九月二十六日
我是在寝室楼下那阵可怕的喧哗声中惊醒的。
有人跳楼了。脑海里忽闪过李悦那张小小的脸庞。从床上蹦起来,几乎是条件
反射般地把衣服穿好。叫醒还在熟睡中的同学,趿着鞋,我们奔出寝室。
天还是蒙蒙亮。月亮在渐然发白的苍穹中仍有着傲慢的圆。干燥的空气被大把
大把地塞入咽喉,让人难以呼吸。
我终于看见了死亡真实的脸。在实验楼那干净的台阶上,一个女孩正赤身裸体
地像花朵般在悲哀开放。血是这样肆无忌惮,就像是些硕大的蚯蚓在地面上蠕动。
女孩安静地闭着眼,洁白而又娇小的乳房在晨曦中有着坚硬冰凉的光。
我弯下腰开始呕吐。生命原来脆弱得是如此不堪一击。胃部不断涌上苦水。
保安人员来了。救护车的鸣声也在校园门口凄厉响起。
一只鸟儿正匆忙飞过头顶的天空。
这是个冷漠的世界。
整整一天,同学们交头接耳,议论纷纷。也许因为是在中秋佳节的晚上,竟出
了这样比起李悦来更令人诧异之事,校园沉浸于一种古怪的气氛中。虽然大家说笑
打球看书上课,似乎仍与往常一样,但在我们四周流淌的空气却一直是那么沉甸甸。
让人觉得怕,觉得窒息。
一个鲜灵的生命在大家眼前是如此迅速而又真实地凋零。那些狰狞之血花已深
深铭刻于脑海。
到了晚上,我才明白事情的大概。这是个新生,来自于贫困山区,家里很穷。
能念完高中,最后来到大学,是因为她一直在把自己的身体让当地某个官老爷享受,
才换来对于她而言是近乎于天文数字的学费。但为何要死?为何要这样死?为何要
在有着明月的夜里去死?我还是不明白。女孩没有说,没留下只言片语,在她曾用
过的枕头边也只有两个正在亲嘴的泥娃娃。也许她来后,才发现大学并不如她所梦
想的那样神圣干净;也许她在这近一个月的日子里又遇上某个不可解的心结;也许
……但也全仅仅是也许。我们无从知道她在跳下去的那一刹那,究竟在想些什么。
心里只有替她悲哀。
实验楼顶上女孩儿遗下的那几件薄薄之衣服又被放入她的衣箱,与她所有的东
西被打成包。然后离开了她曾生活过近一个月的寝室与课堂,在一个我们不知道的
地方,等待着她亲人或者说是能把她与这些东西领回去的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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