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现在我们接上小说开头的情节了。李大鹏跟苏小妹结婚不久,就买了辆帕萨特。
李大鹏自己不会开车,他也不想学开车,迟子剑就把车给他开回去了。李大鹏希望
迟子剑能长期给他开车,每月给一千五佰元的工资。在他的请求下,迟子剑答应给
他开一个月试试。这几天的迟子剑一直失眠。给朋友当司机没有什么,问题是给自
己前任女友的丈夫开车,那滋味是很难受的。可自己确实又闲着没事。在那些清闲
的日子里,他曾经跟王学兵一道去人才市场求职,可每回都是失望而归。王学兵会
半生不熟的日语,在公共场合又派不上用场。迟子剑则更差,他没什么专长。他毕
业于公安学校,除了擒拿格斗之外什么都不会。王学兵曾建议他去应聘保安,迟子
剑又不愿意。以前是正儿八经的人民警察,而今去作保安,这很容易让他想起当警
察的那些日子,会产生怀旧的痛苦。因此,他在择业的问题上,首选的第一条件是
从事与警察无关的行业。这就更加困难了。
自从被派出所除名后,迟子剑就忍受着失业与失恋的双重煎熬。命运又让他始
终摆脱不掉跟苏小妹的关系。而他最重要的变化,是对女人的心静如水,不像以前
那样时常走进娱乐场所了,不再跟小姐们打情骂俏了。他害怕那种一方面歌舞升平,
一方面寻欢作乐的地方。每回开车路过桑拿中心、酒吧这些地方,他都会有种莫名
其妙的恐惧感。他觉得这太可怕了。每当看见那些涂脂抹粉,打扮得特别性感的小
姐们时,便会产生一股难以名状的厌恶情绪。
迟子剑给李大鹏开车并不辛苦,苦的是心。心太苦了。端着别人的碗,受着别
人的管。本是天经地义的事。但每次李大鹏一给他打电话,让他马上去时,他心里
就一阵阵发毛。无论手头在做什么事,他都要立即停下,迅速赶到李大鹏家里,然
后拉上李大鹏和苏小妹出门。最烦的,要数去浦西购物了。一是难找停车场,二是
不知他们夫妻要逛商店逛到什么时候才回来。有天李大鹏说:我们一起去逛逛吧?
迟子剑不想去,说:我就在车里面等你们。可苏小妹又说:大家一起逛逛多好。你
一个人在车上多寂寞呀。
于是迟子剑就跟着去了。跟在他们屁股后面,像个保镖。苏小妹逛商店很有功
夫的,细细地看,慢慢地逛,似乎她就没打算回家似的。走一路买一路,走一路吃
一路。半天下来,要吃几次小吃。更让迟子剑忍受不了的,是在南京路吃小吃时,
她竟然拿着一串里脊肉喂到李大鹏嘴里。如果她以前不是迟子剑的情人也无所谓,
问题在于她以前跟迟子剑相爱过,也有过类似的经历。这样就勾起了迟子剑对过去
岁月的缅怀。他觉得苏小妹太不像话了,你们怎样亲热都是合理的,但不能当着他
的面亲热,这就有了故意炫耀的意味。还有花钱,不管多贵的东西,苏小妹凡是看
上的,想买就买,也不管需要不需要。迟子剑也觉得那是在向他炫耀。手上的东西
拎不动了,还让迟子剑帮她拎。这些衣物之类的东西并不重,却像一块块石头一样
压在他的心头。可这一切他都得忍受。他的委屈在慢慢加深,他所忍受的力度也在
慢慢加大。经过这次之后。迟子剑无论如何不跟他们夫妻一道再逛商店了。宁可在
车上打瞌睡。
迟子剑发现,苏小妹不再上班了。成天都在家里呆着。她工厂效益再好,也不
过一千多元工资。这点钱,对于李大鹏来说,只是零花钱。李大鹏完全能够养活得
起她的,用不着她每天往工厂里跑。这使迟子剑再次认识到,苏小妹嫁给李大鹏是
嫁对了,如果嫁给自己,是根本享不了这种福气的。难怪,嫁个好男人,成了天下
女孩的共同梦想。
这些日子,迟子剑通过跟李大鹏之间关系的变化,通过几个朋友生活轨迹的变
化,发现了一个至关重要的道理:在我们的生活中,千万不要轻易看不起别人。也
许恰恰就是你看不起的人,用不着多长时间就会在某些方面赶上或超过你。那时候
你会觉得,真正被人看不起的,就是你自己。
有天,李大鹏让迟子剑送苏小妹去杭州办事。当他接到李大鹏的电话时,心里
就不由打了个顿。他在琢磨:为什么李大鹏要让我和苏小妹单独在一起?是考验我?
是考验她?还是他信任我?信任她?或者是不在乎我们?难道他真的这样大度吗?
带着一肚子疑问上路。苏小妹穿着一身华贵的名牌衣服,像贵妇人一样坐在车
的后排客座上。一上车,迟子剑心里就躁动起来了。他看得出来,苏小妹一副大大
方方的样子,仿佛忘记了他们以前的恋人关系,好像他天生就是她的司机。说实话,
这么长时间以来,迟子剑有时希望跟她单独在一起,却又怕跟她单独在一起。现在
在一起了,他希望能说点什么。可苏小妹就是不说话。直到车子开出了上海,迟子
剑才主动开口了,他问苏小妹:李大鹏为什么不跟你一道去杭州?
苏小妹木讷地说:他忙着。
迟子剑说:你们,过得好吗?
苏小妹说:不错。尤其他对我不错。
迟子剑说:我当初对李大鹏的认识错了。我是以貌取人。恰恰就是他这种不露
声色、其貌不扬的人,往往就是能干成大事的。
苏小妹说:也许他干不了什么大事。可他人真的很好。迟子剑说:我们单独在
一起,他放心?他不会是故意的吧?
苏小妹说:你想到哪儿去了?他根本就没想过这个问题。
迟子剑有些歉意了,说:这么说,是我自己小人了?
苏小妹说:那也不是。你产生这种想法也是合乎情理的。
一路上,两人就这么一段毫无表情、也毫无感情的对话。有点像陌生人问路时
的简单话语。
到了杭州,苏小妹让他一会儿往这儿开,一会儿往那儿开,搞得迟子剑晕头转
向。苏小妹每到一处,她就让迟子剑在车里等候。迟子剑觉得自己成了名副其实的
马夫。他真是有些生气了。他对苏小妹说:你再让我呆在车里等你,我就把你扔在
杭州,我自己开回去了!
苏小妹说:你敢!
你看我敢不敢!
苏小妹说:你要明白,你是给我开车,不是给你自己开车!
大不了我不干了!
苏小妹说:不是你说不干就不干了。我们是订了合同的!
两人吵起来了。迟子剑见她脸都气红了,就不说话了。他不想跟自己以前的女
朋友吵架。自己是个男人,没必要跟她计较。苏小妹的脾气他是知道的,吃软不吃
硬。他还得忍受着。就当忍受自家的老婆。回去的时候,苏小妹情绪好了,很关切
地问他:你现在生活情况怎么样?如果需要钱的话,我可以帮助你。你也别不好意
思。
迟子剑说:谢谢关心我。我需要钱,但不需要你的钱。
苏小妹说:咱们还是朋友嘛。
迟子剑说:是朋友也不能要你的钱。
苏小妹讨了个没趣,说:就当我什么也没说。
迟子剑说:话是说了,但那不是人话。
下一章 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