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节
收工后,赵刚与央视《足球之夜》的几个记者一起吃晚饭,一行人叫骂着在酒
桌上猜拳行令闹得正欢,阿方打他的电话说要马上见到他。他对她说现在不行,正
在跟几个朋友吃饭恐怕一时半会儿离不开。阿方在电话那头忽然淅淅沥沥地哭了起
来。赵刚这下坐不住了,抱着双拳向同桌的酒友请假告退,在嘘声中撒腿跑出酒店
去找阿方。
阿方在电话中说她现在在郊区一条公路的半道上,没有路灯也没有过路的人,
他再不来接她就……赵刚在出租车上边催司机快开边问她是怎么回事,她呜咽着说
你来了就知道了。
出了城再拨她的电话,却传出“用户已关机”的回声。赵刚在夜幕下预感到出
了什么乱子,果断地拨打“110 ”向警察报了案,并且嘱咐司机要有心理准备,到
了地方等着他别急着走,有什么事别把他丢下不管。
司机听他这样讲,吓得刹住车不肯再走,说那条路又偏僻又难走,碰上坏人打
劫怎么办,你还是另找一辆车吧。
赵刚说你别怕,我已经报了警,警察也会去的,也许什么事都没有。
司机就是不肯。
赵刚心急,骗他说,我是散打高手,也是拳击运动员,你跟我在一起,谁敢欺
负你?
司机壮了壮胆,说那你加点钱吧。
赵刚抽出100 元递过去,司机不接,赵刚又加了100 元,司机还是踌躇。赵刚
火了,抽出第三张100 元的票子,发火说,你到底去不去?!
司机收好钱,将四扇车门锁好,推档给油,车轮子这才重新跑了起来。
赵刚又打了阿方的手机,仍旧没有开机。望着车窗外茫茫夜色,他的心里直犯
嘀咕,她那里究竟出了什么事?
最近怎么老出事啊?
出租车驶进阿方所说的路段,司机小心翼翼地减速巡逻。赵刚在车灯的照射下
没费劲就看见了孤零零蹲在路边的阿方。
他叫司机把车子停在她的身边,跳下车将她拉起来打量,急声问怎么了到底怎
么了?阿方抬着一只手遮在额头上吸着鼻子不说话。赵刚就着车灯的偏光,见阿方
的嘴角挂着风干的血迹,有一边脸颊乌青乌青的,嗓子已经哭哑了。
赵刚摇着她的身子问,谁打你了究竟出什么事了干吗跑到这儿来啊?……说话
间,阿方瘦削的肩头在他的手掌中抖得很剧烈,死死垂着头任他怎么说怎么问就是
不吱声不回应。
赵刚叹口气揽紧她的臂膀正准备扶她上车,一扭头发现从树后面晃出一个高挑
的黑影不声不响地靠了过来。他惊跳开连退了几步,那人的速度却比他快了一倍。
说时迟那时快,赵刚尚未做出任何反应,黑影当即一脚将他踹翻在地。
赵刚倒地后喊了一声“我操你妈!”,从地下一骨碌爬起来时抓了两只石块对
准黑影猛砸过去,有一块击中了黑影的头部发出“嘭”地响声。想再砸,身旁又窜
出一个黑影,连续两记黑拳猛烈地打在他的脸上,当下就辨不清东南西北了。
赵刚捂住脸弯下腰呻吟着,头部背部和腹部惨遭踢打,有几脚踢得太狠使他无
法承受,痛叫几声摸爬着向大路退逃,没跑几步又被人从背后勾倒,重重地摔在柏
油路上。
他放弃了抵抗。
这一切发生得太快了,他不知道对方有几个人有什么目的,始终也没有谁说过
哪怕一句话。猛一顿暴风骤雨般的闷打之后,这场残暴的攻击犹如音响断电,嘎然
而止了。
赵刚像一只被打断了脊梁的动物趴着蜷着抽搐着。他的脸贴在冰凉的路面上眼
瞅着出租车踩响油门亡命般一溜烟逃之夭夭。他觉得满口粘稠的血浆咸极了,大脑
中的意识像撕碎的纸片在夜空中飞舞。他听见有另一辆汽车打火发动的声音,轰鸣
着,由近而远,扬长而去。
他趴着一动也动不了,半边脸骨枕着坚硬的路面又麻又木。
四周万籁俱寂,黑漆漆的夜空中没有星星也没有月亮,一闪一闪的亮点全是从
他眼中冒出来的肥皂泡似的金星。他吐出几口污血,以便张开嘴巴帮助堵塞的鼻孔
呼吸。从口中呼出的热气激起了路面的尘土,呛进眼睛里同那里面的液体混合,像
胶水一样粘住上下眼皮死也睁不开。他挣扎着跪起身把眼睛蹭在衣袖上反复擦拭,
擦到重新睁开了,看见阿方捏着一条手绢伸在他的眼前不言不语。
夜色太黑他看不清她的表情。
他希望夜色再黑一点以使她同样看不清他的表情。
他向她要烟抽,吸了几口,远远听见有微弱的警笛声如幻觉中蚊子的叫声飘进
了耳朵。他这时想起了他的手机,挂在腰带上的手机不知去向,他让她打个电话打
出铃声帮他找回来。她拨号后一阵清脆的铃声从他两腿中间迸发出来。这手机不离
不弃竟然匿于他的身下毫发无损安然无恙。
警车沿着这条伸手不见五指的公路正在驶近,车灯发出的两束光芒使赵刚恢复
了平静。他吃力地对她说,我以为你出了什么事,所以我报了警……你记住,刚才
打我的人也打你的人我不知道他们是谁你也不知道他们是谁,为什么挨打是因为你
碰上小流氓拦路抢劫打电话向我求救,我赶来英勇搏斗身负重伤终于赶跑了歹徒…
…警察问起来就这么说你记住了吗?
她说记住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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