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年头怎么了?
陈涂
雨连续下了一个星期多了,到处都是湿漉漉的,照这样如果还下一个星期的话,
人都快要发霉了。就是坐在酒吧里,在这个充满酒精和香烟味道的地方我还是闻到
了那股霉味。它充斥着这座城市的每一个角落,就连我们的衣服,也有一股霉的味
道,酸酸的,难受极了。
四月的天就是他妈的可恶。林天从他的狗嘴里突然地蹦出这么一句话来,像是
怕我们听不清楚似的,他是扯着喉咙叫起来的。我和汀子被他的叫声吓了一大跳。
你他妈的真是狗嘴里吐出象牙来了。我说。
他不接茬。他递给我一支烟,我接了。我挨过身子就着他打着了的打火机点燃
了烟,深深地吸了一口。这时,汀子用手在我的大腿处用力拧了一下。我知道她是
警告我不能再抽了,我不理她,我皱着眉头忍住痛不哼声。
别烦了,忘掉她算了,这个世界上不是只有一棵草,天涯何处没芳草呢?我说。
唉,你们是知道的,我和文文是很相爱的,我们分手的原因是我他妈的没票子
没房子,分手时她对我说了这么一句话令我很伤心,她说,和你在一起我感到很快
乐,但我不能跟你捱一辈子的穷。他说。
这种贪慕虚荣的女孩不要也算了罢,我最怕这种女人,跟这样的人活一辈子就
是受罪。我说。说这话的时候,我的手和汀子的手紧紧地握在一起。说完,我用了
一点力,仿佛在说,你是不是这样的女人?她也用了一点力,仿佛在说,我不是这
样的人。我感觉到她的手凉凉的。
从头开始一段新的历程吧,不要那么灰,生活永远是美好的。汀子接着说。她
那口气,就像是在说教,像是在对一个差生做思想教育,十足一个合格的人民教师。
别说了,我们喝。林天红着眼说。
好,我们喝,庆祝你解放万岁。我说。
他一边喝,竟唱起了《解放区的天》。他这人一高兴就是这样。我也跟着他高
兴地大声地唱了起来。惹得整个酒吧的人都朝这里看,他们停止了喧哗。说实在的,
我的歌声还是有一定的专业水准的,我在音乐学院没白呆三年嘛。
你们不能再喝了,已经喝了半打了。汀子制止道。
已经十二点多了,散了吧,改天再喝。林天说。
我们在酒吧门口道了别。天空还下着雨,不过比来时小多了。我开摩托车送汀
子回去。因为雨不大,就不用雨衣了。一路上,她把我抱得紧紧的,她的长头发有
一半紧贴在我脖子上,痒痒的,但又很舒服。我说,到我那里看大碟好不好?她拼
命摇着头。
到她居住的那栋楼了。我把车停在楼下,锁好了车。她的宿舍在五楼,我们手
挽着手上楼梯,楼梯里没有灯,黑得很。我趁黑用右手揽着她的腰,她这次并没有
像以前那样说不了。在她的宿舍门口,我们拥抱在一起,紧紧的,我感觉到她在颤
抖着。我闻着她身上少女的芳香,我知道我快要死了。突然,她用力推开我。她说,
很夜了,走吧。我说好吧。说完,我把唇贴在她的唇上,湿润的,不知道这是我们
第几次的吻别了。她的嘴唇发烫得很,吻过后有一种甜味,我感到很幸福。我说,
我们同居好吗?我会对你好的。她摇了摇头。过了一会,她推了推我说,很夜了,
你走吧,明天我要飞北京,你要答应我一件事。我问什么事?她说,这三个月里要
天天想着我,不能去泡女。我听了忙点头,我把右手举高过头,我说,我发誓……
还没等我说下去,她就用嘴封住我的嘴,只是那么一下,我都快要晕过去了,很快
的我们的嘴巴分开了。她深情地看着我说,我舍不得离开你。我说,明天我送你去
机场。她说,不用了,医院有车送我们去。说完,她像猫一样闪进了屋里,砰的一
声把门关了。
我开着摩托车回去。雨不知什么时候停了,街灯像发情的猫的眼睛散发着暧昧
的色彩,演绎着这城市千奇百怪或动人的故事。很多店铺都关门了。只有酒吧门前
的灯还亮着。忽然,我想起了文文曾对我说过的一句话:酒吧这地方最适合做爱。
那时我们都喝醉了。那时她和林天还没有确立恋爱关系,我们三个都是好朋友。我
们一起玩的时候,文文看我的眼神是怪怪的。她曾来过我的宿舍听音乐,那天她穿
着漂亮的连衣裙,她说了好多话,走的时候脸上有一抹绯红的云彩。我知道文文对
我有那么一点意思,但林天说这是他的菜便由他了,我对朋友从来都是两肋插刀的。
雨突然大了起来。我把车开得飞快。到了家,我的衣服已经湿透了。我换上睡
衣,挑了一张田震的碟放起来。顿时,屋里流动着一股暖流。这时,我的脑子告诉
我想做点什么。我有一股创作的冲动,我想写点什么。我已经很久没有动笔了。我
拿出放在抽屉底的稿纸,便构思着如何下笔。我写下的第一行字,是这样的——可
可,我很想念你。我的脑海里浮起可可如花的面容,她是我的初恋情人。当我正要
写下去的时候,突然响起了敲门声。是谁呢?我开了门。原来是文文,她湿漉漉地
站在门口,我看到她的嘴唇在颤抖着。我赶快叫她进来。我给她我的毛巾,她一边
擦着头发一边说,我是特意来看你的,谁知道走到半路雨就突然大了起来。
我问她,想我了?
她点了点头。我看到她的眼睛红红的,像是刚哭过的样子。
我问,你哭了?
她摇了摇头。
我说,为什么不打伞?
她说,我喜欢雨中漫步的感觉,况且雨又不大。
她今天还是穿着那薄薄的白色连衣裙,因为被雨淋湿了,那连衣裙紧紧地贴在
她的身子,她身体的轮廓便很明显地凸现出来。我甚至看到了她那黑色的文胸和三
角裤。我都不好意思再看多一眼。我从衣柜里拿出我的一套睡衣让她换上。她让我
转过身去,并说不准转过头来。那刻,我做了几个深呼吸,尽量使自己平静如一湖
死水,不能乱了方寸。我的血液呵,此刻正沸腾着,但我拼命咬着牙根。我对自己
说,要挺住。过了一会,她便说好了。我终于如释重负地呼了一口气。
这时,她看到了我桌上的稿纸的那行字。
她笑着说,给谁写情信?
我撒谎说,没有,那是我的小说的一个开头。
她说,又开始写啦?
我说,没什么寄托,现在文化站闲得很。
她说,你和林天就是不一样。
我故作轻松地问,你和他为什么分手的?
她说,你就别问那么多了,你怎么变得像我的妈了,那是我的事情。
她既然这么说,我就不好再问什么了。
我看了看窗外面,雨下得更大了。那路灯,在雨中亮着,远看去,像是隔了一
层薄纱,朦朦胧胧的,有一种令人迷失方向的迷惑色彩。文文坐在我的床上,她翻
着我放在床头上的书。她说她想读我的作品。我从抽屉里拿一些给她看,是去年发
的,那都是些散文或小品文。她看了其中的一篇后说,这些东西写得一般,比不上
你的诗歌和小说。我说,我已经不写诗了,我已经没有写诗歌的激情了,我现在只
写些小说。就在这时,文文问我有没有啤酒。我问她好好的为什么想起喝酒。她说
可以暖暖身子。听她这么一说,我只能去冰箱取啤酒。我知道今晚我和她肯定有故
事,这是注定了的,我逃也逃不掉。我们不需要杯子,就用瓶来喝。我们两人碰了
碰瓶子,她大声地说,干。她仰起脖子,喝得很急。
我见她愁眉苦脸的样子,便问她,有什么想不开?
她故作轻松状耸了耸肩说,没什么,真的没什么。
我说,那就好。
过了一会,她说,我想跳舞,我们一起跳好吗?
她挑了张惠妹的歌放了起来,顿时阿妹那热情奔放的歌声充满了房间。她站了
起来,跟随着音乐节奏手舞足蹈。她跳得很投入,那神情令我怀念起已故的影星玛
丽莲。梦露,说真的,她那风骚劲和玛丽莲。梦露有得比。
她邀我一起跳,我跟着她跳。她闭着眼睛,很陶醉的样子。
张惠妹停止了喊叫。我问她要怎么样的音乐,文文说来点抒情的吧。我换上许
茹芸的歌,那种甜得出汁听多了会得糖尿病的音乐。文文听了连声说还可以。第一
首是《我依然爱你》,她邀请我和她一起跳。这样的音乐只能跳四步,我说跳中四
吧。她把右手伸给我,我用左手握住了她的右手,她的左手轻轻地放在我的肩膀上,
我的右手放在她的腰际。在我的房间里,我是第一次和女孩跳舞,而且是如此的近,
我闻到发自她身上的淡淡的芳香,甚至她的呼吸,我都听得到。我因为激动而显得
有些手忙脚乱,应该说是紧张。
她说,随便一点,舞蹈这东西就是凭感觉。
我说,你还记不记得我们曾经一起跳舞?
她说,记得,我还踩了你的脚,你痛了也不敢吭声。
我说,那时我们认识不久。
她说,那个什么青年作家培训班,乱七八糟的什么人都有,我这人就是清高,
其他人我都看不上,我对你的印象很深刻,我觉得你很有艺术家的气质,怎么说呢,
挺有味的。
我说,有这种对文学的激情是很好的,当时我是觉得生活太无聊了,而且可以
认识女孩子,所以我去了,但我认为参加这样的班对我的创作没有多大的帮助,可
以这么说是受骗上当,被人当作猴子耍了一回,不过能认识你也就够本了。
这时,她把头靠在我的肩膀上,我们的身体靠得更近了,差一点就贴在一起了,
她的高耸的胸顶着我的胸膛,我的呼吸也变得有点急促了,我能感觉得到她的心跳
了。我松开我的左手,就在这时,她整个身体扑在我的身上。我用嘴唇去寻找她的
嘴唇,她转着头躲避,嘴里还不断发出嗯嗯声。我知道她是装的,她是想把主动权
交给我。很快的,我的嘴唇捕捉到她的唇,她不再摇头了。我把她弄到了床上。她
的叫声比我那张老得掉牙的床叫得更厉害。
完了,我们精疲力尽地躺在床上。我想我完了,我把林天曾经的女朋友给干了,
我他妈的不是人。想到林天,我感到有点恶心。我把他穿不了的鞋子给穿了。
我看着她的眼睛,她的眼睛很美丽,像那美丽的星子,但我什么也读不到,她
的眼睛一片朦胧。
她在我的耳边轻轻地说,我爱你,你爱我吗?
我不说话。我不想欺骗她,因为我心里装着另一个女孩,我要的是汀子那样如
矿泉水般清纯的女孩。
她又说,刚才我问你爱不爱我,这问题是不是太傻了?这个年头谁还相信爱情,
就当我没说过。
我说,我喜欢和你在一起。
我只是玩了换字眼的把戏,用了喜欢而不用爱。
她说,我不需要你对我负责什么的,这样最好,大家需要的时候就在一起。
我说,那我们的关系是性伴侣?
她说,随便你怎么说,那只是一种说法,只要我们快乐管她叫什么。
我很惊讶于她的直率和开放。碰上这样的女孩,我算是头一回了。说完,我们
抱在一起睡着了。
第二天早上起来,我发现她人已不在床上。她已经在厨房忙碌个不停。我闻到
了荷包蛋的香味,害得我的肚子咕噜咕噜地叫。
我穿着拖鞋来到厨房,她正把荷包蛋从锅里铲出来放在碟子上。
她一见我就说,赶快刷牙洗脸,很快就可以吃早餐了。
她那语气与我妈的一模一样。我刷牙的时候,她又说,你这里实在是太脏了,
像个狗窝,你好久没煮过饭了吧?那米都有虫了。
你叫我怎么说呢?我都记不得家饭的味道了,上班就吃饭堂的饭,休息就吃盒
饭,现在我见到白色的饭盒我就反胃。我一边吐牙膏泡沫一边说。
她说,今早我们吃白粥。
这是我最喜欢的,如果再加上一点酸菜咸鱼什么的那味道就更妙不可言。
吃白粥的时候,她把盛有荷包蛋的碟子推到我面前。
她说,多吃点,高蛋白,营养丰富。
我笑着说,多了一个人的日子就是不同,有一种家的感觉,使人感到幸福。
她笑了,露出两排瓷牙,闪闪的,像是镶上去似的。
她也笑着说,怎么了?这样就叫幸福了?
我点了点头。我说,有一个女的给你煮了早餐还陪你吃,这不叫幸福那叫什么?
她说,那我天天来给你做饭,好吗?
我不答她,点燃一支烟吸了起来。
她说,我是说着玩的,你怕了?我是不会缠着你的。
我说,我知道你是说着玩的,你和我一样,不想束缚别人也不想被别人束缚,
所以我就懒得开口。
她吐了一大口烟,笑了笑说,了解我的人非你莫属,我不想结婚,结婚有什么
好,如果我要结婚早就和林天结了,现在就最好,想干什么就干什么,来去自由,
我喜欢这样的生活。说完,她意味深长地笑了笑,说,如果我们的事被汀子知道了
她肯定要杀了我。
我接着说,林天如果知道我和你的事,他也要杀了我。
这时,我们不约而同大声地笑了起来。
笑完了,她问道:你知道我和林天是怎样分手的吗?
我说,林天说你嫌他一穷二白没奔头。
她听了笑得更欢了,笑完了,她一本正经地说,那是我故意骗他的,我不想结
婚,但他非要我和他结婚,于是我就出此下策。
我望着她说,你就这么憎恨婚姻的生活?
这时,她狠狠地吸了一口烟,然后眯着眼睛说,不说这些了,你不了解我的过
去,也不了解我现在的心境,我只是觉得婚姻的生活不适合我,于是我就逃了,你
不会觉得我很傻吧?
听了她的话,我能说什么呢?我苦笑地摇了摇头。看着她那迷茫的眼神,我很
清楚地知道,我们都不属于对方,我们只是感到人生是如此的空虚。
已是深夜了,我刚睡下,拷机便响起来了。我在心里骂着:究竟是谁,这么夜
了自己睡不着也找个人陪着他,真可恨。我摸着黑开了灯,我把放在桌上的拷机拿
过来一看,就知道是林天这个夜猫找我去聊天了。他留了言,说是去海马夜总会喝
酒,在门口等我。
去夜总会我还是第一次,那儿的气氛和酒吧就是不一样,到处都坐满了人。我
们在靠近舞池处找了个吧台坐下。刚坐下,便有一位穿着制服的女侍者站在旁边,
她问我们要些什么?林天说来半打啤酒吧。她微笑着说,先生,你要的是半打啤酒,
还要不要其他什么东西?林天看着我,他那眼神是在向我征询。我摇了摇头。那女
孩见没生意做了,微笑着像鱼样游走了。林天点了一根烟,一边吐着烟一边说,刚
才那女孩的屁股不错,身材也不错,够标准的。我说,就差一点气质。林天说,嘿,
干她们这行还谈什么气质,就拿你那汀子来说吧,气质就很不错,你已经把她干了
吧?我并没有把汀子干了因为她说要等到结婚那天才给我,于是我笑了笑说,说这
些没意思,还是谈谈你自己吧,三更半夜的叫我出来,就是和我聊这些无聊的东西?
这时,林天一仰脖子喝光了一罐啤酒,他说,说实在的,兄弟,我告诉你,女人要
变是很快的,所以我劝你要尽快地把汀子干了,到那时她走了你也不会那么伤心,
至少你拥有过她。他这番话,够意味深长的。
接着,他又说,我不想在文化站干了,每天我都不知干了些什么,还要看那老
秃头的脸色,我他妈的厌倦这样的生活。
我问,你想好你的退路没有?
他说,我决定去广州美院去读研修班,导师已经联系好了,学费已经交了,明
天就启程。
我说,读书好,这是理想的生活,对着书本,什么也不用想,那是神仙般的生
活。
这时,林天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然后说,我这是迫不得已罢了,我实在是厌倦
这样的日子,古板、一成不变的工作我实在忍受不了。
我说,为你选择自己喜欢的生活而干杯。
这是,我看到他的眼睛有点红了。我知道他现在的心情很复杂,毕竟在这个城
市生活了五年,说长不长说短不短,但要一下子割舍许多东西,对每个人来说都不
是好受的。
我说,文文知不知道这件事?
他说,她最支持我去读书,别的女孩最不放心她们的男友到外地去读书的,怕
他们拈花惹草什么的,而她就不是,她是一万个支持。
他吸了一口烟,又补充了一句:我喜欢井井有条的生活,而她喜欢把生活搞得
一塌糊涂,她认为只有这样的生活才叫真正的生活。
听林天这一番话,我感到我的头有点晕。其实,我的生活也是他妈的一塌糊涂。
该说的都说了,于是我们便沉默了。任酒精和烟草麻醉着我们的神经,什么也
不想,这样的感觉太美妙了。就这样,让时光像梦一般从我们的身边消逝得无影无
踪,而我们的生活啊,是什么样的滋味啊,我说不出。
霓虹灯一直在闪射着鬼魅的色彩,那些穿得很是鲜艳很是暴露的PR行色匆匆地
在人群中走来走去,舞台上那个女歌手在声嘶力竭地喊叫着。这是一个充满了极度
诱惑的夜晚。不知过了多久,我们两人喝光了一打啤酒,都有点醉意了。
林天问我还要不要酒?我说我再喝的话我恐怕要吐了。林天问我要不要女人陪?
我说免了。
他说,为了丰富你的写作,我带你去见识见识,包你大开眼界。
于是,我跟着他去。我们沿着舞池边一直往右走,然后转入了走廊。走了不远,
林天说,到了。这时,有个带班的小姐问我们要不要帮忙?林天说不用了我们自己
来。再往前走十米,发现走廊边前面站满了PR,个个打扮得花枝招展,还搔眉弄首
的,那阵势,像是墟镇的牲口场等待买主的牲口。
我们一直往前走,到了走廊的尽头,是一个酒吧样的门口,上面写着这样的招
牌:漱芳亭。再往里看,里面的布置像是酒吧的样子,摆满了椅子,都坐满了PR,
她们有的静静地坐着,有的在说笑着。不断的有人进进出出,她们都有一个共同的
目的,就是希望今晚运气好些多做些生意。
很奇怪的,我们在看的时候,她们并没有像那些站街的围上来缠住你问你要不
要,而是一直坐在那里或站在那里静静地等待着。或许这是她们的行规吧。
这时,已经有几个男的挑了几个PR走了。我们知道这个地方不宜久留,便赶快
溜了。
在夜总会的门口,我问林天,你有没有叫过她们?
他摇了摇头。他说,我只是看看而已,无爱的性我觉得没意思,那和动物有什
么区别。
我感叹地说,这个世界真是什么样的人都有,这么多人出卖自己的身体。
林天说,我觉得她们比那些出卖人格和灵魂的家伙要可爱得多。
最后,我们要告别了。我两手用力紧握住他的手说,兄弟,再见了。这时,他
沙哑着声音说,再见了。说完,他钻进一辆出租车,很快的就消失在夜的黑暗里了。
今天是汀子的生日,也是中秋节。一大早,我还在梦中,汀子就打我的手机。
我一听那声音就知道是她。此时,文文就躺在我的身边,她还处于半梦半醒之间。
为了不吵醒文文,我起身去了厕所。汀子问我今天是什么日子。我说这样重要的日
子我一辈子都不会忘记。她说,我恨不得现在就飞回你的身边,和你一起烛光晚餐,
可是还有一个月我才能回去。她的声音给人一种很忧悒的感觉,我仿佛看到她的脸
颊上淌着两行清泪。我说,我也很挂着你,我等你等到我心疼。我用了时下大街小
巷都在传唱的一首歌的名称。
我们像往常一样聊了好久。时间一分一秒的消逝,眼看着我的钞票一张一张地
燃烧,我不心疼汀子也心疼了。最后她说,不说了,我们这是在烧钱呢。道别时,
汀子在那边给我一个很响亮的吻。此刻,这声音如惊雷般在我的耳边炸开。
回到房里,文文已经醒过来了,她坐在床上捧着书看。我坐在她的身旁,用手
抚弄着她的秀发。她侧着头问我刚才是不是汀子的电话。我不想隐瞒她,便如实说
了。接着她问,她什么时候回来?我说,一个月后。这时,我看到她的脸上滑过一
丝苦笑。她说,你放心,一个月后我会自动消失的,今天是中秋节,我们怎么过?
我说,今晚我们去赏月,好吗?
她转过身来抱着我说,我听你的。说完,她起身去弄早餐去了。
吃完了早餐,文文上班去。出门的时候,她扑进我的怀里,我抱着她说,你也
够辛苦的,星期六还要上班。她说,没办法,在外企就是这样。接着,她吻了吻我
的嘴唇,然后说,你有点上火,今晚回来我煮靓汤给你喝,好吗?我点了点头。走
的时候,她深情地看了我一眼,这时,我看到她的眼睛流露着幸福的光芒。
文文一走,整个屋子就显得空荡荡的。说实在的,我一个人住两房一厅,在这
个住房紧张的城市里,很多人都羡慕的,我是应该幸福的了。有时,当我从那些住
在潮湿的出租屋里搞艺术的朋友那里回来时,我的确感到有点幸福。但是,因为我
懒得搞卫生,屋里便乱七八糟的,特别是客厅的地板,一个月都不拖一次地,满是
灰尘。汀子说我是生活在狗窝里,这话一点不假。文文这些天一下班就往我这里赶,
手上还拎着一大袋菜,说是救济我,让我尝尝家饭的滋味,给我一个家的感觉。到
了晚上,我在写东西,她看书看得很晚,累了就躺在我的床上睡过去了。就这样,
这些天,她差不多成了这间屋的主人,而我则成了客人了。她花了一个星期天的时
间彻底的把这屋子多年的积垢清除干净,还买回来几盆我叫不出名字的花摆在客厅、
阳台和房间里,整个屋子里就飘满了花香,当然,其中还掺杂着她的体香。现在,
这间屋一尘不染还飘着花香,可谓是重新焕发了青春。但我却高兴不起来,我现在
真是苦不堪言。汀子回来看到这样的情景,她能不猜疑吗?文文,这下你可把我害
苦了,到时,我真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
想到这,我的头又痛了起来。我挑了一张美国乡村音乐放了起来。我很喜欢这
种质朴的音乐。我坐在床上靠着墙看村上春树的《挪威的森林》。看了几页,不知
怎的,我竟睡了过去。我做了一个梦,在梦里我和汀子一大早就在万里长城上放风
筝,中午在长安大街上溜达,下午在天安门前留了影,我们是在王府井大饭店吃晚
饭的,吃完了晚饭,汀子对我说,我们分手吧。梦到这,我惊醒了过来。音乐还在
流淌着,但不是美国乡村音乐,而是那英的歌声。听到这样的音乐,我知道是文文
回来了。很奇怪,我在这样吵闹的音乐里还能睡过去,要不是那个梦,我还不知睡
到什么时候。想到这个梦,我的心里很不是滋味,我不禁地在心里骂自己:你他妈
的不是人!你怎么能这样干呢?你这不是在玩火吗?玩火者必自焚。你一定要摆脱
这样不明不白的生活,这算什么样的生活?你这是堕落。
现在回想起来,中秋节那个晚上,我都不记得是如何度过的了,隐约中我记得
那天晚上的月亮像纸那样苍白,像是被谁遗弃了的孤儿孤零零地蹲在宇宙的角落处。
而文文那晚却一个劲地说,今晚的月亮真是美极了,我还是第一次在中秋之夜见到
这么漂亮的月亮呢。
在汀子从北京回来的前一天,文文就在我的生活中消失了。她离开了这个城市,
去了另一个城市。她走的时候,也不和我说一声,悄无声息地走了。
大概过了半年,文文给我写了一封信。她在信中说,我现在很好,现在在一间
网络公司里干,你是知道的,其实我很爱你,但我知道我们是不可能在一起的,因
为你有汀子……但我们毕竟曾经一起生活过,我会一辈子都记住我们一起共度的日
子,那是多么美妙的时光啊!她还在信中说,单身的日子真是太幸福了,我宁愿就
这样永远单身下去,如果有一天我觉得一个人闷了想要一个小孩叫我做妈的时候我
就来找你,好吗?最后,她提到了我们共同的朋友林天,他自杀了,是跳楼死的。
林天为什么自杀呢?文文在信中并没有言明。我想他可能是活得不耐烦了。
看完了信,我的头胀痛得很。我点燃了一支烟,烟雾笼罩着我的脸。吸完一支
烟,我竟睡过去了。我做了一个梦,我看见林天向我走来,他紧紧的握住我的手说,
你他妈的还活着?这时,文文突然从旁边闪出来,她拉着我的手说,别睬他,我们
上床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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