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宅门 第八章 白宅上房院北屋厅。 白萌堂和白周氏正在吃饭,桌上放着四菜一汤。 屋中站着白文氏和颖宇,靠门挤站着颖轩、白方氏、雅萍、胡总管,都默默等 待白萌堂吃罢饭“审案”。 白萌堂吃完最后一口放下碗筷,抬头看着屋里的人:“二奶奶说,怎么回事儿?” 颖宇瞪着眼睛看着白文氏,白文氏低头不语,白萌堂不解地望着。颖宇跳出来 叫道:“爸,她不敢说!” “住嘴,叫二奶奶说!”白萌堂呵斥道。 白文氏依旧低头不语,白萌堂感到奇怪了,不禁转眼看颖宇。 “她不敢说!怎么着二奶奶,我替你说?”颖宇挑动着。 白萌堂见白文氏还是低头不语,也有些迷惑了,冷冷对颖宇运:“那你说!” “二奶奶私自拿祖先堂修坟的银子一万多两,给宫里的常太监买了一所外宅, 外加两个姨太太!”颖宇一口气很快说出来。 白萌堂怀疑地愣了一会儿神,终于不信:“胡——说,胡说!二奶奶决不会干 这种事儿,二奶奶!是真的么?” 白文氏艰难地:“是真的。” 白萌堂瞪着眼慢慢站起,无力地晃着身子,终于不支地瘫坐在椅子上。颖轩等 冲上来,忙将白萌堂往里屋抱。 白文氏吓坏了,刚要进屋,被颖字一把垃住:“白文氏!爸爸有个好歹,我跟 你没完!” “我告诉你不要跟爸爸说,你偏不听?!” “你自己做了见不得人的事,你还赖我?” “这事儿我早晚能说清楚,用不着你管!” 颖轩一撩帘探出了身:“别吵了!爸爸叫你们呢!” 白文氏和颖宇互相瞪着走向里屋。 白萌堂躺在床上,二目无神地望着大家。 白文氏、颖宇站在门口,白文氏慢慢从兜里掏出一大串钥匙,走到白萌堂床前, 将钥匙放在床头的茶几上。 白文氏又慢慢返回来。人们都紧张地望着,颖轩不住地摇头。白萌堂似乎没有 看见这一切,吃力地往上挪了挪身子道:“什么都别说了。二奶奶既然已经这么做 了,就一定有她这么做的道理。她没什么不对!” 众人大惊,白文氏猛抬头,颖宇以为听错了。 白萌堂又道:“她要做的事,也不必告诉我,谁当家谁说了算,行了,都回去 吃饭吧。” 众人面面相觑,不明所以地走出里屋,只有颖宇没动。白文氏随众人刚走两步, 被白荫堂叫住了:“二奶奶,你的钥匙拉这儿了!” 白文氏猛回头,只见白萌堂举着钥匙。白文氏由惊愕而感动,差点儿没掉下泪 来,忙走过去,低头接过钥匙。 白萌堂似乎在责备:“这么大人了还丢三落四的。”白文氏转身快步走出屋, 颖宇呆呆地望着。 白萌堂转过头:“老三,你坐。” 颖宇呆若木鸡地坐到了白萌堂的对面。 白宅敞厅。 颖轩、白方氏、雅萍和白文氏继续在吃饭,大家都低着头.没一个人说话。 颖轩忍不住抬头看白文氏。白文氏管自低头吃着;白方氏借夹菜偷看一眼白文 氏,白文氏依然低头吃着饭。雅萍夹了两块萝卜放到白文氏碗中:“别光吃干饭呐!” 白文氏的眼泪掉在碗里,她的头更低了。众人正不知说什么才好时,颖宇回来 了,他转过活屏走向饭桌,坐下,看了看大家,居然把扣掉的饭扒拉回碗里,低头 儿吃起来。 大家惊讶地望着。白文氏意识到了什么,也慢慢抬起头来,只见颖宇似乎吃得 挺香。 白文氏夹了两块萝卜放到颖宇碗中,颖宇赌气似的把嘴塞得满满的…… 白宅花房。夜。 白萌堂躺在躺椅上,白文氏坐在斜对面。 “二奶奶,你今天给我出了个难题呀!” “我知道我今天把您气着了,这事儿我也犹豫了好几天,还是没敢告诉您。 事儿太大,怕您拦着,我就办不成了。“ “我既把家交给你了,我为什么要拦着?” “我真没想到,您今儿太给我留面子了。” “行了,这儿没别的人,说说你是怎么想的。” “宫里没有人不行,王太监已经失宠,我就看中了常公公,他是老佛爷眼前儿 刚红起来的,咱们得找个靠山。” “靠得住吗?” “要说十分的把握,我也没有。我这叫押宝,我就把这一宝押到常公公身上了。” 白萌堂闭上了限:“百草厅都开业了,他还能使上什么劲儿?” 白文氏:“这种事儿不能急功近利,要放长线钓大鱼,真到了要劲儿的时候, 临时抱佛脚可就来不及了。我就盼着百草厅有人承办,早点儿开业呢!” 白萌堂睁开了眼:“这是为什么?” “它一天不开业,咱们就得干等一天,下不了手;只要开了业,一没能干的人, 二没上等的细料,三没有秘方,这全都在咱们手里,出了娄子,宫里就得过问,那 就有热闹看了。咱们呐,先忍着。” “这就是你的小不忍则乱大谋?”白萌堂笑了笑又闭上了眼,“这就是你的当 忍则忍!” 白文氏:“对!等我忍过这口气来,我就一个一个地把他们咬死!” 白萌堂猛地睁开双眼, 神采奕奕, 一下子坐立了身子,两手不停地拍扶手: “好,好,好——好!二奶奶,今后你要是放把火把咱们家烧了,我也认定你一定 又有宏图大志要施展,我也会说你烧得好!” 白萌堂说罢大笑。白文氏也开心地笑了:“瞧您说的!” 隆冬来了。干枯的树枝在风中招摇欲坠,满街黄沙翻卷,让人睁不开眼睛。 白宅二房院。 白文氏冒着凛冽寒风回到家,刚进院,就见景琦抱着大小砚台、笔、墨出了东 屋书房往北屋跑,忙问:“景琦!干什么呢况景琦停住回过头,”爸爸说这文房四 宝得借点儿人气儿!“说罢回头跑过北屋。 白文氏疑惑地也进了北屋,只见景琦把砚、笔、墨放到炕沿儿上,颖轩正一件 一件往被窝地里放,诧异地问道:“你这是干什么?” 颖轩一本正经:“借点儿人气地,码到被窝地里陪着人睡,死物件借了人气儿, 写出的字不生分!” 白文氏生气地:“你干点儿正经事儿行不行?” “有什么正经事儿?颖轩管自和景琦忙活着把文房四宝铺进被窝儿。 白文氏叹了口气,开了预格的门儿,拿着首饰盒:“我可告诉你,老爷子可真 是不行了,这又到了年关……” 颖轩:“我也无回天之力,这事儿甭跟我说。” 白文氏回身指着砚台,生气大叫:“我都给你扔出去你信不信?” 颖轩忙坐到抗边挡住:“信信信!我信!好商量嘛,发什么火儿?” 白文氏:“弄这么些乱七八糟的放被窝儿里,睡着舒坦吗?啊?!” 颖轩应付着:“各有所好,各有所好,景琦,脱衣裳钻被窝儿。” 景琦兴高采烈脱了个精光,钻进被窝儿。 白文氏无奈地拿着首饰盒往出走。 景琦在被窝儿里乱踢:“哎呀,妈呀,真凉啊!” 白文氏回头:“你再把孩子激出病来。” “行啊,能背几句了。劝君更进一杯酒。” “西出阳关无敌人。” “羌笛何须怨杨柳。” “春风不度玉门关。” “我再说一句,你要接得上来,过节我给买地仗!” “您说呀!” “虚负凌云万丈才。” 景琦愣了愣,笑了:“不知道了。” 颖轩:“哈哈,一生襟抱未曾开。儿子,好好念书吧,长大了干什么也别干医 药行,懂不懂?” 景琦:“爸!” 颖轩:“懂个屁!” 景琦笑了:“不懂。” 颖轩:“干这行固然是积德行善,治病救人,可稍一疏忽就要出人命。干这行, 是把人命拿在手里玩儿啊!你这小子长大了能干点儿什么呢?” 过年了。白宅显眼的墙上、门上,都贴上了倒贴的“福”字;此外,金鱼缸上 贴“年年有余”,柜门上贴“日进斗金”、“招财进宝”,门框上贴“一元复始, 万象更新”,影壁后面贴了个大大的“春”字。 天刚擦黑,在敞厅前院,大人孩子就各显神通,炮仗、起火、麻雷子,竞相点 放开了。景琦居然用棍儿挑着一挂鞭放着乱抡乱甩,噼里啪啦吓得孩子们乱跑…… 白宅祖先堂。夜。 全家老小都在,颖宇、颖轩和秉宽、胡总管等人用躺椅把白萌堂抬到了门口。 白萌堂挣扎着要起来,颖轩忙过:“爸,您别起来了,我们代祭吧。” “扶我起来。”白萌堂不肯,挣扎着,颖轩等只好扶起老人,几乎是把他架到 了案前。 白萌堂悲伤地望着祖先遗像:“列祖列宗在上,又是一年啦,子孙不肖啊——” 白萌堂说着要跪下,却一下子扑倒在地。颖轩等七手八脚又把老人抬到躺椅上。 白文氏吩咐道。“赶紧抬回去!” 大宅门一片黑暗,寂静。突然传来了一阵阵的敲门声。心绪纷乱、刚回到二房 院的白文氏顿时心里“格登”往下一沉。丫头开了门.胡总管上前急道:“快回禀 二奶奶一声,老爷不行了。” 白文氏急匆匆奔出屋去。 花房内,白萌堂躺在躺椅上,气息微弱。一家老小站了半圈儿,鸦雀无声地望 着。 白萌堂声音艰难而低沉:“家道艰难,我死了以后,一切从简……祖宗的基业 断送在我手上了……你们今后不管多难,也得把百草厅老铺给我盘回来…… 往后这个家就由二奶奶管……行了,都回去吧……这个年……让我给搅了…… “ 人们陆续退出,颖宇面露不服神色想要争辩,被白方氏狠狠地推了一把。 白文氏拉景琦向外走,忽然被白萌堂叫住:“二奶奶别走,我还有话说。” 颖宇回头注意地看,被白方氏推出了门。 人们陆续往出走,颖宇叫住了颖轩:“二哥!……二哥,祖上有这规矩吗,老 爷子万一不在了,就该你当家。这就算定了,成何体统,弄个娘儿们当家。” 颖轩不软不硬回道:“我不如娘儿们。”说罢转身而去,颖宇不服气地望着。 花房中,景琦趴在白萌堂腿上,白前堂把一个黄续包袱交给白文氏:“千万收 好了,这是咱们的命根子!” “您放心吧!”白文氏接过来时,白萌堂忽然听到外边有动静,问道:“谁在 外面呢?”遂抬手示意白文氏出去看看。 “我!爸还有什么事吗?”颖宇在外面应着。 正站在门口竖着耳朵要听里面说话的颖宇,不料被白文氏突然推门而出吓了一 跳。 “爸说没事儿了,你回去吧!” 颖宇瞪眼看了白文氏一眼,无可奈何,只好下了台阶,走出月亮门。 白文氏返身又关好了门。 白萌堂喘息着道:“老三心眼儿太多,老二又窝囊,老大要是活着……还能帮 你一把,这个家……全靠你一个人地了。” 白文氏想了想,凑近白萌堂低声地:“跟您说个事儿,除了我没第二个人知道, 老大没死,兵马司的朱顺把他救出去了。” 白萌堂眼睛一亮,挣扎着坐直了身子:“有这事儿?” 白文氏:“您放心吧!他只是不能露面儿,过了年我去打听一下他的下落。” 白萌堂兴奋异常,来了精神:“这件事……办得好!还活着!来,景琦!跟爷 爷……掰腕子,看看你……长劲儿了没有?”说着抖抖地伸出手,景琦忙用双手握 住,笑着:“来!” 白萌堂微笑着用手撑着,景琦一用力,一下子就把白萌堂掰倒了。 “哈哈,爷爷掰不过我啦!”景琦大笑,忽然发现老人歪在躺椅上不动了。 白文氏一见轻轻推了一下,白萌堂没有动,白文氏将景琦拉起来退后了两步, 跪到了地上,景琦也跪下了,二人磕了三个头。 白萌堂终于没有熬过大年,白宅上下举哀。仆人将红灯笼罩上了白布。一个丫 头正刮去墙上的“福”字。秉宽用小铲子铲去影壁上的“春”字…… 白宅门口,没有搭棚和牌楼,只有门侧挂起了“批钱纸”。 白宅二房院北屋。 白文氏正在给景琦穿孝袍,胡总管推门而进,说:“回二奶奶,今儿一早儿詹 王府的老福晋也去世了。” 白文氏:“大年下的这都怎么了?吩咐马号备车,叫账房预备一个大份子,我 去詹王府。” 詹王府门口。 门前车水马龙,王府门口搭起了豪华的丧棚。白文氏的马车挤不进去,她只好 下了车。 颖宇和武贝勒从门口走出,在拥挤的车马人流中穿过。 白文氏目送颖宇、贵武走去,转身进了王府大门。 王府大门口热闹非凡。 白宅门口。 白宅大门口,门可罗雀,只有一二人进出。 一挂可怜的“排钱纸”,在寒风中瑟瑟摇摆着。 白宅内账房。 颖轩、白文氏、颖宇、白方氏、胡总管和大头儿,坐了一圈儿。 白文氏:“怎么着?老爷子尸骨未寒,你就闹着要分家卢颖宇:”二嫂,这个 穷家你还没当够?“ 白文氏:“老爷子去世前有话,不管多难,家,不能分。” 颖宇:“噢,他老人家一撒手走了,剩下烂‘枷’叫咱们扛着,何苦啊!爸爸 若有神明护佑在天之灵,准在那儿后悔呢,活着的时候就该把家分了。” 白文氏撇着嘴冷笑着,用手指点着颖宇:“老三!别当我不知道,你少跟着董 大兴他们瞎掺和,没你什么好儿!” “二嫂,这就用不着你操心了吧?” “你一定要分也行,有几笔账得其清楚,查封老铺以前你扣了两批药材,有没 有这回事儿?” 颖宇斩钉截铁:“没有!” “去年春天,东北买回那批参茸虎骨,你知了多少?” 颖宇毫不犹豫:“没有!” “老三吔!大丈夫敢做敢当!” “我说分家的事儿,跟这没关系。” “有关系!都是公中的钱!” “给老爷子办丧事全垫进去了。”‘“睁眼儿说瞎话,丧事一切从简,拢共花 了不到两千,你扣了何止两万!我没往回要这笔银子,已经算客气的了!” “咱们不说公中的,私人的得给我吧,煮金汤的金子,细料库的药,这都是私 房的吧?” “不行,放在那儿又跑不了,早晚是你的!” 颖宇转向颖轩:“二哥,你管不管?你就任她欺负咱们老爷们儿!” 颖轩低头抽烟不语。 白文氏:“你跟他说不着,是我当家!只要我活一天,就一天不能分!” 颖宇大怒:“白文氏!只要你一天不分家,我就叫你一天不得消停!” 隆盛药栈。 白文氏进门直奔账房。米掌柜迎上来道:“二份仍,可真有日子没来了。” 白文氏道:“米掌柜,我想查查我们白家赊了多少账!” “您是说家里还是柜上?” “我们家里可没赊过,自然是柜上。” “柜上不早就是董大兴承办了么?” “是他承办了,可还挂着白家老号的牌子,自然用的白家贴户。” “那是那是,我给您查查。”米掌柜翻出一摞账本,开始查找。 汇丰钱铺账房。 蓝掌柜看着白文氏:“二奶奶取息?” “不取呢。”白文氏看看没人,悄声地:“你给我查查百草厅借了多少款,用 谁的名字借的?!” “二奶奶,这可不合规矩?!” 白文氏故作生气地:“老篮,我前儿那两缸酒喂了狗了?” “您别骂人呐!我给您查还不行?” “这还差不多!”蓝掌柜拿出一摞账本,开始查找。 白宅大门道。 景怡、景双、景泗、景武、景陆围着玉芬和景琦,好奇而羡慕地看着。十六岁 的玉芬站在孩子们中间,俨然一个大姑娘,手里拿着的一个小蝈蝈笼子,里面有两 只碧绿的蝈蝈。景琦正拿一片菜叶喂蝈蝈,他忽然回头道:“大姑!给我编一个大 蝈蝈笼子!” 坐在懒凳上的雅萍,正在用细蔑儿编着笼子道:“这不正编呢。” 景武:“玉芬姐.给我吧!” 玉芬:“我给景琦买的。” 景武:“给我一个吧?” 玉芬:“去去去,叫你爸给你买去。” 景琦:“你什么都想要,这是玉芬姐给我买的。” 景武突然一把抢过蝈蝈笼子,撒腿就跑,景琦大惊,忙追赶喊叫:“拿回来!” 孩子们乱叫:“拦住他!”“从前边儿跑!”“快跑!”…… 景琦从廊子上跳下,截住景武上手就夺,二人扭在一起,孩子们围上来喊叫着。 玉芬:“别抢别抢!把蝈蝈抢坏了!”雅萍站在一分手足无措。 景武与景琦终于抱在一起摔倒在地,翻来滚去,雅萍喊道:“别打了!” 颖宇提着鸟笼子从大门走进,见状大喝一声:“嘿!干什么呢?” 景武与景琦仍在粤滚,颖宇训斥:“干什么?干什么?松手!都松手!” 景琦仍把景武按在身下,抬头大叫:“他抢我的蝈蝈!” 颖宇:“你的蝈蝈?怎么是你的?你叫它,它答应么?” 玉芬:“我给他买的!” 颖宇:“你哪儿来的钱?” 玉芬:“二婶儿给我的!” 颖宇:“你都快嫁人了知道吗?还跟小孩子一块儿闹!” 景琦从景武身下一把抢过蝈蝈笼。但笼子扁了,蝈蝈死了。 雅萍:“得,我这蝈蝈笼子也甭编了。” “你陪我蝈蝈!”景琦气得挥手乱打景武,颖宇上前一把将景琦揪起:“你学 会打人了?!” 胡总管和秉宽都跑过来,见颖宇在,自觉不好说话。 景琦挣扎大叫:“陪我蝈蝈!”颖宇一把将景琦推开。 景武从地上站起:“就不赔!” 颖宇指着景武:“你怎么这么笨啊?这么大个子叫他骑着你打?!你不会打他?!” 雅萍气愤地:“有你这么教孩子的么?小孩子打架不说管管,还挑!” 颖宇:“这里有你什么事?一边儿去!” 雅萍:“本来是景武的不对,你还护犊子!” 颖宇:“嗬——你倒不护犊子,愣把自己儿子摔死了!” 一听这话,雅萍登时懵了,两眼发直。胡总管忙过来:“三爷,怎么又提那事 儿。姑奶奶刚好点儿,别再招出病来!” 颖宇忽践发作:“姓胡的!你在这儿充什么大头苍蝇!你给我滚!” 胡总管莫名其妙:“我说什么了?!” 颖宇大叫:“姓胡的!你小子就是二奶奶的一条狗!我们家用不着你这号总管! 收拾包儿滚蛋!我今儿把你辞了!” 胡总管大惊失色,羞愧难当,扭头向大门走去。秉宽忙上前拉。 颖宇回头冲着雅萍:“还有你!别站那儿装疯卖傻!你也滚,我们家顿顿萝卜 咸菜了,你还在这儿吃白饭?!回你婆家去,去去去!” 颖宇连推带搡将雅萍推向大门口。玉芬等孩子们吓坏了。 百草厅前堂。 柜台外围着买药的人,伙计在抓药,一伙计在破臼中用钢杵捣着药,发出叮叮 的撞击声,等药的人坐了一圈儿,大门口人出人进。 白文氏东张西望地走进来,向九散膏丹柜台走去,将两盘药放到柜上,对一个 站柜台的伙计:“伙计,你过来看看!” 伙计忙走过来:“什么事儿您呐!” 白文氏:“你们这药是假的!” 伙计一愣:“假的?” 白文氏高声地:“假的!这药怎么吃出渣子来了?” 伙计:“渣子总是难免的,不能说药是假的!” 白文氏不客气地:“制药制得不对才出渣子,制得不对还不是假的么?” 几个买药的人围了过来。 伙计辩解:“哪家儿的药也不能说没点儿渣子。” “你看这是原来‘白家老号’的药,怎么就没法子?”白文氏说着打开了另一 盒药。 伙计忙道:“您出去看看匾!这儿就是白家老号。” 白文氏:“这儿不是!这儿是百草厅,掌柜的姓董,没有白家什么事儿!” 伙计看出是找碴儿的来了:“您想怎么着吧?” 白文氏:“退货!” 伙计:“这药没毛病,不能退。” “没毛病?你端两碗水来,把两家儿的丸药都泡到水里化开了,一看就清楚了 ……”白文氏举起一盘药,大声道,“这是原来白家老号的药,这个丸药要是泡出 渣子来,你这儿的丸药我全部买了。” 伙计慌了神儿:“您这是要干什么呀!” 白文氏不客气地:“去端两碗水来!” 买药的人都来了精神, 喊叫着: “对!对!端水去!”“你害什么怕呀!” “心虚了吧?”“真金不怕火烧!”“货比三家嘛!”伙计惊慌四顾。 百草厅议事房。 董大兴急赤白睑地向武贝勒发脾气:“你老实说,预支的官银少了一万两,哪 儿去了?” 贵武:“急什么?急什么?我有点儿急用,年底我准还上。” 重大兴坚决地:“不行!你是买卖人吗?纯粹这儿哄!你不把银子退出来,我 明儿就撤伙!” 贵武:“别别,我退出来还不行吗?瞧你这脾气!” 董大兴气急败坏:“跟你们趟这浑水,我真他妈后悔!白家老三怎么回事儿? 秘方儿到今儿也拿不来,那七八个人也没影儿,合着就练我一个人儿?!” 贵武装出一脸的苦相:“老三他不当家,全是二奶奶那儿把着呢……” 一伙计推门进来:“掌柜的,您快瞧瞧去吧,外边儿来了一老娘儿们,非闹着 要退货。” 董大兴:“退货?为什么?” 伙计:“说咱们的药是假的,我瞧那人好像是白家二奶奶。” 贵武一惊:“哟!这位祖奶奶怎么来了?” 伙计:“快去吧,前边儿都乱了!” 董大兴忙向外走:“这买卖没法儿做了,趁早散伙!” 前堂里,白文氏两碗水已化开了两丸药,旁边放了一个空碗,放了一个空篦子。 白文氏正在篦药,药水流过篦子,围观的人聚精会神地看着。 药水倒完,小篦子上留了一层药渣。 白文氏举着两个小篦子给大家看,人们轰地一声七嘴八舌议论起来。 白文氏高声道:“诸位看这是什么?” 围观人:“嘿!真的嘿!”“瞧这个怎没渣子呀!”“要不吃着牙碜呢!” 伙计惊慌无措时,董大兴挤了进来:“怎么了?怎么了?……哟,二奶奶来啦!” 白文氏:“董掌柜,生意兴隆啊!” 董大兴连连施礼让道:“走走!里边儿请。” 白文氏:“不敢进去!里边儿姓董不姓白,进去看了我难受。” 董大兴:“二奶奶别这样,有话好说。” 白文氏:“话好说,药难做!我要退货!” 围观的见势跟着起哄:“退货!我也退!”“这不是白家老号了麻!”“挂着 羊头卖狗肉嘛!”…… “上茶!”董大兴将白文氏拉到窗前的椅子上坐下,“您这不是搅我吗?” “货真价实谁也搅不了。” “您说吧,您想干什么?” “入股!” “您入多大的股?” “我没银子!” “那入什么股?” “干股!”伙计将两碗茶放茶几上。 “不拿银子出来干分红?” “对!” “凭什么?” “凭白家的信誉。” “这恐怕不行,我们八位股东,我做不了主!” “没什么商量?” “这怎么商量?” “董掌柜,你们在‘汇丰’借银子,在‘隆盛’赊账用的什么名号?” “白家老号。” “这百草厅已经不姓白了!” “那……赊账,借银子也无损于‘白家老号’么,你们白家过去也赊过,借过。” “不是这个意思,正因为白家有信誉,你们才赊得来,借得出;换上你董大兴 的名字,人家就不叫你赊,不给你借!” “就算这样,又怎么着?” “我入个干股!就凭你使我们白家的名号!” “没这个道理!” “那你以后不许用白家的名号!” “你白家的名号就值得了一股?” 白文氏指着堂里的顾客:“你看过买药的人么?就是冲着白家这个名号来的, 所以你的假药也还卖得出去,万一他们知道了你的底细,董掌柜的日子怕没这么好 过了。” 董大兴无路可走了:“二奶奶,我告诉你,白家的名号我用得名正言顺!” “这我倒想领教!” “我们股东里就有你们白家的人!” 白文氏暗暗吃惊:“谁?” 董大兴:“三爷颖宇!” 白文氏微微一笑,故作嗔怪道:“董掌柜,别蒙我!他不会干这种吃里扒外的 事!” 董大兴回头叫过伙计:“叶头儿,把红头贴本儿拿来。” 白文氏瞥了一眼董大兴,慢慢低下头端碗喝茶。 董大兴,“我就知道您不是来退药的,您是要打我百草厅的主意!” 白文氏:“没这意思,不过是来讨个公道。” 伙计叶头儿递上账本儿,董大兴翻开了一面递给白文氏,白文氏接过认真看着。 黄大兴:“您看,这个费明举就是三爷的化名。” 白文氏二话没说将账本一合,送回给董大兴:“领教了!”起身向外走。 董大兴送着:“您慢走!” 白文氏走到门口突然回头:“董掌柜!这事儿可才刚刚开了个头儿!” 董大兴惊愕地望着。 白文氏走出大门,慢慢站住了,回首看着“百草厅白家老号”牌匾,良久沉思。 白宅大门口。 白文氏进门,正遇夹个包袱走出来的胡总管。立即发觉不对,招呼道:“胡总 管这是上哪儿?” “二奶奶!……唉!我走了,本来不想见您了,可又碰上了……” “出什么事儿了?” “唉!……不说也罢,走了走了……”胡总管说着要走,被白文氏拦住:“三 节又胡闹了吧?” 从门房出来的秉宽上前道:“您真精明,三爷轰胡总管走呢!” “笑话,这个家还是我管着呢!” “算了,二奶奶,别为我伤了和气,都不容易。” “没这道理,回去回去!” “您看这府里七零八落的,也确实没多少事儿干!” “我情愿白养着你,还有你媳妇、儿子。白家也不会总这样,有你忙的那一天, 回去!” 胡总管为难地:“我……还是走吧?!” 白文氏故意激将地:“外边儿有高就了吧?” “二奶奶,您这是骂我,我不是那见利忘义攀高枝儿的人!” “我也不是那无情无义过河拆桥的人,你怎么和老三一般见识呢?” 胡总管低下了头:“我听您的,听您的。” 秉宽不平地:“还有呢!三爷把雅萍姑奶奶也赶出去了。” 白文氏大惊:“上哪儿了?” 秉宽:“赶回婆家了!” 白文氏:“这下可坏了。秉宽快叫马号备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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