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节
在咖啡厅柔和的乐曲中,高羽笑得非常灿烂。
杨之卓被这种熟悉的笑容笼罩着,绷紧的情绪和神经不知不觉地松弛下来。他
问高羽知不知道他现在心里在想些什么,不等高羽回答,他主动说,每年联赛到了
这个时候,足协的人都很忙,上班忙,下班了也忙,树欲静而风不止。
高羽反问他,你是喜欢上班忙,还是下班忙?
杨之卓答非所问,说,有些人喜欢上班忙,有些人喜欢下班忙,人各有志。见
高羽不说话,杨之卓加了一句,我已经跟你说过,我不喜欢那些放不到桌面上的事
情,让我看,在我们足协,像我这样的人并不少见,我们有自己的尊严,也有组织
纪律,并不像你们在报纸上骂得那样,足协的人全是饭桶和贪官,足球上出了什么
大事小事,不是官僚主义就是腐败黑暗,好像我们足协这些人是记者和球迷的仇人
似的,你想想,谁都是有血有肉的人,老被人这么损着,心里能没有气吗?你们这
些人旁观者清是有可能的,批评我们工作上的不足也是很正常的,但不能总是戴着
有色眼镜看人吧?你想不想知道我们的苦处和难处?我们容易吗?
高羽说,咱们的足球问题成堆,足协是家长,子不教父之过,天经地义嘛。
过去是这样,现在不完全是,杨之卓抱怨道,现在的俱乐部对足协当面一套背
后一套,足球职业化了,俱乐部和球队的翅膀越来越硬,早就不把足协放在眼里,
足协三令五申的事情,俱乐部左耳进右耳出,不当回事,表面上恭恭敬敬的,背地
里什么坏事不敢干?哼,林子大了什么鸟都有,我是看透了这些两面三刀的人,让
他们来搞足球,不添乱子就算是谢天谢地了。
高羽乘机问道,你说的是金大柱这种人吧?
杨之卓义正辞严地说,足球搞不上去,就是因为这种人太多了,不把心思放在
训练和管理上,能出成绩吗?歪门邪道搞多了,脸皮比城墙还厚,当着面就敢给人
塞钱,以为钱是万能的,以为联赛是给他一家开办的,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呸,我
是不揭穿他罢了。
高羽好奇地问,他给你开价多少?
杨之卓瞪了高羽一眼,责怪说,你那么喜欢探听隐私吗?我要是你,我不会打
听这些事情,无聊得很。
高羽不服气地说,你觉得无聊,可以独善其身,别人都能像你这样么?今天一
个金大柱,明天一个银大柱,后天又冒出一个铜大柱,为什么屡禁不止,就是因为
像你这样的人睁只眼闭只眼,姑息养奸,养虎为患。
杨之卓眉毛一歪,斜着嘴说,我能把自己管好就不错了,这年月,谁能替天行
道?爱谁谁去吧。
高羽忍不住恨道,金大柱这种人,鬼心眼多如牛毛,想干什么就能干成什么,
也没有人能治治他,这算什么事啊?
杨之卓摆摆头,阴阴地冒出一句,他从我这儿走不通,不见得别人不放行。
高羽听出话里有话,顺着说,金大柱在你这里讨不了好,回头就找钱中,你多
少要给钱中一点面子吧,不看僧面看佛面嘛。
你听谁说的?
你先说我说的对不对?
杨之卓不答话,揪出一根烟叼在嘴上,仰着脸向半空中喷出一口烟气,连续喷
了几口,放下脸看紧了高羽的一双大眼睛,故作叹服状,说你可真是无所不知,将
来谁要是娶了你,不说真话是过不下去的。
高羽嫣然一笑,低声说,我的直觉灵得很,小时候猜谜语十中八九。
佩服佩服,你既然什么都能猜得出,何必还要问我?
心想为虚,耳听为实嘛。
我不跟你捉迷藏了,反正这些名堂不关我的事。派哪个裁判去吹,我要和同事
们一起商量,我们朝夕相处,他们尊重我的想法,我也尊重他们的建议,报领导审
批,没意见,就发通知,下计划,年年这样,月月如此,你觉得不正常吗?
可是你明明知道钱中的建议事出有因站不住脚,或许还有更深的内情,你就睁
眼看着金大柱阴谋得逞?
你能不能换一种口气来说话?杨之卓左手夹着烟,右手拿着杯子将残留在杯中
的咖啡饮尽,说我想那么多干吗?费这个脑筋搞得同事间鸡犬不宁单位里一地鸡毛,
谁向着你呀?你说钱中不好,凭什么?就凭你胡猜乱蒙瞎琢磨?
高羽一时语塞。“我只能把自己管好,别人的事管不了,也不想管。对不起,
这件事让你失望了。”杨之卓眨巴眨巴眼睛,“别管那么多了,搞不清楚的事情管
那么多干吗?”
高羽瞪了他一眼。
杨之卓伸手把高羽身旁的纸袋子抓过来:“你这条烟留着也浪费了,不是送给
我的吗?你放心,我替你抽完它。”高羽笑道:“你不拿的话,我提回去慢慢学着
抽。”杨之卓大笑了一阵,抱歉地说:“如果没有别的指示,我就不占用高小姐的
时间了。”高羽起身送客。
进电梯前,杨之卓转头对高羽说:“咱俩聊的事儿,如果有一个字见报,说明
你不把我当朋友。
高羽晃晃小手,看着电梯像一道电动的闸门快速地在她和杨之卓之间紧紧关上
了。
陈贵海!又是这个陈贵海!高羽气愤难平,想到金大柱一路势如破竹心想事成
攻无不克,恨得牙痒痒却毫无办法。看来,小龙队明日必败无疑。国都队蒙在鼓里
多赢一场算是意外之财。可叹素来一团正气的国都勇士们成了不伦不类的杀人帮凶
尚不自知。
猛虎队借刀杀人,其计何其妙也。假如不出所料,野马队在明天也将被猛虎队
饱餐一顿。如此一来,金大柱庞大工程的一大半就像电脑计算过一样精确地实施和
实现了。
高羽跺跺脚,一张小脸白里泛红烧乎乎的。她感到自己得做点什么。做什么呢?
连个通风报信的地方都没有,还能做什么呢?
在报上捅出来?敢写么?万一打起官司来,谁来作证呢?法律相信你的直觉和
你的推理么?……现在的问题是,除了你自己,谁来帮你呢?
高羽陷入咖啡厅的沙发中冥思苦想,脑子里只剩下孟主编和聂飞儒两个人。他
们俩,一个在圈外洞察秋毫,一个在圈内铜拳铁臂。一个嫉恶如仇,一个性如烈火。
一文一武一张一弛。
好你个金大柱!猛虎下山祸害百姓,视足球为玩偶视球迷如草芥,不找个景阳
岗截住你,定将天怒人怨无有宁日。
高羽拿起手机把电话拨进孟主编家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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