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用相机寻找“影子”(一)
邓小平是一位头脑精明讲究实际的人,说话直截了当,在他踏上美国国土所作
的第一个讲话中,特别具有中国人那种圆通和彬彬有礼的特点。星期一在卡特总统
发表了正式的欢迎讲话之后,邓在白宫南草坪发表讲话时强调了中美关系的积极方
面。对比之下,虽然邓小平赞扬了实现关系正常化所提供的机会,但卡特似乎是有
点怀疑,而且倾向于强调在政治上以及在经济生活方式上把美国人和中国人分隔开
来的分歧。在卡特讲话时,抗议者的喊叫声使邓感到有点不安,但到他致答词时,
他已镇静下来。他回顾说,在将近二百年以前美国人和中国人就开始了友好的接触,
他说:“而且在反法西斯战争指第二次世界大战中我们还曾并肩作过战。”在谈到
华盛顿和北京之间存在的三十年的敌视状况这一敏感问题时,邓的讲话几乎是委婉
的,他称这是现在已经结束的“一段不愉快经历”。
美联社华盛顿1979年1 月29日电一1 月29日下午1 时。华盛顿。谢拉顿。帕克
饭店K708房间。
“蠢货!一群蠢货!”他走进客房,一边把刚领到的绿色采访证扔到大床上,
一边愤愤地骂着。白宫新闻局突然更换记者采访证显然和欢迎仪式上被逮捕的一男
一女有关。他猜测那两个闹事者肯定是激进的左翼分子,很可能就是美国革命共产
党。果然,一小时后,“美革共”中央总书记格斯。霍尔便在一家私人电视台公开
声称此事是他们所为。“这个笨蛋以为这样闹一场就能大出风头。”他恼怒地想,
恨不得立刻找到格斯。霍尔一拳砸扁这家伙的大鼻子。“想用一把水果刀就刺杀迪
姆虎,真是异想天开。”他鄙夷地暗自笑了笑,忽然感到脸上一阵紧绷绷的很不舒
服。他忙走进卫生间对着镜子细心察看着,经过化妆的面孔看不出一丝破绽:花白
的头发几乎遮住了前额;一抹浓密的短须修剪的整整齐齐;昂贵的金丝框眼镜后面
闪动着一双细长、炯亮的眼睛,显得文雅而和善。他很不喜欢这副容貌,甚至非常
憎恶。也许四十多年前那个蹂躏母亲的日本人大佐就是这副模样。特别是当他脱光
衣服的时候,这种憎恶感就更加强烈。但为了实现伟大的计划,更为了复仇,他必
须精心护理好这张面孔,使它神采奕奕,容光焕发,使它笑容满面,和蔼可亲。可
一旦等到那个激动人心的时刻,他会像打烂一只破瓦罐一样毫不犹豫地将这张面孔
砸得稀碎。他相信那个时刻很快就会到来。
他用热毛巾在脸上轻轻敷了敷,使面部绷紧的肌肉稍稍放松一些。为了保持化
妆的效果,他已四五天没洗脸。使他宽慰的是他的努力并没白费,一切都在按计划
进行尽管进行的不太顺利,但他毕竟以日本记者的身份进入了美国,进入了白宫,
他像一只匍匐在草丛中待食的饿虎,经过漫长的等待,搜寻,终于发现并开始悄悄
地接近目标。昨天下午,当他随着成群的记者再次赶到华盛顿国际机场采访时,他
照相机的镜头对准的不是令世界关注的邓小平和美国副总统蒙代尔,而是急切地寻
找着另外一个人,一个被巴德尔称为“影子”的人。终于,在中国代表团的人群中
他发现了那个人,虽然距离较远看不清对方的面容,但他断定这就是自己等待的
“影子”。他忙调好照相机的焦距对准那个人连连按动快门。返回饭店后,当他把
胶片冲洗出来做最后一次对照检查时,连他自己都惊呆了,他不得不佩服巴德尔信
息的准确和计划的高明。虽然美国人有了探测“斯大林糖丸”的仪器,虽然他们又
更换了记者采访证,但这丝毫不能阻止他实施伟大的计划。在刚才的欢迎仪式上,
他曾见三个记者模样的人扛着摄影机在邓小平周围不停地旋转,镜头却对着警戒线
外的人群乱扫。他一眼就认出那是专门检测微型炸弹的探测仪。幸亏在机场出境口
他当即识破了这把戏,要不然他可能一下飞机就钻进美国特工的囚车。当然,这还
要感谢那个可爱的黑人清洁工,如果不是那个黑人的提醒,他也许不会果断地甩掉
“糖丸”,也许不会安然脱险。但这样一来他必须对行动计划做一些改动,不,是
更换。就像在衣橱中取领带一样,一条不合适再换另一条,对他来说这并算不得什
么困难和挫折,为这次行动他准备了足够的“领带”。
昨天晚上8 点钟,也就是美国人让他到阿林顿军人公墓送“货”的时间,他却
跑到大街上的公用电话亭将更换“领带”的情况告诉了波恩的巴德尔。
“狗娘养的美国佬!”巴德尔听罢咬着牙狠狠地骂了一句,接着追问道,“你
确信他们没发现你吗?”
“绝对没有。那群狗娘养的正为逮住一个日耳曼小子得意洋洋呢。”他自信地
笑笑,随即又觉有些失言,他忘了现在接电话的梅茵霍芙集团首领也是日耳曼人。
巴德尔哼了一声,又冷冷地问:“你见到‘影子’了吗?”
“见到了,和那位英国专家设计的一模一样。”
“你打算怎么行动?”
“放心,没有‘糖丸’我也一定能干掉迪姆虎。”他充满信心地回答,并说出
了自己的打算。
“好吧。”巴德尔表示赞同。“‘绿色幽灵’会帮你搞到需要的东西,这对他
来说很容易。”停了停,他又叮嘱道,“你要提防取货的美国人,小心他们封了你
的嘴巴。”
他坦然一笑:“我知道该怎么做。”
和巴德尔通完电话,他又在大街上闲逛了一圈,返回帕克饭店已是夜里11点多。
他估计那个在阿林顿墓地冻了几个小时的美国人一定会打电话来,可整整一夜,他
也没听到电话铃响。
直到今天上午,他收拾好照相器材正准备到白宫采访卡特为邓小平举行的欢迎
仪式,电话却响了起来,他不慌不忙握起话筒,刚“喂”了一声,对方就怒气冲冲
责问道:“你到底是什么人?”
他语调平静地回答:“梅茵霍芙的兄弟。”
“那你为什么不懂规矩?”
他仍然稳稳地笑道:“因为我不想去墓地。”
对方紧逼一句:“你想在什么地方交货?”
“就在帕克饭店。”他胸有成竹地缓缓说,“我把货已存进一楼物品保存处的
第九号保险柜里,号码137SU137. 你随时可以去取。记住,打开保险柜的密码是137SU137.”
对方忽然发出一串开心的笑声:“亲爱的梅茵霍芙兄弟,货我们已经取到了,
谢谢你的合作。同时我也提醒你一句:如果你不想去墓地,那就尽快离开华盛顿。”
他什么也没说,扔下话筒,直奔一楼大厅的物品保存处。打开第九号保险柜的
密码锁,那个黑皮箱果然不见了。愕然中,他转身问站在柜台后面的一个黑人侍者
:“谁来开过这只柜子?”
身穿白色制服的值班员微笑着摇摇头。
他忽然觉得这个黑人侍者有些眼熟对,是在机场遇见的那个黑人清洁工。他恶
狠狠地盯着对方:“你还认识我吗?”
黑人侍者仍然微笑着摇摇头。
“你他妈在机场帮我拎过箱子,对不对?”
“不,先生,你认错人了,我在这里已经干了三年。”黑人侍者谦恭地笑着回
答。
他又打量了对方好一会儿,也不由怀疑起自己的记忆。他妈的,这些黑人都长
得一个模样。他悻悻地骂一句,转身离去。
此刻,他对着镜子中自己的面孔又很自信地笑了笑。他决定马上就开始实施新
的计划。
他伸手抓过挂在浴池上端的无绳电话,摁了几个键钮,蓦然想到什么,又将电
话挂上了。一瞬间,他忽然觉得新计划的某个环节还没衔接好,在某个地方还有漏
洞。具体是什么他一时也说不清,只是有一种不安全的感觉,而他历来很相信自己
的预感。他看看表,又到了向报社发传真的时候,同时肚子也有些饥肠辘辘,他似
乎这才想起还没吃午饭,便穿好西服外套,朝楼下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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