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不知道是不是看了太多次卢贝松的“碧海蓝天”,那天早早上床,在阿良和基
仔聊天的声音中模模糊糊睡去后,不断觉得自己数着,5 、4 、3 、2 、1 !深吸
一口气,驱动引擎哗一下把我拉进海底,耳朵突然鼓胀得难过,四周的光线越来越
暗,温暖的海水软软地包着我。
只有我和海。我竟然可以在海中呼吸,慢慢踢着蛙鞋,海底有种晕黄的光线摇
曳,轻轻呼唤着。我的手缓缓拨动,海水仿佛是实体,每次手的运动都像伸进谁的
肉体之中,搅动灵魂。
海豚远远游过来,发出欢喜的哔哔声,它的鼻尖有力地撞击我的手掌,尖锐的
叫声越来越大。
“阿宏,阿宏。”我突然感觉到被单的触感,似乎有人在叫我。
“阿宏,你的电话。”是阿良,他摇晃着床边的栏杆。
我坐起身子来,意识却还留在海底,正辛苦地吐着水泡,努力要浮到水面上来。
“谢谢。”我爬下楼梯,电话旁的萤光闹钟显示着一点十五分。四周一片黑暗,
只有微弱的路灯光线泄漏进来。
“喂。”
“阿宏,是我,你睡了吗?”是图书馆的女孩。
“现在醒了喔。”
“对不起。”
“没关系啊。”
“阿宏,现在在下雨耶。”图书馆的女孩声音低低的,对于刚刚从海底匆匆浮
上来的脑子而言,就像从月球传来般令人无法理解。不过我仍反应着她的话,把窗
子拉开些。
果然在下雨。是淅淅沥沥的那种,窗外的草地升起泥土湿润的气味。
“阿宏。”
“嗯。”
“你会不会也有那种感觉。”
“哪一种?”
“每次半夜下雨,我就会觉得非常孤独。”
我像冬天热车一样,慢慢把脑子激活起来,简直还可以听到引擎运转的嗡嗡声。
“半夜下雨吗?”高雄一向少雨,不过如果半夜下起雨来,习惯睡在阳台的小
黑狗就会跑到我的房间来,钻到床上,身上还会有雨水和体温混合起来的味道。
“仔细想一想的话,好象会喔。”
“真的吗?你也会。”图书馆的女孩听起来很高兴。
“阿宏你现在过来好吗?”
“过来,过来哪里?”一下子醒了。
“来我家啊。”
“现在??家?”
“对呀。”图书馆的女孩理所当然得像说啊对不起我的书掉了帮我捡一下好不
好。
我再看一眼钟,一点二十三分。
“现在是半夜吧,我跟你确定一下。”
“对呀。”
“为什么现在我得去你家呢?”
“因为我希望你现在来啊,来我的房间里,紧紧地抱着我喔。”
“为什么?”
“不为什么啊,就是这么想而已。”
我在黑暗中——娑娑地找牛仔裤和外套,确定没有穿反后,再寻到钥匙抓在手
中,又冰又硬的触感终于有了一点真实感。我穿戴着雨衣安全帽骑机车冲过茫茫的
雨幕时,不自觉地轻轻哼着歌,“Listen to the rhythm of falling rain,telling
me just what a fool I've been …..”等到发现自己正唱着什么时,忍不住微笑
起来。
她穿著白色的连帽外套,把帽子拉起来罩在头上,站在巷口笑嘻嘻地跟我挥手。
“你一个女生这么晚站在外面,不怕遇到坏人啊?”图书馆的女孩穿著粉红色
的短裤,脚上是一双鲜黄色的拖鞋。
“怕你找不到嘛。”
我停好车子,把雨衣和安全帽放进车肚子里。细细的雨丝马上淋湿了我的头发
和肩膀。
“对不起喔,”她伸出小小的手掌来放在我的头顶上,企图为我遮雨,“我不
敢开橱子拿伞,怕吵醒我爸妈。”
我停下脚步。盯着她看。“等一下,你是说你「爸妈」在家?”
“对呀。”她说,“不然这么晚了他们会去哪里。”
“你是在跟我开玩笑吧。”
“什么?”
“你爸妈在家,然后你要我现在,”我看一下表,“半夜两点整,进去他们女
儿的房间?”
“对呀,所以你要小声一点,不要被他们听见了。”
进行这么像哲学思辩似的对话的同时,我们已经站在她家的大门口了。她轻轻
推开雕花矮门,一只壮硕的、全身黑溜溜淋了雨之后毛色闪闪发亮的大狗靠了过来,
充满敌意地看着我。
“甘甘,”她轻轻摸着它的头,“不要叫喔,这是我男朋友耶。”
“为什么叫甘甘?”我低声问她。
“因为像电影「阿甘正传」里的阿甘。”
我心里想,“哪里像。”回头再看它一眼。甘甘正充满疑惑地歪着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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