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节
老江死也不接受聂飞儒的辞呈,态度之坚决出乎聂飞儒的意料。老江说,你打
消这个不得民心的念头吧,就算黄河队败到降级败到乙级我也不会辞你!
老江信誓旦旦由不得聂飞儒不信不听。
小顺子纠集一大帮弟子集体登门负荆请罪哭作一团,一起扬言,如果聂导下课,
全队即刻罢踢。
老贺见状也劝他收心回意,关起门切切地说,今年的比赛就剩下四轮了,又不
是天崩地裂不可收拾,提前摞摊子,年终奖金少拿十几万,辛苦一年了何苦呢?
那日深夜老贺独自赶来会他,他忽然对老贺说,我最牵挂的就是你啊老贺,我
一下课你也跟着丢掉饭碗,连累你比什么都让我内疚。
老贺一听搂住聂飞儒的膀子,嫌自己嘴笨不知道说什么做什么表示什么,一起
呆坐在客厅的沙发里坐了半宿,抽得满屋子烟雾腾腾。
聂飞儒告诉老贺,我已经答应老江打完这个赛季再说,可是老贺,搞了几十年
足球了,我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心灰意冷,古人讲,哀莫大于心死,我实在没有办
法说服自己像从前那样带队拼杀了!我的心已经死了,拿不拿冠军对我来说变得没
有意义了……老贺,我们斗不过这些人的,我感觉今年的冠军肯定不是我们的。
老贺说,未必吧,我是不服气的。
聂飞儒沉思良久,又说,为了大局,我可以留下来,具体的工作由你来管,我
在背后给你拿个主意撑撑腰……明年该怎么办,咱们到时候再说。
那些天老贺依计揽起大部分零碎事务,在圈内圈外顶风挡雨为聂飞儒分忧解难。
由老贺主持开队会重新推举新的队长时,老贺提了小顺子的名,队员们顺着老贺的
意思举手表决全体通过。老贺找聂飞儒商量对此是否确认,聂飞儒心存一些顾虑。
老贺说,小顺子就爱图个虚名,给他一次机会,用人所长嘛,只要他肩上有了
担子能带队赢球,让这小子坐我的位子我都愿意!
聂飞儒说,那就这么定吧。
有一日市长召见聂飞儒设宴款待他,对他和老江教导说,胜败乃兵家常事,中
国革命在四九年以前什么白色恐怖砍头坐牢,什么五次围剿长征退逃,什么皖南事
变延安沦陷……什么苦没吃过什么罪没遭过?失败是成功之母嘛,只要打下江山,
错的也是对的,苦的也是甜的,这就是真理。
市长言外之意就是,必须拿下最后的几场比赛,用冠军洗清败名解决问题。
聂飞儒顿感无处遁身无路可退。
老贺看他难成这样人也瘦了不少,常常自问,这联赛输球赢球的鸟事咋就能压
垮一座山挤死一头牛咋就变成了一个祸害了呢?没见那些人踢起来长进了多少可如
今赢个冠军咋就像登天一样难呢?打比赛有输有赢很正常嘛,输就输了呗咋就有那
么多是非那么多人嘴里吃屎骂得那么难听把人往死里整呢?
聂飞儒没个好日子过,老贺自然触景伤情。
倒数第四轮,黄河队要在主场会会“游击战士”东港队,算是老天给脸让人缓
一缓劲儿,在敏感时期送来一个不敏感的对手换换运气。
东港刚刚完成自己的保组大业,本身无忧无虑,同黄河队也无怨无仇。这不是
一场有悬念有余地可炒的比赛,黄河队需要拿稳这无惊无奇的三分。
小顺子可以披挂上场,小孙也戴孝回来了。现场的球迷却稀稀落落比以往看训
练的人都不如。聂飞儒始终坐在教练席的遮雨篷下没挪屁股没吱一声也没换人。老
贺替他站在场边叉着腰照看比赛。由小顺子领军的黄河队不急不躁地以1 比0 然后
2比0弄完了上半场和下半场。比赛一结束,无人欢呼也无人沮丧。
同一天,超人队一样在主场胜出,与黄河队的积分继续齐肩而走仅以净胜球略
少暂居次席。
聂飞儒心里扭了筋岔了气,赢了球还是茶不思饭不香斗志索然。他显得老了许
多,目光凝滞浑身上下拧不起劲儿。老贺觉得他就像到哪儿转了一圈回来后中了邪
小鬼闹心,问他,他总是顾左右而言他,问急了,他就直勾勾看着老贺说,咱们这
支队伍已经完蛋了,这甲A 也已经完蛋了,你觉得咱们真能拿到冠军吗?
老贺受了一惊,怪聂飞儒总说这种话很不吉祥何必总往坏处想。
我心里憋得很难受。聂飞儒说。
你以前不是这样的。老贺痛心地说。
以前的我早没了。
我求你了老聂,你再这么下去,大家哪还有心思踢球?
不踢也罢,这甲A 还能踢出个名堂吗?
何出此言?
唉,根已烂了,再浇水再施肥也没用了。
那晚,两人在老贺家喝得酩酊大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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