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节
江老板在主席台上呆不下去不知何时钻进聂飞儒的教练席与他比肩而立。老江
喃喃自语说我们还有扳回来的希望吗?
聂飞儒说你别站在我这儿搞得我心慌。
老江哀鸣道也许我真是咱们队客场的灾星也许真不该来。
聂飞儒说你回看台上吧砍头不过碗大的疤有什么呢?
老江不从,说我一个人在台上被人开追悼会,不如大家死在一块算球。
这边话没扯完,南海枪手玩了一个空中接力又入一球!聂飞儒和老江有些呆住
了。老江说,我操他娘的,明年把这几个巴西杂种买到咱们这边来,你们谁也别拦
着我。聂飞儒白了老江一眼,说你肯花那么多钱吗?!买得起养得起吗?!你这不
是在说废话嘛。
聂飞儒挥泪斩马谡让老贺把大李撤下来。替补门将鲜有上场恶斗的机会在门前
神色更加慌张看得聂飞儒攥出一手冷汗。黄河队的攻势不比南海队少可是射起门来
准头太差脚头太软光开花不结果。
聂飞儒叹息道,如果关子雄小顺子小孙他们在场上,哪里会打成这个样子!
老江也有同感,说认命吧,天灭我也!
黄河替补门将麻子又一次扑球脱手被南海枪手捡便宜射进第六个球,聂飞儒眼
前一片漆黑。在他的记忆里,何时何地也没有被任何对手在半场比赛里射进六个球!
……视线中不忠不孝不男不女不伦不类的弟子们行尸走肉一般梦游于黑暗的球场上
面无血色。聂飞儒想到了斩头示众想到了五马分尸。
他的肺已经气炸了报废了。
他根本记不清自己是如何将身体砸进中场休息室的。在那间狭窄燠热充满腐尸
气味的棺材里他砸碎摔烂了一切可以摸到手上的东西。他用世界上最肮脏的字眼痛
骂面前的不肖子孙骂得他们屎尿淋头。
骂着骂着聂飞儒鼻子一酸眼睛一热突然泪流满面抖如筛糠。他身边的老江老贺
他的全体队员从未见过他为球队的什么事滴过眼泪哭过鼻子。棺材里死一般沉寂所
有人咸泪盈眶大气都不敢出一口。
聂飞儒张开大手三下五下把脸上的湿泪打扫干净,深呼吸一口,用一种非常非
常柔和的声调说,如果我现在不是五十几岁而是二十几岁三十几岁哪怕四十几岁,
我会立刻换上队服加入到你们中间投入战斗……我们是一支有尊严的球队!我们的
球门和禁区是什么地方?!让我告诉你们,那是你们的母亲老婆姐姐妹妹或者女儿
睡觉的卧房!是你们作为一个男人应该用生命去保卫去捍卫的地方!……你们是如
何做的呢?你们无动于衷无能为力看着别人一次二次三次……六次去那里强暴她们
蹂躏她们!你们像畜生一样无动于衷!像懦夫一样无能为力!这算是个汉子吗?!
你们还有脸回家吗?!还有脸回去面对江东父老吗?!……
聂飞儒同样记不清自己是如何把身体揪回到下半场的教练席的。
数万名幸灾乐祸的客场球迷目光如刀,聂飞儒挺起胸膛视死如归横眉冷对。活
着还是死去已经不是一个问题了,起死回生的可能性已经等于零等于负数了。这种
时候和这种地方是不可能出现奇迹是不可能叫出上帝的。
他瞪着充血的双眸只等着看到一个誓与阵地共存亡的同归于尽的下半场。他的
一代雄师黄河队宁为玉碎不为瓦全即便是死也要死出个样子来!
可是,记忆中的这个下半场似乎只有十几分钟就草草收场了。杀红眼的屠夫难
以收手只有终场的哨声才能结束眼前惨不忍睹的屠杀。
这十几分钟以黄河队再吞三蛋被人鞭尸碎尸的方式改变了聂飞儒一生的信念。
什么是兵败如山倒什么是无力回天在这十几分钟里聂飞儒找到了世间最佳的视角和
注脚。自己的王八蛋败家子们在对手勃起后硕大骇人的阳具图腾的顶撞下个个门户
大开已如惊弓之鸟完全不堪花柳一击!
聂飞儒觉得自己高贵的头颅被人摁进臭水坑里,觉得奄奄一息的黄河队被人大
卸八块剁成了肉泥!
离场时聂飞儒用手抹了一把老泪的镜头让一家电视台的记者给捕捉住了。这个
镜头的慢动作后来被电视台反复播放令观众伤感不已。
镜头中的聂飞儒面如土色好似万箭穿心身首异处。这是一个让观众认不出来形
如陌路的聂飞儒。
聂大帅的时代也许就此一去不复返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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