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尽管我们看起来是那么相好,尽管我一直处在矛盾、甚至有些痛苦中,我已经
不再让他来碰我,但我还是怀孕了。郑茂把从医生那里得来的话喜滋滋地告诉我。
当我听到这话的时候,觉得眼前天旋地转,我猛然用力捶打着自己的肚子涕泪交加。
郑茂看着我的反应后僵住了喜悦的表情,继而死死地抱住了惊恐万状的我。他并不
知道这对我来说是一件多么惊慌和害怕的事。我一遍遍地哭叫着:“我不要有孩子
啊!”后来,我多次哭着求他带我去医院把孩子弄掉,可他在这个问题上绝不妥协。
我很绝望,因为我那时根本不知道有什么其他办法可以把胎儿从肚子里弄掉。从这
一件事上,他的不妥协更加强了我离开他的意志,我从内心开始恨他。
后来的日子里,我每天以泪洗面,每天哭一阵睡一阵,人很快也变得皮包骨头。
同时,我恨郑茂这个男人,恨那个卖我的人贩子。我曾冲着郑茂的面大叫:“你别
以为有了孩子就让我死心跟着你过日子。告诉你,我不会,有一天,我还是一样会
走!”
几个月后,一个月份不足的女婴经剖腹产来到了这个世间。当医生从我的肚里
捧出她的时候,当我听到她第一声哭声的时候,我内心没有一点喜悦,甚至没有一
点安详和慈爱。那时,我的心里只有苦苦的泪水,我甚至不想看一眼那个不应有的
婴儿。就在我把头偏向一边的时候,我晕在了手术台上。
由于他家原本就穷得丁当响,我住院后,他家中更是负债累累。坐月子应该吃
上鱼肉的我,却只有稀饭就着腌菜。孩子满月的那天,我想起来走走,可是一下床
没走几步,就觉得阵阵晕眩,一头栽倒在桌脚下……
四十天后,我终于有了机会和借口,抱着孩子回自己的家。
那是正月,我怀抱着孩子辗转乘车,到了安徽地界已是黄昏。在与浙江交界处
的徽州是全国有名的牌坊之乡,身为一个徽州女孩,当我乘着车抱着孩子在那巨大
巍峨的牌坊下穿过的时候,我的心里有种无形的压力。虽然已是20世纪90年代,
可是它给我的压力仍然是窒息的——因为我在很小的时候就听到过很多关于徽州女
子与贞节牌坊的故事,这使我一直想离开不幸的想法受到一时的压制。
当我到了山外的村子时已是晚上6点多,到了家门口,母亲惊诧地从我怀中接
过瘦小且被包裹得像个粽子一样的婴儿。当晚我就把一切事情都如实告诉我父母亲,
最后我还告诉他们我不要就这样,我要再出去走自己想走的路。他们在为我难过之
余,更多的是劝我就这样算了。父亲说:“只要像你说的那个男子本人不错就行了,
现在你看孩子都有了,你还想折腾什么呢?女孩子总是要嫁人的,等你年纪到了就
和他结婚算了!”母亲也在一旁附和着劝我:“女人嘛嫁鸡随鸡,虽然你不是正当
嫁过去的,可只要人家对你不错就这样算了!要不然,你以后还怎么去嫁人呢?谁
又会要你呢?再说这孩子也因为你们没有手续而没名没分的!你要我们怎么做人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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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鲁晚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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