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挣扎
馨月苑在十分平静中渡过了中国最讲究最热闹的节日,除了电视节目和家人朋
友的电话之外,没有任何传达节日气氛的信息。初二过后,简音才觉得自己从未过
过这样的年,心里不堪冷寂。便让菊子找出拍戏时用的两只灯笼,撑起来,将外面
的陆字去掉,写上了凌字和简字,插了蜡烛进去并点上挂在了单元的大门口。远远
的望去,馨月苑更象一座不伦不类的老宅院了。简音为此十分兴奋,抱着恬恬在门
口拍了照,对菊子说几十年之后这张照片会成为恬恬拍戏的背景资料。并说要寄给
凌岩看。
简音还让菊子教自己织毛衣,想亲自给恬恬织一件上衣或者帽子什么的,可是
初二学了整整一个下午,也只是会打平针,连一个花样和加减针也掌握不了,只好
扔下针线,看电视节目。菊子知道,简音自接到了凌岩那个电话之后,就一直没踏
实过。凌岩是接到杨阳转达了简音要将他们之间的事写成书,哪怕是自费也要出版
的意思后给简音来的电话。快嘴的简音放下话筒就对身边的菊子说:“菊子,他怕
我写书,他说有什么事可以谈。还说半年之内他不会考虑和别人结婚。等着瞧吧。”
简音在电话里对凌岩未做什么承诺,只是说想想再说,让他过两天再来电话。但是,
几天过去了,凌岩没有任何反应。简音的春节也就在冷清和等待中过去了。
在医院里陪丹丹的楚琳初一下午回馨月苑的家里洗了澡,便又骑着车匆匆离开
了。她将要译的书带到了医院的病房里,丹丹睡觉时,便会翻上一些,以免误了交
稿日期。
梅雯则在自己的家中营造了另一种气氛。她从亮马河花卉市场买来了从南方运
来的麝香百合和大朵玫瑰,将客厅和卧室都十分艺术地插上了鲜花。在她和丈夫的
卧室里,她挂上了一幅裸体油画女像,跟南方的家里挂着的是同一幅作品。她还买
来了一些小影碟放在多媒体电脑的桌子上。梅雯所以这样装点没有亲友来访的三口
之家,并不是因为过节,而是想以此让好不容易回家的丈夫处在一种温馨的氛围内,
不再想着去寻花问柳。
如果他没事做烦了的话,梅雯说:“你就看那些VCD 光盘,那是专门为你买的,
全是近年来获奥斯卡奖的国际大片。”梅雯的做法多少起了作用,从三十晚上回来
到大年初三的中午,大康一直和她及依依安稳地呆在家里,白天有说有笑,晚上不
是看电视,就是看影碟。非常意外的是,大年初一的晚上,他在喝过几杯高度数的
京酒之后,冷不防当着依依的面照着梅雯的脸亲了几下。一边亲一边说:“我老婆
就是好。”梅雯被他一亲一说,心里的委曲全没了,有一种云开雾散的喜悦。
晚上,她怀着比新婚那天更不安和动情的心,洗了盆浴,并给丈夫备好了水。
大康洗浴的时候,她又伺候依依洗漱完毕,让她睡下。大康走出浴室时,看见白日
里都没有化妆的梅雯正放下手中的口红,扭过身朝他无限温柔地轻轻一笑。她穿的
毛绒绒的粉红色睡衣虽然系着带子,但有些微微开着的下摆掩不住她那光滑白净的
小腿。他咪起了眼睛,好象他还从来没有动过面前的女人。“我老婆原是这样美的。”
他嘟囔了一句,上前就抱起了梅雯。在他有力的搂抱中,梅雯的身体一刹那激动得
抖了起来。很久以来,她躺在丈夫身边想象他怎样要她,却连他的抚摸都没有。他
的手在睡梦中偶尔从她的胸上一挥而过时,撩起过的她对他渴望,都在他的鼾声中
被她忍住了。她为此感到屈辱和悲哀。
现在,她被他突然拥在怀里,竟有一种稍稍陌生的感觉。然而正是这似有似无
的感觉使她想让他将自己抱得更紧,以证实这不是虚幻。当他身上的浴衣脱落,抱
着她一边向床走一边吻她时,她从他微张的嘴里嗅到了那熟悉的味道,那略带烟草
的味道曾散发在自己身体的每一个隐密的地方。梅雯比任何时候都心醉地将脸贴在
丈夫的胸膛,双手紧紧地搂住他的背。那一晚,梅雯感到了结婚以来最高的快乐。
她在丈夫的身下颤抖着用舌尖舔了他脖子上的汗水,她从来没觉得那咸滋滋的
水珠原来能让她如此陶醉,好象她舌尖上舔着的是丈夫的心。当丈夫从她的身上滚
下去打着鼾声睡去时,梅雯坐起来,扭亮了床前的圆形小台灯。柔和低淡的光中,
她将手放在丈夫的脸上只想说一句话:“你回来了。回来了再不要走。”然后,她
扒在他的胸上,再一次想对他说,“我的生命早已放进了你的体内,就象你刚才再
次将你的生命投入了我的体内一样。你是不能走的,你是走不了的。”
初三的下午,电视里正在转播地方台的新年晚会。梅雯将削好切成块的苹果端
到坐在沙发里的丈夫面前,随手放下一条洗净叠好的小毛巾。依依躺在爸爸的身边,
枕着他的大腿看手里的漫画书。晴好的天空在窗外铺着,阳光无声无息地投到客厅
里,在擦得亮晶晶的桌面上反射到白色的墙壁上,浮起一大片浅淡的光影。梅雯开
心地笑着紧挨丈夫坐进沙发,胳膊肘触到他的肋上,顿时生出想拥住他的激情。大
康伸手揽了揽她的腰,看着电视上的秧歌舞说:“北京现在就流行这样的秧歌,大
街小巷都能看到,没什么新鲜味,换了它吧。”梅雯拿起遥控器,正要换台,大康
放在茶几上的呼机响了。
因为离自己近些。梅雯便放下遥控器,顺手拿了起来。她钦了一下阅读扭,立
即看到一条小字:“约定的时间快到了,想你想你想死你,快来,我的全身等着你
疯吻。速回电。你的月亮。”梅雯的脸一下子变得惨白,手打着哆嗦。她从未对自
己的丈夫说过写过这样肉麻的话,她立时觉得眼前的大康怀里正躺着一个赤条精光
的性感女人,两个人抱在一起,肆意放荡着。
梅雯将机子丢给大康,一声不响地拉起依依走开了。大康看过呼机,心里一阵
骚动。刚要拿手机时,想起了梅雯昨晚上的样子和呻吟,便停了下来。手放在膝盖
上时,呼机的重复铃又响了。他搓搓手,按了一下呼机再看一边秦月月的留言,又
想起了亚运村那套公寓里他们不断翻新花样的造爱。他的血热了起来,心里为自己
辩护道:“梅雯和我在一起多半是她享受我,我和月月在一起多半是我享受她。我
没什么内疚的。”但碍于梅雯和依依都在,他还是没有给秦月月回电话,只是在心
里盘算着要不要兑现初三去找她的诺言。
梅雯努力控制着自己的情绪,嘴上和依依说着什么,心里却好似云滚滚,电闪
雷鸣。她一会儿站起来走几步,一会儿坐下去摸摸脸。十几分钟后,她终于还是到
客厅里对丈夫说:“你想出门吗?”大康正在寻思晚上的所在,还未拿定注意,被
梅雯这么冷不丁一问,便随口“嗯”了一声。梅雯以为他这“嗯”便是早已决定了
的回答,顿时觉得血在脑子里翻腾着,被忿恨的火气点燃。她想抬起手抽他的脸或
抓他的眼睛,但她马上又想起昨晚上他的爱抚和自己说给睡着的他的话:“你是走
不了的。”梅雯怪怪地笑了:“那就开始准备吧。”这时,大康的呼机再次想起,
梅雯知道一定又是他的月亮在呼唤他,便对他说:“看看吧,省得心里痒痒。”
大康将呼机拿起来放进口袋里说:“有什么好看的,你都知道的。”梅雯听了
他的话,也不说什么了,转身进了厨房。她觉得自己该准备晚饭了,便从冰箱里拿
出洗好的菜和肉,放到操作台上。然后又从冷冻室拿出一只肉鸡,用锋厉的刀一点
一点地切了起来。一边切一边听不断传来的因装进衣袋而有些发闷的呼机铃声。大
康在客厅站站坐坐,终于还是掏出了机子。“你再不回电话,我就去演出了。从此,
你别想再碰我。”他看到了这条留言,想想她那无限妩媚的笑、忧惋而又甜蜜得拽
人心魄的歌唱和亚运村公寓如梦如痴的日子,手便被什么拖着似的伸向了手机。打
开机盖,他一边拨号一边走进没人住的小卧室,关上房门之后按下了发送键。
厨房里的梅雯好象看得见他的一举一动似的,知道他的心还是被那吃他生命的
女人拐走了。“难道我就不能将那婊子的诱惑挡在他的躯体和灵魂之外吗?”梅雯
将刀停放在左手按住的鸡身上,刀刃正好切近鸡皮里。她松了一下握刀的手,继续
想,“我的爱和躯体都是不能够关住家门的。他是一定要出去的了。但是,我是不
能够让他走的,我是不能够看着他走过我和女儿的身边,朝他那肮脏的情妇奔去的。”
想到这儿,梅雯突然听到依依尖声叫了起来。她的心思全断了,放下手中的活,转
身跑到了依依的房间。依依将裁纸刀扎到了手背上,一条半寸来长的口子渗出了鲜
红的血。梅雯夺下还拿在她右手的小刀,找出酒精和碘酒给她消了毒,然后在伤口
处贴上了创口贴。
“怎么啦?”梅雯象护士一样处理完依依的伤口时,丈夫手里握着手机进来了。
他问道,不知是问梅雯还是依依。梅雯没有回答,依依白了他一眼也不说话。他又
问:“没事吧?”梅雯朝靠着门框的他看了一下,恍忽地似乎就别的什么事情答道
:“啊,没事,虚惊一场。”
“没事,我就走了。”丈夫将手机别上了腰带,“今天我住公司不回来了。有
事给我打电话。”走到门口,他又扭头对跟在身后的梅雯低语道:“你放心,你永
远都是我老婆,我不会亏待你的。”说罢,开了门,大步流星地走了。梅雯头一次
觉得丈夫的话令她有种呕吐感,听着他下楼梯的有力急切的脚步声,她变了一个人
似的冷笑了一下。她的笑使嘴角向两侧提起,在她美丽苍白的脸上形成了一个拉弯
的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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