从菜筐子里挑选的男人
白天光
男人原来可以分成土豆、茄子、白菜型:新鲜。
都市的文化越来越能让你闻出殖民地的味道。在一本纯文学期刊上,你会发现
许多让人望而生畏的名:园田慧子、彼得尔斯基、麦瑞……细打听他们的资料都是
一群没有一点外来血统刚出道,一脸牛气的孩子们。商家开始厌恶传统文化。很好
的张志发馅饼,转天变成了老二面食屋。楼下这段时间一直在闹腾,原是一家汽车
配件商店被打假工作队查封了,几天以后就来了一对操外地口音的男女把这商店兑
下了,又几天他们把商店里如同垃圾的汽车配件用板车拉走了,然后进来一批工匠,
又改窗户又涂墙面只几天的时间就挂上了很大的牌子,一半是英语,一半是汉语,
汉字写着:麦克森咖啡屋,但门口立着的牌子让人们对墙上的牌子产生质疑,那上
面的文字是:十元的消费,百分的满足,万分的高兴!开业的当天,光顾的人还真
不少。经不住诱惑,这天晚上我有些寂寞,就下了楼,想用十元钱,去万分高兴一
次。
进了咖啡屋,先有一股特殊的气味扑鼻,我连续打了两个喷嚏,这气味和咖啡
的气味相距很远,好像在乡下闻到的老乡喂猪煮的烂菜叶子味,不过,我很喜欢这
个味。这个屋子很宽敞,没有情侣包厢,没有色情服务的痕迹,这让我对这屋里的
气味产生了好感。屋里摆了两排桌子,好像是学校的课桌被蒙上了台布。屋里很暗,
但能看清人脸。我坐在一个墙角,服务员来了,其实就是那个操外地口音的女主人,
在昏暗中看不出她多大年纪,白天看她扔门前的垃圾时,至少有三十多岁,而在屋
里看她,说十八九岁也行。她的声音很细,很软:“先生,欢迎您的光顾!”然后,
她就象征性地动了动桌子上的假花,一会儿她就端来了一杯咖啡和一盘西点,我道
声谢谢,就仔细看这西点,原来是两块切了的烧饼。
屋子里还放着音乐,是和这个屋子极不协调的广东丝竹乐。我感到非常好笑,
当然我在笑这里没有文化,同时也在笑自己能够接受这一切。我在喝了一口咖啡以
后,觉得这是最劣质的咖啡,但装咖啡的杯子很正宗,即是最劣质的咖啡装在这里,
你也无法相信它的劣质。一位邪教组织的头目说过,活着,没有什么比精神更重要
的了,即使我们每天吞食苦果……这和美丽的杯子装着劣质的咖啡道理一样。
我在得到了一种卑贱的精神享受之后,也会得意地去看别人。这个咖啡屋此刻
好像没有别人,在我对面的墙角,好像有一尊古典的女人雕塑,这应该是这个屋子
里最高雅的东西。我忍不住走过去,我在走近雕塑的时候,还情不自禁地说了一句
我已经遗忘了许久的话:“生活中不能没有一些冷酷。”
“你是……你是白……白大哥吧。”雕像动了,还说了话。
我吓了一跳,后退一步,才看清那雕塑是一个活人!是女人的声音,在我恐慌
的时候,还无法辨别出,这个女人是谁。
我退回到自己的座位上,但我还盯着她。她站起来,端起她的咖啡杯子,走过
来,坐在我的对面。我镇静下来,还强露出一丝微笑:“你是……”
女人又凑近了我:“大哥,你就真认不出我了?两个月以前,我还和你在一起
喝过酒,还有宋红丽大姐……我是你同学刘长奇的妹妹啊!”
我一下子认出她来:“是刘红梅。不好意思,这屋里太暗了。”
刘红梅是我的同学刘长奇的妹妹。刘长奇半年以前病危,是因为患相思病才病
危的,我和宋红丽代表全班同学,搭救他,在搭救前和他的妹妹刘红梅了解她哥哥
的情况,就在一起喝了酒,那次是让我失望的一次见面,因为我的同学宋红丽和刘
红梅谈得过分亲热,几乎把我给忘了,她们高兴地喝酒,最后醉了一起走出酒店,
而把我扔在酒店。最让我不能容忍的是,那次喝酒,宋红丽还给刘红梅介绍对象,
而刘红梅是个有丈夫的人!我在走出那个酒店以后,当然我也是醉着出来的,我还
没有忘记骂那两个女人。
见到刘红梅,我真不知道跟她说什么好,我显得有些难堪。但我在喝了一口咖
啡之后,忽然产生了好奇,这个刘红梅怎么这么有兴趣,自己一个人出来,到这么
偏僻的地方来喝咖啡?这时候,我就想起了一句很俗气,但人们很适用的一句话:
“小刘,最近挺好的?”
刘红梅是个没文化的人,在我记忆里,她是收煤气费的,她的文化修养和我的
老同学刘长奇没法比,刘长奇在新华书店上班,每天闲着也把书看了,而刘红梅每
天只看煤气表,她无论如何也不会有文化品味。
刘红梅快言快语:“好啥呀,出身不好,到啥时候也是底层人的生活,为生计
操劳,为每月六万元的煤气费指标奋斗,身心每天都受到伤害。”
我说:“我前些日子和你哥在一起,还打听你来的,他说你挺好。小妹,我和
你哥虽然大不了你几岁,但我们也有隔代人的感觉,我们经受的苦难远比你的多,
所以我还得跟你说,活着就是愉快。”
我之所以说这句话,是因为我听刘长奇说,他妹妹已经离两次婚了。
刘红梅说:“对,我也这么认为,活着就是愉快。但话又说回来了,活着又不
等于愉快。为啥说呢,你活着有时不是为了自己,而是为了别人,这时候,愉快是
不是你的,就很难说了。比如女人,生下来是活的,对吧,但生下来,就注定要长
大为人妻为人母,就注定了女人也愉快不到哪儿去……你会说我是悲观的,当然有
的女人活得有滋有味的,生在幸福家庭,找个有地位的丈夫,婚外有个情人,在女
人堆里能有几个?如果来世我能托生个人,我就托生个男的,那才叫人的滋味!”
我就笑:“其实男人的滋味更难受,你没当过男人,你是不知道哇!”我和刘
红梅谈话要尽量粗俗一些,“我爷爷活着的时候说过,是好瓜不上架,是好人不长
把儿……男人是个什么东西,天生的两条腿的牲口,啥苦都得吃,啥罪都得受,你
想活出个男人的样儿,累死你!小时候让爹妈把屁股打烂了,得挺着成材,成了材
还没完,你得把你精神上的屁股露出来,让领导打,让小人打,让不如你的俗人打,
你的精神上的屁股让人打烂了,你也成了领导,成了小人,成了俗人,然后去打别
人的屁股……男人,谁让你安稳地活着!”
刘红梅对我的话并没有大加赞赏,在昏暗中,也许她还在嘲笑我:“大哥说得
严重了,你说的这种男人,在男人堆里也不多,他们是有出息的男人。还有没出息
的男人呢……大哥你别介意,你是我哥的同学,咱们又喝过一回酒,我也没把你当
外人,今天咱们谈男人,只是在理论上谈一谈,大哥,我跟你说,这辈子我对男人
看得太透了,虽然你是男人,你并没有把你们的同类看透,是谁说出来的,对异性
的感觉才有性别的意义,才有崇高。还有一个外国人,叫什么葫芦伊德,她说,性
支配着人的行为,其实这是说给男人的。大哥,你现在别把自己当成男人,听我去
说说男人的归类,这样你就不会对我的话反感,这对你今后和同类相处也有好处…
…”
我说:“我真想听听,也受受教育。”
刘红梅说:“我把男人归类,在理论上有概括,在论据方面也很丰富,证明我
的理论比什么性别意义呀,葫芦伊德邪说呀,都实际得多,你听我跟你慢慢说。我
原来是卖菜的,后来才调到煤气公司。我想把男人的理论归纳成蔬菜理论,即茄子
型、白菜型、土豆型这么三类。茄子类就是表里不一,皮是紫的,里面是白的。但
白皮例外。这种类型的男人占大多数。这可以从我第一个男友说起,他叫杨……算
了,咱别说真名了。他也是有名的人物。我当年在一个街道工厂工作,我们那个小
厂子生产塑料再生制品,销路一直不错,我开始当出纳,后来当了副厂长,又当了
厂长,让你笑话了,我当年那个小厂才十五个人,还得算打更老头。也不咋的,那
年我走了运,被评上了区的先进工作者、优秀街道企业领导,我出席了市里的一个
会议,在会上,一位领导对我的发言非常感兴趣,找我谈了一个多小时的话,晚上
吃饭时,又和我坐在一起……会议结束以后,忽然有一天他去我的厂子,看望我,
又邀我出去吃饭,人家是领导,这么重视咱们,又看咱们又请咱们吃饭,咱就不能
不给他个面子,我就跟他出去了,去了一家大酒店,在一个法国风情的大包厢里,
喝了几杯洋酒,他就直勾勾地看我,我就知道,这个领导同志恢复了他的本来面目,
他都快六十的人了,脸红扑扑的,眼睛里火辣辣的东西不亚于一个小伙子,但人家
是个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不会粗俗地对我怎么样,他不断地说一句话:人啊,活的
真累啊!我也跟着他说,是啊,是累啊。说了几遍,忽然他哭了,哭得鼻涕一把泪
一把的,我就问他,咋的了,得癌了,还是死了亲人。他把眼睛抹红了,才说,我
这辈子就不知道幸福是什么东西,也不知道啥叫爱情。我说,咋这么说呢?他就给
我讲他个人的生活经历,他说他的妻子双目失明十几年了,为此他付出了许多代价,
其实他开始和妻子结婚时就没有感情,他父亲和他妻子的父亲是抗美援朝的战友,
他们转业以后,他父亲的战友成了他父亲的上级。于是,在他大学毕业的时候,父
亲就让他娶了父亲战友的女儿。他父亲战友的女儿不光长得丑,眼睛还有毛病,深
度近视,他们结婚几年的时候,他妻子就双目失明了,而此时他正在青云直上的时
候,已是处级的干部,在这种情况下,他是必须和妻子生活到底的,如果离婚那将
受到道德的谴责……妻子失明以后,脾气暴躁,家里没有易碎的东西,她每周都要
摔一次东西,连电视都是被摔坏的……我有些怀疑他的话,那天我对他进行了安慰,
后来我打听到,他说的都是真的。当他第二次又请我吃饭的时候,我当然知道要发
生什么了,但没有像我想象的那么快,这次他只是向我表达了他的感情,他说他妻
子的生命也不会太长,医生说,他妻子最多能活二年,因她患有狂躁症,心脏、肝
脏都有严重疾病,而且她又拒绝治疗,当然我不会让她自杀,如果她自杀,又将是
对我声誉的损坏,我又听信了他的话。他提出和我先处朋友,我说等二年以后再说,
他也没反对。后来,我还是没有经住他的不断情感攻势,我和他同居了半年多,但
我后来发现了他的无耻,原来他在和我同居的同时,也和另外两个姑娘同居,他的
双目失明的妻子成了他道德优秀的招牌,其实他很丑恶。我看透了,他是个表里不
一的家伙,我决定告发他,他也知道我是不好惹的,他就开始和我等价交换,他把
我从一个街道小厂,调到了煤气公司,我屈服了,现在我几乎每周都能看到他,他
是我们主管领导的主管领导,是个厅级干部,他还在用他的失明的老婆去表演道德
游戏,六年过去了,他老婆仍然健康地活着,据他说他家有两个保姆都是四十岁以
上的农村妇女,也很让人感动。”
我插话:“表里不一的男人还算是不错的男人,尤其他能安排您的工作,已看
出他有良好的道德修养,用我们行业里的话说,应该是德艺双馨的人。”
刘红梅又说:“第二种男人,是白菜型,用白话文来说,叫臭不要脸型。白菜
成熟了,一层一层地剥皮,剥没了剩下的只有一根芯,脆得很。我对白菜有研究,
青帮本地菜能剥十二至二十六层,山东卷心菜能剥二十多层。这种类型的男人很难
对付,也须举例说明。也说一个男人,咱也把他的名字隐去吧,这家伙非常精明,
我一到煤气公司他就把我盯住了,和我交朋友。他的条件应该是最好的,大学毕业。
在大学还是学生会主席,本来是应该毕业留学校任教的,只是在毕业前夕,他偷了
同一寝室同学一百块钱,让同学告发了,虽然受到学校的批评也没给他处分,但毕
业时把他分到了企业,这是他亲口跟我说的。他为啥偷钱,也是个动机不错的行为,
他在校处了个女朋友,和他同一年级,但不是一个系的,这个女同学毕业前得了胆
囊炎,胆囊摘除了,花了不少钱,是个农村学生,家里也承担不起药费了,学生们
的赞助也不够用,他就偷了同学的钱。他偷的钱给了那个女同学。他说他偷的这个
同学,家里是百万富翁,但他也非常节俭。他偷了这个同学的钱,这个同学并没告
发他,是另一个和他竞争过学生会主席的人把他告发了……我听他讲这个事情时,
我还对他给予同情。他家是农村的,没有背景,在这个城市也是举目无亲,说看到
了我,就像看到他真正爱的人,因为在学校他处的那个同学毕业后和他已经分手了。
我还真喜欢上他了,说到这儿,你准以为我说他是白菜型的男人可能不贴切。其实,
他和我交朋友,就已经剥开了第一层皮,他和我第一次接吻之后,他先说,我终于
找到了归宿,然后就问我,咱们市里的那个大人物是你的亲属吧,他指的就是让我
第一次上当的那个茄子型的男人。我也瞒不住了,因为我调到煤气公司的时候,茄
子型的男人亲自找的煤气公司的经理,说我是他的亲外甥女。白菜,我就这样称呼
他吧,白菜是公司管人事的,经理肯定也和他做过交待,我就顺着竿爬,说那个大
人物是我的亲属。然后他就什么也没说,装的跟没事儿似的,我跟他闪电似的结婚
了,婚后他突然提出,让我找我的舅舅,把他调到外贸的一个单位,我没答应他,
我知道,我不会再和那个大人物来往了,这时他凶相毕露,他说,你和那个大人物
并不是什么亲戚关系,你们的丑闻我一清二楚,现在你如果不让他把我调出去,我
让你和那个大人物都声败名裂……我妥协了,我说,我帮你调出去,又能怎么样,
他说如果他调到外贸去仍然是你的丈夫,而且会更加呵护你。我说,你不怕我再付
出代价吗?他说你不会付出代价,你要像我威胁你一样去威胁他……他说的没错,
我找到那个茄子,一说即成,几天他就调到了外贸……第二张皮剥下了,又剥开了
第三张皮,到了外贸不到一年,他就去了这个单位驻深圳的办事处,一去就是六年,
这六年里,他只是春节才回来一趟,后来我知道了底细,当年他在学校处的那个女
同学也在深圳,后来我和他离婚了,他和那个女同学结婚了……这是一棵无耻的白
菜……”
我忍不住又插话:“这棵白菜对你像严冬一样残酷无情,但对他的女同学却春
天一样温暖和夏天一样的热情……白菜有它的两面性,是可塑性很强的菜,储藏好
了可以过冬,还是白菜,但把它放在水里腌上,发酵以后,它就是酸菜了,不是一
种菜了。”
刘红梅说:“大哥说的对,你的意思我也明白。白菜型的男人都是女人给他创
造的条件,女人是棉被,让他过冬,女人是水,让他发酵。说实话,白菜型比茄子
型更恶毒,但又一想,白菜型比茄子型让你留恋,女人有一个天性,她喜欢有毒的
东西。”
我连连称赞:“说得真好,说得真好。”
刘红梅继续说:“土豆型呢,就是没有色彩,煮熟了就面的那种。你根本就分
不清它是主食还是副食,作为男人,就是那种不懂得生活,不懂得情感,自私,又
没有男人的那种强悍。这个例子你听了可能恶心,但我还真遇上了这种男人,咱就
叫他土豆吧。土豆是大学教师,教数学的,不光懂数学,别的学问也很渊博,他懂
的事情多了,他知道世界上有两种染色体的错乱型人,说XXY 体是男人,呈女性化,
多愁善感,情感脆弱;XYY 体是男人,呈超雄性特征,有兽性,残忍,土豆说拳王
泰森就是这个型。他知道地球上哪个地方的海人落下去不沉底,能浮上来;他知道
一个聋子音乐家写过英雄交响曲,他知道一个叫梵高的画家一幅画能值一座大楼的
价钱,他还知道豆腐不能和菠菜一块炖……他什么都知道,却不知道一个男人要取
悦一个女人,首先要注意注意个人卫生,他一周才洗一次脚,两个月洗一次澡,衣
服从来都是皱巴巴的,任你一天给他熨一次,也仍然是皱巴巴的,但也不知道为什
么,他喜欢擦皮鞋,他脚上的皮鞋每天要擦两次,他说这双皮鞋穿了二十一年。他
在情感上根本不懂和你交流,他不说一些让女人高兴的话,他除了跟你讲一些百科
知识以外,他格外喜欢谈时事政治。有一个晚上他跟我讲巴以和谈的进程问题,他
在一块纸上给我画了一个地图,是以色列和巴勒斯坦,他又在地图旁边写了一个很
复杂的数学公式,他说用郭氏定律可以解决巴以争端,郭氏定律就是他的定律,他
臭不要脸,几天以后,他把他的郭氏定律打印好了,又附了一封长信,寄给联合国
秘书长了,两个多月也没给他回信,他又打印了两份,分别寄给了阿拉法特和内塔
尼亚胡……也没理他。听到这儿,你可能认为土豆具有国际主义和共产主义的精神,
热爱和平,但他做出的许多事,都是没有这些精神。他在学校图书馆借书,遇到好
看的画页和有用的资料,他就用刀片划下来,自己留着。他一个月开两千多元,在
校外的讲课费加起来三千多元,但他每月只给我八百元……他给我在一家商店买了
件皮大衣,他让人开了一张三千元的发票,后来我知道这件衣服才二百三十元钱。
这看起来是一般男人惯用的把戏,在我眼里当然是个儿童游戏,并不介意。再说他
的面,他都面到啥程序,你根本就没法相信,他前妻的妹妹来向他借钱炒股,他借
给了她一千元钱,他前妻的妹妹嫌他借得少,把他打了,他竟然都没还手,我还以
为他在那个女人身上有什么短处,他说,那个女人谁都打,连她的丈夫都打。后来
那个女人又来了,让我赶上了,我把那个女人抽了,抽得流了鼻血,他竟然跪在地
上,向那个女人检讨,当然,那个女人走了以后,我也把他抽了……他帮我收了一
天煤气费,我收一个楼,他帮我收一个楼,我那个楼收完了,我等了一个小时他才
回来,他说他敲一户门时,惊了一个老太太睡觉,老太太的女儿让他付惊吓费,他
给了人家二十元钱,还帮那个人家洗了排油烟机……土豆的兴趣爱好也让人讨厌,
他喜欢用扔在垃圾箱里的易拉罐编一些鸟啊,虫啊啥的……和他过两个月,我彻底
明白了,他的染色体出了问题,他很可能就是那种XXY 体。”
我说:“土豆不是XXY 体,他是双重智商的人。他有两个智商储存区,一个区
是成人区,储藏的百科全书。另一个智商区,是幼儿区,正处在发育阶段,两个区
轮换支配大脑,这种人好,这种人永远年轻,重要的是这种人整体道德水准很好,
但不适合做丈夫。”
麦克森咖啡屋除了我和刘红梅一直还没有别人光顾。老板娘这时又递来两杯咖
啡,我又给了她二十元钱,并叮嘱:“切成块的烧饼就不用上了。方便的话,给我
们上两只烤地瓜。”老板娘没听出嘲弄的意思,反而笑嘻嘻地说:“没有烤地瓜,
给你们加上两张意大利薄饼吧。”一会儿老板娘端上来一只不锈钢盘子,上面果然
有两张黄乎乎的东西,刘红梅抓起一张咬了一口:“好吃,是道外老山东的煎饼!”
我在听刘红梅讲述三种类型男人的时候,我在她脸上并没有发现忧伤,我甚至
发现她还有一些兴奋的东西掺在其中,也许女人离婚的次数多了,磨练了意志,增
长了才干,也许还会上瘾。
我忍不住说:“红梅啊,大哥真同情你的境况,更敬佩你对生活的坦然,但我
还要问小妹,你不可能过独身生活,如果再让你选择男人,你可能不去选择茄子、
白菜、土豆,那么你还去选什么呢,是黄瓜还是豆角……”
刘红梅一笑:“大哥,你还是没懂我对男人的总结,其实男人就这三类,逃不
出去这三类,我把男人看透了。说起来往后的生活吧,你说的对,我不可能过独身
生活,也不怕你笑话,一个女人生活中没有男人,就不是女人的生活,这不用怀疑。
但回过头来,既然把男人分成了类,那么女人也是有类别的,怎么去分这个类呢,
我过去跟土豆学过一些数学知识,其中就有排列组合法,女人也可以分为白菜、茄
子、土豆,但值得说明的是,女人可能要多出一类,就是辣椒,这类女人从字面上
就能理解了,我也不用解释。要让我再选择男人,我当然还要在茄子和土豆上选,
因为我是辣椒型的女人,茄子、土豆、辣椒的组合是啥?是咱们的东北名菜地三鲜
啊!”
我忍不住笑了起来,刘红梅却不笑。
我把另一张煎饼吃了,这时我看了看表,已经过去了近一个小时,我要起身,
但又发现了自己的愚蠢,我又坐下来,说:“红梅,你家是道外,怎么跟到南岗这
儿来了,而且又钻进了这个咖啡屋?”
刘红梅很狡狯地笑了:“你猜呢?”
我想了想:“想约个朋友。”
刘红梅又笑了:“说的不够准确。”
我说:“是男朋友……是土豆、白菜、茄子们?”
刘红梅才收住笑:“没办法,你要想找个男人,想过个女人的日子,就只能在
这筐菜里往出挑了。”
我说:“你是想和你过去的丈夫中的一个复婚吗?”
刘红梅又笑时,眼泪流出来了,她是伤悲中的笑:“是。”
我问:“是哪一个?”
刘红梅说:“对不起,白大哥,我不能说,你自己猜好了。”
我站起身,说:“对不起,我不知道你在这儿约会。”
刘红梅看了看表:“他来……还有半个小时。”
……
我从麦克林咖啡屋出来,感到了一种新奇,我没有上楼,我在楼下随意地走了
一圈儿,买了一盒烟,又慢慢地走到麦克森咖啡屋附近的一棵树后面,也果然,看
见一辆轿车停在咖啡屋的门口,下来的人,很胖,也很高大,我头有些眩晕,我猜
想,他不会是土豆,也不是白菜……他一定是茄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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