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银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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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两件事,都是柜上的生意,与出巡无涉。四五日前,济南庄口来电报,说
一位道员卸任归乡,想将十万两银子存入咱们的天成元。言明不要利息,只求在安
徽故里,每年取出一万两,分十年取清。因为山东教案迭起,拳民日众,局面莫测,
我已叫济南庄口赶紧收缩生意。所以,他们来电问,这十万两银子,收存不收存?”
“你是大掌柜,我管你呢。”
“我已给济南发了电报,若收存了,能及时调出山东,就收存,调不出去,就
不能收。这位道员倒不傻,以为十万两银子,收存十年,不要我们一文利息,是便
宜。其实,他是看山东局面乱,怕交镖局往安徽押运不保险。处于乱世,镖局索要
的运费也不会少。十万两银子,光是运银的橇车,也至少得装十辆。交给我们,他
一文钱也不用花!”
“孙大掌柜,我说一句闲话。天下人为什么爱跟咱们西帮做生意?不是看咱们
生得标致吧?太平年月,人家把生意都给你做了,叫你挣够了钱,现在到了危难时
候,你倒铁面无情起来?”
“老东台,你这话说得太重了。山东局面,眼看已成乱势,我得为东家生意谨
慎谋划呀。”
“北溟老弟,我看你与我一样,毕竟老了。遇事谨慎为先,就是一种老态。放
在十年前,你孙大掌柜遇了此等事,那会毫不含糊,令济南庄口照收不误,不但照
收,还要照例给他写了利息。人家放弃利息,那是想到了咱们的难处,我们更应该
体恤人家。再说,这区区十万两银子,你孙大掌柜还调度不了吗?”
“济南已有回电,收下了那十万银子。在当今局面下,不是只此十万一笔。日
前,京号戴膺老帮亦有信来,言及京师也有几桩这样的生意,舍去利息,要求将巨
款收存,客户又都为相熟的达官贵人。所以,我说巧合呢。”
“戴掌柜他是怎么处置的?”
“他说,都是老主顾了,不便拒绝,收存了。只是要总号尽快设法将这些款项
调往江南,放贷出去,或令南方各庄口,尽力兜揽汇兑京师的款项,及早两面相抵。”
“戴掌柜到底还是年轻几岁,气魄尚存。”
“只是朝廷禁汇,我们到哪里去兜揽汇兑的京饷?”
“这就得看你大掌柜的本事了。”
“就这几笔存款,倒也不需上心。只怕会酿成一种风潮,在这风雨不定,局面
莫测之时,以为我们可靠,都涌来存放银钱,我们哪能承担得起?像山东有些地面,
教民相杀,州县官衙尚且不敌,我们票庄他们会独独放过,不来抢掠?”
“你说得对,危难不会独避我们而过。只是,我西帮取信天下,多在危局之中。
自坏信誉,也以危难时候最甚。”
“今年,正逢我天成元四年大账的结算期,生意本来就要收缩。”
“孙大掌柜,我还是说一句闲话。你看现在的局面,我们舍了‘北收南放’,
还有别的文章可做吗?”
“我也正是为此发愁呢。”
“以我看,现今北方,山东、直隶、河南以至京津,乱象初现,局面暧昧,官
场也好,商界也好,都是收缩观望,预留退路。再观南方,似较北方为稳。尤其湖
广有张之洞,两江有刘坤一,两广有李鸿章,局面一时不会太坏。孙掌柜,我们何
不趁此局面,在北方收缩的大势中,我们不缩,照旧大做银钱生意,将收存的闲资,
调南方放贷!”
“老东台也知道,我们历来‘北存南放’,全靠承揽江南汇京的官款来支持。
朝廷禁止我帮揽汇,这‘北存南放’的文章还怎么做?”
“要不,我们赶紧去趟汉口!到了江南才好想办法。”
“老东台,你执意要冒暑出巡,原来是有这样的远谋近虑?”
“也不是只为此,还想出外散散心。”
“那我回柜上稍作安顿就起程。只是,总得挑个黄道吉日吧?”
“还挑什么日子,也不用兴师动众,我们悄悄上路就是了。”
孙北溟走后,康笏南想了想,他的六个儿子,还是一个也不带。家政,就暂交
老四张罗。
老夫人问起他出巡的事,他也只作了简单的交待。她说,暑天要到了,为什么
就不能错过,等凉快了再走?他也没有多说,只说已经定了,就这样吧。
四五年前那次出巡,他还想带了这位年轻的老夫人一道走,现在,是连想也不
这样想了。
光绪二十五年六月初三,康家德新堂的康笏南,由天成元大掌柜孙北溟陪了,
离开太谷,开始了他古稀之年的江汉之行。
他们的随从,除了德新堂的老亭和包世静武师,又雇了镖局的两位武师和四个
一般的拳手。天成元柜上也派出了三位伙计随行,一位管路途的账目,其他两位就
是伺候老东家和大掌柜。康笏南也不让雇轿,只是雇了四辆适宜走山路的小轮马车。
他,孙大掌柜,老亭,各坐一辆,空了一辆,放盘缠、行李、杂物。其他人,全是
骑马。
那是一个轻车简行的阵势。
当天起程很早。德新堂的老夫人、四位老爷、各房女眷,以及本家族人,还有
康家旗下的票庄、茶庄、绸缎庄、粮庄的大小掌柜伙友,总有六七十号人聚来送行。
康笏南出来,径直上了马车,也没有向送行的众人作什么表示,就令出动了,仿佛
并不是去远行。
送行的一干人,眼看着车马旅队一步一步远去,谁也不知该说什么话。要有机
会说,当然都是吉利话。可谁心里不在为老太爷担心?康笏南准是看透了这一点,
所以也不给众人说话的机会。等老夫人回府后,大家就静静地散了。
不过,康笏南和孙北溟联袂出巡这件事,当天就在太谷商界传开,很被议论一
时。各大商号,尤其是几大票号,都猜不出康家为何会有此大举动。因为在近年,
西帮的财东也好,总号的大掌柜也好,亲自出外巡视生意,已是很罕见了。财东老
总一道出巡,又选了这样的大热天,那就更不可思议。康家生意上出了什么大事,
还是要谋划什么大回合?
但看康家天成元票庄,却平静如常。这反倒更引起了各家猜测的兴趣,纷纷给
外埠码头去信,交待注意康家字号动静。
想猜就猜吧,这本也是康笏南意料之中的反应。
康家远行的车马旅队,那日离了康庄,也是静静地走了一程。其时已近大暑,
太阳出来不久,热气就开始升上来。柜上的伙计、包师傅、老亭,不时来问候康笏
南,弄得他很有些生气。
“你们还是想拦挡我,不叫我去汉口?小心走你们的路吧,还不知谁先热草了
呢!”
康笏南实在也没有感到热,心里倒是非常的爽快。
他对出门远行,似乎有一种天生的喜爱。只要一上路,不仅精神爽快,身体似
乎也会比平时格外地皮实。他一生出远门多少次,还不记得有哪次病倒在旅途。西
帮过人之处就是腿长,不畏千里跋涉。康家几位有作为的先祖,都是擅长远途跋涉
的人。康笏南早就觉得,自己的血脉里,一定传承了祖上这种擅长千里跋涉的天性。
年轻时,在口外的荒原大漠里,有好几次走入绝境,以为自己已经不行了。奇怪的
是,一旦绝望后,心里怎么会那样平静,怎么会有那样一种如释重负之感,就像把
世间的一切,忽然全都卸下来,轻松无比,明净无比。
跟着,一种新鲜的感觉,就在不知不觉间升腾起来。
父亲告诉他,那是见神了,神灵显圣了。
他自己倒觉得,那是种忽然得道的感觉。
显圣也好,得道也好,反正从此绝境没有再绝下去,一切也都没有终结,而是
延伸下来,直到走出来,寻到水或发现人烟。
康笏南曾经将这种绝境得道的感觉,告诉了三子康重光。老三说,他也有过这
种感觉!这使康笏南感到非常欣慰。三爷也是一位天生喜欢长途跋涉的人。在康笏
南的六个儿子中,惟有这个三爷,才是和他、和祖上血脉相承的吧。
三爷这次到口外,是他自己要去的,康笏南并没有撵他去。去了很久了,快一
年了吧。原以为去年冬天会回来,但没有回来。三爷要在家,康笏南会带了他,出
这趟远门。现在,也不知他是在库伦,还是在恰克图。
不到午时,炎热还没有怎么感觉到,就行了四十里,到达第一站白圭镇。
白圭位于由晋通陕、通豫两大官道的交叉处,系一大镇。依照康笏南的意思,
既没有进官家的驿站,也没有惊动镇上的商家,只是寻了一家上好的客栈,歇下来,
打茶尖。打算吃顿饭,避过午时的炎热,就继续上路。
康笏南和孙北溟刚在一间客房坐定,一碗茶还没有喝下,就有镇上的几位商号
掌柜求见。孙北溟体胖,已热得浑身是汗,脸也发红了,有些不想见客,就说:“
谁这样嘴长,倒把我们嚷叫出去了!”
康笏南没有一点疲累之相,笑了笑说:“白圭巴掌大一个地方,我们不嚷叫,
人家也会知道。叫他们进来吧。”
三四位掌柜一进来,一边慌忙施礼,一边就说:“两位是商界巨擘,路过小镇,
也不赏我们一个招呼?我们小店寒酸吧,总有比客栈干净的下处。不知肯不肯赏光,
到我们柜上吃顿饭?”
孙北溟想推辞,康笏南倒是兴致很高。一一问了他们开的是什么字号,东家是
谁。听说一家当铺,还是平遥日升昌旗下的,就说:“那就去吃你一顿。只我和孙
大掌柜去,不喝你们的酒,给吃些结实的茶饭就成,我们还要赶路。”
当铺掌柜忙说:“那真是太赏脸了!可今天不必赶路了吧?你们往河南去,前
面五十里都是山路,赶黑,也只能住盘陀岭上。何不明日一早起程,翻越盘陀岭?”
康笏南说:“这就不劳你们操心了。头一天出行,怎么能只走四十里?”
掌柜们力邀两位巨头,移往字号歇息,康笏南推辞了,说:“不想动了,先在
此歇歇,吃饭时再过去。”
地主们先后告辞。孙北溟笑康笏南:“这么有兴致,礼贤下士!”
康笏南说:“我是要叫他们传个讯,把我们出巡的事,传给日升昌。”
孙北溟又笑了,说:“传给日升昌吧,能怎?日升昌的财东李家,有谁会效法
你?说不定,他们还会笑你傻。日升昌的大掌柜郭斗南,他也不会像我这样,对你
老东家言听计从。日升昌的掌柜们,有才具没才具,都霸道着呢!”康笏南叹了
口气,说:“他日升昌以‘汇通天下’耀世百年,及今所存者,也不过这霸道二字
了。日升昌是西帮魁首,它不振作,那不是幸事。我以此老身,拉了你,做这样的
远行,实在也是想给西帮一个警示。”“人家谁又听你警示?”
“我们也只能尽力而为吧。”
在吃饭的时候,康笏南当着镇上十几位掌柜,果然大谈世事日艰,西帮日衰,
真是苦口婆心。对康笏南的话,这些小掌柜虽也大表惊叹,可他们心里又会怎么想?
他们传话给商界,又会怎样去说?孙北溟真是没有底。
饭毕,回到客栈,康笏南立刻酣然而睡。孙北溟倒感疲累难消,炎热难当,久
久未能入睡。
起晌后,即启程向子洪口进发。不久,就进山了,暑气也稍减了。
康笏南望着车外渐渐陡峭的山势,心情似乎更好起来。他不断同车倌交谈,问
是不是常跑这条官道,一路是否安静,以及家中妻小情形。还问他会不会吼几声秧
歌道情。车倌显得拘束,只说不会。
暑时,正是草木繁茂、绿荫饱满的时候。陡峭的山峰,被绿荫点缀,是如此的
幽静、悠远,很给人一种清凉之感。
车舆带云走,
关山恣壮行。
康笏南忽然拾得这样两句,想续下去,却再也寻觅不到一句中意的了。在长途
跋涉中,他爱生诗兴,也爱借旅途的寂寞,锤炼诗句。所以,对杜工部那句箴言“
读万卷书,行万里路”,康笏南有他的新解:读万卷书,不必是儒;行万里路,才
成诗圣。万里行程,那会有多少寂寞,可以从容寻诗炼词!可惜,康笏南也知道自
己不具诗才,一生行路岂止万里,诗却没有拾得多少。所得诗章,他也羞于收集刻
印。今日拾得的这两句,低吟几回,便觉只有三字可留:“带云走”。
此三字,很可以篆一新印。
康笏南正在寻觅诗句的时候,孙北溟才渐有了些睡意,坐在颠簸的车里,打起
盹来了。
包世静武师,一直和镖局两位武师相随而行。这两位武师,一位姓郭,是车二
师傅的入门
徒弟。另一位姓白,也是形意拳高手。说到此去一路江湖情形,镖局的武友说,
不用担心,
都是走熟的道。西帮茶马,早将这条官道占住了;江湖上,也靠我们西帮吃饭
呢。
包世静忽然问:“时下流行的义和拳呢,二位见识过没有?”
白武师说:“包师傅还没有见识过?豫省彰得府的涉县,即有义和拳设坛,只
是,我们此行
并不经过。“
“涉县已有拳民?那离我们晋省也不远了!”
白师傅说:“涉县的义和拳,由直隶传入,还不成气候。义和拳,就是早年的
八卦拳。再往前,就是白莲教,在豫省有根基。与我们的形意拳相比,他们那八卦
拳,不是武艺,而是教帮。春天,我们走镖黎城,入涉县。听说我们是拳师,被邀
到乡间比武。武场不似一般演武的擂台,是一打麦场间插满黄旗,上面都画了乾卦。
列阵聚在四方的人众,都头包黄巾,黄巾之上亦画了乾符。一个被他们唤做大师兄
的农汉,将我们请到场中,叫我们验他刀枪不入的神功。”
包武师说:“前不久,我同康二爷曾去拜见车二师傅。车师傅也不信真有
刀枪不入之功,更不信练功三五月,便能矢石枪炮,均不入体。可义和拳刀枪不入
的说法,却流传得越来越神。”
郭师傅说:“神个甚!那次,农汉要一人对我们两人,还说使什么拳棒刀枪都
成。”包武师问:“他真信自家刀枪不入?”
郭师傅说:“看那一脸自负,是以为自家得了神功。我对他说,按武界规矩,
先一对一,如果不敌,再二对一。他答应了。”
“他使的什么兵器?”
“他什么也不使。”
“真要任你们使刀枪去砍他?”
“他空拳,我也空拳。互相作揖行礼后,农汉却没有开打,只是点了三炷香,
拈于一面黄旗下。然后,就口念咒语,也听不清念的什么。念了片刻,忽然昏然倒
地,没有一点声息了。
武场四周的众拳民,亦是静无声息。又过片刻,农汉猛地一跃而起,面目大异,
一副狰狞相,又是疯狂跳跃,又是呼啸叫喊。他们说,这是天神附体了。我当时急
忙摆出三体站桩式,预备迎敌。但对手只是如狂醉一样地乱跳乱舞,全没有一点武
艺章法,你看不到守处,也寻不到攻处。这时候,场子周围的众拳民,也齐声呼啸
狂叫。一时间,弄得你真有些六神无主了。“
“六神无主,那你能不吃亏?我们形意拳,最讲心要占先,意要胜人。人家这
也是意要胜你,气势占先。”
“谁见过那种阵势!我看他狂跳了几个回合,也就是那样子,没有什么出奇的
着数,才定了神,沉静下来。真是心地清静,神气才通。我明白不能去攻他。攻过
去,或许能将他打翻,但四周的拳民,一定会狂怒起来。那就更不好应对。我当取
守势,诱他攻来,再相机借他发出的狂力,使出顾功,将他反弹回去,抛出场外。”
“那同样要激怒众拳民吧?”
“这我也想好了,在抛出对手后,我也做出倒地状。那就看似一个平手了。如
果我使此顾功失手,那他就真有神功。”
“结果如何?”
“当然是如我所想,轻易就将那农汉远远抛出场外。我虽做出倒地状,众人还
是发怒了。我急忙来了个鹞形翻身,又一个燕形扶摇,跳到那位农汉前,跪了施礼
说:”大师兄,真是神功,我还未挨着你,你倒腾空飞起!‘“
“哈哈哈,你们倒机灵。”“他们那么多人,不机灵,怎成?”
“跟你交手的那位大师兄,真是没有什么武艺?”
“简直是一个门外生瓜蛋。令人可畏的,是那些头包黄巾的乡民,视这生瓜为
神。”
“就是。山东的拳民,大约即靠此攻城掠县。但愿我们此行,不会遭遇那种麻
烦。”
“包师傅,你放心,这一路是咱们的熟道。”
毕竟是远行的第一天,人强马壮,日落前,就已攀上盘陀岭。按康笏南的意思,
住在了西岩寺。
西岩寺在半山间,刹宇整肃,古木蔽天。尤其寺边还有一丛竹林,更显出世外
情韵。暑天,只是它的清凉与幽静,也叫人感到快意。
康笏南稍作洗漱,就来到山门外,居高临下,观赏夕阳落山。但有此雅兴的,
也只他一人。
孙北溟已甚疲惫,不愿多动。老亭带了武师们,去拜见寺中长老,向佛祖敬香。
几位伙计,也忙着去张罗食宿了。
不过,康笏南觉得,出巡第一日,过得还是很惬意的。
第二日,行九十里,住权店。
第三日,行七十里,住沁州。康笏南拉了孙北溟,又赴当地商界宴席,放言西
帮之忧。
第六日,行六十里,到达潞安府。
潞安府有康家的茶庄和绸缎庄。康笏南和孙北溟,住进了自家的天盛川茶庄。
其余随从,住进了客栈。康笏南对茶庄生意,没有细加询问,只是一味给以夸嘉。
茶庄生意,重头在口外,省内就较为冷清,而林大掌柜又治庄甚严。所以,康笏南
一向放心。
潞安庄口的老帮,见老东家亲临柜上,异常兴奋,总想尽量多说几句自家的功
绩。可一张嘴,就给老东家的夸嘉堵回去了。太容易得到的夸嘉,叫人得了,也不
太过瘾。所以,一有机会,这位老帮还是想多说几句。不幸的是,他一张口,康笏
南还是照样拿夸嘉堵他。孙北溟看出来了,也不好说康笏南,只是故意多问些生意
上的具体事务,给这位老帮制造一些炫耀自己的机会。
潞安已比太谷炎热许多,但康笏南身体无恙,精神又异常的好。相比之下,孙
大掌柜倒显得疲累不堪。
离开潞安,行三日,抵达泽州。泽州比潞安更炎热,花木繁盛硕大,颇类中原
景象。康笏南记得,有年中秋过此,居然吃到鲜蟹。一问,才知是从邻近的河南清
化镇购来。由泽州下山,就入豫省了,那才要开始真正享受炎热。
但在泽州,孙大掌柜依然是疲惫难消,炎热难耐的样子。赴泽州商界的宴席,
他称病未去。
康笏南只好带了包武师去,好像是赴鸿门宴。
见孙北溟这样不堪折腾,康笏南倒很得意。
“大掌柜,平日说你养尊处优,你会叫屈。这还没有出山西,你倒热草了。等
下了河南,到了江汉,看你怎么活!”
“我是胖人,天下胖人都怕热,不独我一人娇气。”
“胖,那就是养尊处优养出来的。”
“谁养尊处优能有你会养?养而不胖,那才是会养。”
“你这是什么歪理?你是吃喝我们康家不心疼!咱们来得不是时候,秋天来泽
州,能吃到活蟹。山西人多不识蟹,咱们晋中一带,就是财主中,也有终生未食蟹
者。”
“还说我养尊处优呢,我就没有吃过蟹。”
“你要没有吃过蟹,那我就连鱼也不识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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