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
斗转星移，一晃就到了1993年。去年底，陆惟宁在忍受了多年病痛的折磨后，
因肝癌去世了，他终于得到了解脱。陆惟宁生前最痛吴昊，他因此伤心了几个月。
小玟和兰子跟母亲去了北方，家里的房子没人住了，吴家门前显得很冷清。
世事的变化无常，使吴超朝更加体会到了手足之情的珍贵，经常到桂花村看吴昊。
3 月份的一个星期天，春光明媚，处处鸟语花香。吴超朝在解放路口买了1
份《体坛周报》，回到了桂花村。冯茵的二哥从他身边经过，吴超朝吃了一惊，
心想他去年参军去了，怎么就回来了呢？到了文化屋，吴超朝看见了姚老师，他
坐在店里和养父聊天。姚老师轻易不出门，他出门一定是有什么事。吴超朝喊道：
“姚老师。”
“吴超朝，就回来了。你爸说你每个星期都要回来，我还以为你要晚点回来。”
“我还没吃早饭，赶回来吃荷包蛋盖面。”
“回来看爸爸妈妈。”
“我是来改善伙食的，体校的菜没有油，爸爸说我回来，就蒸扣肉吃。”
“你爸要我跟你算了八字，我就来了，我刚跟你算好。”
“好不好？”
“你想听吗？”
“想听。”
“好命，不过先要经历一番磨难，日后必将大福大贵。”
姚老师指着一张写满了字的纸说，那些字是他写的，上面还有吴超朝的名字，
他似乎是要说明这样做是有根据的。吴超朝听了好笑，心想姚老师喜欢装神弄鬼
的，现在连姑姑的水泥厂都发了财，还有什么磨难要经历，问：
“真的吗？”
“这个是很科学的，信不信由你。”
“信则灵，不信则不灵。”
“10点钟了，我要去学英语了。”姚老师扶着拐杖站了起来，嘴里念念有词，
“佛祖保佑，大福大贵。”
“您老慢走。”
吴建国喜得红光满脸，佝偻着背说。吴超朝想起了刚才在村口碰到了冯茵的
二哥，问：
“爸，冯茵的二哥怎么回来了呢？”
“你在体校踢球，村里有些事不知道，他体质不好，刚到部队就被退掉了，
早回家了。”
“我一直不知道。”
去年11月份，吴超朝有一天路过冯茵家，看见她家里挤满了人，凑上去想看
个究竟。她站在屋当中，怀里抱着把吉他，一个人载歌载舞，他还以为她被艺术
学校录取了。别人告诉他，是她二哥要去参军了，怪不得她这么高兴。
回到桂花村，吴超朝最开心的事就是见到弟弟。吴昊的成绩并不好，按理是
不能升学的，陈老师见他怪可怜的，就把他从1 年级一直带到5 年级来了。吴建
国准备让吴昊读了小学就退学，反正他也读不出什么名堂，只要认得几个字，将
来能帮家里算算账，也就足够了。吴超朝坐了一会儿，准备回去看吴昊。这时来
了一个胖乎乎的男孩子，长着一双大眼睛，两道淡淡的眉毛，一笑就露出两个可
爱的小酒窝，看上去挺招人喜欢的。吴超朝过去没有见过他，不知道他是谁家的
孩子。那个男孩子看了吴超朝一眼，说：
“大哥哥，我要买东西。”
“买什么东西呀？”
“3 听可口可乐，给你10块钱。”
可口可乐是2 块9 一听，3 听应该是8 块7 ，吴超朝拿了3 听给他，并给了
他1 块5 角钱。那个胖男孩接过了可口可乐和钱，看了一下说：
“我昨天在吴伯伯手里买的是2 块9 一听，你多找了2 角钱，给你。”
吴超朝从他手里接过钱，说：
“刚才是我算错了。”
“我走了。”胖男孩笑着说。
“下次再来。”
吴超朝目送着他走远了，心想这个小胖子挺聪明的。回到家里，吴超朝看到
吴昊在做作业，问：
“吴昊，我刚才看到一个小男孩了，长得胖乎乎的，一副很滑稽的样子。人
又特别聪明，到文化屋买可口可乐，我多找了两角钱给他，他退给了我，不知道
他是谁家的孩子呀？”
“哥，你说的肯定是奇奇。”
“你怎么可以肯定呢？”
“因为奇奇又聪明又有意思，还经常到文化屋来买东西。”
“那奇奇是谁家的孩子呀？”
“是陶奶奶的孙子，他来了还不久，和我是好朋友。”
陶奶奶今年60多岁了，腰板儿还挺硬朗，为人和气，在村里是个得高望重的
人。她的老伴死了多年，她现在一个人住着村里紧挨朝阳南路的一套房子里。她
唯一的儿子，是个驻非洲的武官，经常寄钱给她用，所以她家里比别人家要阔气
得多。她家里有一台红外线照相机，是她儿子从国外带回来送给她的，据说要1
万多元钱，她根本不知道怎么用，在家里一放就是好几年。
吃过中饭，吴超朝睡了一觉，醒来后发现吴昊不见了。等了1 个多钟头，仍
不见弟弟回来，他就下楼去找他。他向水磨房走去，耳边不时传来搓麻将的声音。
麻将被誉为国粹，在桂花村十分盛行，男女老少都热衷于此道。村民们打麻
将的热情很高，经常通宵达旦地玩，为了避公安局的耳目，一般是在自己家里。
新市机床厂的效益不好，职工们总是抱怨政府和领导的无能，他们的业余时间就
是打麻将，不花时间搞技术革新，产品不要说在国际上，就是在国内也缺乏竞争
力，这样经济效益又从何谈起？吴超朝找到了一条适合自己发展的道路，在事业
上如日中天，根本不屑与村里这些浑浑噩噩的人为伍。
吴超朝到了水磨房，忽然看见吴昊和奇奇从农舍里走了过来，他们身上有白
灰，肯定是挨了石磨上的干糯米粉。奇奇看样子是从大城市来的，对农村的一切
都很感兴趣，一定是和吴昊看石磨去了。奇奇也看见了吴超朝，说：
“黑子哥。”
吴超朝没想到他知道自己的外号，一定是吴昊告诉他的，说：
“奇奇。”
“我们到朝阳南路上去玩吧。”
“好。”
他们3 个人向朝阳南路走去。奇奇左手拿着高级饼干，右手拿着可乐，那副
养尊处优的小少爷派头引起了吴超朝的反感。他觉得奇奇鬼鬼祟祟的，好象有一
肚子坏水似的，决定教训他一顿。他们在黄土路上走着，突然吴超朝脚下使了个
绊子，奇奇没提防，摔倒在了地上。吴超朝得意地笑了起来。奇奇从地上爬了起
来，一脸的灰尘，鲜血从鼻孔里流了出来，嘴唇抖动了几下，哇的一声哭了出来。
吴超朝看恶作剧闹过了头，也一下子慌了神，说：
“别哭了，我刚才不是故意的，给你摸一下就不痛了。”
“哥哥，奇奇是在哭你。”
吴昊一句不经意的话使吴超朝大吃了一惊，瞪大了眼睛看着奇奇。
“你没有爸爸，没有妈妈，真可怜，你还害人，……”
奇奇对吴超朝说，这无疑印证了吴昊的话。奇奇年龄不大，吴超朝不知道他
为什么这么通人性，从此对这个小胖子刮目相看了。
踢罐头盒子是父辈传下来的游戏，紧张而又刺激，是桂花村里的男孩子最喜
欢玩的游戏。游戏的规则很简单，在地上画了圈，摆上一个空罐头盒子。孩子们
猜拳，最后输的人守罐头盒子。只要罐头盒子被别人踢出去，那么这个游戏就开
始了，利用守罐头盒子的孩子去捡回摆在原处的这段时间，孩子们都躲了起来。
他要叫出他们的名字，游戏就结束了。在没有叫出所有孩子的名字之前，罐
头盒子被一个没有被叫出名字的孩子踢掉了，那么游戏就重新开始了。
村里的孩子喜欢捉弄吴昊，经常让他一个人守罐头盒子。他们简直坏透了，
一群人一起上，他拙嘴笨舌的，一下子叫不出这么多人的名字，罐头盒子已被踢
得老远。他有时会守上一上午，或者一下午，直到吃饭的时间游戏才结束。4 月
份的一个星期天，晴空万里，村里的孩子又想玩踢罐头盒子的游戏。他们合计了
一下，到了吴昊家的楼下，一起喊道：
“吴昊，快下来。”
“什么事呀？”吴昊从阳台上伸出脑袋问。
“下来踢罐头盒子。”一个孩子说。
“我刚把作业做完。”
“那正好下来玩。”张华说。
“我就下来。”
吴昊从楼上下来了。张华带着大家到了8 栋1 单元，这里有个十字路口，是
村里的居民每天都要经过的地方。到了猜拳的时候，大家都是出的布，只有吴昊
出了石头，中了张华他们的计，又要守罐头盒子。自从在林荫小路被吴超朝砸了
书包，张华一直怀恨在心，今天自然不会放过可以捉弄吴昊的机会。奇奇从家里
出来找吴昊玩，正好碰到他们在捉弄他，问：
“昊哥哥，你们在干什么呀？”
“在踢罐头盒子。”
“我要来玩一个。”
“可以，不过你只能跟吴昊猜拳了，我们刚才猜赢了。”
张华不怀好意地说。他以捉弄吴昊为乐，现在见奇奇要参加，又想捉弄一下
这个胖乎乎的男孩子。
“昊哥哥，我跟你猜拳。”
奇奇笑着说。吴昊怕他吃亏，把他拉到了一边，说：
“我脱不了身了，你就别再玩了。”
“我有个好主意。”奇奇压低声音说。
“什么主意呀？”
“等一下你出石头，我出剪刀。由我来守罐头盒子，等它被踢掉的时候，你
就躲在我家门口。”
吴昊不知道他在搞什么鬼，知道他是怕自己吃亏，也就点头同意了。村里的
孩子不知道他们在说什么，便围上来看他们猜拳。
“一、二、三。”
吴昊和奇奇同时叫道。吴昊出了个石头，奇奇果然出了个剪刀。奇奇猜输了，
由他守罐头盒子，问：
“可以叫外号吗？”
“可以。”
张华想还没想就说。他想等下子我们一起冲出来，让你忙得晕头转向，连我
们的外号都会忘掉的。罐头盒子被人踢掉了，滚向了沟边。奇奇慢吞吞地走过去，
把它捡回来摆在原处，然后就不见了踪影。村里的孩子都躲在了14栋后面，为了
捉弄奇奇，已经商量好了，所有的人一起冲出来，而且矮的要跟在高的身后。当
他们冲到十字路口时，却没有发现奇奇的影子。他们看心机白费了，都感到很气
恼，无精打采地把罐头盒子踢飞了。
奇奇把罐头盒子放回原处后，就悄悄溜回了家。他到了家门口，没有看到吴
昊，问：
“昊哥哥，你在哪里呀？”
吴昊从一家小酒家后闪了出来，紧张地说。
“我在这里。”
“快到我家里来。”
奇奇把门打开了。吴昊忙跑了进去，大声喊道：
“陶奶奶。”
“我奶奶不在家。”
“到哪里去了呢？”
“朱主任生病了，我奶奶看她去了。”
“怎么办呢？”
“急什么呀？我肚子饿了，我们吃点东西再出去。”
圆桌上有一只香喷喷的炸鸡，用纱窗罩子盖好了。早上陶奶奶到解放路口菜
市场买菜，知道孙子喜欢吃炸鸡，就从卤味店带了一只回来。奇奇把两只肥肥的
鸡腿撕了下来，和吴昊一人一只，自己先咬了一口。吴昊也学着奇奇的样子咬了
一口，说：
“炸鸡腿真香。”
“奶奶常买给我吃。”
“可是油太多了。”
一句话提醒了奇奇，他想起了碗里的辣椒酱，说：
“昊哥哥，我忘了，碗里有辣椒酱，蘸上吃味道更好。”
“在哪里呀？”
“在圆桌上。”
吴昊把鸡腿蘸上了辣椒酱，咬了一口说：
“真好吃。”
奇奇打开了一听可口可乐，递给了吴昊，说：
“我不会骗你的。”
“你为什么对我这样好呀？”吴昊不解地问。
“他们都欺负你一个人。”
“他们一直都这样对我，只有哥哥对我好。”
“他们不能这样对你。”
听到吴昊说起吴超朝，奇奇用手摸着鼻子说。吴昊喝了个口饮料，说：
“我要告诉你一个秘密。”
“什么秘密呀？”
“我不是个傻子，其实我一点都不傻，可别人都不相信。”
“他们才真正是些傻子，等我们吃饱了再出去。”奇奇不屑一顾地说。
“你真聪明，我以后什么都听你的。”
奇奇咯咯的笑着，吴昊也开心地笑了起来。在十字路口的那些孩子都气坏了，
他们等了半天也没有看到奇奇。一个孩子把踢出去的罐头盒子捡回来摆在原处。
他们都嚷着要开除奇奇，发誓以后不准他来玩游戏。突然奇奇出现在他们身
后，他从最靠近罐头盒子的人喊起：
“老玉米，臭鸡蛋，咸鱼头，二楞子，柴火棍，……”
他们还没有反应过来，奇奇就把他们的名字点完了。这时吴昊从一栋房子后
把头探了出来，奇奇故意大声叫道：
“罐头盒子，看你往那里躲，出来。”
罐头盒子是吴昊的外号，他从房子后走了出来，下意识地举起了双手，然后
又放了下去。所有的孩子就这样被奇奇轻松地叫出了名字，他们觉得被他愚弄了。
张华气得七窍生烟，他因为不讲卫生得到了咸鱼头这个雅号，这个外号实在
太难听了，他平时是不充许别人叫的。他又抓不到奇奇的把柄，因为叫外号是自
己同意的。看着奇奇洋洋自得的样子，他也做不得声，只有打落牙齿往肚里吞了。
吴超朝白天到马振祥家里去了一躺，跟他借了几本足球杂志，晚上才回到桂
花村。吴昊把上午发生的事告诉了哥哥，吴超朝被奇奇的智慧折服了，想起上次
故意把他绊倒的事，感到很内疚，很想见他一面。吃过晚饭，吴超朝问：
“吴昊，晚上可以在哪里找到奇奇呀？”
“如果他不在家里，就肯定在解放路口玩电游。”
“你能肯定吗？”
“是奇奇告诉我的。”
“那我们去解放路口找他。”
“不先去他家里吗？”
“直接到解放路口去。”
吴超朝不敢到陶奶奶家里去，怕奇奇把他绊倒他的事告诉了她。从吴昊和奇
奇的友谊中，吴超朝看出奇奇是个不同寻常的男孩子。
吴超朝和吴昊到了解放路口，找了几家电游厅，也没有看见吴昊。最后他们
到了星斗乐电游厅，发现奇奇坐在一台游戏机前，《恐龙》是1992年底开始流行
的街机游戏，他正在玩这种很酷的游戏。奇奇长得胖乎乎的，看上去蛮有意思的。
吴超朝把食指放在嘴边嘘了一下，示意吴昊不要做声，从后面捂住了奇奇的
眼睛。
奇奇控制着Hannah小姐，一路上过关斩将，剩下的“血”不多了。前面正好
有一大块“蛋糕”，吃了可以补充大量的“血”，但他的眼睛被人捂住了，他急
得说：
“我的‘血’快完了，再不松手就死了！”
吴超朝忙松开了手，但Hannah小姐已经被“大怪”打死了。奇奇回头一看是
他，嘟着嘴说：
“黑子哥，你真坏。”
“你怎么一个人在这里玩吗？也不叫我们一声，真不够意思。”
“下次叫你吧。”
“我和吴昊等着呢。”
“昊哥哥，”奇奇想起上午的事了，甜甜地笑了起来，说：“我们吃鸡腿，
让那些傻瓜在外面等。”
望着奇奇可爱的模样，吴超朝真恨不得亲他一下，问：
“你这么聪明，可以告诉我和吴昊玩电游？”
“可以，不过你得先答应我一个条件。”
“什么条件吗？”
“告诉我踢球。”
奇奇说完就站了起来，做了一个踢球的动作。
“没有问题。”
吴超朝还以为是什么条件，马上就答应了下来。他过去为了前途而奋斗，没
有时间玩电游，对这个是一窍不通。奇奇摸了一下裤口袋，脸上露出了为难的神
色，说：
“没有币了。”
“那怎么办呢？”
“不过我有钱，可以再买。”
“那《恐龙》你过全关要多少个币呢？”
“五六个就足够了。”
“那可要不少钱呀。”
“反正我妈妈有的是钱。”吴昊眨巴着眼睛说。
“所以你就在外面乱花钱。”
“不是乱花钱，奶奶每天给我5 块钱，我还用不完。”
吴昊买了两元钱币过来了，这是吴超朝要他买的。吴超朝从他手里接过币，
说：
“我们大家一起玩吧。”
“好。”
吴昊和奇奇一起说。奇奇把屁股往右边挪了挪，让吴昊坐在左边，吴超朝则
在右边坐下来了。奇奇的电游玩得很好，但他总是一副心不在焉的样子，并不时
指点着吴超朝和吴昊。奇奇控制的Hannah小姐正在打一个手持卡宾枪的瘸腿老头，
不知道吴超朝和吴昊控制的Jack、Mess跑到哪里去了，忽然听到吴昊的求饶声：
“哥哥，你别打我了。”
原来吴超朝控制的Jack把吴昊控制的Mess逼到了左边，一顿好揍，奇奇忍不
住开怀大笑。等币全部用光了，游戏还只玩到一半，奇奇说：
“黑子哥，我头昏脑胀的，不想再玩了。”
“我们出去算了。”
他们从游戏厅里走了出来。吴超朝兴致仍然很高，说：
“春天到了，我要带你们到一个最好玩的地方去。”
“黑子哥，是什么地方呢？我最喜欢玩了。”奇奇说。
“到古堡去踢球。”
奇奇一听高兴地蹦了起来。
新市在历史上曾是一座名城，在现代化建设中渐渐落伍了，和那些日新月异
的大都市差距越来越大。吴超朝与生俱来便有一种敢向世俗挑战的意识，生活在
缺乏进取精神的城市，踢球便成了他生命的全部。奇奇聪明、勇敢、善良，吴超
朝觉得他的到来为这个灰色的世界增了不少色。在星斗乐玩了电游后的一个星期
天，吴超朝从体校回到了桂花村，刚走到家门口，就听见厨房里有人说话，声音
从厕所里传了出来：
“昊哥哥，还没有放油，你放点油。”
“是放金龙鱼，还是放猪油呢？”
“当然是放猪油了，猪油可香了。”
“还要放什么？”
“放点醋，奶奶说这样助消化。”
“奇奇，你什么都是听你奶奶说的呀？”
“因为我是奶奶的孙子。”
“你真有意思。”
“面条熟了，可以吃了。”
吴超朝听了一会儿，知道是吴昊和奇奇在煮面条，打开了房门，一看他们坐
在了八仙桌边，问：
“你们在搞什么鬼名堂呀？”
“黑子哥，昊哥哥没有吃早饭，我煮面条给他吃。”奇奇连忙说。
“你们在搞破坏，厨房里抽油烟机都没有开，乌烟瘴气的。”
吴昊吃了一口面，突然皱起了眉头，说：
“奇奇，面条的味道好象不对呀。”
“没煮熟吧，这可是我第一次煮面条。”奇奇笑着说。
“不是的，汤里面好象没放盐呢。”
“我跟你说话去了，可能忘记了。”
墙壁上的石英钟当当响了8 下，吴超朝望了一眼，说：
“吴昊，你快吃面条。今天天气不错，我们一起到古堡去踢球。”
“黑子哥，今天有风，我想和昊哥哥一起去放风筝。”
“那好吧。可是没有风筝吗？”
“昊哥哥说他没有放过风筝，我要奶好买了一个好大的蜻蜓风筝，我把它带
来了。”
“我没有看见你说的风筝。”
“放在你们家的阳台上了。”
“我去看看。”
“我也去。”
吴超朝到了阳台上，果然看见一个绿色的蜻蜓风筝，比一般的风筝要大些，
说：
“奇奇，这个风筝好大呀。”
“它可以飞很高，一直飞到我们看不见的地方。”
“等吴昊吃了面，我们就到古堡去放风筝。”
“黑子哥，你家里有棉线吗？”
“你要棉线干什么呀？”
“做风筝的线。”
“缝纫机里多着呢，你要几它呀？”
“三四它就够了。”奇奇站在红木像框前说。他看见了吴定邦和清子的合影，
问，“黑子哥，你长得好象相片上的那个人嘛。”
“当然象了，他是我爸爸，旁边那个人是我妈。”
“清子妈妈真好看。”
吴超朝听奇奇这么说，只觉得一股暖流流遍了全身，说：
“那你妈妈呢？”
“我妈妈也好看，我长大了，要娶一个象妈妈一样的女人。”
吴超朝听了好笑，不相信这句话是从奇奇口里说出来的，问：
“你现在就想娶媳妇了？”
“哥，面条我吃完了。”吴昊在客厅里喊道。
“放风筝去。”
奇奇大声说。他们从楼上下来，出了桂花村，到解放路口坐上了21路公交车。
车子走了半个小时，就到了公主坟，这里有个唐人墓地，从车上可以看到山
上一排排白色的坟墓。过了公主坟，车子就进入了盘山公路，大约又走了一刻多
钟，才到了终点站石家嘴。
他们下了车，在稻田里走了几分钟，一座荒凉的古堡就出现在他们面前。吴
超朝从《新市日报》上得知，古堡已被列为省二级文物保护单位，马上就要进行
修缮，以后不能随便进去了，所以急着带吴昊和奇奇来玩。他们进了古堡，只见
一个杂草丛生的院子，还有回廓下几根朱漆脱落的木柱子。一根木柱子上刻着两
行诗“日落夜凄凉，星月皆隐没”，奇奇不知道是什么意思，问：
“黑子哥，那诗写的是什么意思呀？”
这首诗说的是太阳落山后，星星和月亮都不见了，大地上显得很凄清。吴超
朝觉得很不吉利，怕扫大家的兴，说：
“可能是哪个隐士写的吧，我们到楼上去玩。”
“到楼上去！”
“奇奇，你走前面，我跟在你后面。”
吴昊谦让地说。他们上了城楼。古堡前是一片绿油油的草地，山坡上一群羊
在吃草，山后面就是北水了。吴超朝立在城楼上，看着眼前迷人的春色。微风从
草地上掠过，温柔地抚摸着他的身体，他的心都要醉了，说：
“吴昊，奇奇，你们过来看羊群。”
没有人支声。他扭头一看，才发现他们蹲在了地上，蟋蟀们在一簇草里唧唧
叫着，他们伸出了手，慢慢靠了过去。远离了喧嚣的都市，这里的一切显得多么
纯朴可爱，可以聆听大自然纯净、和谐的声音。一群白色的鸟儿飞向了天际，他
的心也跟着飞了起来，一种要建功立业的豪情在他心底涌起。
蟋蟀跑掉了，吴昊和奇奇站了起来，拍了拍身上的灰尘，到了吴超朝的身边。
阳光越来越强烈了，他手搭凉蓬看着远方，另一只手扶着长满青苔的城墙。
那些山后面是北水，北水后面是什么，他并不知道，但是有一点却很清楚，自己
现在是一名前途不可限量的足球运动员了。奇奇很喜欢山坡上的那群羊，说：
“那群白色的羊真漂亮。”
“奇奇，我看见5 只羊在吃草。”
吴昊认真地说，在很多事情上，他总是注意一些无关紧要的细节。奇奇也俏
皮地说：
“还有3 只在望着天上。”
“还一只黑山羊跑到了山顶上。”
吴超朝也学着奇奇的口气说。山顶上果然有一只黑山羊，在那群白羊中显得
格外醒目。一阵风吹得奇奇手中的风筝飘了起来，他说：
“我们到草地上去放风筝。”
他们一起下了楼，风越来越大了，青草都向一边倒去，这样的风放风筝最合
适了。吴超朝过去没有放过风筝，不知道怎样才能让风筝飞到天上去。奇奇很有
经验，把风筝放在草地上，等起风的时候，扯起线迎风一抖，风筝就飞起来了。
他慢慢放掉手中的线，风筝越飞越高了，说：
“黑子哥，接线。”
由于线短了，风筝飞得不是很高，吴超朝看见它的头猛地向下栽去，在下降
了几米之后，一股上升的气流又把它扬上了天。他连忙从口袋里掏出一它棉线，
牵出一个头子，和风筝线牢牢地接在一起。奇奇不慌不忙把线放完了，风筝稳稳
地停在了空中。吴超朝突然明白了，高空的风很大，现在不用担心风筝再掉下来
了。他把剩下的棉线又接在了风筝线上，奇奇把线都放完了，风筝在他们眼中变
得很小了。吴超朝想亲自体会一下玩风筝的乐趣，说：
“奇奇，给我玩一下。”
“给你。”
吴超朝接过风筝线，棉线立即勒进了肉里，风的力量真是大得惊人。蓝天下
白云翻滚，景色蔚为壮观。他问：
“你们知道世界上最长的风筝是多长吗？”
“不知道。”吴昊和奇奇都摇着头说。
“是中国的龙风筝，有100 多米长。”吴超朝平静地说。
“哇塞！”奇奇惊讶地叫道。
“你不相信吗？”
“那怎么飞起来呀？”
“要6 级以上的风才能放起来。”
“哥，让我玩一下。”
吴昊说。吴超朝把风筝线递给了他，他接过来，觉得有一股很大的力在拽自
己的手，便使劲把风筝向怀里一扯。由于用力太猛了，紧绷的棉线断了，失去了
控制的风筝在空中乱舞。他吓坏了，说：
“不得了。”
“你就是笨手笨脚的！”
吴超朝气得骂了吴昊一句，这是自己读小学时的口头禅，读中学后就再没有
骂过他了。吴昊低着头站在那里，好象做错了事一样，奇奇满不在乎地说：
“我奶奶说，把风筝在空中放掉，会连晦气一起放掉的，它会给我们带来好
运的。”
吴超朝觉得刚才骂吴昊是不对的，陪着笑说：
“它会给大家带来好运气的。”
从古堡回来后，他们成了最好的朋友。吴超朝的球技日益提高，金牛队开始
向他招手了；吴昊的成绩虽然没有明显好转，但是他成了一个快乐的人了；奇奇
则象一个博学家似的，什么都知道。他们在一起就有说不完的话。
吴超朝到了红星队，一直发愤图强，刻苦训练，成了名副其实的小球王了。
他非常珍惜这来之不易的荣誊，打算踢完7 月份的省青少年联赛后，就争取
到新组建的金牛队去，参加全国性的赛事，这样就有可能在中国足坛脱颖而出。
今年有一件大事，把无数中国人的心紧紧牵在一起，那就是北京申办2000年
的奥运会。美国以人权问题为借口，极力阻止中国申办奥运会，这使柳校长很气
愤。广大国民都积极响应申奥，他觉得体校更有义不容辞的责任，为北京申办奥
运会尽一份绵薄之力。5 月份的第1 个星期天，他组织一批师生到了解放路口，
举办了一场市民为申奥签名的活动。吴超朝和向天刚把一条白布在两棵树之间挂
起来，就有人上来签名。那是一个环卫工人，穿着蓝色的工作服，她把名字写在
了白布上，说：
“我们的历史这么悠久，这次申办奥运会一定要成功。”
“谢谢。”向天说。
“我们环卫工人都盼着这一天。”
她走了。过了几分钟，来了一个搞晨练的老头，牙齿都快掉光了。他颤抖地
走了过来，问：
“同志，你们在这里干什么呀？”
“为北京申办奥运会签名。”吴超朝微笑着说。
“这个管用吗？”
“大家都来签个名，都来支持我们，我们成功的希望便多了一分。”
“那我也来签个名。”
“好。”
老头也签了个名，嘴里不知嘟囔着什么走了。签名的人越来越多，白布上到
处留下了市民签的名。上午10点钟，姚绪军走了过来。他长得五大三粗，是机床
厂的保卫科长，今年初退了休，就在自己家开了个专治癌症的小诊所，还在门前
挂了块解放路口肿瘤专科的牌子。他看见了吴超朝，笑眯眯地说：
“吴超朝，支持北京申奥，我也要签个名。”
“姚叔叔，欢迎你。”
“你真客气。”
“你家里人支持呀？”
“他们都支持，听说这次北京申办奥运会，美国佬从中作梗，个个都很气愤。”
“那你把他们的名字也签上。”
“好。”
姚绪军把一家人的名字都签上了。1 辆1 路公交车停在了车站里，一群大学
生从车上下来了，走到白布跟前说：
“我们先为北京申奥签个名，然后才到石家嘴去踏青。”
他们本来可以直接坐车到石家嘴去的，中途下了车，就是为北京申奥签个名。
吴超朝见了很受感动，说：
“你们太热情了。”
“这是我们大学生应该做的。”
市民的热情很高，一直到了中午，街上的行人都回去了，吴超朝才松了一口
气。柳校长让附近的盒饭店送了一批盒饭和矿泉水过来。吴超朝拿了一盒饭和一
瓶矿泉水，坐在一棵树下吃了起来。方亭雨把单车停在了路边，走了过来说：
“吴超朝。”
“什么风把你吹来了呀？”
“还不是申奥风吗？”
“你到哪里去呀？”
“上午到学校里补课去了，现在准备回家。”
“离高考还差2 年，怎么就开始补课了？”
“说起来真气人，现在连踢球的时间都没有了。”
“张老师还好吗？”
“还是老样子，他女儿这一向病了。”
“得了什么病呀？”
“不知道。”
说者无心，听者有意，吴超朝把这件事记在了心上。下午活动结束了，他没
有回体校，而是到了市一中。他很久没到母校来了，进去后竟有一种陌生的感觉。
张老师家的门虚掩着，他推开一看，只见张老师坐在沙发上闭目养神，说：
“张老师。”
张老师一看是吴超朝来了，连忙笑着说：
“你今天怎么来了呀？”
“方亭雨说铃铃病了，我来看她。”
“在哪里碰到了他呀？”
“体校在解放路口搞了个为支持北京申奥签名的活动，很多市民都积极参予
了。方亭雨正好路过，也签了个名，然后把铃铃的情况告诉了我。”
“他就是喜欢多嘴多舌的，铃铃的病都好了，还害得你跑一躺，耽误了你的
时间。”
“她得的是什么病呀？”
“流感。”
“春天最容易得流感了。”
“铃铃，你出来一下，把你画的画带出来。”
“诶，我就来。”
铃铃在书房里说。她带了一幅用彩笔画的画出来了，上面画的天安门，写着
支持北京申办奥运会几个字。吴超朝看了一眼，说：
“你画得真漂亮。”
“还没有画好，我要把江总书记画到城楼上去。”
“那就更漂亮了。”
“我还要画好多，幼儿园的小朋友都在画，我们要通过画画来支持北京申办
奥运会。”
“她早好了，这下你放心了吧。”张老师笑着说。
“这下放心了。”
“现在申奥是全国人的话题，就是美国以人权问题为借口，不希望中国举办
2000年的奥运会。”
“中国是个古老的东方大国，在北京举办奥运会有特殊的意义。”
“萨马兰奇就是这么说的。”
“他是支持中国的，说要投我们一票。”
“到了2000年，你就23岁了。”
“我现在该怎么办呢？”
“争取早一点到金牛队去，在那里好好踢，这样才会有出息的。”
这和吴超朝的想法不谋而合了，他微笑着说：
“孙教练说，省青少年联赛在7 月底结束后，金牛队要‘换血’，我那时候
过去不成问题。”
“我们可以在长宁市见面了。”
吴超朝一听丈二金钢摸不着头脑，问：
“这是怎么回事呀？”
“我要调到长宁市一中工作了。”
“太好了！”
吴超朝高兴地说。他知道凭着自己的球技和影响，到金牛队去是绝对不成问
题的。如果到了长宁市，他能经常去看张老师一家人，那是最开心的事了。
“大哥哥，你帮我吹一下。”
铃铃把一个漏了气的塑料娃娃递给了吴超朝，他一口气吹了起来，在它上面
一按就会发出欢快的叫声。张老师要做晚饭了，到了厨房里问：
“吴超朝，吃了晚饭再走吧？”
“不了，我回体校去了。”吴超朝站起来说。
“谢谢你了。”
“大哥哥好走。”
铃铃抱着塑料娃娃把吴超朝送出了家门。他走在昔日的校园里，心里有一种
说不出的感动，眼前的一切太熟悉了，教学大楼、钟楼、池塘、田径运动场就象
老朋友一样。他在这里学习了2 年，如果不到体校去，现在应该读高一了。当年
的112 班已不复存在了，人是很怀旧的，他突然产生了见班上同学的念头，可这
是不可能的。他听方亭雨说过，闵家骥现在退了学，抵了父亲的职，是新市电机
厂的一名普通职工了。
到了体校，吴超朝牢记张老师的教诲，训练起来更加刻苦了。每天晚上，他
都要带上足球，一个人到海天广场去训练。这个时候，红星队的其他队员，不是
在寝室里打扑克，就是在外面跳舞下馆子。姜吉维年纪不大，却跟一个小姑娘象
模象样地谈起了恋爱。这些都让吴超朝看不惯，但是又没有办法，只有自己抓紧
时间训练了。到了夜深人静的时候，他回到了寝室里，还有很多人没有回来。
这几天奇奇想起一件事就后悔，那就是新市体校搞的为北京申办奥运会的签
名活动，他没去签名。这件事是吴昊告诉奇奇的，他还说吴超朝把他们3 个人的
名字都签上去了。不过奇奇还是很不满意，他觉得自己应该亲自去签。
朱主任的病还没有痊愈，这天上午，陶奶奶又去看她了。奇奇本来在写毛笔
字，等陶奶奶一走，他拿了只足球从家里溜了出来。奇奇快7 岁了，他非常聪明，
已经把小学1 年级和2 年级的功课都学完了，下半年准备直接升入杭州的一所贵
族学校的3 年级就读。她妈妈见他下半年要读书了，特意把他送到奶奶这里住上
几个月，也体验一下平民的生活。
到了9 栋，吴昊把足球放在了地上，对着巴满爬山虎的墙壁上踢了起来。姚
老师正在屋里学英语，听到墙壁上咚咚直响，不知道出了什么事，以为是哪个淘
气的孩子在捣蛋。他拿了一根拐杖出来，看见是奇奇在踢球，说：
“小胖子，别踢了，我在学英语。”
“嗯。”
奇奇很懂事，应了一声，拿起球就走了。到了文化屋，他看见二德子和洪兴
发在六福居酒家喝酒，他们好象不认识，一个人坐了一张桌子。二德子是来桂花
村看亲戚的，他和水月英是同事，还在同一个车间工作过。新市纺织厂的效益每
况愈下，自从他那个当副厂长的叔叔栽了以后，他不但被撤了班长，而且下了岗。
他是个不务正业的人，过去常给她小鞋穿，所以她对他没有一丝好感。她知
道他在六福居坐了半天了，却故意装作店子里忙不赢的样子，不过来和他打招呼。
当奇奇在她眼前出现后，她立即喜笑颜开了，说：
“奇奇。”
“伯母。”
“吃根冰棍。”
她递给奇奇一个冰淇淋，他接了过来，说：
“我把足球放进来。”
“好，放在店子里是不会丢的。”
她大声说，然后瞟了二德子一眼，这话是故意说给他听的。洪兴发把酒一口
干了，站起来说：
“奇奇，我们来踢球。”
“我的冰淇淋还没有吃。”
“那你先吃吧。”
就在奇奇吃冰淇淋的时候，洪兴发走了过来，一边跳一边念着一首童谣：
“燕子，燕子，上高山，高山上不去，请你下去。”
奇奇咯咯笑了起来。他把球踢给了洪兴发，他们在那里玩了起来。二德子当
了几年班长，逢年过节都有人给他送东西，早就吃得肠肥脑满了。他现在下了岗，
心情很苦闷。喝了一会儿酒，他想到亲戚家去吃中饭，就走到了文化屋，说：
“水姐。”
“二德子来了。”水月英不冷不热地说。
“生意不错吧？”
“托你的福，还不错。”
“都是纺织厂的老同志了，退了休，也不回去看看。”
她心想他要是不下了岗，那会把我这个黄脸婆放在眼里，说：
“人老不中用了，没有事那敢麻烦你们当领导的呀？”
他觉得过去有些事对不住她，知道她是拿话刺他，说：
“我是想听你的高见。”
“什么高见低见呀？我不懂，我只会做家务带孩子。”
“我的看法也有不正确的时候。”
二德子还打着官腔，令水月英很反感，不想再跟他说话了。他讨了个没趣，
灰溜溜地到亲戚家去了。洪兴发和奇奇还在踢球，于师傅挺着发了福的肚子走了
过来，说：
“洪少爷，你是不是有点宝气呀？跟一个小孩子踢球。”
“我还想玩一会儿。”
“谁搞中饭？回去搞中饭吃。”于师傅骂道。
“你莫骂了，我回去就是了。”
洪兴发跟他老婆一起走了。奇奇喘了一口气，心想这个男人真讨厌，一张嘴
巴臭哄哄的，说起话来熏死人了。他到了文化屋，给了水月英一元钱，他开始吃
的冰淇淋是没有付钱的。在村子里转了一圈，他觉得没有什么意思，就回家去了。
陶奶奶在厨房里炖汤，看见孙子回来了，沉下脸问：
“你上午到哪里去了呀？”
“在文化屋前面踢了一会儿球。”
“可姚老师说你把球往他家的墙壁上踢，有这事吗？”
“嗨，我还以为是什么事呢？姚爷爷跟我一说，我就没有踢了。”
“奶奶刚才是吓唬你的，姚老师说我孙子最乖了，要你有空到他家去玩。”
“我不喜欢到他家去玩。”
“为什么？”
“他喜欢装神弄鬼的。”
“怎么装吗？”
“戴着墨镜，拿着小板凳，到解放路口去算命。”
“要你到他家去玩，又不是要你去跟他学算命。”
“我不想去。”
“那你想干什么呀？”
“想跟黑子哥学踢球。”
“可他天天在体校训练。”
“昊哥哥每天要读书，真没劲。”
“奶奶知道你的心思，就是想天天和他们在一起玩。”
“我喜欢他们。”
“他们是村里最听话的孩子，你跟他们在一起，奶奶放心。”
“我下半年要读书了，现在还只5 月份，爸爸要我到非洲的内罗毕国家森林
公园去玩。我想上半年去，赶在7 月底回来，看黑子哥踢省青少年联赛。”
“嗯，好，”陶奶奶笑着说，“奶奶同意。晚上我给你妈打个电话，说你要
到非洲去，让你爸在广州的白云机场接你。”
“奶奶，你真好。”
“你这么乖，奶奶有了你，起码要多活10年。”
“厨房里在炖什么呀？好香啊。”
“水鱼炖土鸡，这个菜也叫霸王别姬，味道非常鲜美。”
“可惜黑子哥吃不上。”
“他从小死了父母，后来被他伯伯收养了，家里一直比较困难。”
“黑子哥真了不起，我很崇拜他。”
“崇拜他什么呀？”
“他的球踢得好嘛。”
“他的人品也很好，就是不爱多说话。”
“他还要教我踢球呢。”
“你以后多陪他玩，跟你在一起，他会开心的。”
“嗯，我知道了。”
“汤炖好了，乖孙子，我们吃饭吧。”
陶奶奶把汤端到了饭桌上，和孙子一起吃起饭来。
为了迎接7 月份的省青少年联赛，吴超朝苦练球技，半个月没有回桂花村了，
很想念奇奇。5 月底的一天中午，他在海天广场上练球，突然吴昊和奇奇出现在
了前方。他把球从地上踢起，用身体的各个部位去顶，球就象沾在了他身上一样
不掉下来。奇奇见了感到很惊奇，说：
“黑子哥，你真行。”
“那还用说，我哥是红星队的前卫，就象巴西队的贝壳一样。”
吴昊自豪地说。他总是把贝利说成贝壳，让吴超朝哭笑不得。奇奇瞅着地上
不做声，好象有什么话要说，吴超朝见了忍不住问：
“你们到这里来干什么呀？”
“看你踢球嘛。”奇奇说。
“一定还有别的事呀？”
“奇奇过几天要出国了，他想和我们一起去看仙女。”
吴昊心直口快，把奇奇想说的话都说了出来。吴超朝一直没有见过那位神秘
的仙女，只知道她是位好心的姑娘，正好下午没有训练，说：
“我们一起去。”
“哇塞！”
奇奇和吴昊激动地叫了起来。吴超朝把足球放到了寝室里，和他们一起到了
桂花村。汽车站是吴昊上学必经的地方，仙女就是在那里碰到的。他们埋伏在对
面的商店里，躲在一个冰柜后面，等待着仙女的出现。店老板是个身体发了福的
丑女人，耳朵上吊着两个硕大的金耳环。她见他们躲在冰柜后，又不买东西，很
不高兴地问：
“你们在这里干什么呀？”
“等个人。”奇奇忙答道。
“请你们出去等。”
“来3 听可口可乐。”
奇奇掏出一张10元的钞票说。店老板拿出三听冰镇的可口可乐递给他，就再
也没有罗嗦了。可乐一人一听，很快就喝光了，但是还没有见到仙女的影子。微
风拂面，吴超朝和吴昊犯了困，竟趴在冰柜上睡着了。奇奇瞪着一双大眼睛注视
着马路对面的动静。过了一会儿，他们被他摇醒了，他指着车站里一位红衣少女
说：
“仙女，你们快看。”
“仙女是长长的黑头发，而且只穿白色的衣服。”
吴昊说。可那位红衣少女不但衣服的颜色不对，而且是短头发。吴超朝看了
奇奇一眼，说：
“真是个神经病。”
吴超朝和吴昊又趴在冰柜上睡着了。奇奇听吴昊这么一说，顿时象泄了气的
皮球。不知过了多久，吴超朝终于睡醒了，惊奇地发现奇奇和一位穿白色连衣裙
的少女在汽车站里。那位少女一头秀发披在肩上，长得美丽动人，心想她一定是
吴昊说的那位仙女了。奇奇看样子很兴奋，双只手不停地比划着，正和少女嘀咕
着什么。吴超朝嫉妒得要命，连忙推醒了吴昊。吴昊看见了对面的白衣少女，叫
了起来：
“哥，是仙女！”
“我们赶快过去！”
吴超朝和吴昊向马路对面的车站跑去。这时一辆公交车进了站，将奇奇和仙
女挡住了。他们到了马路边，几辆货车鱼贯而过，朝解放路口开过去。等它们走
完了，那辆公交车也驶出了车站。仙女不见了，只剩下奇奇一个人，孤零零地站
在车站里。他们赶紧过了长新公路，只见奇奇把双手藏在身后，脸上挂着得意的
笑。他见他们都望着自己，就把手伸了出来，原来是三盒桂花冰淇淋。吴昊跟吴
超朝说过，仙女只在五六月出现，每次碰到了他，都要买一盒桂花冰淇淋给他吃，
没想到这个小胖子一次就得了3 盒。吴超朝不客气地从奇奇手里夺过一盒冰淇淋，
看着仙女和自己擦肩而过，不能原谅他刚才的行为，问：
“奇奇，你为什么一个人过去呀？不叫我们一起去。”
“我怕你说我是神经病。”
奇奇委屈地说。吴超朝想起刚才骂他的事，说：
“我是跟你闹着玩的，你还当真了。”
“仙女真漂亮。”
奇奇说完，便递了一盒冰淇淋给吴昊。吴昊笑着说：
“给我的也是这样的，好香。”
冰淇淋的盒子上印上了淡黄色的桂花，看上去很漂亮。吴超朝知道这个世界
上没有仙女，可不知道白衣少衣到底是谁，问：
“奇奇，你跟仙女说了些什么？”
“你问这个干什么？”
“难道不能说吗？”
“吃了冰淇淋到哪里去玩呢？”
奇奇转移了话题问，吴昊马上响应道：
“到向阳小学去玩。”
“出发。”
奇奇迈开大步向前走去，吴昊跟着他身后。吴超朝没问出个名堂来，也只好
跟在他们后面。吴昊对吴超朝说：
“哥，下午学校里不上学。”
“那我们去干什么？”
“奇奇告诉我放风筝，我就带他去打乒乓球。”
“可没有拍子呀。”
“陈老师可好了，我可以跟她借。”
吴昊快活地说。读小学的时候，吴超朝没有带吴昊上过一次木料场后面的小
山，今天奇奇也来了，说：
“我看学校就不去了，到木料场后面的小山上去玩。”
吴昊没有跟哥哥去玩过，自己又不敢去，说：
“奇奇，我们到山上去玩吧。”
“好玩吗？”
“我哥原来常到那里踢球。”
奇奇一听山上可以踢球，说：
“我也想去。”
他们到了木料场，沿着羊肠小道上了山，山下那块空地上长满了青草。他们
坐在山坡上，几处炊烟，在山坳里徐徐飘荡。奇奇是在大城市长大的，象这样迷
人的田园风光很少见到，加上空气又清新，说：
“我要出国了，要不和昊哥哥天天到这里来玩。”
吴超朝听说他要出国了，心想过去没有见过他，不知什么时候再来，问：
“奇奇，你出国做什么？这里不是挺好玩的吗？”
“爸爸来电话了，要我到内罗毕国家森林公园去玩，他在广州白云机场接我。”
“内罗毕是肯尼亚的首都，那里有很多热带的野生动物。”
“大象特别多。”
“你要是走了，我和吴昊会想你的。”
自从在水磨房把奇奇绊倒后，吴超朝就喜欢上了这个活泼可爱的小男孩。
“奇奇还会来的。”吴昊说。
“什么时候再来呢？”
“他说他从非洲回来，要送一件礼物给我，还要看你踢省青少年联赛呢。”
吴超朝听说奇奇从非洲回来，要来看自己踢球，激动地站了起来，说：
“我今年一定要踢个冠军！”
几天后，奇奇果然走了。吴超朝和吴昊都很喜欢他，他走了之后，他们感到
了寂寞。为了摆脱这份难缠的寂寞，吴超朝全身心投入了足球训练当中，吴昊一
天到晚看书，他们用这种方式摆脱对他的思念。他出生在一个富裕的家庭，在这
个物欲横流的社会里，没有用世俗的眼光来看待他们，而是和他们成了最好的朋
友，所以他们很尊重他。
吴超朝把一生的命运都系在了足球上，知道如果球踢得不好，结局将是十分
可悲的，没有别的一技之长在这个残酷的社会上立足。他的球技虽然炉火纯青了，
但是他并不满足，每天仍要进行高强度的训练。早上队员们还在床上酣睡，他已
经起来了，围着海天广场跑上10多个圈，然后苦练足球的各种基本功。打了今年
的省青少年联赛后，他将进入金牛队，就要远离家门踢球了。所以只要有空，他
晚上就住在桂花村，多陪一下吴昊。
很快到了7 月份，省青少年联赛就要开始了。奇奇走了1 个多月了，吴超朝
在桂花村仍见不到他的影子，心想也许他不会来了。吴超朝脑子里的弦一直绷得
很紧，放不下比赛的事，为了轻松一下，晚上他和吴昊在楼下乘凉。吴昊喜欢数
天上的星星，但数来数去总也数不清。一天晚上，他们在桂花树下乘凉，看见吴
光祖神色慌张地走了过来，吴昊忙喊道：
“光祖叔叔，光祖叔叔。”
吴光祖没回答，也许是没有听见。吴超朝看这情形不大对劲，知道很可能是
出了什么事，就和吴昊跟上了他。他们都很喜欢他，他也关心他们，特意跟他们
来送过电子表。那块黑色的电子表吴超朝戴了几年了，没有原来那么光亮了，走
时也总是比标准时间要慢一点，但是他却舍不得扔掉。吴光祖到了吴家，吴建国
正好在家里，他们嘀咕了几句。吴建国忙过来关房门，看见吴超朝和吴昊在门外，
严肃地说：
“你们先出去玩一会儿，我和光祖叔叔有点要紧的事。”
他咣的一声把门关上了，他们不知出了什么事，在门外焦急地等着。过了几
分钟，房门打开了，吴光祖走了出来。吴建国把他们拉到了卧室里，说：
“公安局在到处抓光祖叔叔，如果有人问起他，你们就说没有看见。”
“知道了。”
吴超朝和吴昊同时说。吴建国带着吴光祖走了。过了1 个多小时，吴建国一
个人回来了，没有再在孩子们面前说什么。
自从文化屋开张以后，吴建国和水月英风里来雨里去，明显苍老了不少。吴
超朝谴责自己过去太自私了，只知道出人头地，对他们不闻不问的。但是他们对
他却很关心，只要他在球场上取得了一点成绩，总是欢心鼓舞的。前几天他到衣
柜里取衣服，发现了水月英的病历，一看才知道，她40岁出头就到了更年期。女
人到了更年期就不能再生孩子了，他心里酸溜溜的，眼泪差一点流了出来。她是
个坚强的女人，不象吴建国有一点小事就要唠叨上半天。她努力克服着更年期综
合症带给身体的困扰，为了文化屋的生意呕心沥血，让他对养母肃然起敬。
吴超朝坐在书桌边，这里可以看到楼下的情况。美丽迷人的冯茵曾在桂花树
下用吉他弹《龙的传人》，那一年暑假，他在姑姑家住了半个月。他想再回到白
去乡，和铁蛋一起走在田埂上，不过这一切现在都是奢望了，他知道再也见不到
铁蛋了，就象再也见不到冯茵弹吉他了。就是在昨天，他在村里碰到过冯茵，她
的肚子已经微微隆起来了，行动都不太方便了。她这么快就变成了一个女人，让
他心里很不舒服，她过去可是他心目中美丽的女神。到了子夜，村里静悄悄的，
只有一间房子里还闪着昏黄的灯光。不可知的未来正向他走来，他有一种预感，
今年夏天一定会发生一些不同寻常的事情。
2 个月一眨眼就过去了，奇奇一直杳无音信。省青少年联赛快结束了，只剩
下7 月26日红星队和金牛队的决赛了。7 月25日，红星队训练了一个上午，孙教
练要队员们下午休息一下，准备迎接明天上午的决赛。吴超朝在体校吃了中饭，
回到了家里，看到书桌上一塌糊涂，感到很奇怪，吴昊平时最爱整洁，书桌总是
收拾得干干净净的。一沓明信片突然映入了他的眼帘，上面印着大象、河马等热
带的动物，他恍然大悟，奇奇从非洲回来了。他等了一会儿，不见吴昊回来，就
向陶奶奶家走去。
刚走到陶奶奶家门口，吴超朝听见奇奇说话的声音，就躲在外面向里张望。
客厅里有一台25寸的日立彩电，正在播放一个少女做的卫生巾广告。奇奇也
学着那位少女的样子，怀里抱着一个枕头，一个倒挂金勾倒在了沙发上，说：
“在特别的日子里，想跳就跳，想玩就玩，因为我有了全新的洁宝护翼卫生
巾。”
客厅里传来吴昊的笑声，吴超朝刚想进去，就听见奇奇说：
“不知道黑子哥回来了吗？”
“我们一起去看看。”
吴超朝忙走了进去，说：
“奇奇，我来了！”
“黑子哥，我好想你！”
“我还以为你不来了。”
“昊哥哥说我回来正赶上明天的决赛。”
“是啊。”
“我还以为看不到了。”
“明天我们要跟金牛队比赛。”
“你们在客厅里吹电扇，如果还热的话，我就开空调。”陶奶奶笑着说。
“不用了。”
“我跟你们切西瓜去。”
“奇奇，你怎么才回来呀？”
“从非洲回来，我到了上海的外公家，外公硬要留我住在那里，要不我早就
来了。”奇奇笑着说。
“哥，明天上午我和奇奇要去看你踢球。”
“我一定要多进几个球给你们看。”
吴超朝激动地说。陶奶奶在冰箱里拿了一个大西瓜，切成一块块的，用一个
茶盘装了，从厨房里端了出来，说：
“吃西瓜。”
“我们先吃西瓜。”
奇奇说。每个人都拿了一块西瓜吃起来，西瓜是无籽的，很甜。吴超朝咬了
一大口，用手擦了一下从嘴角流下来的西瓜水，问：
“奇奇，你看见黑人了吗？”
“非洲到处都是黑人，我和爸爸到了非洲，先在开罗住了一段时间，然后就
到了内罗毕国家森林公园。”
“你妈没有跟你一起去玩吗？”
“没有。”
“为什么？”
“我不喜欢跟妈妈一起出去玩，喜欢跟爸爸出去玩，他会带我到好多妈妈不
会带我去的地方玩。”
“黑人是什么样子呢？”
“他们的皮肤象木炭一样黑，牙齿看上去显得特别白。”
“你喜欢黑人吗？”
“我还跟他们合了影。”
“真的吗？”
“是真的。我和爸爸到了一个小村子，里面都是黑人，他们的全部收入来自
和游客的合影。游客只要交200 法朗就可以和村里的黑人合影，这个村子每个月
的收入有12000 法朗。
“内罗毕国家森林公园好玩吗？”
奇奇想起了这次神奇之旅，脸上露出了欣喜的神色，说：
“公园里可漂亮了，我在里面见到了真正的大象，大的有10多吨。”
“在哪里看到的呢？”
“我和爸爸坐在观光车里，车在沙漠上行驶，见到不少野象群，有的象群一
群有10几头。”
“真带劲！”
“这个不是最刺激的，你们猜我在观光车上看到了什么？”
“猜不中。”
“一头豹子。”
“天啊！”吴昊吓得叫出了声。
“那头豹子离观光车不远，把我吓坏了。他卧在草地上没有动，我和爸爸坐
在车上，在很近的地方看着。”
“奇奇，你是骗我的吧？”吴昊不相信地问。
“没有。”
“可长宁动物园的金钱豹是关在笼子里的。”
“我说的是国家森林公园。”
“我还是不相信。”
“我爸爸在车上还拍了照，不信你看照片。”
奇奇从一个蓝色的旅行袋里拿出了一本相册，打开给吴昊看，上面真的有几
只张豹子卧在草地上的相片。吴昊这才相信了，说：
“奇奇，你原来没有骗我呀。”
“到了晚上，我们住在一个旅馆里，里面住的大部分是法国人。那里的坟子
又大又凶，我们睡觉要用一个很密的网子套上，喷上专门的灭蚊药水，只有这样
才能睡觉。旅馆前面有条小河。到了第2 天清晨，我们从床上爬起来，坐在藤椅
上，吃着烤火鸡和牛角面包，喝着鲜牛奶，可以看到河里的那群河马，它们都泡
在小河拐弯的地方。”
“那里真是个神奇的地方。”吴超朝忍不住赞叹道。
“从旅馆出来，我们再往前走，就到了一个大草原上。这里有很多非洲羚羊，
爸爸交了2 千法朗，带我坐在热气球上看羚羊。”
吴超朝和吴昊听呆了，没想到世界上居然有这么好玩的地方，连手中的西瓜
都忘了吃了。陶奶奶要做晚饭了，想留他们在这里吃顿饭，说：
“小黑子，吴昊，你们在奶奶家吃顿晚饭吧。”
“不吃了，时间不早了，我们回去了。”吴超朝说。
“再玩一会儿吧。”
“明天我还要比赛，吃了晚饭要早点休息。”
“那我就不留你们了。”
他们回家去了。
第2 天早上，吴超朝赶到了体校，和其他队员会合后，提前进入了新市体育
中心。体育中心是为了举办第4 届省运会建的，有全市唯一一个带草皮的足球场，
由于不及时维护，有的地方露出了黑色的地面。吴超朝在这里踢过球，感觉比海
天广场好多了。这是他代表红星队踢的最后一场比赛了，金牛队已经承诺，不管
这场球赛的胜负如何，他都将进入金牛队打前卫。他很看重这场比赛，希望自己
能有上乘的表现，尤其让他高兴的是，吴昊和奇奇要一起来看这场决赛。
红星队在上届联赛上屈居亚军，孙教练认为是主裁判误判所致。金牛队绊倒
了在禁区里的吴超朝，那个球应该判点球，如果他罚进了的话，比赛的结果就难
说了。所以孙教练对决赛的裁判相当重视，当他知道主裁判不是来自长宁市的才
放了心。金牛队8 点钟也进了场，两方的队员在球场上练球。这两支队是省里实
力最强的，金牛队赛后重组，将保留原来的大部分球员，而红星队表现突出的队
员将进入金牛队。
昨夜下了一场雨，草皮今天看上去格外青绿。这届联赛的门票和上届一样，
都是免费的，毕竟是两支少年队之间的对抗。上午天气凉爽，踢起球感觉特别舒
服。吴超朝看到主席台下多了两张熟悉的脸，是吴昊和奇奇，每人头上戴了一顶
用草编的帽子，用来遮住过强的太阳光。奇奇看见吴超朝望着自己，站起来挥着
手叫道：
“黑子哥，加油！”
吴超朝听不见奇奇说些什么，但知道他的意思，竖起右手做了代表胜利的V
字手势，掉过头在球场上练起球来。
9 点钟刚到，球场上响起了嘹亮的运动员进行曲，双方的球员列队入场。两
方的队长出列，主裁判掏出一块一元的硬币，让马振祥猜正反面。马振祥说了有
国徽的一面，主裁判把硬币抛向了空中，然后用手接着，他猜错了，由金牛队在
中线开球。主裁判吹响了哨子，决赛正式开始。
孙教练是个有多年执教经验的老教练，知道在实力上还是金牛队稍占上风，
那毕竟是一支省级队。红星队有了吴超朝这样的神射手，和金牛队的比赛，孙教
练一点也不担心了。吴超朝有着贝利当年一样的娴熟脚法，进攻起来让人防不胜
防，在比赛中常常一脚定乾坤。他是对手眼中最危险的人物，金牛队派出了最好
的后卫盯着他。孙教练和吴超朝知道对方的打算，他们制定了一个周详的计划。
吴超朝在球场上制造进攻的假象，吸引金牛队的注意，然后把球传给左前卫
姜吉维，让他破门得分。
上半场进行到10分钟的时候，中锋王森林传球给禁区左边的吴超朝，这个球
传得过了点，眼前就要飞出底线了，吴超朝倒地用左脚将球勾进了禁区。姜吉维
得到球后，对方几名后卫围了上来，顿时慌了神，就是一脚劲射，球象刚出膛的
炮弹一样从球门上飞了过去。随后吴超朝和队友又传了几个妙球给姜吉维，可能
是太紧张的缘故，姜吉维的发挥大失水准，结果都无功而返。上半场的时间过了
一半，两方都均无建树。吴超朝很着急，心想要是让金牛队领先的话，就有可能
输掉这场比赛。在决定胜负的关键时刻，吴超朝决定抢到球后，不再传给姜吉维，
而是自己射门得分。在比赛进行到30分钟的时候，姜吉维在禁区外被对方球员绊
倒，红星队赢得了一个全场任意球。姜吉维一脚把球踢向禁区，盯着吴超朝的后
卫稍一松懈，吴超朝向前跃起将球顶入球门。这个球太精采了，在观众席上引起
一阵不小的骚动。吴超朝往主席台下瞥了一眼，看见两顶草帽一高一低的，吴昊
和奇奇高兴地扭起了屁股。红星队以1 比0 领先，顿时士气高涨，金牛队节节败
退。接着马振祥在中场组织了一次进攻，姜吉维将球踢在门柱上，球反弹过来，
埋伏在禁区里的吴超朝一记漂亮的倒挂金勾，将球打入球门。上半场结束时，红
星队以2 比0 领先。
球场休息的时候，孙教练满面春风，拿着一瓶矿泉水，把大家叫到一起交代
了几句。队员们到球场边休息去了，孙教练把矿泉水递给了吴超朝，说：
“下半场继续这么踢。”
“好。”
“上半场辛苦了，你去休息吧。”
吴超朝到了主席台前，吴昊和奇奇都站了起来。奇奇把一听可口可乐扔给了
吴超朝，他揭开盖子喝了起来。在观众席上看决赛的人，比在长宁市举行的上一
届要少了不少，但是有吴昊和奇奇做自己的观众，他踢球的劲头更足了。吴昊看
了奇奇一眼，然后认真地说：
“奇奇，等比赛结束了，还是我做俘虏，你在后面揪着我的衣。”
“我要做俘虏，你在后面揪着我的衣。”
“你们这是干什么？”吴超朝奇怪地问。
“红星队得了冠军，我和昊哥哥要庆祝一下。”奇奇笑着说。
“所以你们争着扮俘虏。”
“还是由我来扮俘虏，投降是我的习惯性动作。”
吴昊说。吴昊和奇奇争着当俘虏，下半场比赛的哨声响了，吴超朝不紧不忙
地走到了球场上。比赛开始后，以2 球落后的金牛队开始了疯狂的反扑。一名金
牛队的后卫死死盯住了吴超朝，在关键的时候，甚至不惜采用战术性犯规，来阻
止他极具危协性的进攻。经过一阵紧张的厮杀，金牛队连2 两球，将比分扳平。
吴超朝在下半场摔得鼻青脸肿，一直没有作为。吴昊和奇奇都为他捏了一把
汗，看到他摔倒在草地上，半天还爬不起来，心都提到了嗓子眼里。很快下半场
的时间用完了，伤停补时还有三分钟。如果打平了，就要进行加时赛。金牛队众
志成城，决定背水一战，发动了最后一次进攻。他们全线出击，连几名后卫都过
了半场。金牛队一名身材高大的前锋在禁区右边得球，红星队的守门员还在球门
的左边，他对着空门抬脚就射。向天情急之下，从背后飞身将球铲掉，金牛队的
前锋也被铲倒在地。向天被主裁判红牌罚下，并判给了金牛队一个点球。在这个
最关键的时候被判了一个点球，吴超朝只觉得眼前一黑，差点摔倒了。金牛队只
要这个点球进了，将以3 比2 取胜。金牛队的队长站在罚点球的位置，神气十足
地望着红星队的守门员张文东，突然拨脚怒射。吴超朝站在中线附近，吓得用双
手捂住了眼睛，似乎听到了观众席上吴昊和奇奇发出的尖叫声。球的力度很大，
但是角度大正，被张文东用双掌击出。球场上响起了一阵热烈的掌声，吴昊和奇
奇激动地跳起了桑巴舞。吴超朝慢慢睁开了眼睛，才知道点球竟被张文东扑去，
顿时由惊转喜，由喜转狂。马振祥得球后，将球直接传给在中线上的吴超朝，这
时离全场结束的时间不到1 分钟了。对方3 名队员立即扑了过来，吴超朝知道吴
昊和奇奇在看着自己，争取胜利的机会来了，一定不能放弃。他发挥出100 米短
跑的速度，迅速摆脱了三名队员的围追堵截。这时对方的左边锋拦住了吴超朝的
去路，倒地一个飞铲，他把球轻轻一拨，身子向上一跃，人和球都躲过了这一致
命的铲断。吴超朝很快到了禁区右边，对方两名后卫扑了过来，守门员也蠢蠢欲
动地冲了过来。就在4 个人要接近的一瞬间，吴超朝因为速度太快，身体失去了
平衡，向后倒去，趁势把球向球门右边一拨。虽然力度不大，球却滚进去了，吴
超朝也倒在了草地上，这是有史以后他踢得最好的一个球。他从草地上爬起来，
听到观众席上雷鸣般的掌声，知道球进了，连翻了几个跟头，在球场上狂跑起来。
主裁判的终场哨声响了。在这场决赛中，吴超朝上演了一出精彩的帽子戏法，一
人独揽3 球，红星队最终以3 比2 战胜了宿敌金牛队。
吴昊和奇奇把草帽扔了，向球场上跑去，吴超朝也向他们跑过来。3 个人抱
成一团，开心地大笑起来。半个钟头后，举行了颁奖仪式。红星队的队友们站在
颁奖台上，吴超朝把奖杯高高地举在头上，他今天终于如愿以偿了，夺得了省青
少年联赛的冠军。忽然跑道上出现了有趣的一幕，吴昊高举着双手，奇奇在背后
揪着他的衣服，他们脸上都露出了得意的笑容。
省青少年联赛结束后，不到1 个星期，吴超朝和马振祥接到了到金牛队去踢
球的通知。吴超朝兴奋异常，吃了晚饭，和吴昊到了陶奶奶家。奇奇正在看一张
全家福，那上面有他、他的父母、陶奶奶4 个人。吴昊问：
“奇奇，你在干什么？”
“在看妈妈，我想妈妈了。”
“那你回去看你妈呀。”吴超朝说。
“我妈不管我了，她到山东旅游去了，要半个月后才回家。”
“到你爸那里去玩。”
“不行，我刚从非洲回来。”
“奇奇，你长得真象你爸。”吴超朝指着照片上那位中等个子、体态微胖的
男人说。
“爸爸长得真胖。”
“我要到金牛队踢球去了。”
“我要到杭州去读书了。”
“我们大家要分手了，今天晚上，我想请你和吴昊到解放路口去玩。”
“太好了，不过我要先告诉奶奶一声。”
“好吧。”
奇奇到卧室里去了，很快就出来了，说：
“黑子哥，奶奶同意了，我们走吧。”
从家里出来，只要下几级台阶，就是朝阳南路了。马路两边的路灯已经开了，
桂花村这一带的损坏比较严重，有很多盏路灯不亮了。到了解放路口，街心是个
花园，中间是个小水池，开满了白色的荷花，旁边4 个用石膏做的少女都用手托
着一个硕大的莲蓬。路边上到处都是卖油炸货的小摊子和搞饭菜的蒙古包。油炸
货的品种很多，有尤鱼、鸡翅膀、火腿肠、韭菜、香蕉等，只要把这些东西放在
黑乎乎的油中炸熟，沾上辣椒汁就可以吃了。在吴超朝看来，这些油炸货既不卫
生又不营养，新市的少女们却很喜欢吃，经常光顾这里。空气弥漫着呛人的油烟
味，他们到这里加快了脚步，走上了街心花园。
草地上坐了不少人，都是出来兜风的。奇奇看见了荷花，走过去，坐在了池
边，把脚泡在水里。吴超朝一踏上松软的草地，就觉得脚直痒痒，真想踢上几脚。
他和吴昊向小水池走去。奇奇扭过头看着他们，他好象坐在荷花丛中，让人
分不清他的脸好看还是荷花好看。吴超朝心想奇奇真可爱，走到了池边，说：
“奇奇，这些荷花真漂亮。”
“嗯。”
“你比池塘里的荷花还要漂亮。”
“黑子哥，我要走了，还想再跟你们玩一回《恐龙》。”
“你还会来的。”
“我们一起到星斗乐去玩电游，好吗？”
“好，这里不好玩，我们现在就去玩电游。”
过了马路，他们就到了星斗乐电游厅。和上次一样，奇奇还是坐中间，吴超
朝和吴昊坐两边。奇奇把币投进去后，习惯性地选了Hannah小姐，开始了紧张的
过关斩将。他熟练控制着操纵杆，Hannah小姐施展拳脚，轻松地过着关隘。吴超
朝和吴昊也分别选了一个人玩了起来。每次过了关，奇奇总要让Hannah小姐跳起
来踢旋风腿，吴超朝觉得很有趣，问：
“奇奇，你为什么总是选Hannah呢？”
“因为Hannah是女孩子。”
“你原来喜欢女孩子呀。”
“是的。”奇奇点了点头。
“奇奇，别只顾着说话，又开始了。”吴昊提醒着奇奇。
“昊哥哥，我是天下无敌的Hannah小姐。”
“你真行，我是天下无敌的Mess先生。”
奇奇控制的Hannah小姐捡了一把左轮手枪，她一枪打掉一辆迎面撞过来的摩
托车，忽然听到吴超朝说：
“吴昊，你别打我了。”
原来吴昊把吴超朝控制的Mustapha当成了“大怪”，用自己控制的Mess逼到
了右边，就是一顿好凑。他听哥哥这么说，才知道打错了，说：
“我不是故意的。”
“不用道歉了，反正Mustapha已经被你揍‘死’了。”
他们在电游厅玩了个把钟头，总算过了全关。他们从长凳上站了起来，向门
外走去。突然游戏机里传来爆炸声，吴超朝回过头一看，Mustapha、Hannah、Jack、
Mess他们从废弃的基地向外跑的时候，基地发生了大爆炸，Hannah小姐倒在了地
上。这种情景让他心里有点不舒服，但是也没有放在心上，跟着吴昊和奇奇出了
门。
从星斗乐出来，他们向菜市场走去。人行道上有许多卖炒货的摊子，卖些瓜
子、花生、蚕豆之类的东西。经过光明电影院时，售票厅前只有几个人在那里徘
徊。到了菜市场，这里黑漆漆的，外面有几个卖西瓜的摊子，西瓜在地上堆成了
一座座小山。吴超朝就要到金牛队去踢球了，决定买个西瓜，大家庆祝一下，说：
“我买个西瓜给你们吃。”
“我来选。”奇奇自告奋勇地说。
“不行，今天要由我来选。奇奇，你请我吃过炸鸡腿，今天我和哥哥请你吃
西瓜。”
吴昊不会选西瓜，只是在里面抱了一个大的，吴超朝掏钱买下了。西瓜是有
了，可是没地方吃。吴超朝看到旁边有一个卖麻辣烫的蒙古包，想出了一个好主
意，说：
“我们去吃麻辣烫，就在那里把西瓜开了。”
“我肚子饿了。”
“我的肚子也饿了。”
吴昊和奇奇都嚷了起来，吴超朝带着他们向蒙古包走去。蒙古包的主人是一
对上了年纪的夫妇，男人佝偻着背问：
“吃麻辣烫吗？”
“吃，味道好不好呀？”
“麻辣烫，保证你味道好，汤里面放正宗的四川豆瓣酱。”
“麻辣烫怎么做的呀？我跟你学习一下，回家也按你的办法去做。”
“小钵子里是骨头汤，放上红薯粉、绿豆芽、油豆腐、鹌鹑蛋、豆瓣酱去煮，
最后盖上香菜就可以吃了。”
“老板，来3 个麻辣烫，顺便把这个西瓜开了。”
“好的，就来。”
那男人见来了生意，连忙从吴昊手里把西瓜接过去了。吴超朝挑了一张路边
的桌子坐下了，昊昊和奇奇也坐下了。吴超朝看着奇奇，深情地说：
“奇奇，我真舍不得你走。”
“黑子哥，我也舍不得你和昊哥哥。”
“我没有钱，只能请你吃麻辣烫了。”
“这比奶奶炖的霸王别姬还要有味。”
“什么是霸王别姬呢？”
“就是老母鸡炖水鱼。”
“个有个的味吧。”
老妇人手脚挺麻利，很快把3 个滚烫的麻辣烫端了上来，奇奇闻了一下说：
“好香啊。”
“如果北京这次申奥成功，我将来要到那里去踢球，你还会去看我踢球吗？”
“当然会了。”
“哥，你真了不起，就跟巴西队的贝壳一样。”
吴昊一高兴，又把贝利说成了贝壳，吴超朝和奇奇忍不住笑了起来。吴超朝
经过多年的奋斗，终于实现了自己的理想，要到金牛队去踢球了，不由得激动地
说：
“我将来要到中国国家队去踢球。”
“黑子哥，你一定行的。”奇奇肯定地说。
“你也不赖，直接读3 年级，上的还是杭州的贵族学校。”
“都是我妈妈教的。”
“怪不得你这么聪明。”
那男人切好了西瓜，用一个盘子装了，端到了桌子上。吴超朝连忙说：
“大家先吃麻辣烫，然后再吃西瓜。”
奇奇用筷子夹了一个鹌鹑蛋，塞进了嘴里，说：
“鹌鹑蛋真好吃。”
“我给你一个。”
吴昊把自己的那个鹌鹑蛋夹给了奇奇。
“昊哥哥，你真好。”
吴超朝喝了一口汤，夹了片豆瓣放在嘴里，说：
“汤里放了豆瓣酱，喝起来真鲜啊。”
他们吃了麻辣烫和西瓜，从蒙古包里出来，向桂花村走去。做生意的小贩早
已散去，只剩下几个卖烤羊肉串的，木炭的火星在空中飞溅。他们并肩走在宽阔
的马路上，心情畅快，一起奔向美好的明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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