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那女人要他。要他离了婚后娶她。她爱他。为了得到他,她不惜用了那种最卑
劣无耻的手段。她利用了男人的弱点。他太软弱了,软弱得不可饶恕。事后他后悔
极了。他怎么能要这样的女人做妻子做终生伴侣呢?狡猾、放荡、残酷、具备了坏
女人所具备的全部毛病。“为什么告诉我这些?”苏典典仍是不明白。“她说,如
果我不答应,她就要跟公司领导说,还要来找你,还要跟大家说。”
屋里静下来了。他看了看她,伸手关上了台灯。回身轻轻替她把滑到胸前的被
子拉上。一直麻木的心被刺痛了。被他的殷勤小心关切尖锐地刺痛了。她闭上了眼
睛。她睡着了。睡着了五六分钟,突然醒来;再睡,又醒;反反复复。睡梦中是安
宁的,清醒时是痛苦的,要是这一切能颠倒过来多好呀。他的胳膊碰着了她的腰部,
她被烫着了似地哆嗦了一下,然后小心翼翼尽量不让对方察觉地把身体挪开了。她
再也没能睡着。怎么办?想啊想啊,想得脑袋都空了。她决定去找她。她要跟她好
好谈谈,请她原谅自己的丈夫。她愿意赔偿损失。只求她不要张扬那件事,不要毁
了他的家庭,他的前途,不要毁了他们的孩子,孩子才两岁……
她找到了她。星期天去的,传达室大爷告诉了她,她们单身宿舍的位置。门是
淡绿色的。典典敲了门。“请进。”声音很年轻。典典的手心出汗了。她多年轻啊,
不会超过二十岁。头发剪得短短的,像个男孩子。额头雪白晶莹,大眼睛忽闪忽闪
地透着股精灵气。苏典典轻声通报了自己的名字,女孩儿脸倏然涨红了,通红通红。
这使典典心中涌起一丝柔情。但女孩儿很快镇定了下来,并以主人的身份请苏典典
脱外套,坐下,并泡上了一杯色泽碧绿的茶。“他跟你谈了?”“嗯。”“你……
怎么想?”“也许这话不该我说,不过我想既然你来了,我们还是应当真诚相待好
好谈谈。你认为没有爱情的婚姻幸福吗?”
“请你原谅他!我们愿意赔偿损失,求你不要上单位对别人提这件事。看在我
的,不,看在我们女儿的面子上,她叫晶晶,才两岁,非常聪明,都会背好几首唐
诗了……”女孩儿不再转动笔,抬起头满腹狐疑看着苏典典。苏典典禁不住哭了。
她不愿意哭,她不想在对手面前表现出软弱,可是她生性软弱,她用尽全身力气压
制哽咽,再也说不出一个字。女孩儿也沉默了。苏典典绝望地等待判决,好久好久,
她听到那个年轻的声音说:“谁说的我要把那件事上单位里说?”
“你不说,对吗?”苏典典抬头眼巴巴地望着女孩儿的脸。女孩儿垂下了眼睛,
自语着:“这当然是他说的了。这话我好像说过,对了,是临回来前最后在一起的
那个晚上说的。在谈到评选十佳青年企业家的时候,他说他很想被评上,他有希望
评上,我就这个话题跟他开了几句玩笑。他倒当真了,他是太聪明了,总是这样聪
明,聪明反被聪明误……”苏典典痴痴地望着她,阳光中,那张年轻的面孔是多么
细腻、光泽、纯洁啊。尽管她没有正面回答她的问题,但典典已感觉到她的回答了。
女孩儿就此沉默了,再也不肯说什么。苏典典起身告辞。她送她到门口,突然问:
“是他叫你来的?”“不,他不知道。”“我想也是,他不敢。”“你,真的不会
说,是吗?”“当然,这不值得,我觉着我自己更重要呢!”口吻里带着开玩笑的
轻松,但那变得雪一样苍白的面孔却无法遮蔽。苏典典逃也似地离开了这间小屋。
否则,她会犯傻,她会搂着敌人那纤小的肩、抚摸着那剪得短短的头发大哭的。她
还太小太小了啊,才二十岁,以后,叫她一个人怎么办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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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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