穷横什么?”女人一指禁鸣喇叭的标志牌儿:
“你色盲还是眼瞎,一个劲地叫唤什么?”
真应了好男不跟女斗这句俗话。高处长摇摇脑袋,只得作罢。女人捡了卫生纸,
在车上放好,瞪了他一眼后才悻悻走开。高处长肚子里骂了一句天底下最难听的话,
愤愤然而向前开去。行驶了一会儿觉得不对劲儿,仔细一看:应该右拐,却上了直
行道。他一打方向盘,上了右拐车道,见前面虽是红灯,仍拐了过去。
“停车!”一个年轻的警察打手势让他停下。他莫名其妙,减速问道:“怎么
啦?”警察只是打手势让他靠边。高处长小声骂道:“邪门啦!”生气地把车停在
边道上。他气哼哼地下了车,走到警察跟前。警察向他敬了个礼。
“我是右行,没有闯红灯!”高处长没好气地说。
警察指了指路中央的一条黄实线,问:“这是什么?”
“黄线呀!”
“在交通规则里,黄实线是一堵墙,你怎么过来的?”
高处长想了想,没多大印象:“我没闯线,我早就拐过来啦!”
“是吗?把你的驾驶证拿过来我看看。”
“怎么?这么点儿小事你就想扣本儿?”
“闯黄线还是小事?”
“不就是一条破黄线吗?有什么了不起?再说,我又没闯!”
“我们有电子录像,不信,你可以查看!”
“我没那个闲工夫!”
高处长掉头要走,警察跟过去又向他敬了一个礼:“请把你的驾驶证拿出来。”
高处长慢慢回过头来,打量了一下小警察,点点头:“好小子,跟我较起真儿
来了!”
警察又立正向他敬了一个礼:“我在依法执行公务,请你予以配合!”
高处长从口袋里掏出驾驶证,扬了扬:“真要?我这证件可烫手!”
警察将手套摘下来,飞快地写了一张罚款单:“请你二十四小时内,到工商银
行向阳路第二办事处交上罚款,然后到向阳路交警大队违章处理办公室领取你的驾
驶证。”
警察将罚款单递给他,同时,张开手,示意他将驾驶证放在自己手里。
高处长冷笑着看了看罚款单:100 元!然后将驾驶证摔在警察手里,开上车扬
长而去。
二
高处长气急败坏地把车停在一家大饭店门口,坐了半天没动。一位戴红箍的老
头儿走过来,敲敲车窗:“同志,交停车费。”
高处长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下了车,“咚”地一声把车门关上。老头儿拍拍
他的胳膊,刚要说话,高处长把眼一瞪:“滚一边去!”
老头儿张了张嘴,感觉碰到了硬茬儿,心想算了吧,我这把老骨头要紧,但他
望着高处长的背影还是不由自主地“呸”了一声。高处长好像后脑勺上长着眼睛,
老头儿刚“呸”完,他就一脸怒气地回过头来,吓得老头儿赶紧去看天。
高处长今天实在窝火,感觉是从来没有过的栽面儿。实际上,他当处长之前,
或当副处长之前,或当科长之前,或当副科长之前,或进这个机关之前,都栽过面
儿。即便是现在,他还是经常在上级和老婆面前栽面儿,不过他是浑然不觉罢了。
但在这个乳臭未干的小警察面前栽面儿,说实在的,他确实感到了揪心的疼,脸上
发烧。他恨恨吐了一口气,调整一下情绪,由一个香气袭人的小姐领着去“伦敦”。
“伦敦”是一个雅间名。这个酒店的雅间均用国际大都市命名,像纽约、东京、
巴黎等等。高处长到“伦敦”后,一位穿着非常跟得上时尚、长相被修整得也算姣
好的女士差一点儿就扑到了他的怀里,幸亏旁边有服务小姐目光的挡驾,才不至于
上演西方电影里的刺激镜头。
“你们出去吧,不叫别进来。”高处长说。
两个服务小姐猫似的退了出去。女人脸上含笑,嘴上却说:“你要干吗?”高
处长看了她一眼,忽然看出她点“丑”来:她的眼窝里怎么有好几个小黑点儿,过
去没发现?她的嘴角儿有点发硬,鼻子也没什么尖儿,脖子里的皮肤也有些粗糙…
…高处长不敢再看,急忙脱下外套,坐在沙发上,点燃了一支烟。
女人感觉到了变化,不满地看了他一眼,嗔道:“怎么?你凉我半天,见面就
这个态度?”高处长吧嗒一下嘴,想说什么终于没说,狠狠抽了一口烟。女人问:
“怎么?遇到不称心的事啦?”排解不称心的事可是女人的专利。女人——女人姓
方,我们应该叫方女士——赶忙凑过去,伏在高处长的肩上,悄声说:“啥事不开
心?说出来,我给你排解排解?”男人听到这样的话大抵要笑女人的愚痴。高处长
这时也不免笑了一下,但他马上又想,这个女人可不一般,或许她有什么好办法。
于是,便把扣本儿的事一五一十说给方女士听。方女士还没听完,就哈哈一笑:
“就这么一档子事儿,你也忒小题大作了。当初你就给他一百块钱不就得了,最多
你再给小警察顺一张,不就没事啦。为这点小事儿劳神不值得!”
“你不懂……”
“唉,这事你以后听我的。我有一个终身不变的原则,就是不和警察打交道。
这帮子交警,和他们没理可讲!我违章,他罚款,得,他说多少就多少,我二话不
说,交钱走人!”
高处长脸上先是厌烦,后是失望,最后变成了懊悔——我干吗非和这个女人说
这些!方女士一看高处长的脸色,大吃一惊,方觉自己言多语失——这个高处长可
也是不能得罪的人物!方女士马上变得义愤填膺起来:“呸!警察就是他妈的‘日
立牌吸尘器’,自己受累,还要给人找别扭。不过,你放心,我一个电话,保准让
那个警察是怎么把你的本要去的,还让他怎么给你送回来。”
高处长一听大喜:“真的?”方女士一挺胸:“我的路子你也不是不知道!”
方女士很快又变成了下凡仙女,高处长忘情地在她那满是粉儿霜儿油儿的脸上亲了
一口:“好,就瞧你的了!”
方女士说办就办,打开手机,拨了一个号:“喂?是王庭长吗?我是谁你还听
不出来呀……”
方女士娇笑一声,高处长的心房就乱颤一下。高处长莫名其妙地有点不自在,
酸不溜秋地有点烧心:“他妈的,这个狐狸精!”
方女士脸上灿若云霞,一边和高处长挤眼儿,一边对着话筒撒娇:“不嘛,我
现在就让你过来陪我。他们吃他们的,你又不能喝酒,陪他们干吗?过来吧,这儿
就我一个人。好,不见不散!”
方女士放下手机,忘情地说:“妥了,这个老色鬼马上就过来!”方女士见高
处长不冷不热地看着自己,心里不愉快地想:“你小子这儿也吃醋?你以为你是谁?
脱了衣服还不如个红屁股猴呢!”方女士把脸一沉:“我可是替你办事,你可不能
瞎想!”高处长一想也是,人家拚着色相替自己办事,自己再骂人家是婊子,这简
直有点儿说不过去。高处长脸上歉意地笑笑:“我会往哪儿想,谢还来不及呢!”
方女士问:“真的?”高处长说:“这还有假?”高处长为了证实自己的心情,又
在方女士脸上亲了一口。方女士咯咯地笑了起来:“那好,现在我就要下逐客令了。
你是不是回避一下?”
高处长愕然:“我去哪?”
方女士说:“到哪儿都行,你总不能就在这屋里吧?”
高处长一想也对,就站起来:“那我到外面散座儿去等会儿。”
方女士说:“那可有点儿委屈你了。”
高处长说声“没事”,出了“伦敦”,来到前面大厅,找了一个边上小座位,
要了点儿小菜和啤酒,想独自小酌一番,但坐下后,却了无情趣,只是发呆。突然,
自己的肩膀被人猛击一掌,随后一个粗大的声音连同一股熏人的酒气从背后直压过
来:“老弟,你怎么一个人在这儿?”
高处长急忙回头一看,是牛经理!老相识,老关系,老交情。牛经理一屁股坐
下,瞪着眼看看高处长,又看看眼前几碟小菜,摇摇头:“兄弟,这可不是你的作
派!怎么啦,出什么事啦,对哥哥说,哥哥给你出气!”高处长笑笑:“没事,没
事。我只是……”却无法说清为什么自己一个人坐在这儿。牛经理认准他有事,豪
气、义气、款儿气连同着酒气整个包围住高处长:“瞧不起你哥哥,是不?瞧不起,
我走!”牛经理还真站了起来。高处长忙让他坐下,晦气地苦笑笑:“也没什么,
就是我的驾驶证让警察扣了……”牛经理一听,咳了一声:“这也算事?你放心,
哥哥知道你面子薄,这事就交给我啦!”高处长忙说:“不麻烦了,这事我自己解
决。”牛经理把腰一粗:“这事还用着你操心?就凭咱哥俩这交情,哥哥也非替你
料理了不可!不是吹大话,出了中国不敢说,在咱这儿九百六十万平方公里内,没
有你哥哥办不成的事!你哥哥也没啥本事,就是钱多。我算来算去,这个世界上好
像还没有用钱办不成的事!”牛经理一阵大笑,“走,别在这儿愁眉苦脸了,跟哥
哥喝酒去!”高处长一开始还推辞,后一想不如来个一醉方休。于是跟着牛经理去
了“巴黎”。
三
小警察姓赵,晚上下班时,向马队长汇报了高处长的事。马队长带着他在监控
中心仔细看了高处长越轧黄线的录像,证明高处长违章是实,扣押驾驶证,罚款100
元的处理是正确的。马队长说:“你是照章办事,没错,回去吧。”小赵还没有成
家,住单身宿舍,他洗个澡,看了会儿电视,眼皮发沉,就睡觉去了。
四
第二天,高处长很心烦。偏偏工作上的事挺多,一拨儿人接着一拨儿人找他,
一直到中午头下班的时候才腾出时间给方女士打了个电话。方女士说:“昨天晚上,
你跑到哪儿去了,找了半天找不到你?”高处长说:“一开始就在‘巴黎’喝酒,
后来就喝醉了,到底在哪儿睡的觉,我也不知道,反正醒来以后,没在我家里。”
方女士说:“好啊,我辛辛苦苦给你办事,你倒潇洒风流寻快活,连去哪儿都不肯
告诉我,你让我寒心不寒心?”高处长说:“你千万别冤枉我。昨天晚上,我醉得
成了一摊泥,连骨头都软了,还上哪去潇洒?说正经的,我那事儿办得怎么样了?”
方女士说:“王庭长……”高处长打断她说:“等等,什么王庭长?”方女士说:
“法院的王庭长呀!”高处长说:“我还以为是公安厅长呢!公安扣我的本儿,你
找法院干什么?”方女士说:“王庭长说:小事一桩,全包在他身上了!”高处长
说:“那他今天上午给办了没有?”方女士说:“上午他一直开庭,还没顾上。”
高处长说:“那你盯紧点儿。”方女士说:“你放心,这事全由我给你兜着呢!”
高处长放下电话,心烦意乱,掏烟时,把那张罚款单带了出来。他愣着神看了
半天,也没看清罚款单上面的一个字。他猛然想起应该给牛经理打个电话。电话那
边儿是一位小姐。小姐用规范的商业用语彬彬有礼地告诉他,牛经理已经乘飞机去
海南了,后天才能回来,问他是否需要转告,或者别人是否能够代替牛经理帮他处
理。他生气地挂断了电话。肚子里大骂牛经理牛皮大王,言而无信,开涮老子,不
得好死!
看来,靠人终不如靠己。高处长觉得还是亲自出马为好。他想了半天,想不出
在市里有什么可用关系,最后,他决定还是充分发挥行政干预的职能作用,一级压
一级地解决,这叫“官官相逼”。高处长感到非常得意,当即给省公安厅王副厅长
挂了一个电话。王副厅长主管交管工作,他说话,力度最大。王副厅长一听是高处
长,非常高兴,问他近来身体可好。高处长寒暄了几句,拉入正题,说有位朋友的
本儿让交警给扣了,让他给通融通融。王副厅长听后,也不觉哈哈大笑起来,说:
“高处长呀,高处长,真有你的!多大的针穿多粗的线,多大的事找多大的官。他
让咱们去办,话再有威力,到了底下也成强弩之末了!”高处长说:“你的话劲大,
就像当年李广射箭,入石三寸。你给公安局的李局长写个条子,我让司机去拿,拜
托,就帮帮忙吧!”王副厅长说:“既然你这么说,我就写,顶事不顶事,我就管
不了那么多了。”
高处长万分高兴,让司机小刘到公安厅去取批条。小刘取了批条,直接去找公
安局李局长。李局长一看是领导的批条,就在上面的“李局长”三个字上画了一个
圈,表明已阅知,同时引出一条线来,批道:“请杨局长酌办。”小刘问清杨局长
是交管局局长后,又去找杨局长。杨局长见到批条后,就在上面的“杨局长”三个
字上画了一个圈,并引出一条线来,批道:“请吴队长酌办。”小刘问清吴队长是
交管队队长后,又去找吴队长。吴队长见到批条后,就在上面的“吴队长”三个字
上画了一个圈,并引出一条线来,批道:“请马队长酌办。”小刘问清马队长就是
那件事的主管副队长后,又去找马队长。马队长见到批条后,一笑,也在上面的
“马队长”三个字上面画了一个圈,并引出一条线来,批道:“请张主任照章办。”
小刘问清张主任就是违章处理办公室主任后,连忙找到张主任。张主任见到批条后,
在上面的“张主任”三个字上画了一个圈,并引出一条线,批道:“请小高同志照
章办。”小刘问清小高就是具体承办人员后,又连忙去找小高。小高见到批条后,
没有再画圈批字,问小刘:“缴款单呢?”
小刘马上拿出罚款单,交给小高。小高一看,说:“不是这个,我要的是银行
的缴款通知单。”小刘莫名其妙,但知道卡壳了,忙灰溜溜地走了。
五
小刘向高处长汇报后,高处长一下蔫了。小刘说:“高处长,你有点失策。”
高处长一愣,说:“我怎么失策?”小刘说:“你是当官的,你还不清楚这里面的
门道?每项工作都有严格的程序、规定,但凡主管部门和领导都不能明着要求部下
违章,那样他还怎么领导部下工作?通常的经验是系统内的事找系统内的人办都难
办,谁都怕留根小辫子给别人。”高处长一听,顿开茅塞:“真有你的,小刘!真
看不出你还挺有头脑。那你说怎么办?”小刘见领导表扬自己,更来了精神:“你
得找很有影响的局外人去说,而且直接找具体办事的人,不要绕大圈子!”高处长
茫然:“那找谁?”小刘说:“找他们小孩儿的老师,或者是找个高干子弟也行。”
高处长说:“这个倒也不算难办。恐怕还是绕远。”小刘说:“其实最简便的办法,
就是请他们吃一顿或者塞点儿东西,准成!”高处长一听,非常生气:“不行,有
东西我就是喂狗也不给他们。他们以为他们是谁?我非和他们较这个真儿不行!”
小刘说:“那就算了,我去找他们孩子的老师,看看能不能行。”高处长说:“那
咱们分工了,我找小佬试试。”
小佬是社会上叫得很响的一个名字。究竟为什么叫她小佬,不得而知,也无人
去考究。大概是因为小佬的爹是大佬,人们便顺其自然,就把她叫成了小佬。小佬
也非常习惯别人这样称呼她。高处长毕恭毕敬地给小佬打了个电话。通常接电话的
不是小佬,但高处长一报上姓名,对方马上通报给了小佬。小佬接过电话,问:
“这么长时间,你死到哪里去了,连个电话也不打!”高处长赔笑道:“瞎忙,忙
得我晕头转向,好几次要给你联系,就是找不到电话,你说气人不气人?”小佬噗
哧乐了一下:“放屁!你就是放屁也能放出花来。”高处长说:“现在什么东西都
兴包装,越是难看、味道不好的东西越需要包装,那样人家才喜欢。”小佬说:
“别大言不惭了。说吧,你找我干什么?”高处长说:“不干什么,就是想陪你散
散心。不知你有没有时间?”小佬说:“到哪儿?”高处长说:“到新世纪吃火锅?
怎么样?”小佬说:“没劲。”高处长说:“到万国城打保龄球?”小佬说:“没
劲。”高处长说:“到又一春洗桑那?”小佬叱笑道:“滚你的蛋!你给我洗呀?”
高处长说:“不敢,我给你请个泰国专业按摩师给你按摩,保准舒服。”小佬打了
个哈欠:“没劲。”高处长听了小佬的哈欠,越发着急:“对了,我想起来了,到
玫瑰园骑马打猎,那儿还有射击场,保准刺激。”小佬说:“那儿个破地方,更没
劲。我说,你到底有没有新鲜的东西?”高处长忙说:“有啊……”但却一时说不
出来。小佬说:“小王八羔子,你是不是有求我呀,绕这么个大圈子干吗?”高处
长说:“有事哪敢麻烦你呀。”小佬说:“你说不说,不说,我挂电话了!”高处
长说:“别,就那么一点儿小事,只需你上嘴唇碰碰下嘴唇就行。”小佬不耐烦:
“什么事呀?”高处长说:“我的驾驶证被警察扣了……”小佬冷笑道:“你看得
我够扁的,连这事儿也找我?”高处长一下冒出汗来,忙转移道:“哪的话,你听
我说完。前两天,我的驾驶证被警察扣了,我一生气,你爱扣不扣,我托人又重新
办了一个。”小佬说:“你真够本事的!”高处长说:“我是不愿意和警察打交道,
麻烦!”小佬说:“那你找我,到底有什么事?”高处长憋得脸通红,说:“是这
么回事儿,我去办本儿的路上……出车祸了。”小佬一惊:“伤着没有?高处长说
:”我福大命大,汽车打了好几个滚,愣是没伤着我一点皮毛,可是车报废了……
“小佬说:”这算什么?你早说一句不就得了!“高处长费劲地笑笑:”可是……
我现在还不能买新车,这次是我私自动车,单位虽然还不知道,但这事我还没有摆
平。我的意思是想在你这儿借一辆车,先对付着用,等我把事故处理完了,再计划
买车。“小佬说:”这事好办,我这儿还有一辆‘公爵王’,你先开去用。别的没
事吧?“高处长说:”没事,没事,谢谢!“
高处长放下电话,早已是大汗淋漓。高干子弟的交道不好打,这下可好,本儿
被扣了,事儿没办,又多了一辆“公爵王”,我用什么去开?还得打小佬的主意,
我吃饱了撑的!他妈的都是小刘的歪主意。高处长突然想起撒谎时,说补办一个本
儿,这未尝不是办法。他想,自己的本儿是在下边一个县城托关系搞来的,我再让
他给补办一个算了。
六
小刘十分尽心地去为高处长办事,但确实又非常遭难。违章处理办公室有小高、
张主任、马队长,究竟谁更顶事一点呢?单找一两个,又怕万一哪尊佛没烧到香,
一变脸,那又吃不下兜着走。小刘犹豫了半天,决定都找。他先探听出三个人的孩
子所在学校,然后,又拐弯抹角找到三个孩子的班主任。他想三个班主任不能一齐
找,那样容易犯靠。他自己搭钱买了一份不轻不重的礼品,先找到了其中一位年长
的班主任,他如此这般地一说,班主任先乐了,说:“使不得,我们是天底下最小
的官,当不得真的。”小刘便硬央求,说:“时代不同了,你们才掌管着社会的大
权,握着一代人的命根子,谁敢得罪你们!”班主任一听便很发愁,觉得无法面对
自己的学生,孩子们都挺天真无邪的,那怎么张得开口说请他们的爸爸妈妈网开一
面,高抬贵手呢?小刘极有心计,事先拟好了词,编好了信,说:“你只要让学生
带回去就行。”班主任便去看他写的信:“某某某家长:我小孩的大舅子的驾驶证
被你们扣了,请你通融一下,让某某某(学生名)给我带到学校来就行,谢谢!”
下面是年月日。班主任看后,觉得不妥:平白无故认个大舅子,有点不上算;要学
生带到学校来,暗含威胁,有点不讲理;要学生参与这事,不利于他们的身心健康,
有点不负责任。因此,坚决反对这样做。小刘又反复征求班主任的意见,重新拟了
一封信:
某某家长:高处长是我朋友的一个朋友,请你们见信后尽量高抬贵手,如果可
能,就将本儿还给他,谢谢。
某年某月某日
千说万说,班主任总算同意了。小刘转过身,狠狠骂道:“这帮臭老九,死脑
筋,不转弯,还应该往后排,叫臭十八!”
小刘又几乎同样地做通了其他两位班主任的工作。他把情况向高处长作了汇报。
高处长却没啥兴趣。他对小刘说:“我已经托人补办驾驶证去了,没什么问题。臭
老九忒酸,办事不得力,十有八九没戏,就算了吧。”小刘一听,心里着实不痛快
:“真他妈的晦气,我搭了钱又搭工夫,他一句话,没事了!有屁早放呀?”但他
嘴上却说:“这样更好,这马路天使们也忒神气了,应该凉他们,也让他们知道知
道他们到底是谁!”
七
方女士向高处长打了保票,心里一直敲小鼓,怕事办不成丢了面子,因此,一
个劲地催王庭长。王庭长确实很忙,积案如山,处理不过来,干脆关了手机,嘱咐
下属,有电话不许叫他。方女士打电话不灵,干脆直奔法院,在办公室的套间内把
王庭长揪了出来。王庭长无奈,说:“好,好,我马上打电话。”方女士一把夺过
电话,说:“不成,打电话不顶事,咱俩现在就去拿本儿。”王庭长说:“这不好,
万一人家不给面儿,那不就下不来台了吗?”方女士说:“我不管。你打电话,人
家更不给面儿;当着你的面儿,他们不便拨面儿,才会给你面儿。这你还不懂?”
王庭长说:“好吧,我去,我去。”
王庭长和马队长是战友,平时二人走得也很近。王庭长和方女士见了马队长后,
说明来意。马队长说:“这事不好办。”王庭长说:“给我也打官腔?”马队长说
:“不是,这规章制度都是明文规定,我是管事儿的,没法给同志们开口;再说,
王副厅长的批条我都顶回去了,你说,你这不是让我为难吗?”王庭长看看方女士,
意思是说:我看,下不来台了吧?方女士说:“马队长,你说该怎么办就怎么办,
要罚款,我现在就交钱。”马队长说:“这样最好。其实,我们这样做,也是为司
机好,安全第一嘛!好多人就是不明白这个理儿,倒好像我们不通情达理似的。”
方女士说:“是,有些不知好歹的人是该教育教育!”马队长、王庭长听了,都奇
怪地看了她一眼。她也突然觉得有骂自己之嫌,忙把话叉开了。
马队长领着他们来到违章处理办公室,找到张主任。张主任又领着他们找到小
高。小高查了半天,没查到,说:“没有。”方女士说:“怎么可能呢?”小高突
然想起什么,又在已处理过的卷宗里找,结果一喜:“找到了,他们已经交钱,把
证领走了。”方女士说:“有没有搞错?”小高说:“不会的,怎么会搞错呢?对
了,就是这个姓高的嘛,到处托关系,连我们孩子的老师都托到了。”张主任一听,
也说:“我好像也有这么一回事。”马队长说:“我也好像有这么一回事。这姓高
的捣什么乱!”王庭长说:“好啦,好啦,不管怎么着,事情解决了,谢谢诸位,
谢谢诸位!”
二人告辞出来。方女士不由火气冲天,心想:“高处长也忒过分了,他怎么能
拿我们开涮呢?”方女士不好意思地看了看王庭长。王庭长说:“这种事儿太经常
了,求人的人往往只挂号不看病,说过话就忘,你也别往心里去。”方女士使劲攥
了攥王庭长的手,说:“晚上见。”
方女士送走王庭长,直奔高处长办公室。高处长正和几个人研究工作,见方女
士一脸怒容地进来,甚是尴尬。那几个挺识趣,借故退了出去。方女士大怒道:
“你办的好事!”高处长说:“我怎么啦?干吗生这么大的气?”方女士说:“你
已经都办完了,还让我给你跑什么?”高处长说:“这事呀,对不起,对不起,事
先没给你打招呼,我的错,我的错!”高处长宽宏大量地拍拍方女士的肩膀,方女
士倏地闪开了,怒目而视,气愤难平。高处长笑一笑:“是这么回事,我想他扣就
扣了吧,我高革不是非要在一棵树上吊死。我就给先前给我办本儿的那个朋友打了
一个电话,这不——”高处长从抽屉里拿出一个崭新的驾驶证,“就补办了一本儿。”
方女士紧盯着驾驶证,问:“你没去交罚款?”高处长说:“笑话,我高某什么时
候认过罚!”方女士:“可是……”于是便将刚才的经过一五一十地说了一遍。高
处长莫名其妙:“见鬼啦!”方女士说:“是不是小刘办的?”高处长说:“不可
能,要是小刘办的,他早告诉我了!”方女士说:“那是谁?”
这时,铃声大作。高处长拿起电话,刚喂了一声,牛经理那粗大嗓门便直逼过
来:“你小子耍哥哥。那天我喝多了,你也喝多啦?光说扣了本儿,也不说清是哪
儿扣的,害得我的小秘书跑了大半个城市,才给你办妥。我跟你说,驾驶证就在我
这儿。今天晚上,你请客,好好谢谢我的小秘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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