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拉”
杨崇德
这是一个人来人往的交通道口,这里的人要进城必须在这儿等车,城里的人回
乡下也都在这儿下车。很准确地说,这是乡政府的一个过道,虽是偏了点,但乡政
府的人都必须打这儿经过。
朱老头很看中这块杂草地。
严格地讲,人们应该呼他朱老。朱老是一家县级煤矿的老工人,煤矿垮了,几
年没工资,朱老就回到这里的老家。许是朱老是个老下岗工,人们似乎就有了些偏
见,呼他朱老头。
朱老头打算在自家这块杂草地上建个厕所,当然,是城里的那种,撒把尿有水
冲洗。
朱老头的厕所刚进入施工阶段,管国土的乡干就找他要钱,说是要交乡村建设
费。朱老头胀着喉咙就和那乡干吵上了。
很自然地,朱老头找到了乡长米山。
朱老头说:米乡长,我是在自留地上建的厕所,还要交费?这是哪里的规定?
看到朱老头脖子上的喉管跳动不已,米乡长就缓着口气,说:老朱啊,这确实
是乡里规定的,不过,看在你是下岗工的分上,而且又是个工作了四十多年的老工
人,这就免了,这就免了。米乡长说着便把那位乡干扯到一旁嘀咕起来。
朱老头像位得胜回朝的将军,仰了脖子往工地上赶,见大伙正闲在那儿,就用
命令的口气吼着:继续开工,他奶那个疤子,老子工作时你连个血泡泡还不是呢,
敢收我的钱,哼!
一所漂亮的厕所拔地而起。厕所有两道墙门,左男右女。朱老头怕乡下人不识
字,特意找小学老校长在墙门上画了两个人头,左边的是个平头,右边的留着很长
的辫子,让人一看就知道该走哪道门。
在厕所快要启用的时候,朱老头想到了请客。若不是米乡长特意关照,那乡干
欺到头上了咱也无法。应该感谢乡政府的领导。
选了个带“8 ”的吉日,朱老头决定请乡政府领导们的客。
这天,朱老头满心欢喜走进乡政府。找书记,这个不知道,找乡长,那个不知
道,找副书记副乡长,这个那个都不知道。正当朱老头有点心灰意冷时,妇女主任
来了,说书记乡长都在坪口村的支书那喝酒。
朱老头跨进坪口支书门坎时,书记乡长们正在划拳,有的在用筷子撮花生米吃,
有的在咝咝地吸烟,根本不把朱老头的到来当回事。
支书很敏感,一边从屋里走出来,一边邀朱老头进屋喝杯酒,但都被朱老头不
了不了加以谢绝。朱老头悄悄地告诉支书,他是来找米乡长的。
支书于是在米乡长血红的耳根上捎上一句,米乡长就出来了。
朱老头像只温顺的羊,笑嘻嘻地告诉米乡长,说,咱想请乡长书记们的客,时
间是明天上午10点钟,在车站门口。
米乡长脸上顿时露了笑容,很谦虚地说:朱老啊,你建那个厕所,我们乡政府
是应该支持的,但你已下岗几年,请客的事就免了吧。
朱老头说:不会破费多少的,请你们一定赏光,一定赏光,啊?!
米乡长就很痛快地代表屋内的七八位领导答应了,并从耳朵上摘了根香烟递给
朱老头,还要朱老头进去喝几杯。朱老头手舞得像在练太极,表示感谢了。
次日上午9 点48分,朱老头的厕所边响起了噼里啪啦的鞭炮声,虽然是个厕所,
围观的人却很多,但朱老头总是婉言地谢绝着任何人入内哪怕是去方便。
连续不断的鞭炮声再一次提醒了书记乡长们:朱老头要请客了。于是,书记乡
长们不约而同地来到离厕所不远的车站口。
朱老头像找到恩人一般,奔过去,拉着书记乡长们的手,说,那边去,那边去。
围观的人又增加了许多。
朱老头扯了嗓门说:今天,是我老朱的厕所开张之日,为感谢乡领导对我的支
持,我请他们第一批入厕,痛痛快快地拉上半个小时哪怕是一天,以表示我的一片
心愿。
人们在杂乱无章地吼笑着。乡领导也在杂乱无章地转移着。
朱老头的“请拉”没有达到预期目的。相反,第一个进去的倒还是他自己。朱
老头总是想不通:别人请吃,我请拉,又有什么不对呢?吃和拉原本就是一个人很
重要的两件事!
至今,凡到了青树乡的人,都可以看见朱老头整天守在他的厕所门口,身前还
竖了块牌子,上面写着:小便1 毛,大便5 毛,乡下老人儿童全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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