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是爱情骗子
詹政伟
为人师表的俞玲玲怎么也没想到:帮忙帮出了麻烦!
家中的电话突然响了起来,俞玲玲吓了一跳,方大法也吓了一跳,那时候已是
晚上十点半左右,深秋的夜是那么的静,他们都被这骤响的铃声搞得有些不知所措。
他们你望望我,我看看你,一时都不知道该怎么办。
后来还是俞玲玲反应快,她从被窝里伸出手,把放在床头柜上的电话听筒抓到
了手中。喂。谁呀?她的语气里带着一丝不满。对方没有回答。俞玲玲不耐烦地加
重语气又问了一遍。
那边哧哧笑了。对方说:嗬,连我的声音都听不出来了,我们不是才分手四个
小时零八分钟吗?俞玲玲的脑子里马上跳出了那个瘦瘦的、黑黑的叫马红观的男人。
哦,是你。有什么事吗?俞玲玲舒缓了一口气。
没什么大事。我想跟你说一下,明天我有事要出差,我们不能见面了。现在我
想和你见一面。对方轻轻地说。
现在?俞玲玲不禁叫起来。她下意识地朝方大法瞄了瞄。方大法正狐疑地看着
她。她的皮肤一紧。
对方说:对,我有几句特别重要的话要和你说。
你不能在电话中说?俞玲玲的鼻子有些塞。
对方又哧哧地笑了,电话中说不清楚。你快下来吧,我正在你家楼下的花坛边
等你……
俞玲玲的脑子嗡的一下,对方后面讲了些什么,她一句也听不清了。冷汗这时
候不可避免地从她的背脊心里冒出来。她像摔掉一只爬到手背上的蜘蛛一样把电话
搁掉了。
方大法从后背揽过双手,将她圈在他怀里,嘴巴舔着她的耳朵:谁?俞玲玲未
及回答,一连串的喷嚏从她嘴里飞出来。她赶紧下床,跑到洗手间里去了。
电话铃又刺耳地响了起来。俞玲玲脸色煞白。她听到方大法在接电话,他喂喂
了一阵,便骂道:妈的,干嘛不开口。他砰的一下将电话搁了。
俞玲玲重新回到床上,她将衣服一件一件穿好。
方大法不乐意地问:干什么?干什么你?
俞玲玲温柔地说:有点急事,我去去就来,最多半小时。
方大法不说话,冷冷地看着俞玲玲。俞玲玲俯下身,在他的额头上吻了一下。
你等着,我马上回来。
俞玲玲手忙脚乱地开门,下楼。走出楼门的时候,她果然看到那个瘦瘦的马红
观等在花坛边。她疾步往前走,她不想让方大法看到这一幕。直到走出自己的那幢
楼的视线,她才停下脚步,马红观不紧不慢地跟了上来。这时,俞玲玲像是想起什
么似的一下呆了:他怎么知道我住在这里?我从来没有说过啊!这是怎么回事?她
感到了从没有过的恐慌。
那天,那好像还是冬末初春的时候,这样的季节里空气里还带着一些寒冷,俞
玲玲穿了一套新买的裙子去朋友王宁家。她打算让王宁去看看,她的这一套裙子怎
么样。女人就这样,总是希望得到他人的肯定,即使连买了一件新衣服这样的皮毛
小事也不例外。王宁开了一家服装店,在服装方面也算是一个小小的权威。
王宁看见俞玲玲身上所穿的裙子,眼里就露出惊奇的目光,连说佛靠金装,人
靠衣装,她这么一穿,感觉特好,有点像那个被张艺谋宠坏了的章子怡了。俞玲玲
不免有些心花怒放。她也知道自己经不起他人捧,人家一捧,她连自己姓什么也会
忘掉的,她说:这裙子是方大法从大连买回来的。
怪不得,我想本地还没看到过有这么新潮的裙子呢!这时,边上有一个娇小的
女子插嘴说。
俞玲玲瞥了她一眼,王宁忙说:啊呀,忘记给你们做介绍了,这位是陈小青。
原先和我一样也是开服装店的。现在她可是抖起来了。那位叫陈小青娇嗔地说道:
王宁的嘴巴就是厉害,明明自己发达了,老是喜欢吃别人的豆腐。我算什么,还不
是靠刨食养活自己?!
三个女人一台戏,她们凑到一起,哪里还有闲空?她们说了服装,又说房子,
说了房子,又说丈夫,说了丈夫,又说美容……仿佛天下的事全都集中到了她们的
嘴巴里。正说得起劲,陈小青的手机响了,她听后莞尔一笑,说声对不起,生意来
了,我得走了。拜拜。话音刚落,人已走得没了影子。
她做什么生意?俞玲玲好奇地问,问完了也觉得自己有些唐突,怎么可以这样
问人家?王宁将电视遥控板摁得啪啪作响,她扑嗤一声笑得开心,她呀,又谈恋爱
去了。俞玲玲伸伸舌头,王宁她们到底新潮,谈恋爱居然说是做生意。
王宁问俞玲玲这些天在干些什么?是不是在家孵蛋?俞玲玲的脸红了。她一直
想要个孩子,但方大法不想要,嫌麻烦。她和他闹过几次,可每回都不了了之。俞
玲玲说不过方大法,虽说俞玲玲和方大法都是吃嘴巴饭的,但俞玲玲只是机械地传
授,面对一群嗷嗷待哺的学生,她能反驳什么?而方大法是律师,习惯了唇枪舌剑,
她总是有理由让俞玲玲心甘情愿地住嘴。当俞玲玲默无声息地流泪时,方大法会说
:除非你辞职,当专职太太。那时候你就生吧。我全力支持。俞玲玲不想辞职,她
看多了当全职太太的可悲下场。再说,她喜欢教师这个职业。她在职业中专教语文,
课不重,而且没有升学压力,她很自在的。在这个问题上,方大法很固执,她也很
固执。于是生孩子的事就一直这么搁着。
你是个鸟人!俞玲玲爱这么称呼方大法。
方大法很生气,说我是鸟人,你是人鸟!
俞玲玲哈哈大笑,你大部分时间都是在天上飞来飞去,不是鸟人是什么?
方大法哑口无言。这方面,中文系毕业的俞玲玲绝对是行家。
两人应该说还是很恩爱的,只是方大法在家的时间少,俞玲玲很有想法,她又
是个爱热闹的人,于是就像只画眉一样在她的朋友那里飞进飞出。
想孵也没机会。俞玲玲很沮丧地说。
干脆你去借个种好了,你的肚子鼓起来了,看他能把你怎么样!王宁一本正经
地说。俞玲玲跳起来,追着要打王宁。瞧你的烂嘴!
这样开着玩笑是很愉快的,既生动又活泼,俞玲玲乐意沉浸在这样的生动活泼
中。王宁的手机响了。王宁正忙着在比试俞玲玲的那条裙子,她示意她接一下。俞
玲玲接了。是个女的,她冲口而出:王宁,快来,有人点名要你呢!我不是王……
王宁,我是……对方打断她的话,别开玩笑了,我忙得眼睛要插到头皮里去了,快
来。她叭地搁了电话。俞玲玲莫名其妙。她把那些话复述给王宁听。
王宁噢了一声,她迅速地脱下俞玲玲的那条裙子,重新换上自己的裙子。她显
得很着急的样子。
什么事?俞玲玲丈二金刚摸不着头脑。
王宁说:生意来了。我要走。她飞快地冲到了洗手间,对着镜子化起妆来。俞
玲玲跟过去,立在门口和她说话,什么生意要你忙到这样?
王宁瞧了瞧她,突然笑了,她笑得有些狡黠,你去不去,我们一起去,其实,
你也可以做这生意的。
什么生意?俞玲玲不解地问。
王宁没有回答她,而是耐心地化完妆,然后和俞玲玲一起出了门,她在马路边
拦了一辆出租车,往一个地方驶去。俞玲玲问她上哪儿,她没说,俞玲玲又问。
我的俞老师,你放心好了,肯定不会叫你去卖身,也不会去三陪!王宁嬉皮笑
脸地说。车一直向前。
俞玲玲几近恼怒地责问道:你怎么可以这样?你凭什么这样!她和马红观认识
还不到五个小时,他居然又打电话又找上门来。这是什么意思?
马红观笑眯眯地看着她,好像非常欣赏俞玲玲的举动。你说呀,你还有什么不
满全都可以说出来。我喜欢听你的声音。
俞玲玲顿住了。你想怎么样?说吧。她把双臂抱在胸前,冷冷地看着马红观。
嗬嗬,何必发这么大的火,我找你当然是想和你谈恋爱,我们不是正在谈恋爱
么?下午我们俩不是谈得挺投机的吗?我们还约好了明天再见面。马红观轻轻地说。
不错,下午临分手的时候,俞玲玲倒确实说过这话。说这话时,太阳眼看着就
要下山,她想到方大法可能已经下了飞机,他说好星期六晚上从沈阳回来。于是俞
玲玲信口说了这话。有打发他走的味道。
那又怎么样?俞玲玲不以为然地说。我说的是明天见面,而不是现在。你从哪
里打听到我的住址和电话?
马红观呱呱地拍了几下手掌,问得好,亲爱的俞小姐,我想你很健忘,我不是
告诉过你,我以前在保安公司呆过。寻人问事是我的拿手好戏。你虽然什么也没有
说,就连你告诉我的姓名都是假的。但我照样轻轻松松找到了你,一个真实的你!
俞玲玲的身子晃动了一下。她其实在回家的路上就把马红观遗忘了,惟一有点
印象的就是他的名字和小个儿。至于他喋喋不休向她说的,全让她丢到那个公园里
了。现在他提起,她有种似是而非的感觉。其实她与他有什么关系,充其量是演了
一场戏而已。她把它看作是一场短剧,像她以前演过的那几场戏一样。但他却找到
了她。他想干什么?她警惕起来。
你把我叫出来有什么事吗?她装作平静地问。
你不是没结婚吗?但我知道你的老公叫方大法,是中信律师事务所的律师。你
自己是新华职业中专的语文教师。你有一套一百六十平方米的大房子。你老公经常
出差……马红观一五一十地说着。
够了,你想怎样!俞玲玲尖叫着打断了对方的话。
好好好,我不说了。马红观双手摇了摇,他的眼睛紧紧地盯着俞玲玲,你放心,
我没有报警!
俞玲玲僵立在那儿,她发现自己的脑子不够用了。深秋的夜晚,露水像雾一样
飘上了她的脸颊。说吧,你想怎么样?
什么也不想,就想和你谈恋爱。马红观嘿嘿嘿地笑起来。
我……我结婚了,我……俞玲玲心虚气短地说,她发现自己都不会说话了。
但我知道你是主动和我谈恋爱的。马红观说。
我是开个玩笑。俞玲玲急中生智说。
我没有和你老公方大法通过气,因为这事与他无关,是我们两个人的事。我再
说一遍,我要和你谈恋爱。我们还是很谈得来的,下午,我们聊了什么?我真的很
喜欢你。你想想吧,我明天要出差去,等我回来,你告诉我,我们怎么处下去。呐,
这是我的电话号码。他从口袋里掏出了一张类似名片的纸片,递给了俞玲玲。
俞玲玲不想接,手往后缩着。马红观把它往她手里一塞,然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昏黄的路打把他的身影拉长了一些。俞玲玲捂住自己的嘴巴一下哭了出来,她想这
个玩笑可是开大了。
一直到出租车到了那里,俞玲玲还是一无所知。去做什么生意。她可从来没有
做过什么生意。她们走进了一栋小花洋房内,在最左边的那间房子里,俞玲玲看到
有一张长方桌子和几只靠背椅子,角落里摆放着一盆叫不出名字来的绿色植物。长
方桌子后面和靠背椅子上都坐着人。他们都在不停地忙碌着。有的在大声说话,有
的在哗啦哗啦地翻相册。那几本相册真大,俞玲玲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相册。
王宁一进去,就和坐在长方桌后面的那个人打招呼:陈燕。陈燕一见王宁,两
眼眯成了一条缝:你来了就好了。呐,这位陆天空先生非要与你阿琪小姐见一面,
你们谈一谈吧。有情人总会走到一起来的。
俞玲玲怀疑自己的耳朵听错了,王宁什么时候变成了琪琪小姐?她还来不及把
这疑惑说出口,原先坐在靠背椅上的一个高个青年站了起来。他显得很激动地伸出
了双手,你就是阿琪啊,久仰久仰。
王宁的嘴巴微微上噘,眼睛望天,一副小女孩样。她睬都不睬那个男的,她对
着陈燕说:我的表妹也想来试试运气,看是不是能找到一个如意郎君。
陈燕把头点得像鸡啄米:好好好,你相片带了没有?王宁把她拖到门口,悄悄
地耳语了一番。陈燕嘎嘎嘎地笑起来,她一边推着王宁走,一边大声说:你去吧去
吧。把你的表妹留在这儿,让她自己挑。
王宁在门口给那个叫陆天空的高个男子飞了一个媚眼,怎么,不想到外面走走?
陆天空受宠若惊地连声说:好好好,我等你呢!
王宁和陆天空一起走出了小花园洋房。俞玲玲却尴尬起来,走也不是,不走也
不是,陈燕让她坐会儿,看看再说。俞玲玲只好坐着,拿一本硕大的相册翻着。相
册里满是男男女女的照片,女的要多一些,个个光彩夺目。这时候,她已知道这是
一个婚姻介绍所。那些相册里的都是征婚者。王宁玩的是什么把戏,她儿子都有七
岁了,还跑到这里来谈情说爱?她知道王宁并不是一个泛情的人,她和她的丈夫关
系不错,那个小她六岁在税务局工作的小男人很宠她的。
这位严小姐也是来征婚的,年龄、条件也相差不大,尤其是两人在气质上我觉
得很相配的,怎么样,不妨现在就谈一谈?陈燕和蔼可亲地对一个穿甲克衫的大男
孩说。大男孩是由父母陪着来的,他还没有表态,他的父母倒是迫不及待地替他回
答了:好呀,先谈起来。他们微笑着看着俞玲玲。
俞玲玲下意识地说:我不,我怎么能和他谈……陈燕一把把她拉到了外面。她
小声说:你去哄这毛头小孩一下,也就是和他到马路上走一走,走上个把小时,就
和他拜拜……
俞玲玲辩解说:我怎么能骗人家?
挣钱就是这样的。陈燕匆匆又拉了俞玲玲进去。她对那大男孩说:我做通严小
姐的思想工作了,你们出去谈谈吧。有情人终成眷属你们说对不对?!俞玲玲还在
稀里糊涂之中,就让那大男孩执着手走出去了……
俞玲玲像一片树叶那样飘回家的时候,方大法正坐在客厅的沙发上,他没有开
灯,他的心里有说不出的火。刚从沈阳回来,出去都快一星期了,回家想和俞玲玲
好好地亲热一下,谁知节骨眼上却让人搅了。俞玲玲拉亮灯,一眼看到了脸色铁青
的方大法。她知道会是这样的情形,所以不等他开口,她主动说:生我的气了?来,
让我来补偿你。她主动替他宽带解衣。
但方大法拒绝了她,他一字一顿地说:你只要告诉我真相,我不会怪罪你,那
个打电话来的男人是谁?
俞玲玲用哀怨的目光盯着他:大法,我不说行不行,因为这与你无关,你不需
要知道的。你如果一定想知道,过些日子我会原原本本说给你听的。我要你放心,
我俞玲玲决不会做对不起你的事。
方大法坚决地摇了摇头,你一定得说,我现在就想知道!
俞玲玲的心绪很差,她很想让方大法安慰她一番,假如方大法什么也没有说,
她倒是会将此事告诉他的,请他拿主意,他是律师,有的是好办法。可方大法的态
度刺激了她,她下定决心不想说了。她没有理睬他,自顾去了洗手间,梳洗完之后,
独自上床睡了,她把房门也关上了,她不想让方大法进来,她想静一静,思考一下
眼前发生的这件事。
方大法也出奇的冷静,居然连碰一下门也没有。
第二天醒来,早不见了方大法的影子,俞玲玲听他说过,这几天正在忙一桩案
子,大概又忙去了。她的火稍稍平息了一点。昨夜她并没睡好,那个马红观老是像
只飞虫一样在她眼前晃动。想到今天是星期天,她稍稍松了一口气,她想今天若是
上课,她会心不在焉的。
她潦草地吃着早饭,吃着时,她想到应该给方大法一个电话,原先他们说好了
一起去五台山度假区打高尔夫球的。电话通了,方大法的身边好像有很多人。她问
去不去五台山?
方大法硬梆梆地说:今天我没空。
俞玲玲强压住怒火,你马上回来,你回来,我和你说那件事!说完,砰地摔了
电话。
在空落落的房子里走来走去时,一种说不出来的情绪在她身上蔓延……她坐立
不安,一会儿开电视机,一会儿又丢一些东西在洗衣机里,一会儿又去整理相册,
她焦急不安地等着方大法。但方大法一直到临近中午才回来。一开门,俞玲玲像只
小鸟一样飞过去,为方大法拿公文包、拿衣服,一副殷勤相。
方大法皱皱眉说:你不是有话要说吗?说吧。
俞玲玲委屈地说:那人是我的一个朋友,在外地的,今天一早要走,想和我告
别一下……她很奇怪,说这些时,居然那么流畅,就像真的一样。
方大法一声不响,只是支起耳朵听着。
俞玲玲瞄了他一眼,继续说:他追过我,我拒绝了……大法,你要是不相信我,
我只有死的份了!她突然钻进了方大法的怀里。方大法全身抖了一下,他没有推开
她。隔了好久,他拍拍她的背,准备准备吧,我们去五台山。
俞玲玲几乎不相信自己的耳朵了,她抬起头,在方大法的脸上吻了一下又一下,
欢喜的眼泪从她的眼眶里流下来,她想说什么也不能让他知道那件事……
如果说和那个大男孩谈恋爱俞玲玲还是纯被动的话,那么以后的几次,俞玲玲
很大程度上就带上了主动。和大男孩的短短交往叫俞玲玲一下子回到了二十岁。和
他手牵着手在大街上逛,让她不由自主地想到和方大法谈恋爱那阵,甚至更早。大
男孩肯定是第一回过招,他处处表现出他的男子汉气魄,对她呵护有加。他不断地
说着自己,说自己小时候怎么样怎么样,学习的时候怎么样怎么样,工作了又怎么
样。他开了口就再也收不住了。
俞玲玲感兴趣地听着,一个原本素不相识的人滔滔不绝地说自己的经历,这犹
如听故事一般叫人来劲。大男孩说他二十三岁了,叫余小华,是从一所名牌大学的
计算机系毕业的,现在在一家自动化仪表厂搞软件设计。他说着说着,突然停下脚
步,凝望着她,俞玲玲不知道他要干什么。他伸出手,替她摘去了不知什么时候飘
挂在刘海上的一小绺棉絮。
这时候的俞玲玲有一丝感动,她是一个过来人,怎么会不清楚眼前的大男孩是
怎样一个人。他肯定对她很中意,也做好了与她进一步交往的愿望。他是一个细心
的人。
俞玲玲忽儿羞愧起来,我这样算是什么?她的心头泛起异样的感觉。她瞧了瞧
表,礼貌地和大男孩告别。大男孩依依不舍。王婕。天知道她怎么会胡诌出这个名
字。我们再走一走吧,等会儿我们一起去吃饭,我觉得和你特谈得来……他的眼睛
里露出了渴望。俞玲玲摇了摇头,下次吧。大男孩忙不迭地将自己的联系电话报给
了俞玲玲。俞玲玲也给了她电话。
就这样分手吧。看到大男孩送了一程又一程,俞玲玲有些于心不忍,她挥了挥
手,大男孩也挥了挥手。那模样很纯真。
拐过街口,俞玲玲怅然若失。小坤包里的手机响了。是王宁打来的。她让她到
她那里去。俞玲玲去了。王宁先递给她一张百元票,然后俏皮地问:怎么样,有没
有心跳的感觉?
俞玲玲推开那钱。王宁说,又不是我给的,是那个有情人婚介所的陈燕给的,
是你的劳务费。
我们这样算是什么?不成了骗子么?
管那么多干什么?又不是我们要骗,是那些人等着叫人骗。王宁给她上课,说
每天去婚介所的男人有那么多,而婚介所又不可能有这么多的女应征者,为了生意
红火,只能找些人应付一下。婚介所只管收应征者的手续费,一次二百。你帮助工
作,就你一半她一半。不要看陈燕租的门面小小的,可生意着实不赖。等会儿我再
带你去相思林婚介所,和那里的老板小莫认识一下。
你——你就这样跑来跑去?俞玲玲问。
对,只要有生意,婚介所会打电话给我的。我最忙的时候一天里谈了五次恋爱。
那个陈小青更厉害,她的纪录是一天八个恋爱对象。王宁眉飞色舞地说。
你不怕别人识穿你?俞玲玲不无担心地问。
王宁乐了,你知道我们这个城市有多少人口?一千三百万,你只不过是沧海之
一粟。你尽可以像条鱼一样游来游去。
王宁又说,其实,那点钱纯粹是小菜一碟,我也不少那几个小钱,我要的是那
种感觉,什么感觉?就是谈恋爱的感觉。女人最幸福的时刻,莫过于谈恋爱的时候。
这样的时刻离我们越来越远。但有了这个游戏,梦想成真了。
俞玲玲的心一动,她不可避免地想到了大男孩为她摘棉絮的那个细节。她的脸
烫了,她不得不承认她的心里和王宁有同样的感受。
你若愿意,也可以加入进来。王宁说,像你这样的,可以专门在周日做,那些
日子也可放松一下。反正又不损耗你什么,就是逛逛马路、公园,聊聊天的事。你
权充户外活动吧。
俞玲玲的心动了。后来,她交了照片。星期六、星期天定时去婚介所,做一个
永远的恋爱者。
这样的活儿,俞玲玲还是喜欢的,你想想,每个星期都会有陌生的男人冲着你
献殷勤,在你的面前反反复复地说你的鼻子漂亮,说你的身材像梦露一样挺拔,说
你的脸有点像波姬小丝,说你的腿像那个网坛美少女,又不停地说怎么样爱你,向
你描述以后的美好生活,你不陶醉也得陶醉。这些话你平时出钱也不可能听到,何
况,这些话大都是情真意切说出来的,标准的情景交融,换了场合,是永远也不可
能听到的,俞玲玲体会到了做演员的滋味,怪不得有那么多的人想在银幕上一展身
姿,实在是有它的美妙在里面的。演戏的时候,她可以百分之一百地投入,想怎么
样就怎么样,演完了,重新回到自己原来的生活,该怎么样就怎么样。再说,出演
这样的爱情戏,俞玲玲有足够的自信,她是一个过来人,什么样的火爆场面没经历
过,对于那些初出茅庐的小青年,她应付自如。
惟一例外的是有一次,一个长得非常非常像刘德华的小青年在喝咖啡的时候,
突然地把她揽到了怀里,附着她的耳朵悄悄说:我能吻你吗?那时候的咖啡馆很安
静,钢琴声若有若无地飘着,喝咖啡的人都像耳语一样说着话。这样的场合,俞玲
玲感触很多,她喜欢这样的氛围。她还没作出回答,那小青年已经吻住了她的脸,
继而又吻住了她的嘴。俞玲玲想发作,可在这样的场合,她不敢叫出来。慢慢地,
她也回应了他,完全是下意识的,小青年的舌头在她的嘴灵活地动着,她马上想到
了方大法,方大法吻她时是完全不一样的。她就这样作着比较,她想不比较也不可
能。钢琴声柔软无骨地飘着,俞玲玲发现自己也软得像一团棉花……
在接下来的几天里,俞玲玲想尽一切办法证明自己是爱着方大法的,她像一只
小猫那样和方大法形影不离。她恳求他,不要再出差了,天天守在她边上,那该有
多好。方大法刮了刮她的鼻子,你又在痴人说梦话了,是不是想重提老话题,告诉
你,我对小孩没兴趣,两个人的世界多好。
俞玲玲默然无语。
另一方面,她无时无刻都想着那个叫马红观的人。她想忘掉他,但这很难,一
俟静下来,他的面孔就会浮现在她眼前。她把手机关了,也巴望着他不要再打电话
到家里来。她甚至愿意这仅仅是一个梦。家里的电话铃一响,她就会恐惧地捂住耳
朵,迟疑许久才会慢慢去接。
王宁打电话来问她为什么把手机关了?俞玲玲吱吱唔唔地说方大法回来了。王
宁讥讽她,都老夫老妻了还这么缠绵干什么?她无言以答。只是告诉她,让她帮助
去几个婚介所说一声,说她不干了。王宁大惊小怪地叫起来,你怎么回事?不为什
么,心里烦,不想玩了。她沙哑着喉咙说。王宁说我马上过来。算了,让我静段时
间再说。俞玲玲有气无力地说。对方沉默了一下,然后说好吧。
俞玲玲有些歉意,她本来想把此事告知王宁的,但不知为什么就是说不出口。
她是个自尊心很强的人,她不愿意别人看到她的弱处,哪怕是再好的朋友也不例外。
她决定自己解决这个问题。
马红观没有来电话,真像他所说的那样是出差了。可俞玲玲清楚,他迟早会出
现的。她希望着他出现,她想开诚布公地和他谈一谈,他需要什么,她会考虑的。
有时候,她甚至产生了和他打电话的冲动。她忍受不了这份煎熬。那晚马红观塞到
她手心里的纸条,她几次都想把它撕成碎片,可后来终于没有撕,连她自己也不清
楚为什么没有撕。但俞玲玲到底还是没有打那个电话。
那几天,上班下班,在家,在学校,俞玲玲都百无聊赖的。
马红观的电话在他们分手后的第五天来了,那又是一个周末的晚上。马红观说
:刚回来,特别想见你,天天念叨你。俞玲玲接电话的手在颤抖,她心里狠狠地骂
道:你不得好死!马红观说:过来吧,我在龙茶馆三楼等你。
放下电话,俞玲玲长长地吁出了一口气,她有些欣喜。电话一直不来,她会发
疯的。她对方大法说想去同学家走走,问他去不去。方大法说等会儿有朋友来,你
一个人去吧。她装作神态自若地走出了家门。
马红观还是那副模样,不愠不火的,他边喝茶边把去外地的事说了个大概。说
完了,就把眼睛转向俞玲玲,该你说了。俞玲玲平视着他说:你想怎么样,开口吧。
我……我想和你谈恋爱呀。马红观摊开双手,显得很优雅地说。
你做梦!俞玲玲的脸黑了。
我不做梦,我谈恋爱,这是光明正大的事。马红观说。
俞玲玲瞪了他一眼,上次我是开玩笑。
开玩笑?我的感情被你玩弄了!这怎么算?马红观也急了。
我赔,你开个价吧。俞玲玲发狠地说。
钱?我不想要钱,我只要和你谈恋爱!马红观把满满一杯茶全喝下去了,他抹
抹嘴说。
这不可能!俞玲玲叫起来。
嘿嘿嘿嘿。马红观突然笑了,他俯下腰,弹了弹西裤上的灰尘说,你这个骗子,
还有什么资格和我讨价还价。你还是乖乖地和我谈恋爱。否则,我就把你的事抖露
出去,让你的丈夫,你学校里的领导、同事,对了,还有学生,都知道这个堂堂的
人民教师,居然在当骗子,做三陪女!
你胡说,我从来不干三陪的事!俞玲玲又一次叫起来。她绕着他们坐的桌子连
兜了三圈,无中生有的事把她给气晕了。
骗子,骗子什么事干不出来?马红观冷冷地说。
既然我是骗子,那你何苦要和我谈恋爱?俞玲玲不解地说。
我喜欢和女骗子谈恋爱,因为她们都是聪明人。马红观咧开嘴笑了。
去你妈的!俞玲玲突然就发作起来,她将摆在她眼前的那杯茶掷到了地上,然
后头也不回地走了。
在往回走的路上,俞玲玲不断地判断着接下去可能会出现的情况。想了一阵,
她不由自主地又一次回忆起了和马红观结识的过程。有些东西本来已经很模糊了,
是经过她反复拼凑才得以恢复的。那天的天气很好,陈燕打电话给她,说是有个人
很合适她,让她去看看。她去了,是个瘦瘦、小小的人。登记表上他说叫马红观。
她有些不大情愿,因为那人看上去比较老气,也不漂亮,总而言之,缺少谈恋爱的
基础。但陈燕劝她去走走,不就浪费你一些时间嘛!她心一软,便和他一起去了黄
山公园。
马红观不大说话,他老是盯着俞玲玲看,她让他看得很不自然,说你看什么呀?
他老老实实地说:你长得真漂亮。看看也是一种享受。俞玲玲听了很受用。她
也听惯了这样的溢美之词。
再好看也不能这样看啊!俞玲玲不满地说。
马红观不好意思地搔了搔头皮。
他的话并不多,相反倒是俞玲玲在说,她说一些自己听了也觉无聊的话,她问
他的家庭情况、工作生活情况以及有些什么特长爱好。她问一句,他答一句,倒像
是小学生回答老师问题。俞玲玲的情绪一直很糟糕,这样的傻瓜怎么能找上对象?
后来,有一个在公园里练倒走的老头,手里拿着个半导体走过来。半导体里正在播
报新闻消息。俞玲玲没话找话说:你看那个沙漠国家这回会不会亡国?
马红观的手一摇,那怎么可能呢?你不要看那是一个小国家,可这个国家打仗
是很有点名气的,说句不好听的话,它是以打仗为乐,如果真的不让它打仗,那这
个国家说不定会有许多人闹自杀的。
俞玲玲忍俊不禁地掩口大笑。这样的评论她还是第一回听到。马红观继续引经
据典,我不是信口开河,你想想,前苏联和它打仗,打了多少年,最终还是不能啃
下这块硬骨头。这个国家山太多了,随便往哪个山洞一钻,随你轰炸机去炸,你总
不能把座座山全都夷为平地吧。一说起这个话题,马红观有点滔滔不绝的味道。俞
玲玲想他一开口说话倒比刚才生动多了。这样一来二往,时间飞飞地过去了两个多
小时。
等马红观住口的时候,俞玲玲准备告辞了。
可马红观不依,他再三说,再说会儿吧。俞玲玲摇了摇头。她惦记着快要回来
的方大法。于是想尽快地打发马红观走,她说:要么明天吧,明天再继续这个话题,
你挺有研究的。
马红观搓了搓手皮说:那好吧。他们约定了时间和地点。等马红观一走开,俞
玲玲呸地吐了一口唾沫,用脚底狠狠地碾碎了。哼,肉麻当有趣。当时的事情经过
就是这样,她不知道哪个环节引起了马红观的怀疑,继而露了马脚。
包里的手机响了,与她判断的一样,是马红观打来的。他阴阳怪气地说:俞小
姐,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我对你够客气了,要不然,我早就到派出所报案了。
我之所以不报,是因为我觉得我们俩很谈得来,跟你谈恋爱,真的是身心愉快。我
不想你身败名裂。
俞玲玲恼怒地摁掉了电话。但旋即他的电话又打来了,你不要急,让我把话说
完,你不合作,我只有铤而走险!
你到底想怎么样?俞玲玲的话音里都带有了一点哭音。
想和你谈恋爱。我还在龙茶馆,来不来,你自己看着办。马红观收了线。
俞玲玲发现自己手脚冰冷,她千遍万遍地在心里骂自己不该投身其中。马红观
会把我怎么样呢?这是她最为关切的。如果不答应,他肯定要大肆宣扬,我还有什
么脸面?她无法想象认识她的人会怎么看待她。他要是报了案,我说不定还会因此
受处罚,骗子,想到这个词她就不寒而栗。如是要答应他,接下去会怎么样?她不
知道,一点都不知道。她觉得自己的脑袋快爆裂了。可以这么说,这是她出世以来
碰到的最为棘手的事。她茫然无措地在街道上走着,繁华的市景,她视而不见,惟
有马红观那张脸一晃一晃的。
在这走的过程中,她不是没想到与方大法通电话,把遇到的事通通说出来,希
望能得到他的原谅和帮助,可是方大法能相信她所说?那天她已经对他说了谎。要
是那天就把那事全说出来,或许他还能原谅,但现在……她理解方大法,更清楚他
是怎样一个人。只要一说,他们的婚姻肯定到此结束。她不想失去他,更不想失去
她苦心经营的家。俞玲玲犹豫了。
接着,她想到了王宁,与她通个电话吧,问问她不是也碰到类似的事?向她讨
个主意。她打通了她的电话,她说王宁,你有空吗?王宁轻脆的笑声传来,是玲玲
吗?我正在公园里。等会儿我再和你通电话。俞玲玲失望地盖上了手机翻盖。报警
吧,让警察来管管这个家伙。可是,要是警察追查起究竟来,我怎么说?那不是要
牵涉到自己么,或许还不止自己一个,还有王宁,还有陈小青、陈燕,小莫……找
个人来教训他一顿,但找谁呢?体育组的教师个个身强力壮,对付那个瘦瘦小小的
马红观应该是轻而易举,可是我怎么和他们说呢?和他们一说,不等于把我自己的
事袒露给他们了吗?用不了多久,整个校园都会知道此事,从而沸沸扬扬……找自
己的家人,寻求父母的帮助,不行不行,他们知道了,不知道会怎样看待她。他们
都是很讲面子的人,肯定不能容忍这种肮脏之事。俞玲玲想了一个主意又一个主意,
但这些念头倏忽而来,又倏忽而去,就像肥皂泡一样破碎了。
俞玲玲难过得快要哭出来了。她在街上不知踯躅了多久,后来,她脚步沉重地
走进了龙茶馆。马红观一见她,轻轻地朝她捻了一下手指,俞小姐,我知道你会来
的,我们还是很合得来的,对不对?
俞玲玲现在巴望方大法出差多一点,她整天都提心吊胆的,她不止一次地想,
这样的事迟早有一天会水落石出的。马红观像一条蛇那样缠得她紧紧的。起先她想
:马红观不是喜欢她吗?就给他一次吧,从此了断此事,井水不犯河水。为此她还
和马红观写了一个协议,马红观当时细眯着一条缝,很爽快地在上面签了字。俞玲
玲把它当作宝贝一样收了起来。然后她屈辱意味很重地和他上了一回床。马红观并
不熟稔床笫生活,他像一只猴子似的翻上翻下,她感到无比的痛苦,犹如遭人强奸
般的。她自己对自己说:就这一回了,决不会有下一回了。但事实是此后不久又有
了第二次、第三次。马红观尝到甜头似的再也不肯松口。
你真是无赖,怎么能这样出尔反尔呢?俞玲玲愤怒地说。
马红观不以为然地舔舔嘴唇:我本来就是无赖,你又不是不知道。
俞玲玲拿出了那张协议:那你当初的名字是怎么签上去的?
协议算什么?你有本事拿给方大法看,拿给你们校长看!马红观笑着说。
俞玲玲咬牙切齿地望着马红观,她恨不得杀了他。
马红观轻松地吹了一声口哨,看什么看,现在轮到我说这话了。
俞玲玲沉默了。
方大法永远是那么的忙,他根本没有察觉俞玲玲的变化,出差回来,总会给俞
玲玲带不少的东西,然后是哄她上床,完了就呼呼大睡。有几次,俞玲玲希望他能
发现一些什么,然后刨问她。但他没有。她痛苦地想,方大法,你也真够可以的,
你怎么这么粗枝大叶,这种事总不能让我自己说吧。她睡不着,就拼命地吃安眠药。
起先是一片两片,后来非要一大把才能帮她平息沸腾的脑袋。
那个星期天,俞玲玲正和几个同事在中央大厦逛着,马红观的电话来了,他说
他现在在喝咖啡,让她马上过去。她说现在没空,要么等一下再说。马红观说:我
要你马上过来!说完电话断了。
偏不去!偏不去!俞玲玲在心里对自己说,她的脸也阴沉下来。同事问她怎么
回事?她掩饰说:有个亲戚死了,是来报丧的。
那你过去看看。同事们催她。她说不要紧的。
怎么不要紧呢?人家这是最后一回了。同事们说。那我去看看。俞玲玲说。她
轻飘飘地向马红观所说的那个地方走去。她走得有些重心不稳。当她路过人民广播
电台时,她走了进去。人家问她是来干什么的?她说我来自首。里边的人笑了,说
你有什么不开心的事可以和听众热线联系。她一本正经地说,我真的是自首。人家
问她自首什么?她说不知道。对方就不理睬她了。她说你们怎么不睬我了?我有冤
情啊。和她说话的是个四十多岁的男子,他仔细看了看俞玲玲后,说你坐会儿。她
顺从地坐下了。那人背着她打了个电话给110.不一会,处警车来了,两个警察围着
她,问她究竟是怎么回事?她呓语般地说:我杀人了,我杀了一个人!
警察问在什么地方杀的。她说在自由人咖啡馆。他叫马红观。
警察们如临大敌,他们不敢怠慢,一方面立刻把俞玲玲带到了局里,一面派人
火速赶往自由人咖啡馆……看着警察们忙碌的情形,俞玲玲乐了,她说我戳了马红
观三百刀。
那边很快就有了回音,说,根本没有凶杀案,叫马红观的人倒有一个,是在文
化服务公司工作。问他认识不认识俞玲玲,他说根本不认识。
一个警察恼怒地把俞玲玲一把从长椅上拖起来,高声地说,开什么国际玩笑,
你是不是发疯了?
我没疯,疯的不是我,俞玲玲说,她轻飘飘地像一片树叶从公安飘了出来,飘
上了街道,她突然蹲下身,咬住自己的衣角哭起来,肩膀一耸一耸的,不少路人都
驻脚看着她,她浑然不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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