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奥斯汀实验室有三篇论文被巴黎国际神经学术会议接受了,宁静的论文要在
大会宣读。宁静不顾我的反对,坚决和奥斯汀到巴黎去了……)从宁静临行前的那
天晚上,我已感到我们的婚姻已经完了。一天,我试探着问露露:“露露,你愿不
愿意跟爸爸出去旅游?爸爸带你去很远的地方。”露露问:“妈妈去不去?”我说
:“妈妈去欧洲了,要去很长时间,爸爸一个人在家里很难过,也想到很远的地方
去,你陪爸爸去吗?”露露问:“我陪爸爸去,爸爸就不会难过了是吗?”我说:
“是的,不然爸爸一个人会很寂寞、很孤独的。”露露说:“好,我陪你去,我们
到了很远的地方就打电话给妈妈,问她愿不愿意坐飞机来找我们。”我抱着女儿,
眼圈红了,我真想对她说:“妈妈不会来找我们的,妈妈已经不再爱爸爸了,爸爸
现在除了你,已经是一无所有。”离开家的想法出现后,我开始计划怎样走,到哪
儿去。我打算先向苏珊请一个月假,等我安顿妥当后再通知苏珊我不再回来了,这
样我可以平平静静地从这个地方消失。考虑再三,我选定去波士顿,听说那儿城市
不大,却很美丽,与洛杉矶相比完全是个不同的地方。那儿的大学很多,找工作会
容易些,哈佛、麻省理工学院、波士顿大学……而且那里的大药厂、生物技术公司
也多,也许未来可以到公司找一份年薪高的工作。计划好了,我订了从芝加哥转机
到波士顿的机票。
临行前的晚上,我把家里里外外看了一遍,然后坐到书桌前写一封信留给宁静。
我带着女儿,拎着两个大旅行箱离开了住了一年多的家。我不时地回头望着这幢罗
塞斯路上的小屋,心里默默地与它告别,然后坐上正在等候我们的出租车。罗塞斯
路上的小屋渐渐离我而去,最后消失了,只留在我的回忆中。波士顿的冬天寒风刺
骨,地面上积着厚厚的雪。已经习惯了西海岸明媚的阳光和温暖的冬天,我感到大
西洋岸边的这个城市特别寒冷。我在距离海边不远的海滩路的公寓里分租了三室一
厅住房的一间。套房里住着的另二位房客,一位是在哈佛大学做地球物理研究的中
国人严明鑫,另一位是哈佛商学院的学生、内华达州来的姑娘卡丽莎。
在海滩路的公寓里住了快一周后,我准备去找工作。离开公寓的时候我对露露
说:“爸爸要到医院去联系工作,你在房子里呆着,任何人敲门都不要做声。如果
有人知道你一个人在家就会报告警察局,爸爸会被警察抓走。”我找了半天工作,
一无所获。往回走到海滩路时,我老远看见我们房间的玻璃窗前一个小脑袋在四处
张望。我加快步子在雪地里走。露露在窗口向我招手,我挥了挥手,很快奔到公寓
大门口。客厅里很安静,严明鑫和卡丽莎都还没有回来,我掏出钥匙打开房门。顿
时我惊住了:房子里乱糟糟的,两个大旅行箱敞开着,地毯上、床上堆满了衣服。
露露穿戴得稀奇古怪,套着我的宽大的T 恤衫,穿着一双大皮鞋,头发乱蓬蓬的。
我火冒了上来,抓住露露在她屁股上打了两巴掌,说:“你太淘气了,什么东西不
好弄,这个家还像不像样子。”露露哇哇地哭了起来。我一边收拾衣物一边不停地
训斥着她:“我以后没有很多时间管你,你不能帮我,也不要一天到晚给我找事。”
我清理好衣服,发现压在箱底的黄色公文袋不见了,那里面都是我的重要档案:
硕士证书、博士证书、我和露露的护照和绿卡。我慌了,大声呵斥道:“你把我的
黄色袋子弄到哪儿去了?”露露已经被我凶住了,她边哭边摇头说:“我不知道,
我不知道。”我急得团团转,掀开被子没找到,又爬到床下找。我想露露没有出门,
东西总还在家里,只要没被她撕了做折纸,总还是能找到。最后我在床下找到了护
照和绿卡。我一页页检查护照,完好无损,我放下了悬着的心。我继续寻找学位证
书和毕业证书。我在桌子上的一大堆广告和报纸堆里找到了黄色公文袋和学位证书。
可是学位证书上有几页纸被露露用铅笔写了不少字。露露把它们当成了练习簿,学
着上面印刷的字写着不太工整的中文字,所幸的是她没有用圆珠笔在上面胡画。我
一边用橡皮擦着学位证书上的字,一边训斥着露露说:“你的书包里有的是纸,你
偏偏要拿我的博士证书乱涂。爸爸读了一辈子书,现在是一无所有,除了你就只有
这几件宝贝,我们今后就靠这几样东西挣钱吃饭。黄袋子里的几件东西是我们的命
根子,以后你不准动它们,听清楚没有?”露露边哭边点头,望着她那样子,我自
己心里也是酸溜溜的,没妈在身边的孩子哪有人相,这一周来头发也没有梳理整齐
过,比街旁无家可归的孩子好不了多少。想不到我辛辛苦苦折腾了那么多年,竟然
落到这般田地,累了自己不算,还连累了孩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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