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
[林东平]
六点二十分:党委扩大会议开了整整三个小时。
“……两个多月来,我们整天在这儿扯皮,省里的精神迟迟贯彻不下来,商品
供应仍处在混乱中。”王德发四下扫了一眼,又说下去,“我们刚脱下军装,地方
工作的经验不足,有的人就错误地估计了形势……”
开始了,我把一根火柴架在两指之间,这是一条危险的路,它会导致什么样的
结局?我有过不少结局,有的在当时看来是可怕的,事过境迁,时光往往会把一切
都打得粉碎,再重新塑起来。也许不该想这么多,集中精力。到处弥漫着烟雾,每
张脸都仿佛在烟雾中沉浮。他们在想什么?人的思想是很难看清的。小张担忧地看
了我一眼,谢谢你,孩子,这算不了什么。毕竟,烟雾不会遮蔽一切。风从一扇打
开的窗户吹进来,把一缕缕烟雾带走,飘向很远的地方。春天……
“有人想的是给老百姓一点小恩小惠,以此达到自己不可告人的目的。张庄煤
矿为什么长期不能上马?这些应该由谁来负责?”
火柴折断了,我抬起头。“由我负责。”
王德发一愣,随后打开烟盒,取出支香烟。“那好哇,就请林主任跟大家谈谈
吧。”
“先谈谈张庄煤矿,”我说,“去年冒顶死伤二百多人,这在全国的煤矿事故
中也是罕见的。是的,坑道已经修复了,但冒顶的原因至今没有查清。我们怎么能
赶着工人再去冒生命危险干活呢?同志们,我们在座的都是共产党员,应该有良心……”
“良心?”王德发从鼻子里哼了一声,“无产阶级谈的是党性!”
我没理睬他,继续说下去。“至于商品供应,也不能不顾人民死活,这几年生
产上不去,原因很多,但关键一点,人没力气拿什么干活?最近,我去过几个工厂,
和工人师傅们拉过家常,让人痛心啊。关于小恩小惠,我不知道是指什么,又施舍
给谁了。几年来,我们许多帐目都是不明不白的,去年五千万元的救灾款……”
“这是什么意思?”王德发陡地从嘴上拿下尚未点燃的香烟。“会计组长在这
儿嘛,老吕,你说说,哪项帐目不清,嗯?”
老吕扶扶眼镜,垂下头。“我怎么知道?乱七八糟,手续,哼……”
“那你是干什么吃的?”王德发把烟盒往桌上一拍。
“王主任,这个习惯不太好吧?”我把火柴一点点折碎,慢吞吞地说。
“用不着你来教训我!咱们站得稳,行得正,到哪儿都过得去,怕什么?倒是
那些自称老资格的人,该念念自己那本帐……”
“王主任,请不要把个人成见带到党委会上来,”小张愤愤地顶了一句。
“个人成见?”王德发冷笑了一声,“请问,林主任,你那套宅子花了十五万
块人民币,钱又打哪儿来的?”
“有一笔市委宿舍的修建费,”老吕说。
“每年多少?”
“二十万。”
会场上顿时议论纷纷。
“看看吧,”王德发往后一仰,摊开两只手。“你倒占了一大半。市委有我多
少职工?人民呀,良心呀,说的比唱的好听……”
脑袋嗡嗡直响,若虹把小讯托付给我,除了母亲的慈爱之外,还有一种感情的
暗示。小讯长大成人了,那次入狱多少削弱了幼稚的热情,使他变得冷静多了。让
人担忧的是,他容易受别人影响,他的女朋友是个什么样的姑娘?但愿不是本地的,
这里的女孩太俗气。媛媛还是稚气未脱,让人不放心……不,不是时候,集中精力。
“……八条地毯哪儿去了?两套高级沙发哪儿去了?连省里拨来的一台日本电
视机也飞到林主任家了。”王德发说。
“王主任,你为什么这样清楚?”我问。
“我搞过调查……”
“不对,因为这些都是你经手办的,前年十月份我到北京开会,你批准动用十
五万元盖房子,忘了吧?”
“这,这……”王德发含糊其词了。“可住的是你呀。”
“是我,但这笔钱毕竟有出处,而五千万的救灾款……”我说。
“慢着。”王德发掏出一个小本,哗哗地翻着。“这一笔一笔没个差错,别在
我头上打主意。”
“为什么灾民们来信,许多人至今露宿街头,乞讨要饭?”
王德发砰地拍了一下桌子,杯子震得叮当响。“你当这点儿钱能管那些口子人
在大口喝香油?!”
“我没有提到香油。王主任,我们可以成立一个专门的小组,来清理这几年的
帐目,免得谁担嫌疑,你看怎么样?”
“请吧,”他说。
王德发抬起眼皮,死死盯着我。我把目光迎上去,我倒想看看,你能把我怎么
样,靠威胁是没用的,一点用处也没有,反过来你倒该留神:自己的神经是否靠得
住?他的眼皮哆嗦了一下,把目光移开。
我走下楼梯,敞开的大门外,星星、夜空和湿滋滋的风揉在一起。后面一阵脚
步声,苏玉梅喘吁吁地追上来。
“会可真不短,我要提意见了。”她说。
“你没走?”
“坚守岗位呗,这种时候,谁也离不开我们。”她戴上红色的尼龙手套,挑逗
地望着我。“您不需要吗?”
我没吭声。
“林主任,您怎么不再找一个?”她问。
“没考虑过,再说谁会要我这个老头子。”
“得了吧,如今姑娘们都时兴找老头儿。”
“为了钱?”
“这倒在其次,毛孩子不懂感情,姜还是老的辣。”她咯咯笑起来。
“你呢,为什么不结婚?”
“一个人多清静,自由自在,我可受不了管。”她停顿了一下,意味深长地眨
眨眼。“听说,听说您并不是个规矩人,过去挺风流呢……”
“可靠?”
“官方消息,您别在意,我给您保密。”她跑下台阶,挥挥手。“再见吧。”
我走到汽车旁,深深吸了口气。春天,总是让你感到它的存在,其实连冰还没
有化完呢,也许这仅仅是一种心灵上的召唤吧。人到迟暮之年,往往更眷恋开花的
季节。官方消息……
我拉开车门。
“散了?”吴胖于打个哈欠,伸伸懒腰。
“开开收音机,听听有什么节目。”
猫眼灯亮了,拨来拨去,都是枯燥的新闻和刺耳的样板戏。
“关上,”我说。
路灯、商店、电影院、路灯、饭馆、垃圾堆、小土房、路灯……我闭上眼睛,
这是一座多么破旧的城市,夜色也遮掩不住它的寒碜。难道居住在这土房里的人,
在垃圾里翻来翻去的人,就是人民吗?这个形象一旦从宣传画早走下来,显得多么
苍白可怕。十五万元、沙发、地毯、电视机……不,这算不了什么,在阶级社会里,
人是不可能完全平等的。我们出生入死的时候,他们安居乐业,过着太平日子,这
一点用不着心虚。再说,你到省里,到北京看看,谁的住宅不比我强呢,强上一百
倍。听听这种口气,简直象在说服我自己。
回到家,我吩咐陈姨把晚饭送到书房去,然后在洗澡间擦擦身子,换上件睡衣,
走进书房。在台灯柔和的蓝光下,小讯正靠在沙发上看书。
[杨讯]
我抬起头,朦胧中,林伯伯站在门口,扶着铜把手,似乎已站了亏良久。
我站起来。“不舒服了,林伯伯?”
“哦,没什么,有点累了。”他用手擦擦额头。“媛媛呢?”
“还没回来。”
他走到窗前,拉上窗帘,“妈妈有信吗?”
“昨天来了一封,想让我转回北京去,她正托人给我办困退手续。”
在窗前沉思了一会儿。“回去吧,妈妈需要你,这边手续由我来办。”
“我不想回去。”
“为什么?”
我没吭声。
“因为女朋友?”
我苦笑了一下,把书放开,点上支烟。
“没关系,可以一块办嘛,她家也在北京?”林伯伯走过来,在旁边的沙发上
会下。
“她没有家。”
“孤儿?”
“我并不太清楚,而且……”“是她不肯讲?”
“不,这种事……”
“小讯,你应该多为妈妈着想,她年岁大了,总希望儿子能在身边。”他探过
身来,声调有点反常。我忽然觉得,他过去也是个向妈妈要糖吃的孩子,也会为姑
娘的负心而偷偷哭泣。
这时,陈姨把饭端来,放在茶几上,转身出去。
“再吃点吧,”他说。
“不,吃得很饱,我该回厂了,您早点休息吧。”我站起来说。
“这件事再考虑考虑。”
“好吧,”我朝门口走去。
“小讯——”
我转过身。
“没事,把门带上。”他摆摆手。
我顺着灯光柔和的走廊,来到门口,刚走下台阶,发觉有人躲进松树的阴影里。
“谁?”我问。
媛媛走出来,脸扭向一边,气冲冲地朝台阶走去,我拦住她的去路。
“去,躲开!”
“嗬,好大的脾气。说说吧,怎么回事?”
“我没工夫。”
“什么时候有工夫?”
“去问她吧。”
“她?”
“得了,别装傻充愣了。”
我恍然大悟。“媛媛,你听我说……”
“我没工夫,”她绕过我,窜上台阶。“你以后少到我们家来!”
门砰地关上。
回厂的路上,我走进一家酒馆。里面烟雾腾腾,弥漫着一股烟酒混杂的气味。
一个中年乞丐在杯盘狼籍的桌子之间转来转去,把残汤剩饭倒进油污的塑料袋里,
几个小伙子正在划拳喝酒,喊声震耳欲聋:
“哥俩好哇……六六六哇……酒常有哇……全来到哇……”
我要了半斤白干,正想找个清静的角落,忽然一只手搭在我肩上。“老弟,往
哪儿走?要不嫌弃,就这儿忍忍吧。”白华擦擦嘴巴说。
我在他对面坐下。
“有日子没见,来,先干一杯。”他说。
我盯着他。
“咋这副愁眉苦脸相,有啥事不顺心?”
我盯着他。他放下杯子,用指头在杯子上当当地弹着,额头上显出一道深深的
皱纹,我举起杯,一气把酒喝干。
“好样的,再来点儿。”他拿起酒瓶,说。
我用手挡开酒瓶,绕过桌子,走到他跟前,他慢慢站起来。
“她呢?”我压低声音问。
他没吭声。
“她呢?”我又问。
“见鬼,老子正想问你。”
“白华,”我一把抓住他的衣领。“你少跟我来这套……”
他一把搡开我,恶狠狠地眯缝起眼睛。“要是活腻了,你他妈的吭一声!”
“我问你,那天晚上是怎么回事?”
“哪天晚上?”
“入冬的头一场雪。”
“嘿,真邪了门儿,老子正没处问去呢,这没啥可遮的盖的。你说说看,我从
一个兔崽子手里搭救了她,说了没两句话,她念叨不舒服,让我扶一把,转眼工夫
又撒腿跑了……”
我扶住桌角站稳,大大小小的杯子,白华,闪闪发亮的镀镍管,白华,在划拳
中伸屈的手指,白华。墙上撕掉一半的宣传画,白华……我跌跌撞撞地走出去。
我坐在渠埂上,凝视着水波中晃动的灯窗,竭力想理清自己纷乱的思绪。咚,
一块石子滚进渠里,灯窗摇成昏黄的一片。我攥起一把半湿泥块,慢慢捏碎,在指
缝中筛落,然后起身朝土房走去。
我在门上敲了敲,发现门是虚掩着的,便推开了门。她从桌子后面无声地站起
来,脸色苍白,几乎没有任何表情,只是两手摆弄着一个钢笔帽。
“你来了。”隔了半晌,她终于说。
“我来了。”
“坐吧。”
我依然站着。
“看来咱们都不太懂礼貌。”她试图一笑,结果嘴角抽动了一下。她猛地把头
扭过去,转向窗口。雪白的脖颈上,一条蓝色的脉管突突跳着。
“肖凌,”我向前跨了两步,扳过她的肩膀,“你为什么要这样呢?”
她垂下眼帘,一颗晶莹的泪珠挂在睫毛上,颤了颤,顺着脸颊缓缓滚下。
“告诉我,为什么?”我问。
她睁开眼睛,摇摇头,惨然一笑。我伸出手指,把那颗停在她嘴边的泪珠抹掉。
“瞧,月亮升起来了。”她悄悄地说,似乎在告诉我一个隐藏已久的秘密。
我抬头望去。“月亮是红色的。”
“真的。”
“为什么呢?”
“你呀,还是老毛病。”
“肖凌,你知道我这几个月是怎么度过的?”
她用手掌捂住我的嘴,“别诉苦,好吗?”
我点点头。
突然,她搂住我的脖子,信赖地把嘴唇贴过来,还没等我反应过来,她已经推
开我,躲到桌子另一边,扮了个鬼脸。
“你就站在那儿吧,我想这样看看你。”
我想绕过去。
“不许动!”她警告说。
“划地为牢,”我说。
“比县大狱怎么样?”
“强点儿。”
“我要把你关在这儿,”她指指心口,“怎么样?”
“那就卓多了。”
我们都笑了。
“这是什么,”我随手拿起摊在桌上的笔记本、“可以翻翻吗?”
“不行,”她一把抢过去,抱在胸前。“现在不行,”她补充了一句。
“以后呢?”
“一定让你看。”
“里面记了些什么,警句格言?”
“不,只是我的一些想法,还有往事。”
[肖凌]
正午时分,我和李铁军沿着蒸气腾腾的河边走着,两名造总近卫团的战士倒背
着自动步枪跟在身后,炽热的阳光下,几个小伙子正没精打采地在岩边挖掩体。
“说不定明天龟孙子们要发动进攻了,”他用柳条在空中抽着,“让你们北京
人开开眼。”
“又不是来看戏,给挺机枪吧,我留在前沿阵地。”我说。
“你?”他讥笑地撇撇嘴。
“别小瞧人,咱们战场上见。”我停顿了一下,突然问:“你是强者吗?”
“什么是强者,不怕死,对不?”
“这还不够。”
“那还有什么,杀人不眨眼?”他半开玩笑地说,“你不信?”
我摇摇头。
我们来到公路桥口,沙袋构筑的工事中,烧蓝的重机枪枪口直指前方,在铁丝
网的路障旁,几个造总的战士正在检查来往的行人。
我们倚在桥头的石栏杆上,天南海北地闲扯起来。忽然,李铁军的目光转向人
群,指着一个小伙子,手指勾了勾,叫他过来。
“去哪儿?”
“进城看看姨妈,她病了。”
“什么东西都不带,嗯?再仔细搜搜。”
搜查结果:一张姑娘的照片和一枚像章。
“她是谁?”李铁军拿起照片,问。
“我的女朋友。”
李铁军捏起那枚像章,仔细地看看背后,冷笑一声。“就带着红炮团的像章去
看姨妈?说老实话吧。”
“我确实去看姨妈,”小伙子执拗地说。
“跪下!”李铁军在他身后踹了一脚,他咚地跪在地上。“给你最后的机会。”
“我说的是实话。”
“准备告别吧。”李铁军把姑娘的照片扔到他跟前,随手拔出手枪。
小伙子拿起照片,贴在胸口,然后扭过头,脸色煞白,哀求的目光从枪口滑到
我身上。
“铁军,慢点儿……”我刚想扑过去拦住他,枪响了。
在这炽热的中午,在宁静的河面上,枪那么响,声音久久回荡着。随着每声枪
响,小伙子的头都在坚硬的水泥路上磕一下。血喷出来,染红了姑娘的照片,淌进
河里……
李铁军踢踢尸体,收起手枪,得意地望着我惊呆的脸。“这回你赌输了,请客
吧。”
“你,你这个刽子手,混蛋!”我声嘶力竭地叫喊着,扭头跑去,泪水模糊了
整个视野。
“喂,起来!”
我揉揉眼睛:一个戴“值勤”袖标的小老头站在我跟前。
“起来,跟我走一趟。”他说。
我叠好铺在地上的雨衣,越过东倒西歪的人们,跟他走进车站值班室。
“坐下。”他指指办公桌旁的一张凳子。
我仍旧站着。
“北京人?”他问。
“就算是吧。”
“那为啥天天晚上到这儿睡觉来?”
“这是头一次。”
“当我是个没长眼的老傻瓜,嗯?”他咳起来,用块大手帕掩住嘴,咳了一阵,
他突然问:“家呢?”
“我没有家。”
他点点头。“也没有亲戚朋友?”
“我去找谁?学校正通缉我。”我暴躁地说。“你要怎么样?去告发吧……”
老头儿脖子上尖尖的喉结动了动,他伸手从口袋里摸出个小纸包。“来,拿着。”
我犹豫了一下,接过纸包,原来是十块钱。一块又咸又涩的东西堵住喉咙。
“大伯……”
“拿着,孩子,别逞强,添件衣服什么的,天凉了;不然也让我喝进肚里啦。
拿着呀,我还没告诉老伴,她准同意,别瞧她人不起眼,心可实诚……”
“大伯,”我说。
“去吧,去吧。”
“沈伯伯,我再也不信那些谎话了。”我合上书,放在膝盖上。“可是,这段
历史……”
“青年人嘛,总要往前走。记住,任何结论都不是最后的结论。”他绕过地板
上堆放的书籍,关上小屋里的唯一一扇窗户,又绕回来,靠在一张吱吱作响的破藤
椅上。“凌凌,和你父母认识的时候,我正在哈佛学东方史,这看来有点儿可笑,
其实不然。”他指指我膝盖上的书。“老黑格尔有这么句话:‘种种的存在把自己
联结在它们自己所创造的历史之中,并且历史作为一种具体的普遍性而判断它们和
超越它们……’这就是说,人们很难通过自身去认识历史,而处在历史潮流顶峰的
人们就更缺乏这种认识了,这也就是某些大人物的可悲之处。”
“也是我们民族的可悲之处,”我说。
“不对,”沈伯伯做了个坚决的手势。“一个人的生命是有限的,而一个民族
的生命是无限的;我们中华民族的潜力远远没有焕发出来,也许它是老了点儿,认
识自己的觉醒过程因而会缓慢一些。但这一过程正在进行,通过一代人和一代人的
链条在进行。如果一个国家吹着音调不定的号角,这既是某种权力衰败的象征,也
是整个民族奋起的前奏……”
铃声响了,月台上告别的喧嚣达到了高潮,叫喊和抽泣声连成一片。一架手风
琴疯狂地拉着,几个小伙子挽着手臂声嘶力竭地唱个不停,我坐在窗口,冷眼望着
这一切。
“肖凌,”来送行的小云轻轻拉住我的手,“今年冬天回来吧,住在我们家,
我妈妈可喜欢你了。”
“不,我不回来了。”
“那什么时候回来?”
“我永远不回来了。”
“为什么?肖凌……”
突然,整个车站晃动了一下,缓缓向后退去。小云的声音被淹没了,她伸出手,
向前跑了几步,被一股人流挤开。
别了,北京!忘掉我吧,北京!
下一节 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