男人真蠢
式森
金钱啊,你这万恶的魔鬼。你使父子离散,朋友使坏,夫妻反目成仇……
老太太孤寡一人,独自住在城南一所陈旧的老屋里。她很少出门,也不与人交
往,几乎过着一种与世隔绝的生活。然而在这看似平淡无奇的背后,却深深地隐藏
着一个不为人知的秘密:这就是每到夜深人静后,老太太会像做贼似的从床底下弄
出一个黑坛子,然后伸手从里面掏出一扎扎耀眼的人民币,并且一张接一张地点算
起来。这一切她做得既熟练又十分投入。也只有在这个时候,她那张皱巴巴的脸上
才会浮现出一丝近似快感的笑意。算起来老太太守着这个秘密已近半个世纪;日复
一日,年复一年,几乎耗尽她一生的年华。然而天有不测风云。如此一个被包裹得
严严实实的秘密,某天夜里竟然被人给轻易捅破了。这个人叫兰。那天晚上她正在
清扫街道,当偶然窥见黑屋里那奇怪的一幕时,她差点就笑出声,但很快她就忍住
了,面色也渐渐变得凝重起来……
三天后,老太太死在冰凉的床上。凶手正是兰和她的丈夫强。
“天啊,整整五十万!”兰数完最后一张钱后,禁不住叫出了声。
强坐在一旁很少言语,也很少将目光移向那堆小山似的金钱。是的,事情正如
他所预料的一样,进行得既顺利又圆满;既没惊动左邻右舍,又没留下任何一点蛛
丝马迹。最关键的是,有谁会想到这么一个毫不起眼的老太婆,居然在家里藏着如
此一笔巨款。仅凭这一点,警方即使想破此案也会变得困难重重,茫无头绪。强越
想越觉得自己干了一件了不起的案子,神不知鬼不觉的,简直可以用“无与伦比”
来形容。
这时,兰却一门心思放在了那堆钱上。她的脸由于极度兴奋憋得通红,并且两
眼闪闪发光,她抬头说道:
“老公,明天我打算先出去买件皮衣,另外再给家里添置点东西。”
“不行。”强断然地说。
“怎么啦?”兰像被泼了一头凉水。
“现在还不是享受的时候。总之,不能有丝毫的变化,而引起外界的怀疑。只
有坚持这一点,咱们才能保守住这个秘密。”强显然是经过深思熟虑才说出这番话
来的。
“可你不是说过咱们干得很漂亮,很成功,不会被察觉吗?”兰不以为然地问
道。
“没错,我是说过。但我指的是之前所做的,并非以后,我看目前你就先学会
忍一忍,就当这些钱从来也不曾存在过,或者说在这之前啥事都不曾发生过,一切
照旧,过去是怎么过的,今后还怎么过。”强耐心地说道。
“那有啥意思呀?”兰沮丧地咕哝道。她忽然觉得自己的男人变得有点怪怪的,
甚至还有点陌生,跟从前不大一样。
接下来的日子一如往昔:焦躁、乏味、一贫如洗……或许这就是强所期望看到
的。然而兰却是个不甘寂寞的女人。她念念不忘那笔钱,而且那种有钱却不能花的
尴尬处境,令她痛苦难熬,难于忍受,终于有一天,她鼓起勇气打破了沉默。那天
她为自己选购了不少漂亮的时装,以及价格昂贵的首饰,经过一番浓妆艳抹的打扮
后,在邻居们诧异的目光下,一步三摇地走回家中。这无疑是一次挑衅。强的脸色
陡然大变,他被彻底激怒了,猛地揪住兰的头发,拳头如雨点般地洒落下来;兰也
不甘示弱,哭喊着奋力反抗,两人顿时抱成一团,最后实在打累了,打不动了,这
才收住了手,双双跪倒在地板上,气喘不息。
“你知道这么做有多危险吗?迟早会惹火烧身的。”强气咻咻地说道。
“烧就烧,我不怕!再说我又没花你的钱,凭什么要来管我?”兰不服气地问
道。
“你!”强哑口无言。
“实话告诉你,我根本没动那些钱,而且我也不知道你究竟把它们藏在哪儿。”
兰说。
“那你从哪里来的钱?”强疑惑地问道。
“我借的,跟我二哥借的。现在你无话可说了吧?”兰振振地说。
强先是一愣,转念一想,顿时火冒三丈:“这叫什么混帐话?借的到头还不得
还!从哪儿还?说白了,你一直都没死心,一直都在想方设法打这笔钱的主意。”
“那又怎么样?别忘了,这些钱我也有份,我想怎么花就怎么花,你无权干涉。
另外还有一件事,如果你再不说出藏钱的地点,我可要怀疑你有什么不可告人的动
机。”兰的嘴角有一丝不易察觉的嘲讽。
“我能有什么动机?”强不解地说。
“谁敢保证你不会背着我,拿去跟你的老相好一道分享呢?”兰的话正好刺中
强的痛处。
“胡说,我早就不跟她来往。你少在这儿借题发挥。”强愤愤地说。
“好,既然你这么说,我就信你一回。不过你今天无论如何都得把实情说出来。”
兰仍旧不依不饶。
“不行。我一说出来,搞不好你又会干出些意想不到的蠢事来。总而言之,我
暂时不会说出这个秘密,你趁早死了这条心。”强不为所动地说。
“随你的便,但我要提醒你一句,假如你继续守口如瓶,到头惹毛了我,说不
定我真的会干出更蠢的事来。不信你就走着瞧!”兰说得不紧不慢,但语气里却明
显带着威胁。
这是什么意思?强忽然觉得自己的女人不但可憎,而且可怕。
事情平静下来后,强便急急忙忙赶去厂里上夜班。这晚家里就剩下兰一个人。
睡到半夜时分,她习惯地爬起床,先上了趟卫生间,临上床之际又喝了些水,可就
在她刚躺下不久,猛然被一阵剧烈的疼痛惊醒。兰忽然从床上滚下来,挣扎地朝房
门方向缓慢爬去。恰在这时,强犹如幽灵般地从暗处走出来,站立在兰的跟前。
“真准时,跟我预计的一样。我是来给你送行的,你现在是不是感到很痛苦,
很孤独无助?”强冷冷地看着她,那眼神仿佛在看一条在地下蠕动着的虫子。
“你……在杯里下了什么?”兰颤抖抖地问道。
“还能是什么?就是去年你自杀未遂留下的那包药,现在被重新派上用场而已。
还记得吗?去年也是在这个时候,我们大打一架,你一时想不开,便寻了短见。所
以说,今晚所发生的一切,在外人的眼里,他们会自然而然顺理成章地认为,这只
不过是又一场悲剧的重演。不是吗?顺便提一下,我今晚是偷偷跑回来的。也就是
说,出事的时候我根本不在现场,我有办法证明自己是清白的。”强不无得意地说
道。
兰强忍着痛,一言不发。
“没办法,秘密只有完全属于个人的,才算得上是一个真正的秘密。所以,我
们中注定有一个要死,这就是我杀你的理由。”强似有感慨地说道。
“你别得意太早了!”兰冷不丁地开口说道,“你真以为我会蠢到任你摆布,
任你宰割的地步吗?那你就太天真无邪了。我曾经警告过你,如果惹毛了我,我会
干出更愚蠢的事来。你知道这意味着什么吗?那就是我对你早已存有戒心,而且暗
地里还留了一手能置你于死地的绝招。”
强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弄得不知所措,心中不禁忐忑。
“说起来很简单,我只是把我们所干过的丑事,统统记录在一封信里面,并且
将它交到一个朋友手里。我告诉他,万一哪天我发生了什么意外的事故,那就请他
把信转交给警察。”兰说完之后,静静地看着强。
强彻底傻住,脸色遂变。
“如果刚才所说的还不足于证明你是多么的愚蠢,多么的毫无先见之明。那么,
我索性再告诉你一件事:那个一直被你隐瞒着、不肯轻易透露出来的藏钱地点,对
我来说早已不算什么秘密。其实你并未把它们藏远,而就藏在咱们家东边的那间小
屋里。我没说错吧?”兰不无嘲弄地说道。
“贱货,我宰了你!”强恼羞成怒。他万万没料到处在垂死边缘的兰,居然还
能扭转乾坤,反败为胜。
“来吧!我巴不得立刻就死,而且我还要感谢你及时替我解脱痛苦。”兰毫不
惧怕,一脸凛然之色。
强试图扑上去,但立刻又止住了。一时之间,他竟拿她没办法,变得束手无策。
恰在此刻,兰身上的药性又发作了。只见她捂着腹部呻吟不止,面色惨白。强见状,
趁机拔腿离去,不料身后突然又响起兰的声音:
“怎么,你想逃?……身无分文你能逃到哪儿去呢?”
强闻言,心中蓦地产生一种不祥的感觉,不由自主地打一冷战。
“不信你亲自去看看,看看那些钱还在吗!”兰不慌不忙地说道。
强先是一怔,继而匆匆跑出门外,不到片刻工夫又匆匆返回,大惊失色地问道
:“钱?你把它们弄到哪里去?”
“你不觉得你问得太天真吗?这种事我能随便说出来吗?”兰胜券在握地说道。
“你!”强的双眼顿时露出杀机。
“没有用,我知道你想干什么。但对于一个即将死去的人,任何肉体上的折磨
都会是徒劳无功的,不信你尽管试一试,看看能否从我口中得到你想要的东西。现
在我总算弄明白了,谁能够牢牢掌握住秘密,谁就是大赢家。”兰忽然狂笑不止,
样子十分狰狞。
强不禁瞠目结舌,如见鬼魅一般。
“现在你只有一条路可以选择,相信不必我说出口,你应该清楚这是一条什么
样的路。”兰冷冷地说。
强颓然而立,表情绝望,半晌儿,他万念俱灰般地说:“好吧,我输了。”
言毕,他似做出某种决定,缓缓地走到桌子前,端起兰喝剩下的那杯掺有毒药
的水,一仰头,咕噜咕噜地喝个精光……
房间里毫无生机,只有死一般的静寂。黑暗中,兰的眼睛里似闪着隐约的泪光,
面容忧郁地喃喃自语说道:
“男人真蠢!哪来的‘绝招’?那只不过是情急之下胡诌出来的,他居然相信
了。活该他死!……妈的,全都是‘秘密’惹的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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