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色如此美丽
张宝君
一切的苦痛,到了天国,便都可以卸掉了。
一
月亮爬到东山顶时,春兰洗漱完了,她看一眼山顶银盘一样的月亮,幽幽地叹
了一口气。志武在屋里喊:春兰,春兰,你还磨蹭啥呢?春兰往隔壁大伯哥志文屋
里看一眼,那屋的电视的光亮还在闪动,春兰回过头不高兴的道:你喊叫个啥?杀
猪似的。春兰走向屋内,随手插上门。月光透过窗户水一样的流着,志武全身一丝
不挂,在月光下闪着青白的光,如同在洗月光浴。
志武看见春兰进来,咧嘴笑了一下,道:快点,我都等不及了。
春兰没有理他,坐在镜子前,就着月光梳理着自己刚洗过的头发。镜子中出现
了一张清秀的脸,在月光中显得有些忧郁,但更有一种特别妩媚的美。春兰一下一
下的梳理着头发,梳好后,把全部头发拧了一个结盘在头顶。这时志武便从炕上跳
下来了,他光光的身子贴在春兰的后背上,手从胸前伸进春兰的衣服里,捏着春兰
的大乳。春兰被他捏痛了,拉开志武的手道:人家这也是肉呢。志武嘻嘻地笑。
春兰站起来,把衣服一件件地脱下,叠好,放在椅子上。志武看着春兰的胴体
月光一样闪了出来,立即又走向前去,他把自己的脸贴上春兰的后背,贴了一会儿
把持不住地从后面抱起春兰,把她放倒在炕上,他站在地上分开了春兰的双脚,他
望着春兰月光里盈盈闪亮的眼睛,他心中的火呼地一下被点着了,眼神一片模糊,
心中只有无限膨胀的欲望,喘着粗气,他好像撬着一块大石头,一步步推着向山上
冲去……
春兰的脚被志武提着,看着志武疯狂的冲撞,她的心中并没有多少舒服。她提
醒道:你轻点,大哥还没睡呢。志武缓了一口气,道:怕什么,大哥巴不得咱们早
点种上呢。说完,又开始运动。
春兰只好由着他,那股憋闷的劲头并没有多少缓解。
四年多了呢,春兰由一个大姑娘变成了刘家的媳妇,最大的隐痛就是不能为刘
家生一个孩子。也不是志武不卖力,志武在林场上班,壮得像头牛,海碗口粗四米
长的大木头,他装车时一个肩扛一根,走在跳板上不摇不晃,一身犍子肉,敲一下
当当响;春兰呢,一个山里姑娘,风里来雨里去的,上山爬岭,春种秋收,抬木头,
敢和男人叫杠,干啥活,都让人交口称赞。结婚四年多来,屁股让志武给压大了,
乳房被志武揉搓得鼓起来了,可肚子却总是平平的。母鸡不下蛋,总是一种欠缺,
春兰好像做了什么丢人的事似的,人前人后,抬不起头来。
她说,生不出孩子,她对不起刘家。
刘家就志文和志武哥儿两个。他们小的时候,他们的父亲上山时不幸被一根风
倒木砸死了,母亲守节三年后在人家的劝说中走道了。志文和志武坚决不去给别人
当儿子,小哥俩相依为命。没有父母管教哥俩还学得更懂事了,不招灾惹祸,劳劳
苦干,不大时就在山边开出了很多地。日子渐有起色时,也就是志文十九岁那一年
他带着弟弟志武支起了两间大房子。有了房子便要找媳妇了,他们哥俩虽然能干,
但家底还是太薄,没有姑娘愿意进门,他们一找就找了好几年。后来,本村的姑娘
李春兰同意嫁给刘家,但志文已经超龄了,志文便让弟弟先娶。这样,志武便娶了
春兰。哥俩继续苦干,又积够娶一房媳妇的钱时,志文的年龄已经三十七八了。山
村人早婚,家庭好些的姑娘小伙子二十左右岁都结婚了,像志文这样的老小伙子虽
然有几个钱但也只能打光棍了。志文说,没有媳妇更好,清静。再说,志武这里不
就是他的家嘛。两个屋睡觉,一个锅吃饭,不是一家人是什么。
志文也真把志武这里当成自己的家,他挣了钱全交给春兰。春兰说,哥,这钱
你还是自己搁着吧。志文说搁在谁那还不是这个家的。春兰收好钱,说,哥,以后
有合适的快办一个吧。志文一笑。志武对哥哥也百依百顺,凡事都听哥哥的。家中
的地志文说种黄豆就种黄豆,说种土豆就种土豆,志武从不提反对意见。有时志文
下班晚了,春兰摧促志武先吃,志武总是得等哥哥回来才动筷。志文对春兰也好,
家里有什么重活,他从不让春兰去干,劈柴他总是早早地劈出一垛留着春兰做饭用,
水缸里的水他也总是挑得满满的,有时春兰看他干活太累,要抢着挑水,都是让志
文把扁担抢去了。
但有时,春兰也不舒服,志文话里话外地流露出,就是让春兰快点生出一两个
孩子,给他一个,留着养老送终,更主要的是老刘家的烟火不能断。四年多来,志
文时不时的就要朝她肚子上看一眼,志文也许是无意的,但春兰感到那眼光扎得她
身子痛。春兰对这种眼光最敏感。和春兰前后结婚的女人一个个都抱出了孩子,有
的还抱出了两个三个,她们聚在一起,叽叽嘎嘎的谈的都是生孩子之道。谈完了,
总要看春兰一眼,春兰的心便怦怦地跳起来。最可恨的是刘发财的媳妇,生了三个
孩子,戴了套,但还套不住,一个月就要去做掉一个。她把这事当成能耐,好像她
和高产田一样荣耀。每当讲起生孩子的事时,刘发财的老婆总是望着春兰平平的肚
子,道:你说咋回事呢?我爷们捅一次保证就有一个,你们捅了这么多年咋就整不
出来一个呢?然后淫邪地道:要不,让我家发财给你捅几下吧,我不吃醋的。春兰
拂袖而去。回到家里,却忍不住伏在炕上哭一顿。
她一定要争这口气,春兰有时对自己咬牙切齿。她把自己洗得光鲜,不管什么
时候,只要看着边上没人,便招呼志武过来。春兰和志武在林子里,两人便脱得光
光的倒在野草和野花上,把野草滚平了一片,把野花压倒了一堆,然后在志武一泻
千里时,春兰便赶紧把双脚架了树上,往回控那点东西,她想象着那些东西快点流
进自己肚子中,变成种子,发芽,然后变成大胖小子,其次变成一个姑娘也好……
志武知道志文的心意,更了解春兰的想法,他也就变得更加勤奋,每次行房时,
他就像往火车上装木头那样卖力,吭吭地喊着,哟哟地叫着,嘴中发狠道:我就不
信,我就不信,好好的种子和地,怎么就会种不出庄稼呢?
月光依依地照着,外面静得只有轻微的风声,志武的喊叫声惊天动地,他好像
想让全世界都知道他在种孩子呢。春兰被他提着双腿,想阻止也阻止不了,只好由
他喊着,她感到她的血液在回流,兴奋得忘了一切。就这时,志武身体猛然抖了两
下,突然不动了,志武随即喘出了一口长气。
志武泄了后,他继续提着春兰的脚,提了一会儿,才放下,自己疲软地躺在春
兰的身边,手摸着春兰的肚皮道:这回能差不多了。春兰没说话,后来想一想,道
:我听二秀嫂说,这事儿除了做时猛一点,平时还要保持频率,说不准啥时碰巧了
就怀上了。要保持频率,那还不好说,明天哥哥上塔了,我在家没事,天天和你保
持频率。说完,志武嘿嘿傻笑一下,把春兰搂向怀中,一会儿便发出节奏鲜明的鼾
声。
二
第二天,志文没用春兰给做早饭,天一亮便背着一袋子粮食自己上塔了。
秋天了,天干得好像连云彩一捏都哗啦哗啦响。林子里更不用说,擦一根火柴,
随便扔出去,就是扔在土上也会引燃一场山火,那土都是腐叶变的,可燃物多着呢。
因此林区人有“饭可一日不吃,火不可一时不防”之说。林场考虑到志文和志武兄
弟老实可靠,便让他们兄弟合包了一座防火塔。防火塔离家里二十多里地远,在这
方圆百里最高的莫干山尖上。他们的工作就是每天爬向四十多米高的塔顶,往四处
张望,发现哪座山上冒烟便打电话通知防火中心。因为是兄弟,谁在塔顶多呆几天
少呆几天,也都没人计较。前些日子,志文回家秋收,多干了几天,见志武回来,
他便知趣地让开,想让志武在家多呆几天。反正他是一个人,在哪里呆都是一样,
再一个,他也不放心在塔下养的一群小鸡。
那群小鸡他是为春兰养的。他盼着春兰快点怀孕,春兰一怀孕,那他这些鸡—
—无论是鸡肉还是鸡蛋都有用途了,他不能让春兰给老刘家生出一个面黄肌瘦的孩
子,那让人笑话呢。有不少领导听说他在高山尖上养鸡都想来朝他买,他们说那是
绝对的绿色食品,活动的鸡才香得有味呢。可他一只也没处理,不管你给多少钱也
不卖。他每天看着这些鸡在林子中自由自在地飞上飞下,他就好像看见了大侄子或
大侄女,围着他身前身后跑动,他心里乐得开了花。有时他痴痴地想,春兰如果生
下两个孩子,一个归于他的名下,天天和他在山上玩,他给他捉鸟,和他说话,就
像小时自己和弟弟一样,那一定很惬意。弟弟虽然结婚后对自己一样好,但他毕竟
是有媳妇的人了,总不能白天晚上和自己在一起,有一个小孩在身边就方便多了。
志文走到山角下,那些鸡像有灵性似的,知道他来了,便从山上跑下来,围住
了他。志文给鸡撒了一把米,这些鸡便咯咯嗒嗒的抢着吃上了。这些鸡也真是好,
小鸡雏时抓到山上,它们便在树丛中自己找些小虫子果实树叶什么的吃,他很少喂
养它们,可它们一个个还是长得膘肥体壮,一点病都不生,晚上懂事的一个个飞到
大树顶上过夜,山猫野狗的也祸害不着它们,让人看着就喜欢。
志文往山顶走去,小鸡便跟着他后边也往山上走去。志文在防火塔下边盖的小
房子放好米,关上门,然后便攀上塔去,打开通话机。他调整了一下望远镜方位,
向家中望去,家中的小院看得清清楚楚。一会儿,门开了,春兰从屋中走出来。志
文笑了一下,心想,他们可真够懒的,才起来。
这几日,志武呆在家中,天天忙活下种的事。
田地里的东西,全让志文和春兰收回来了,他在家也没有多少活干,只干一些
零碎的杂活。没活干,骨头不舒服,他便天天拉着春兰忙活。春兰呢,志武啥时要
就啥时给他,但她见肚子总没有起色,不由得有些心灰意懒。各种姿势都试过了,
也想过了很多办法,但她的肚子,就像平板石一样,用什么面引子都发不起来。
这一天,春兰帮二秀嫂家起土豆,在地中二秀嫂和春兰说起悄悄话。春兰为自
己不能给老刘家生一个孩子哭了。二秀嫂对春兰说,这事儿也不能都怪女人,说不
准男人也有毛病,你们不如去医院检查检查,看看,到底是谁的毛病?这样谁也怪
不了谁。
春兰活心了,和志武说起二秀嫂的话,志武听后哈哈大笑,道:咱这体格,只
怕都能把母牛干怀孕了呢,花那个钱干啥。听他如此说,好像责任还在春兰。春兰
不高兴,一宿只给了志武一个后背。
第二天,春兰自己去了地区医院,一道一道工序检查,最后医生告诉她,你什
么毛病都没有,回家安心怀孕去吧。春兰道,没毛病怎么四年了一点动静都没有?
医生笑了,道,不能怀孕有很多因素,比如说男人的问题,男人没问题还有女人的
排卵期和行房的时间的掌握,还有精神状态的好坏,影响怀孕的因素多了……不过,
查出了自己没毛病,这让她心里敞亮多了,平时压在心上的那块石头突然不见了。
面对着春兰带回去的那几页纸,志武看了半天也没看明白。他把纸放下,看着
春兰说,这么说你是一点毛病也没有?春兰又把纸推到他面前,志武看了一眼又把
纸放下,肯定地说:我是不会有毛病的,我的家伙式比咱村子的男人都大一号呢,
怎么会有毛病?哪一次不让你舒舒服服的。春兰脸撂下了。志武见此,不说话了,
一晚上,翻了好多回身。
志武从山外回来脸色便不好看了。春兰并没有因此显得兴高采烈,她做了好多
菜,还温了酒,劝志武喝一点,她也陪着喝一点。喝到半途,志武叹息一声,从兜
中掏出一张皱巴巴的纸,扔给春兰,补充道:医生说,我的精子少。说完,不服气
地道,可哪回也弄出了不少东西啊。
春兰并没有因为志武的颓丧而不高兴,她好像出了一口长气:一切都证明了,
并不是她的毛病,这就不能说是她对不起老刘家了——你家男人不行,和我啥事呢。
春兰安慰志武道:知道毛病也就好办了,他说少,咱就多积几天,不就多了。
志武高兴起来了,道:是呀,啥事没有科学不行,这几年,咱就知道傻干,还
以为勤奋呢,哪知道那几滴嗒水并浇不了三亩地。
那以后我们就时间长点。
对,长点。
志武第二天就换回了志文。志文问他为啥来得这样快,不在家多呆几天,志武
说在家呆着围着娘们家没意思。志文看着志武的脸色有些不好看,以为他和春兰吵
架了呢,小两口的事,说多了也没用。志文交代了志武几天来防火的通话内容,便
背着一大堆山上树木掉下来的干树枝一个人回家了。
三
春兰见责任不在自己也敢抬头说话了。她脸红红地对二秀嫂说:是他不行,医
生检查说他精子少,这不,他上山了,要多攒几天再做。
二秀嫂笑道:我的傻妹子,你这么大了还啥都不知道。
怎么?
男人那东西,精子和精液是不一样的,精液多少和精子多少没关系。再攒,也
是攒的精液,精子多少是固定的。
那就是说,怎么攒也不行?
那当然了。
春兰又低下了头去。
志文在家闲不住。他的眼里总有活,屋里院子的,他总在忙活。春兰叫他:大
哥,你就歇一歇吧,活哪是一天干的。志文回头一笑道:这人哪能呆着呢?不干活
心里没营生呢。春兰道:那就坐下来说会儿话吧。志文又一笑,道:这话有啥说的,
不天天净说话了嘛。春兰眨巴眨巴眼睛,看着在院子中忙活的志文,不再说话。
志文明显感到,这几天春兰对自己比以往热情多了,天天都为他搞几个菜,还
温上酒,没事儿也总在他跟前转悠。志文心想,是不是志武和她说什么了?一家人,
搞这些啥用呢,平时该怎样就怎样多好。志文还发现,这几天春兰明显地爱打扮起
来了,一个女人家,不趁年轻时美美还啥时美,他也说不出什么,不过有时看见春
兰望着他时脸无缘无故地红了,让他有些莫名其妙。也许是自己以前没有好好看过
春兰吧,还可能爱脸红是女人的天性,志文并没有往别处想。
又一天过去了,志文要去打草,春兰也要和他去,割草也不是什么重活,去就
去吧。
河边的小叶樟草一片片都长得一人多高,秋霜一凋,黄中呈红,枝头顶着白穗,
特别招人喜欢。在山村,一到秋天,家家都要打草,盖菜、苫房,围在墙根防寒,
给猪垫圈,用处大着呢。志文在前面把草一片片割倒,春兰在后面用草拧成草绕一
抱抱捆起来,不知不觉,他们就把河边的一片草割光了。他们又往河湾的纵深处找
有草的地方去割。原野黄乎乎一片,风吹草叶沙沙响,除了他俩在草地里动来动去,
原野上一个人影都看不到。志文又找到一片更高更宽的草场,人钻进去就如同游进
了一片草海一样,在里面无声无息。
志文干活不留一点力气,他一句话不说不停地低头割着。春兰抬头看看他,他
还是那样割着,春兰一会儿再抬头看看他,他继续在割着,好像他就是一台割草机
一样。春兰不捆了,她用打草刀往自己后面一动,裤腰带便“嘣”的一声断了。春
兰夸张地叫了一声,志文一惊,以为春兰被刀割了手呢,他回转头来,却发现春兰
的裤腰带断了,春兰一条裤子全掉了下来,春兰好像连短裤都没穿,白花花的肉刺
得志文赶紧转过头去。
春兰提起裤子,在后面磨蹭了半天,好像是在弄那条腰带,搞得很费力,喘息
声吭哧吭哧的,志文心中一阵乱跳,他站在那里,不知道是继续割草还是去帮春兰
把断了的腰带弄好,干活没出多少汗,现在,头上的汗津津的却下来了。
春兰在后面可怜巴巴地说道:大哥,你都帮人家弄弄呀,我怎么都弄不好了。
志文只好回过头去,见春兰脸红红的一手提着裤子,一只手摆弄着往一起结那
条裤带,可是裤带太短,怎么都结不到一起。春兰急得一头汗,看着志文的眼神有
些哀怨和不满。志文只好走过去,低头帮春兰往一起结裤带。春兰的那条裤腰带是
皮带,皮子硬硬的,志文提着断了的裤腰带把两头往一头系,怎么都难合到一起,
再加上春兰的肚子鼓鼓的,好像有意鼓起,他弄了半天也没系好。春兰由着他系着,
一动不动,最后志文无法,想拧一个草绕,让春兰先系上。他撒开手,心想春兰会
拉住自己的裤子呢,可是那条裤子又唰的一下从春兰的腿上掉了下来,春兰白白的
大屁股便全露出在了志文的面前。志文刚想转头避开,春兰却身子一转双手搂住了
志文的脖子,志文想推开她,可春兰的脸却贴在志文的脸上,春兰的声音变了,他
喊道:大哥,大哥……志文一时不知如何是好,他感到春兰胸前的两个奶子顶得他
头脑一阵晕眩,他的语气也软了,他喃喃地说:春兰,别这样,别这样,春兰……
春兰却带着他倒下去了,志文还想反抗,春兰的手已经摸到了他的胸部,志文还在
说着,这不好,这不好,春兰的手便摸向了他硬硬的下体,他的手开始回应着春兰
的手,把春兰紧紧地搂向了自己的怀中,一会儿两人便在金黄的草上滚动起来了。
志文喊着:啊,春兰,春兰兰,这不好,这多不好呀……春兰喊着,大哥,大哥哥
呀……
他们早晨出门去割草,天落黑后才从草场走回家中。他们怕别人看见,更可能,
他们怕自己看见自己。
两人晚上都不说话,吃了点饭,便各自回到了各自的屋中,半夜时,春兰却听
到了有人在敲门,他打开一看,志文站在门外。
春兰轻声地道:大哥,有事吗?
志文道:春兰,我想和你说说话。
春兰望一眼月光下沉静的村庄,身子闪开一条缝,志文走进屋里。
志文坐在炕沿上,双手捧着头,春兰看他一眼,没说什么,背过身子靠着炕边
站着。志文半天才嘟嚷出一句话:我对不起志武呢。春兰转头看他一眼,见他把头
抱得更低,她有些同情,伸过一只手摸着志文抱着头的手。志文几乎是在喃喃地说
:我真的对不起志武呢。春兰没有回答,摸着志文的手更加温存。
我这样怎么是好?我还算人吗?
春兰好像很理解志文苦痛的心,她的手从志文的手上又游走到志文的头上,一
下一下地从头顶往头下走着,志文压住了她的手,春兰便由他压着,不动。
屋子中月光清白一片,两个人的身影倒显得有些晦暗。
春兰开口说话了,大哥,你不是盼着刘家不断后吗?
志文抬起头来,是呀。
志武检查了,他不行。
怎么?他不好好的吗?志文看着披一身月光坐在他身边的春兰,他鼻子丝丝缕
缕地钻进春兰的体息,有些暖热,还有些特别的香味,他不由一阵心慌意乱。
医院检查了,志武的精子量少,不能生小孩。
怎么会这样呢?怎么会这样呢?
春兰抬眼盯着志文的眼睛,大哥,我是不想让刘家断后呢,我是不想让肥水流
到外人田里呢。
这……
你不愿意?你不愿意我去找别人借种,那生出的孩子可就不是你们刘家的了。
不,不要用别人家的,咱家不缺。
志文站起来了,这回志文变得主动,他一把抱住春兰,嘴巴伏在春兰的耳边,
轻声的道:春兰,春兰妹子,春兰兰……
这一晚,志文住到了春兰屋里。志文想到以前志武那些刺激的呼唤,志文也叫
喊起来了,志文听着自己的叫喊,感到有滋有味。
从秋天到冬天,志武上塔时志文便陪着春兰睡;志武回来后,志文便去上塔。
每回志武从塔上回来,都乐呵呵地对春兰说,这回我可是攒足了,有半个月了呢。
说完便抱起春兰,一步步地走向炕上。春兰还是由着他折腾,过后,她摸着志武的
胸膛说,我估摸着,这回行了呢。
农历十月时,山村已经变得一片苍白,山上更是让雪压了厚厚的一层,防火这
时便结束了。哥俩便都呆在了家中。志文闲不住,有人在山上包了一片山场,志文
便去干,他让志武在家陪春兰。一天春兰和志武在一起吃饭,春兰突然吐了,志武
吓得不行,以为春兰病了。春兰含羞带笑地说道:傻样,人家有了。
志武一听蹦了起来,然后望着春兰,几乎不相信,他又趴在春兰扁平的小肚子
上听上一听,一时间他被胜利冲昏了头脑,感到有些不相信,他真像春兰说的傻样
呢,眼睛望着春兰,想做最后的证明。
看到志武如此,春兰心里热乎乎的,她实实在在地告诉志武,真的呢,有一个
多月没来事了,我问过二秀嫂,二秀嫂也说是。
志武听此,“嗷”地一声喊起来了,抱着春兰在屋里转了三个圈,然后放下春
兰,一溜烟地跑向外面,春兰在后面问志武,你干啥去?
志武道,我把这个好消息告诉大哥去。春兰小声嘀咕了一声:傻狍子。
四
从头一年农历十月到第二年农历七月,春兰便是在志文志武哥俩的百般呵护中
度过的。志文养的那些鸡,一只一只都给春兰吃了。怀孕的春兰比不怀孕时更好看,
脸色红润,双眼光波闪闪,一天到晚笑声不断。
志武见自己的老婆被自己弄出了成果,天天高兴得都像喝了傻老婆尿似的,整
天嘴咧着傻笑;志文却一天比一天蔫,没事儿呆在自己的房中,有时一天都不出来
和谁说一句话。
那还是知道春兰怀孕不久,志武去地区了,晚上没有回来,他又像往常一样想
往春兰屋里钻,却被春兰拦住了。大哥,干什么?这肚子不能碰呢,你不想让刘家
有孩子了?志文只好失望地回去。春兰在后面补充一句,大哥,以后就不要那样了,
传出去我们就完了。
有时晚上睡不着觉,他的耳朵常贴在墙壁上往志武的屋里听,春兰好像有意让
他听到似的,被志武搞得嗷嗷地叫唤,时不时的还扔到墙这面一两句话来:你就使
劲的干吧,不压着肚子就行,他在里面结实着呢。
志文听得头都要晕了。好半天心还平静不下来,他躺在被窝里,脑袋中闪来闪
去的就是春兰光光的胴体,好像就在他怀里滚动似的,春兰的小嘴在他的胸上轻轻
咬着,两条温软的胳膊在他的脖子上绕来绕去,还总问他,大哥,你舒服了吗?你
玩我是头一回玩女人吧?你说说这滋味怎样?志文每想至此,在炕上坐起来,又躺
下,躺下,再坐起来,一夜一夜的睡不安生,白天,常常哈欠连天,干活,也不再
是有滋有味了。
志文有时批评志武,这么大的人了,还没正事,搞流产了可咋整。志武摸着头
傻傻地笑着,道:春兰说没事。
有时,志武不在,志文大着胆子偷偷地看一眼春兰,那眼神中装进了无限的渴
望,但这种渴望却如同遇到了沙漠,被烈日炙烤得一点水汽也没有了——春兰回报
他的眼神是陌生和冰冷的。志文不甘心,一天,志文大着胆子,看身边只有他和春
兰,偷偷地在后面摸了一把春兰,腆着大肚子的春兰一把打掉他的手,道,大哥,
你正经一点。志文一时愣在那里,不知说什么,脸上灰突突的不自在。
冬天过去又到春天了,东风一吹,冰雪融化,哥俩又开始上塔。志文又抓了一
群鸡雏,在山上养着,只是这回养得更多,他不让志武到塔上来,让志武在家好好
侍候春兰,他一个人在塔上就够了。志武听话,乖乖在家侍候春兰,只等着春兰一
朝分娩,好让老刘家增人进口。志文也就在山上一边精心地养育鸡雏,一边尽心尽
力的在塔上望,但他总是把望远镜头调试到家的方向看着。那是4000倍的望远镜,
天晴的日子,春兰在院子走动的身影看得一清二楚。
山上的花开了,草绿了,树叶发出来了,鸟儿成双成对的在树上唱歌,在草里
做巢,不知多长时间,小鸟崽儿又从窝里飞出来了,和它们的母亲站到了树上唱歌,
日子过得真快。
志文还在山坡上逗弄他养的小鸡,这一批鸡又长到了二三斤重了,估摸着春兰
也快生了,虽然不知道是男是女,但一想到有一个小娃娃在山坡上走着,就和看眼
前的小鸡似的,心里那股快乐难以言表。太阳快升到山顶时,志武气喘吁吁地来到
了山上。志武兴奋得满脸通红,还离挺远便高声的喊道:大哥,生了,生了,是儿
子。
志文一听,和志武一样兴奋,他赶紧站起,头也不回地跑到塔下的小屋中,志
武也赶紧和他走进屋中,在这屋中供有他父亲的灵牌,他父亲便是在这座山上采山
时,大风刮断一根枯树枝,恰好砸在了他的脑袋上,一命呜呼。山里人迷信,人死
在了哪座山上,便成了哪座山上的把头(山神),他父亲便是莫干山上的把头。志
文进屋后,“扑通”跪在了父亲的灵牌前,志武随后也跟着志文跪下了,志文点上
香,插上,对着灵牌说道:父亲,咱们老刘家有后了,咱们老刘家的香火有人继承
了。说完磕了三个头,志武也磕了三个头。
哥俩又在半山坡东赶西抓,挑最大的公鸡抓了五只,然后哥俩匆匆下山。
大门上系了红布条,表示这家有人生产,男人不要进来。志文一时高兴,忘了
这个说法,就想进屋看小孩,被二秀嫂在门口拦住,二秀嫂笑着说:女人生孩子,
你一个大老爷们进来干什么?
志文不好意思地笑了。
志文便张罗着杀鸡招待一帮来帮忙的妇女吃饭,耳朵却没忘了往春兰屋里听,
听到小孩哭了两声,他才相信,春兰真的生了小孩,生的是他的小孩,他的心里一
阵暖乎乎的。
春兰的月子由志武侍候着,志文又回到了塔上,他隔三差五的就回一趟家,往
家送几只鸡,并看看鸡蛋够不够春兰吃,还问问志武小孩的奶水够不够吃,按规矩,
大伯子是不能进兄弟媳妇的月子房的,一切全靠志武传达。志武讲得很细,说什么
小孩的奶水吃不了,常常是他帮着吃,志文好像明白似的,嘱咐志武说,你可别把
奶水给吸空了。志武笑着说,没事,春兰像一头奶牛,一挤那奶水哗哗的。志文听
后不知为何巴嗒一下嘴。
孩子满月时,志文和志武备了十桌酒席,把下奶的人都请去了。平时节约,这
回大大地浪费了一次,菜做得有模有样,三姑四婆,把屋里屋外闹翻了天。志文笑
得嘴都合不拢,应酬着大家。菜上齐时,大家便伸头探颈,等着大功臣春兰抱孩子
出来了。一个月不见,春兰在月房里养得又白又胖,她抱着儿子,红光满面,笑意
灿然。孩子一抱出来,便轮流在各人怀里抱,你抱着亲一下,他抱着亲一下,大伙
夸着孩子长得白、长得胖,像春兰也像志武,春兰乐得满脸笑意,她大大荣耀了一
把。当孩子抱到志文跟前时,志文想伸手抱过孩子,他想看看孩子到底长得什么样,
像谁,可春兰却没有放手,一转身从志文身边走到了别人身边,把孩子交给了二秀
嫂。志文那一时如同被定住了一样,脑海一片空白,脸色一片青白。春兰这细微的
动作被志武发现了,他对春兰说,唉,大哥还没有亲过孩子呢?春兰面无表情地说,
大男人,手没轻没重的,哪是抱孩子的。志文听春兰如此说,也跟着打哈哈,道:
小兔崽子,细皮嫩肉的,哪是我能抱的。
孩子满月后,春兰感到自己脸上大放光彩,没事儿抱着孩子东家走走,西家串
串,和娘们家媳妇家说说笑笑,再也不像过去感到自己有欠缺了。她在东街走,在
西街就能听到她的笑声,可谓志得意满。相反,志文却和春兰相反,他好像更加沉
默,除了干活外一声不吭,能在塔上呆着就在塔上呆着。夏天一到,雨水浇透了山
林,他从塔上撤回来后,更是没事呆在自己屋子中,郁郁不乐。志武问他,哥,你
是身体不舒服还是有心事?志文道,身体生来是干活的命,有啥不好?岁数大了,
喜欢静了。
志武自孩子满月后又开始了和春兰运动。孩子一睡着,他俩便在炕上手蹬脚抱,
搞得叮咣响,尤其是春兰的叫床声,丝丝缕缕的都在志文的心里揉搓,揉搓得他像
被火烧了一样,全身上下没有一处舒服的。他恨自己,当时图省钱,把两间屋子的
间隔弄得太薄,只有一层纤维板,把耳朵贴在上面,那屋里轻微的呼气声都能听到。
但越如此,他越想贴在上面听。志武体格好,春兰正值当年,山村少娱乐,他俩几
乎每晚都做,志文便贴在上面每晚都听,越听,他的神情越委顿,打不起精神。
志文打发志武到地区看看,有没有适合在山村干的行当,他说,我们不上塔时
也不能总在家闲着。志武挺高兴,总在山村呆着,他也闷得慌。
志武走后,春兰抱着孩子又想出去串门时,志文在后面叫住她,他说,春兰,
我想和你说点事。春兰眼睛有些警惕地看着志文,道,大哥,说什么?春兰并没有
进屋,只是倚着门框站着。志文嘴中嗫嚅了半天,才道:春兰,我想咱家再要一个
孩子,一个孩子太孤单了,长大了连一个伴儿都没有。并举例说,就像咱家,要是
就我自己,没有志武,那不知道咋活呢。志文总算把心里的话说出来了,说完像等
着听宣判似的眼睛不敢瞅春兰,转向园子外边看着,大山里的树木绿得流油。
春兰倒也伶牙俐齿,马上道:大哥,你想啥呢?有一个孩子还不够养,还是小
子,你想让公家罚款,再养一个黑孩子麻烦大了呢。
春兰一口回绝了志文。
志文并不甘心,说道:可是,春兰,你是知道的,这孩子,我,你,我们,那
个……
春兰脸一红,道:大哥,你还不满足?你想让我们死吗?
不是,可是,我……
得了,大哥,你不要往歪处想了,那事是不行的。
春兰说完,抱着孩子一扭屁股,从大门里走出去了。
志文望着春兰的背影,眼中一片模糊。他呆呆地坐在那里,一动不动。晚上春
兰回来做饭时,见志文打起了背袋,她问:大哥,你这是?志文道:我上塔去。春
兰不解,不防火不干啥的,你上塔干什么?志文道,我在那山上还有点事要干。说
完,背起背包就走了。春兰也没有拦他。
志武是第三天回来的,回来后对春兰说,我这几天怎么心神不定呢?春兰没说
什么。晚上吃饭时,志武见志文没上桌,这才问春兰,大哥呢?春兰告诉志武,他
说在塔上还有些活要干。志武嘟囔道,现在的塔上有啥活干呢?
第二天,志武对春兰道,不行,我得去看看大哥,我这几天总心慌意乱的。春
兰也没有拦他。
志武趟着早晨的露水走到莫干山上。快要到山顶时,他脚不听使唤地却往他父
亲被砸死的那棵树下走去,那是一棵半枯的老松树,树上有一个大大的老鸹窝,每
到黄昏时,便有一群群老鸹在树梢盘旋、叫着。当地人说,这棵树有灵,因此,清
林时并没有人把它锯掉。志武低着头往前走着,突然,他的头撞到了东西,他这才
停下来,一抬头他不由得“妈呀”的叫了一声,头发竖了起来,一下子跌坐在地上。
一个人正直挺挺地在树上挂着呢,脸上的肉大部分被老鸹吃了,一片血肉模糊。志
武有一种预感,他又抬头看这个吊死的人,他的眼睛落在吊死的人的衣服上,一看,
他不由得扑了上去,抱住吊死人的大腿,声音哑哑的喊了一声——哥哥呀……
后来,志文被人放下来后也埋在了这棵树下,坟在他父亲的坟的下头。人们不
明白,他活得好好的,为什么想上吊呢?就是没有媳妇也不用上吊吧。他下葬时,
春兰哭得死去活来,山村人也都陪着落泪了,说,你看看人家那兄弟伯嫂处得……
啧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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