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星期一早上，吴超朝很早就起来了，坐上了开向长宁市的早班车。车子在长
新公路上飞快地行驶着，阳光射进了车内，气温不高也不低，这样的天气外出，
人感觉非常舒服。此时他没有一点出游的兴致，面对严峻的形势，如履薄冰。养
父苍老的面容又浮现在他眼前，他下定了破釜沉舟的决心，这次到长宁市一定要
把工作问题解决。
    客车走了半个多钟头，突然停了下来。这个地方叫石毛塘，刚才发生了一起
车祸，一辆摩托车和一辆大卡车撞上了。卡车上是一笼笼的鸡，为了躲避摩托车，
卡车冲进了路边的稻田里。这些鸡受了惊吓，拼命地咯咯叫着。摩托车横倒在路
中间，在前轮倒下的地方有一滩乌血。南来北往的车辆排起了长龙，司机们使劲
按着喇叭，催前面的车快走。客车在石毛塘延误了1 个多小时，上午10点钟了，
才开进与火车站毗邻的汽车站。
    从汽车站出来，吴超朝向火车站前面的音乐喷泉走过去，在那里可以坐124 
路公交车到仙女峰。仙女峰是124 路公交车的终点站，梦之源娱乐中心就在这里。
    经过电器城的时候，他看到一副萧条的景象，和开业时的情况大相径庭了。
刚开业的时候，门面很贵，要托熟人才能租到。然后市场竟争是无情的，电器城
的家电在价格上没有优势，而且缺乏信誉度，很快被华侨商店等大商场抢占了市
场，经营陷入了亏损的困境。商家纷纷贴出了转租门面的海报，月租大多是100 
多元，有的甚至跌到了100 以下。尽管海报一贴再贴，价格也是一降再降，仍然
无人问津。看到电器城这副死气沉沉的样子，他的心又悬了起来，现在找个工作
真不容易，他后悔不该这样冒失地从宁城大酒店出来。
    吴超朝过了马路，到了邮电局火车站分理处门口，看见了一个男人，手里提
着大包小包的，竟是好心的丁师傅。打了夏中保后，他一怒之下，从酒店不辞而
别了。他怕丁师傅说自己太鲁莽了，想躲过去算了。丁师傅看见了他，说：
    “吴超朝。”
    “丁师傅。”
    “到哪里去呀？”
    “我有点事去。”
    丁师傅的岳母今天60大寿，他请了半天假，中午去给老人家拜寿，顺便在邮
电局交清了上个月的电话费，不料竟遇到了吴超朝。看着吴超朝一副漫不经心的
样子，丁师傅正色地问：
    “这一向你到哪里去了？”
    吴超朝本来不想讲，可丁师傅是自己的恩人，说：
    “一直在家里。”
    “为什么不辞而别呢？你现在要是在酒店不是挺好吗？”
    吴超朝心想自己是打了夏中保之后才走的，这些事丁师傅肯定都知道，为什
么还要这样问呢？丁师傅见吴超朝不做声了，知道他有顾虑，说：
    “你走了之后，就再也不回来了，有些事你可能不知道。韩总对你印象很好，
你走了以后，他知道了事情的真象，非常生气，希望你还能回去做事。”
    吴超朝的内心很矛盾，仍然没有表态，丁师傅继续说：
    “媚兰的眼泪都哭干了，她是真的喜欢你，你现在去找她还来得及。”
    吴超朝的心都快碎了，丁师傅是不会骗他的。这几个月笼罩在他心头的阴云
一扫而空，媚兰是个纯洁无瑕的女孩子，他过去错怪她了。此时他觉得这个世界
真是美丽极了，到处洒满了金色的阳光。为了心爱的媚兰，他一定要在梦之源娱
乐中心找个工作，然后就去找她，说：
    “丁师傅，我今天真的有点事。”
    “有空到酒店去看看，大家都想你。”
    “我会去的。”
    吴超朝认真地说。他们在火车站分了手，他坐124 路公交车到了仙女峰，这
里人烟稀少，酒店开在这里生意不会好。他管不了这么多了，能找个工作，在长
宁市就有了落脚点。工程进入了扫尾阶段，中建五局的建筑工人在紧张地忙碌着。
    他到了酒店的人力资源部，一位穿黑色工作服的小姐告诉他，应聘是在下面
的员工餐厅。他闻讯到了员工餐厅，招聘已经接近尾声了，没有什么人来报名了。
门口坐着一位中年女人，他好象在宁城大酒店见过，就走上前问：
    “请问应聘是在哪里报名？”
    她个子不高，下巴略尖，右脸上有一块浅褐色的小疤，问：
    “你想报什么部门？”
    “餐饮部。”
    “你是宁城大酒店的厨师吧？”她笑着问。
    “是啊。”
    吴超朝听了大喜，丁师傅说韩总希望自己回去，说明酒店对他的印象是不错
的。她认识自己，说明她也是宁城大酒店的，在这里遇到了熟人，形势就更加有
利了。她整理着桌上的资料，说：
    “厨师到餐饮部去报名，宁城大酒店的人我们都要。”
    “谢谢了。”
    “餐饮部经理是柯少文，他原来也是宁城大酒店的。”
    “我认识。”
    “你去找他吧。”
    “好。”
    吴超朝兴奋地说。餐饮部办公室就在员工餐厅上面。他到了2 楼，看见餐饮
部办公室的门敞开着，进去吓了一跳，柯经理、邵洁华、关建强在里面，他们都
是他原来的同事。他是打了夏中保才从酒店出来的，以为他们对自己会有看法，
没想到他们都很热情，跟他打着招呼。柯经理接了一个电话后，微笑着问：
    “吴超朝，你来了。”
    “我在电视上看到这里招人，就过来了。”吴超朝谦卑地说。
    “到这里干什么？”
    “我想找份工作。”
    “现在你在哪里做事呀？”
    “从酒店里出来，就一直没有做事了，想到柯经理这里报个名，找份工作。”
    “你是个人材，韩总也很器重你，就怕这里池太小养不了你这样的大鱼。”
    吴超朝不知道柯经理说这话是什么意思，说：
    “我想找份工作好好干。”
    “那你先填张表吧。”
    “你走了以后，韩总的奶汤鲫鱼没人做了。”邵洁华笑着说。
    “你和关建强都过来了？”吴超朝问。
    “还没有。今天省里有几位领导在这里吃中饭，柯经理要我们过来搞饭菜。”
    “千忘别搞砸了，要让领导们满意。”
    柯经理叮嘱了邵洁华几句，就到人力资源部去了。吴超朝望了邵洁华一眼，
不由得倒抽了一口凉气。他心想邵洁华要是过来了，应当是厨师长，邵洁华比夏
中保的为人要好得多，但自己曾经打过夏中保，情况恐怕对自己不利。他见关建
强在翻报纸，脸上露出了轻蔑的微笑，埋头填起表来，不想理这个二流子。关建
强忽然扔下手中的报纸，说：
    “邵师傅，我看这里生意不会好，太偏僻了。”
    “柯经理说这是个形象工程嘛。”
    “最少要3 个亿。”
    “不止，一期工程就用了7 个亿，山坡上的那2 个网球场真漂亮。二期工程
正在搞，听说还准备搞个高尔夫球场，现在的预算达到10亿多了。”
    “嘿，真洋气！”
    “7 月18日，一期工程试营业。这里是个五星级的度假村，晚上到处是一派
火树银花不夜天的景象，真是个人间仙境。”
    “谁会到这里来吃饭呢？从火车站坐车到这里要个把钟头。”
    “在外面不要乱讲话，这和你没有关系，领导们听到了会不喜欢的。”
    邵洁华就要到梦之源娱乐中心来做事了，是中厨房的厨师长，月薪高达4 千
元，比在宁城大酒店时多了一倍。这里的生意肯定是做不起来的，但和他没有关
系，只要他炒的菜客人吃了满意，就可以高枕无忧了。吴超朝不清楚希望工程一
年能筹到多少钱，而一个这样的形象工程就要挥霍掉10亿人民币，真是劳民伤财，
这笔巨款要是都用在希望工程上该有多好。省里的领导要在员工餐厅吃中饭，邵
洁华要到那里去炒菜了，说：
    “吴超朝，你在这里填表，我和关建强炒菜去了。”
    “好走。”
    “你如果想到这里来，就跟柯经理说一声，我会要人的。”
    “谢谢。”
    吴超朝感激地说。邵洁华和关建强走了。吴超朝心想他们都没有提夏中保的
事，说明自己打他并没有错，他是个厨痞子，邵洁华不一定真正喜欢他。他们前
脚刚走，柯经理后脚就到了。求职表填好了，吴超朝递给了柯经理，他接过去说：
    “你的事包在我身上。”
    他们隔着一张深红色的办公桌，面对面坐下了。桌上有一个玻璃像框，里面
夹着一张胖男孩的相片，他长得活泼可爱，有点象奇奇，一定是柯经理和符明珍
的儿子。相片上的胖男孩本来是向着柯经理的，吴超朝把像框转动了一下，使他
冲着自己和柯经理。柯经理见状笑了笑，也没有说什么。今天的事情这么顺利，
吴超朝怀疑是在做梦，不放心地说：
    “柯经理，我弟弟在新市一家福利工厂做事，活得很累，我想帮他一把，可
我现在还没有工作。”
    “你的事我会放在心上的。”
    吴超朝想把自己和媚兰的事告诉柯经理，心想要是他知道了，一定会把自己
招过来的。他又转念一想，丁师傅知道自己和媚兰的事，柯经理也肯定知道，就
没有再说的必要了。吴超朝见柯经理很忙，就站了起来，说：
    “你忙不赢，我先走了。”
    柯经理也站了起来，想起厨房里还缺个人手，说：
    “你有空，就去帮一下邵洁华。”
    吴超朝不愿意跟关建强一起做事，想早点回去把喜讯告诉吴建国，说：
    “我还有点事。”
    “那你就去吧。”
    吴超朝走了，没有发现柯经理的脸色变了，只发现他的啤酒肚比原来还要大
了。
    吴超朝到了火车站，正好是中午，这里人山人海的。他在邮电局门前的报摊
上买了一张《长宁都市报》，准备在回新市的长途客车上看。他随便翻了一下报
纸，中缝的一则广告引起了他的注意，新世纪计算机培训中心，应广大计算机爱
好者学习要求月月招生。他打消了回家的念头，梦之源娱乐中心还有1 个多月才
开张，决定先去学个把月电脑。按着报纸上的地址，他坐上了108 公交车，经过
长宁大学，下一站就是计算机高等专科学校，他到了那里才下车。
    新世纪计算机培训中心在计算机高等专科学校斜对面，只隔着一条马路。培
训中心是栋3 层楼的房子，1 楼比路面略低，他走进了一间挨着楼梯的房间里。
    里面光线阴暗，进门的地方摆着一圈沙发，靠里的桌子上摆着几部电话和一
台计算机。一个年青的女孩子坐在电话前，见他进来了，问：
    “你好，是来学计算机的吧？”
    他从房子里的摆设判断，这里应该是办公室，她肯定是工作人员了，说：
    “我看了你们的招生广告。”
    “你的选择是非常明智的，我们这里是长宁市最好的计算机培训中心。”
    她笑着说，他一听顿时来了兴趣，问：
    “我是一个初学者，请问最开始学什么好？”
    “学《计算机应用基础》。”
    “接着呢？”
    “可以学《BASIC 语言基础教程》、《微型计算机组装与维修基础教程》、
《汉字FoxPro原理及应用》。”
    “我有了一定的基础，可以自学吗？”
    “可以，学计算机最关键的是要多上机，有条件的最好自己买一台。”
    他决定在这里学电脑，想起报纸上说的，每个月的8 号开班，问：
    “今天开了新班吗？”
    “开了，上午老师有事没有来，打电话说下午来上课。如果你现在报名的话，
正好赶上新班开学，培训中心请的老师都是长宁大学的教授。”
    “我是外地人，住宿怎么办呢？”
    “学校可以安排，房租是50块钱一个月。”
    “一个月的学费是多少？”
    “280 块钱。”
    他身上没有这么多现金，就到中国建设银行长宁大学分理处，用卡在自动柜
员机上取了钱，到培训中心付清了一个月的费用。然后到培训中心对面，吴超朝
用IC卡打了个长途电话给养父，把情况告诉了他，他听了自是满心欢喜。给养父
打了电话后，他在路边的小饭店吃了个盒饭，就到培训中心在附近租的民房休息
去了。
    下午2 点上课，还只1 点半，吴超朝就带着那本散发着油墨清香的《计算机
应用基础》到了教室里。培训中心的2 间教室在2 楼，这里学习是在教室里上半
天理论课，再在机房里上半天机。不管是什么课程，只要开了课，一本书要在一
个月内讲完。培训中心长期打着长宁大学的牌子，说这里是省教委计算机等级考
试定点培训单位及考点，生意一直不错，最多同时开过4 个班。现在是6 月上旬，
学校还没有放暑假，这个月只招了一个班，学员全部是走向了社会的年青人，是
上半年生意最差的一个月。
    教室里已经有几个人了。毒辣的阳光暴晒着大地，教室里象蒸笼一样热，墙
上一台壁扇在无力地摇着。吴超朝坐在一个能吹到风的位置，却感觉不到一丝凉
意。讲《计算机应用基础》的是马教授，他是一个干瘦的老头，等他走进教室的
时候，吴超朝的浑身都湿透了。
    马教授首先讲的是计算机的发展简史，1945年2 月15日，世界上第一台计算
机诞生在美国宾夕法尼亚大学，在以后的半个世纪里，计算机科学技术发展异常
讯速，成为人类科技史上发展最快的一门学科。年近花甲的马教授很敬业，不顾
气温这么高，在讲台上一丝不苟地讲着。吴超朝在台下仔细地听着，生怕撂下一
个字没有听清，一个神秘世界的面纱正在解开。
    下了课，吴超朝在楼下的小食堂吃了饭，就到机房上机去了。他过去没有用
过电脑，机房里的一切对他来说是很陌生的。报纸上说这里有近百台电脑，其中
586 电脑有50台，实际上只有50台电脑，有一半是带黑白显示器的286 电脑。偌
大的机房竟然没装空调，临街的一边有几扇窗户，同学们只好把窗户都打开了，
让晚风吹进来。机房里的电脑摆成了4 排，只有挨着窗户的这一排是带彩色显示
器的，都是486 电脑。他来得早，选了一台486 电脑。他坐在窗前操作电脑，可
以看到马路对面的常德米粉店和家乐福超市，还有自己住的那栋民房。
    服务器里装的都是教学软件，有BASIC 、FoxPro、C 语言等。同学们都是初
学者，这些软件过去没接触过，所以大多是进行指法和打字练习。机房条件虽不
好，但吴超朝想到下个月有事做了，可以去找回心爱的媚兰了，就忘掉了这些不
愉快的事。他选择了指法练习，3 个钟头不间断的练习，10根指头又酸又痛。到
了9 点钟，按规定要下机了，他才关掉了电脑。出了教学楼，一条黑影在他前面
站住了，问：
    “你是吴超朝吗？”
    “你怎么知道我的名字呀？”吴超朝奇怪地问。
    “你在宁城大酒店做过事。”
    “是啊。”
    “我是培训中心的李老师，你填的表我看过了，所以才知道你的情况。我们
玩三打哈缺个人，你在酒店做过事，一定会打，我们一起去玩三打哈。”
    因为工作进展顺利，吴超朝今天特别高兴，想趁机了解一下社会上的情况，
问：
    “在哪里打呀？”
    “你跟我来。”
    吴超朝跟着李老师到了1 楼的办公室，就是中午报名的地方。进了办公室，
他看见沙发上坐着两个小伙子，沙发中间摆着一张有机玻璃的矮桌子。李老师从
办公桌里拿出2 副崭新的扑克，扔在了茶几上。吴超朝和一个精瘦的小伙子把3 
台座扇搬了过来，这个小伙子说自己叫喻胜文，是班上的班长，让他多少有些意
外。另一个小伙子长相俊美，叫戴亚晓，是食堂女老板的上门女婿，晚上还跟吴
超朝炒了菜。
    刚打牌的时候，吴超朝的手气有点儿背，连输了几盘。可是一想到媚兰，他
顿时勇气倍增，觉得不能再这样输下去了，这对自己的信心是一个沉重的打击，
一定要赢回来。风水轮流转，他终于摸了几手好牌，利用这个机会把本扳回来了。
    接下来几盘他没有做庄，突然又来了一手好牌，他再次做了庄。他铺好了底
牌，他的分子全押在了里面。这手牌比较怪，只有1 对红桃6 是副牌，其余的都
是主牌。他的主牌虽多，却没有什么对子，不能将他们3 个人的主调光。他怕他
们上了手，把自己的1 对红桃6 冲散，开牌就发出了1 对红桃6 ，然后眯着眼睛
看着他们。李老师这下上了手，今晚输了不少钱，急于扳本，对自己的1 对红桃
A 只捡了10分很不满意。吴超朝顿时大喜，他们只捡了10分，自己已经全主了，
而且有大小王保底，这盘牌可以说是稳操胜券了。他吸了一口烟，故作惊讶地说：
    “出门碰了警察。”
    大家一听都笑了起来。李老师踌躇满志的，寻思着吴超朝还留着哪门副牌，
然后很谨慎地打出了一个梅花A.喻胜文跟着出了一个梅花K.吴超朝翻了一下自己
的牌，出了一个方块10. 戴亚晓把抽出来的梅花10又放了回去，换了一个梅花7 
出来了。李老师见自己的梅花A 没捡到分子，非常气恼，挂在腰上的手机突然响
了。他取下手机，一听是老婆打过来的，就不耐烦地说：
    “学校有事，我现在回不来。你说什么，我在外面玩？你真没良心，我在外
面累死累活的，还不是为了这个家。你就是喜欢婆婆妈妈的，我还有重要的事情，
就不多说了。”
    李老师嫌他老婆太罗嗦了，把手机关了机，继续打牌。戴亚晓笑着说：
    “你晚上不回去陪她，她挺寂寞的，所以才打手机找你呀。”
    “不管她，我们打牌。”
    李老师毫不在意地说。这盘牌下来，吴超朝又赢了，大家都夸他的牌技好。
    牌局到子夜就结束了，因为李老师身上的100 多元钱都输了。吴超朝数了一
下自己赢的钱，一共有250 元钱。喻胜文抽了一口烟，说：
    “我输了60块钱。”
    “今天碰到了高手，我输了75块钱。”
    戴亚晓笑着说。他们都输了，只有吴超朝一个人赢了，这样的战果有点出乎
他的意料之外。他从办公室回到了民房，同寝室的原志辉、钱智勇早躺下了，这
里只住了他们3 个人。
    第2 天早上，吴超朝从桌上拿起《计算机应用基础》，准备到常德米粉店吃
碗粉，再到教室里去上课。原志辉看起来有30开外，从事家电维修多年了，学电
脑是为了将来修电脑。他是从新市来的，见吴超朝拿着书出去，知道他是要去上
课，说：
    “吴超朝，马教授上午要开会，下午才能来。”
    “我还以为上午要上课。”
    “那你就去吧。”
    原志辉比吴超朝早到，消息自然要灵通些。吴超朝到了走廊上，一座简陋的
水泥桥通到对面的空地上，上面堆了不少红砖，可能是要盖房子；还有一个水龙
头，人们可以在下面冲凉。走廓上有把木椅子，他坐在上面，边抽烟边看《计算
机应用基础》。
    看了一会儿书，他肚子饿了，就从楼上下来了。楼下就是房东开的小商店和
桌球室。喻胜文和一个人在打桌球。吴超朝到了常德米粉店，买了一碗米粉吃了
起来。常德牛肉粉汤浓肉鲜，3 元钱一碗，这种粉在消费水平很高的长宁市颇受
欢迎。店老板是个30多岁的男人，看上去很精神，问：
    “小伙子，你是电脑学校的学生吧？”
    “是啊。”吴超朝有礼貌地说。
    “这所学校的生意很不错。”
    吴超朝来了还不到1 天，就发现了培训中心在报纸上做的广告是如此夸大其
词，问：
    “你觉得这所学校怎么样呢？”
    这是一个敏感的问题，店老板转移了话题，问：
    “牛肉粉味道好吗？”
    “当然好了。”
    “炖牛肉的时候，我放了10多种香料。油用的牛油，这样味道会更浓。”
    “真辣呀。”
    吴超朝擦了一把额头的汗，店老板忙把一台座扇对准了他，说：
    “这粉就是越辣越有味。”
    “是啊。”
    吃完了粉，吴超朝从米粉店出来了，进了家乐福超市。这里面积不大，却干
净整洁，开放了空调，人在里面购物很凉爽。他昨天从家里出来，什么都没有带，
想买点日常用品和一套换洗的衣服。一个小男孩光着屁股，在贴着灰色瓷砖的地
上飞快地爬着，看那光景还不到1 岁。他很开心，冲着吴超朝一个劲地笑。吴超
朝觉得很有趣，把小男孩抱了起来，然后又放在了地上。坐在门边的女人笑着说：
    “小伙子，让他在地上爬，别把你弄脏了。”
    “没关系。”
    “你是在对面学电脑的吧？”
    “是啊。”
    吴超朝在里面转了几个圈，把自己需要的东西买齐了，回到了寝室里。钱智
勇和原志辉已经起来了。钱智勇刚洗了脸，从小桥上走了进来，说：
    “原志辉，今天你帮我去收帐。”
    原志辉不知道是什么事，问：
    “你在外面放了高利贷呀？”
    “我原来在皇后夜总会当保安，有个同事借了我几百块钱。我现在没钱用了，
要找他还钱，又怕人家赖账，你跟我一起去取。”
    “我没时间。”
    “那里的桑拿妹很风骚，身材特别好，你去了可以看个饱。”
    原志辉本来想学《微型计算机组装与维修基础教程》，这只要交一个月的学
费就够了。刚来的时候，他对这里的情况也不熟悉，一下交了半年的学费，又退
不了，他想起这件事就后悔。他上午准备到教室里看书，听钱智勇这么讲，说：
    “我跟你一起去收账。”
    钱智勇和原志辉走了，吴超朝心想拿他们真没办法，他们要是不住这里，自
己也太寂寞了。人生就是这样变化无常的，前天他还在家里为工作犯愁，现在已
在一家五星级酒店应了聘，还开始学起了最时髦的电脑。这一切太顺利了，又来
得如此突然，让他有些应接不暇了。他不想耽误一分钟，又拿起《计算机应用基
础》到走廓上看起来。
    在培训中心学习，吴超朝觉得真够幸运的，3 个人住一间这么大的房子，正
好可以专心学电脑。其他同学住在办公室旁边那几间阴暗潮湿的房子里，厕所在
南边，臭气熏天，让人无法忍受。他特别爱干净，从不上培训中心的厕所，而宁
愿走上10分钟，到长宁大学的学生宿舍去上厕所。大学里的条件很好，宿舍每层
楼上都装有IC卡公用电话，卫生天天有人打扫。他妒嫉在大学里遇到的每一个人，
也许看上去其貌不扬，但很可能是个硕士，甚至是个博士。有一次，他和数百名
学生坐在长宁大学礼堂里，听一位老师发言。听了一阵子，他才弄清楚讲话的老
师竟是一位博导，而台下的学生除了自己外，个个都是在读的研究生。由于经常
到长宁大学去上厕所，后来他得了方便狂想症，不管走到哪里，第一件事就是想
方便，临走的时候还要方便一次。
    学电脑是紧张有趣的，李老师和喻胜文、戴亚晓多次叫吴超朝去玩三打哈，
他们要报上次的一箭之仇。他见好就收，以学习太忙为由拒绝了他们。他们知道
他不喜欢玩三打哈，以后就不再叫他了。一转眼就到了7 月8 日，他的BB机一直
没有被人呼过，梦之源娱乐中心还没有消息，培训中心又催他交这个月的学费了。
    他心急如焚，在万般无赖的情况下，只好交了这个月的费用，开始学习《微
型计算机组装与维修基础教程》。
    随着7 月18日的临近，工作仍没着落，吴超朝开始发慌了。新开的课程很有
趣，授课的老师是《微型计算机组装与维修基础教程》的作者，但是他没有头个
月学电脑的热情了。7 月15日中午，他再也按奈不住了，拨通了柯经理的手机，
电话的另一端传来一个平静的声音：
    “谁呀？”
    “柯经理，你好！我是吴超朝！”吴超朝激动地说。
    “噢，你有什么事呀？”
    柯经理笑着问。吴超朝紧张的心情放松了一点，问：
    “梦之源娱乐中心快开业了，我什么时候能过来呀？”
    梦之源娱乐中心马上要试营业了，厨师基本上都到位了，只差个别人了。邵
洁华是中餐厨师长，柯经理没有把吴超朝私下和自己讲的话告诉他。吴超朝跟着
邵洁华做过夜市，而邵洁华这个人很讲义气，如果知道吴超朝想过来做事，一定
会叫他过来的。柯经理不叫吴超朝过来，是有不可告人的目的。在宁城大酒店的
时候，吴超朝虽然正直有为，但是他沉默寡言，不喜欢溜须拍马，这让柯经理心
里有点不舒服了。韩总在餐厅里表扬了吴超朝，柯经理便有些妒嫉了。而吴超朝
在厨房里打了夏中保后，没有看清形势就走了，柯经理更感到了一种咄咄逼人的
气势。柯经理当然知道吴超朝和媚兰的关系，但怕吴超朝过来会影响这里的现状，
于是假惺惺地说：
    “人事部正在定。”
    “这个月18号试营业吧？”
    “没错。”
    吴超朝在梦之源娱乐中心遇到过邵洁华，问：
    “邵师傅过来了吧？”
    “没有过来。”
    柯经理连想都没有想就说，他是怕吴超朝找邵洁华帮忙。果然吴超朝听说邵
洁华没有过来，就放弃了找他的想法。吴超朝想起柯经理说过，工作的事包在他
身上，现在听他这样说，还以为把自己的名字报上去了，只等人事部签字了。其
实柯经理此举是让吴超朝错过这次招聘的最后时间，不给他留下任何机会，以后
要进来就难了。
    下午吴超朝没有去上课，而是到机房上机去了。机房里刚装了一台大功率的
春兰空调，外面酷热难耐，人在里面却很凉爽。这是他第一次逃课，并不是为了
去享受空调，他没有心思上课了，用电脑打着字，紧绷的神经也许会松驰一点。
    到了下机的时候，他回到了寝室里，连晚饭都吃不下。梦之源娱乐中心就要
开张了，只有2 天的时间了，他等着BB机响起来。等待差点让他发疯，人生也许
就是这样一种痛苦无望的等待。
    吴超朝到了走廓上，望着这条不到10米长的水泥桥，把脚步收拢在上面，不
停地从这一头走到那一头。四周静悄悄的，除了他，再没有别的人了。他在桥上
感到很孤寂。突然马路上传来了汽车喇叭的声音，带给他一种说不出的欣喜。不
知为什么，他激动了起来，生活应该是美好和热烈的，这一切都是从火车站遇到
丁师傅后开始的。媚兰是个痴情的女孩子，还在等着他，他心里有一种你是我知
己，我也是你知己的感受。他深情地凝视着宁城大酒店的方向，心儿飞到了她身
边，可是工作现在还没有着落，就放弃了去找她的打算。还耐心等2 天吧，梦之
源娱乐中心就要来消息了。他在桥上踱来踱去，忽然右手抓住桥上的栏杆，面对
宁城大酒店的方向，蓦地站住了。他的命运是这样坎坷，经过多年的奋斗，到现
在为止他还没有一个正儿八经的工作，但很快就有一个象样的工作了，他将用实
际行动书写出令世人侧目的传奇。光阴一去不复返，时代在飞速地发展，他能敏
锐地察觉出社会跳动的脉搏，自已会有出息的，他要和媚兰永远在一起。
    2 天很快过去了，到了17日下午，吴超朝仍然没有接到梦之源娱乐中心的通
知。他坐在走廓上冥思苦想，脑海里忽然跳出一个可怕的念头，柯经理根本不希
望自己过去。看着凳子上的空红塔山烟盒，他才想起没有烟抽了，起身到楼下的
商店去买香烟。柜台上有一台电视机，正在播放喜之郎果冻的广告。他买了一包
红塔山，趁店老板找钱的时候，点上了一支烟，突然听到电视机里说：
    “7 月18日，梦之源娱乐中心隆重开业。这里依山傍水，环境优美，是省内
第一家五星级度假村，将引领娱乐和餐饮消费的新潮流，带给你帝王般的感受。”
    吴超朝大吃一惊，把目光移到了电视机上，果然是那个美仑美奂的梦之源娱
乐中心。他聪明绝顶，此刻终于明白了，自己被柯少文耍了。吴超朝没想到柯少
文会骗自己，他是个无耻小人，根本不配叫什么柯经理。他呆若木鸡地站在那里，
夹着香烟的手停在了半空，店老板抓着一把零钱，说：
    “这是找你的钱，拿去吧。”
    “诶。”
    吴超朝回过神来，慌忙接过零钱上了楼。他到了寝室里，一头倒在床上，连
吃晚饭的力气都没有了。他的心如一潭死水，现在找工作这么难，这个月学习结
束后，就要打起背包回家了。想着就这样和媚兰分了手，他真不甘心。可是他这
样窝囊，连个工作都没有，怎么好意思去见媚兰呢？他躺在床上，到了凌晨才合
上眼，原志辉的鼾声把他吵醒了。他怎么也睡不着了，就这样躺到了黎明。
    吴超朝几天没有上课了，心想工作都没有了，学电脑又有什么用呢？就这样
过了几天，他突然想通了，反正这个月的学费交了，不如在这里玩一向，散散心
也好。他又上起了课，不过下了课，不象过去一样抱着电脑书看个没完，也不去
想那些烦心的事了，而是跟钱智勇学习打桌球。钱智勇觉得当保安没出息，别人
经常骂他是黑狗子，才到这里学起了电脑。皇后夜总会是个提供色情服务的桑拿
城，他喜欢向吴超朝提起这段不寻常的经历。
    《微型计算机组装与维修基础教程》学完了，吴超朝和钱智勇的桌球水平也
不相伯仲了。钱智勇心里暗暗称奇，自己打了1 年多桌球，而吴超朝仅仅学了20
天。吴超朝喜欢上了现在的生活，早上到常德米粉店吃粉，然后在培训中心学电
脑，其余的时间打桌球，他想过一辈子这种无忧无虑的生活。可刚到8 月8 日这
一天，培训中心就催他交这个月的费用了，他明白快乐的生活要结束了。他的钱
本来就不多了，这2 个月花去了大半，要维持现在的生活是很困难的，忧虑又浮
上了他的心头。他要继续学习是不可能的了，对于他来说，出路只有一条，就是
回到桂花村。他没有向培训中心交学费，也就中止了学习。8 月9 日，他和喻胜
文打了一上午桌球，吃中饭的时候，他回到了寝室里。钱智勇谨慎地说：
    “吴超朝，上午李老师来了。”
    “他来干什么？”
    “他说你要是再不交钱，就请你搬出去。”
    吴超朝心情郁闷，撤了个谎说：
    “我在一家五星级的大酒店应了聘，再过几天，就要上班了。”
    “他就是这样对我和原志辉说的。”
    “有钱的人就是小气，多住几天也不要紧嘛。”
    原志辉放下那本《微型计算机组装与维修基础教程》，喝了一口水，说：
    “你还说他小气呢？他上午买了一只好大的水鱼，准备中午要戴亚晓红烧了
吃。”
    “你也看见了，那只水鱼足有1 斤多。”钱智勇流着口水说。
    “还不是用我们的钱买的吗？”
    原志辉笑着说。吴超朝在宁城大酒店当过厨师，还专门炖过水鱼，说：
    “这有什么了不起吗？李老师买的水鱼是家养的，只要几十块钱一斤。有钱
就买野生水鱼吃，那可要一二百块钱一斤，一般还买不到呢。”
    新世纪计算机培训中心是李老师和别人合伙开的，他是最大的股东，用这50
台旧电脑攒了大钱。刚来学电脑的时候，李老师要吴超朝到办公室玩三打哈，现
在他只多住了几天，就催他快点走人。既然柯少文能骗自己，李老师也不讲一点
情面，吴超朝决定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要赖在这里住一向。
    到了8 月中旬，吴超朝的钱所剩无几了，心里就更慌了。他准备回新市算了，
临走之前，还想到梦之源娱乐中心去看一下。8 月17日下午，他从培训中心坐108
路公交车到了火车站，然后再坐124 路公交车到了梦之源娱乐中心。他直接到了
人力资源部，又看见了那位在员工餐厅遇到的中年女人。她看见了他，瞟了一眼
继续忙自己的，他忙走上前问：
    “同志，请问谁是人事部经理呀？”
    她放下手中的派克钢笔，面无表情地问：
    “你有什么事呀？”
    “我想在这里找个工作。”
    “我就是。7 月18日，娱乐中心正式开业了。”
    他想起她说过，只要是宁城大酒店的人我们都要，问：
    “我为什么没过来呢？”
    “你报了什么？”
    “餐饮部的厨师。”
    “厨师是柯经理一个人定的，我不管这种事。”
    “你不是说过吗？只要是宁城大酒店的这里都要。”
    “那边过来了几个厨师，邵洁华和关建强早过来了。”
    一听说关建强过来了，吴超朝不服气地说：
    “好的怎么没有过来吗？”
    “以后要是少了人，我们觉得你合适，就会通知你过来的。”
    她很不高兴地说。吴超朝没有做声，从沙发上站了起来，望着她右脸上那块
可憎的浅褐色小疤，毫不犹豫地走了出去。他确实是被柯少文骗了，人力资源部
经理的话使他的猜测得到了证实。他从4 楼下来，快走到1 楼的时候，听到大厅
里传来柯经理的声音。他忙收住了脚步，猫着腰向大厅张望，只见柯经理和邵洁
华、夏中保都站在那里。柯经理腆着个大肚子，说：
    “全总分了1 间房子给我，还没有布置好。上个星期天，我和明珍在华侨商
店看中了1 套1 万多块的真皮家具，她交钱去了。我现在没空，你多叫几个人去，
帮我把家具拖回来。”
    “我跟关建强说了，他叫人去了。”邵洁华说。
    “你办事，我最放心了。”
    “柯经理，你太辛苦了，我们帮点忙是应该的。”
    “邵厨师长，我叫的人都来了，在外面等着呢。”
    邵洁华话声刚落，吴超朝就听见了关建强的声音。吴超朝心里骂道，柯少文
真是个无耻小人，竟不顾自己和媚兰的幸福，想尽一切办法，把他一脚踢出了梦
之源娱乐中心。柯经理笑着说：
    “关建强，你还真利索，就把人都叫来了。”
    “有什么事呀，柯经理尽管吩咐。”
    关建强讨好地说。他技术不行，在梦之源娱乐中心又没任何背景，生怕柯经
理炒他的鱿鱼。
    “人到齐了，我们就去算了，下午还要赶回来上班。”邵洁华说。
    “不要急，晚点来也没关系，反正这里没什么生意。”
    柯经理微笑着说。邵洁华他们走后，大厅里只剩下柯少文和夏中保了。夏中
保想到厨房里去看一下，可现在又没上班，没有地方去，说：
    “柯经理，到你的办公室去坐一下。”
    “我要在这里等全总。”柯经理骨碌着那对小眼睛说。
    “全总是酒店的总经理吗？”夏中保羡慕地问。
    “是啊，我要等全总一起出去。”
    “我今天还要上晚班，就跟邵洁华一块走算了。”
    “那我不送了。”
    夏中保追邵洁华去了。吴超朝一看机会来了，就想一个箭步冲上去，三拳两
脚把柯少文揍个半死，然后溜之大吉。柯经理向四周看了看，似乎嗅出了空气中
某种不同寻常的气味，到餐饮部办公室去了。他没留在这里等全总，因为刚才的
话是他临时编出来哄骗夏中保的。柯经理溜得无影无踪了。吴超朝到了大厅里，
不知道柯少文到哪里去了，心想今天就走算了，将来再跟他算总账。
    从梦之源娱乐中心出来，吴超朝头重脚轻地上了124 路公交车。太阳躲在一
大块云层后，他的心情就跟这铅灰色的天空一样阴郁。他盯着窗外，看着路边的
农田和房屋向后倒去，车子过了一座双塔双索面斜拉桥，梦之源娱乐中心离他越
来越远了。车子在华侨商店前停住了，他下了车。这里距宁城大酒店只有一箭之
地，他看到自己一副失魂落魄的样子，没有勇气去看媚兰了。他沿着五一路向河
边走去，很快到了黄兴路，不知不觉进了市青少年宫。
    青少年宫里到处都是人，有的在散步，有的在树下下棋，有的在石凳上打扑
克，有的在茶楼里品茶。中间是和平鸽广场，一群洁白的鸽子在鸽房和草地上飞
翔，发出咕咕的叫声。吴超朝走到了草地上，找了把椅子坐下来了。一个年青的
姑娘在卖鸽食，其实就是一小包玉米，不少游人买了喂鸽子。一位妇人带着一个
小女孩走到了草地中央，那是鸽子最集中的地方，小女孩把手中的玉米撤向了鸽
群，鸽群立即骚动起来。鸽房边有几棵大树，树枝上吊着几笼画眉，一群鹤发童
颜的长者在树下聊天。好一派和谐安宁的景象，吴超朝却无心观赏，在微风的吹
拂下，靠在椅背上进入了梦乡。
    等吴超朝睁开眼睛的时候，天已经黑了，鸽子进了鸽房，还有几只淘气的鸽
子在树梢上盘旋。青少年宫里热闹极了，夏夜人们都爱到这里蹦的、看电影、听
歌、玩电游。他又饥又渴，但除了水什么也不想吃。正好和平鸽广场斜对面有个
买冷饮的，他从草地上走了过去，买了一大杯百事可乐喝下了，整个人觉得舒坦
了不少。现在他只想早点回到新世纪计算机培训中心，在水龙头下洗个够，然后
躺在寝室的床上抽红塔山。
    他从青少年宫出来，在门口看到了今晚的电影预告，7 点钟有一场《泰坦尼
克号》。这是一部轰动世界影坛的大片，今年初在全国公映后，在各地均创下票
房奇迹。他是个铁杆影迷，早在电影公映以前，就听说了此片的大名。该片在新
市也公映过，当时他在家中学习文学，一直没有时间观看。现在离电影开演还有
几分钟，他买了张票，准备进去一饱眼福。走到电影院门口，他又买了一大杯百
事可乐，端着进去了。他刚坐下来，电影就开演了。
    一段优美的音乐把吴超朝带进了电影中，这是一部经典爱情片，关于杰克和
露丝之间的纯真爱情。这部电影的画面拍得太美了，那艘船也很漂亮，再加上一
个凄美的爱情故事，看了让人荡气回肠。他被深深吸引住了，忘却了失业的烦恼，
又回到了和奇奇相识的那年，3 个好朋友在桂花村汽车站等仙女，多么希望时间
永远停留在那一刻。
    吴超朝从电影院出来，已经是晚上10点多钟了。他被杰克和露丝的高尚爱情
感动了，心情也豁然开朗了。从家里出来有2 个多月了，因为工作没找好，他几
乎没有跟家里联系。他决定明天先回去，把工作的事暂时抛在一边。从青少年宫
出来，要到五一广场才能坐中巴车到长宁大学，然后走到培训中心。
    到五一广场去坐中巴车，既可以走黄兴路，也可以黄兴路旁边的小巷子。小
巷子黑咕隆咚的，但是比走黄兴路近了不少，他走进了巷子里。两边有很多老式
建筑，这一片属于要拆违的老城区，隔百把米才有一盏路灯，行人借助微弱的灯
光能看清地面。他迈开大步向前走着，突然身后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是高跟
鞋踩在地上发出来的，一个姑娘尖声叫道：
    “救命！救命！”
    “看你这骚娘们往哪里跑？”
    一个大汉淫笑着说。一个姑娘从身后追上了吴超朝，由于太慌张了，不小心
跌倒在地。吴超朝忙把那个姑娘扶了起来，她面容清秀，竟有几分似媚兰。一个
满脸横肉的汉子跑了过来，手里还捏着一个小巧的坤包，显然是抢了这个姑娘的，
见她貌美又想劫色。吴超朝把姑娘拦在了身后，摆出一副英雄救美的姿态，大汉
见了骂道：
    “滚开！”
    “清平世界，朗朗乾坤。”吴超朝冷笑一声说。
    “臭小子，你找死呀！”
    “竟然欺负一个弱小的姑娘。”
    “老子看上她了，关你屁事。”
    大汉怒气冲冲地骂道，他欲火焚身，恨不得把这个姑娘一口吞下。他们对峙
了一会儿，大汉突然飞起一脚踢在吴超朝的下身，他没有提防，惨叫一声倒在了
地上。姑娘吓得花容失色，想过来扶吴超朝，大汉狰狞着扑了过来，她不由得倒
退了几步。看着姑娘躲躲闪闪的样子，大汉的欲火更旺了，伸出双手，疯狂地扑
了上去，想把眼前的猎物撕成碎片。吴超朝一个饿虎扑食，用双手死死抱住了大
汉的两腿，大汉笔直地倒了下去，嗥叫一声摔在地上。看着惊魂未定的姑娘，吴
超朝喊道：
    “姑娘快跑！”
    “你怎么办呢？”
    “我没有事，你快跑！别忘了你的包！”
    姑娘这才想起坤包被大汉抢了，把它从他手里扯过来，一脚踢在他的脸上，
然后跑到前面不远处的十字路口，向左一拐就不见了。吴超朝和大汉在地上扭打
了一阵，同时爬了起来，他们怒目而视。大汉见吴超朝长得挺瘦，刚才就是他坏
了自己的好事，顿时勃然大怒。大汉还想用脚踢吴超朝，他吃过他的亏，心里早
有防备。吴超朝连续几脚踢在大汉的小腿上，他两腿一软，差一点跪倒在地。大
汉猝不及防，脸上又重重地挨了几拳，他恼羞成怒，从腰上拨出了弹簧跳刀。吴
超朝往后退了几步，大汉得意地说：
    “老子挑了你的脚筋！”
    “一条疯狗！”
    这句话激怒了大汉，他在空中挥舞着跳刀，向吴超朝刺过来。吴超朝眼疾手
快，一侧身闪过，用右手抓住大汉的手腕子，左拳砸在他的手臂上，将跳刀击落
在地。大汉黔驴技穷，张口来咬吴超朝，被推倒在地。大汉从地上爬起来，向吴
超朝扑了过去。吴超朝背对着大汉，一个旋风腿劈在他的太阳穴上，他扑通一声
跪在了地上，眼睛可怕地向上翻着。这时大汉的同伙赶到了，在朦胧的月光下，
他们没有看清楚，还以为吴超朝给大汉跪下了，大声叫嚣着：
    “有个小子跪下了，在向老大求情。”
    “朝他脸上撤泡尿。”
    “是那个臭婊子的情夫。”
    他们跑到了跟前，才发现是老大给吴超朝跪下了，大汉翻着白眼无声地倒下
了。他们逼近了吴超朝，他估计那姑娘走远了，也跑到了那个十字路口。他们都
跟了上来，想给老大报仇。他冷笑一声，往右边的小巷子跑去，听着身后的脚步
声，发挥出100 米冲刺的速度，将他们远远抛在后面。从小巷子出来，他到了沿
江大道，海龙舫就在右边。他向左边跑去，这边可以到大桥下，然后坐中巴车到
长宁大学。
    吴超朝在沿江大道上跑着，忽然感到下身一阵钻心地剧痛，两眼一黑，扑通
一声栽倒在地。他刚才被大汉踢了一脚，由于太紧张而忘记了疼痛，他艰难地从
地上爬了起来。一辆的士迎面开过来，他跑到路中招手拦车。的士减缓了车速，
司机看到他这副狼狈不堪的样子，想到市里最近发生的几起的士司机被劫的案子，
不敢让他上车，加大油门溜了。他的身体被车子带了一下，差点摔倒了。他怕大
汉的同伙追来，只好继续向前跑，好不容易到了大桥下，坐上了一辆过河的中巴
车。到了长宁大学，他下了车，用手捂住下身，踉踉跄跄地回到了民房里。
    他的下身肿了，火烧火燎般地痛，晚上没合一下眼。早上他发现小便是红的，
想到医院去看病，身上又没有钱了。现在的医院去不得，动辄就是几百元。当年
姑爹因为没有钱，就躺在急救室的外面，直到水月英把钱送来了才得到治疗。吴
超朝并不后悔，那个姑娘有点象媚兰，看到她被流氓欺负，就象看到媚兰被欺负
一样，当然要奋不顾身地去救她。他身体受了伤，又没钱到医院去看病，现在想
回去都困难了。
    为了早一天回到桂花村，吴超朝到红旗药房买了一瓶黑鬼油，搽在受伤的地
方。几天下来，伤竟好了大半，他非常高兴。黑鬼油的气味很难闻，让原志辉很
不高兴，说：
    “这几天寝室里真臭呀。”
    “原哥，我身体受了伤，搽了点药。”
    “你在外面乱搞，得了性病吧？”
    “没有这种事。”
    “跟你开个玩笑，你用的是什么药呀？”
    “黑鬼油。”
    “以后不要在寝室里用这种药了。”
    “我的伤还没完全好，不用怎么办吗？”
    “反正不要在寝室里用了，黑鬼油太臭了。”
    吴超朝心情不好，很容易上火，见原志辉这样不讲理，问：
    “这明明是药味，哪里来的臭味吗？”
    “我到教室里去了，留着你自己享受吧。”
    “你要滚就滚！”
    “你真是个死赖皮。”原志辉怪里怪气地说。
    “你说谁呀？”
    “不是我说的。”
    “那是谁说的呀？”
    “是李老师说的。”
    他们闹得很不愉快，钱智勇把他们劝开了。原志辉拿着那本《微型计算机组
装与维修基础教程》到教室里去了。李老师又要吴超朝走人，还说他是个死赖皮，
让他伤心到了极点。吴超朝没把受伤的真象告诉大家，如果说出来，他们对他的
态度一定会改变不少。可是这又有什么用呢？他的工作仍然没有解决，他还是要
回桂花村。
    为了让身体尽快恢复，吴超朝每天坐在走廊上休息。钱智勇有一台10波段的
收音机，吴超朝拿了过来，整天都开着它，打花过剩的时间。眼前仍是那座孤零
零的水泥桥，他曾在上面漫步畅想。那还是不久以前的事，现在他觉得一生都完
了，真是生不逢时呀。柯少文为什么要骗自己呢？他是一个小人，这是毋庸置疑
的。他要害自己，吴超朝认为还有其它的原因。在宁城大酒店那样复杂的环境里，
柯少文为了保住自己的位子，就要善于左右逢源，看上去挺和气，实际上是只笑
面虎。这一点吴超朝当时不明白，赵大庆提醒过他，但没有引起他的重视。柯少
文到了梦之源娱乐中心，在他的管理下，这里餐饮部的情况和宁城大酒店一模一
样，人们习以为常了，没有人会提出不同的看法。但在全总的眼里，柯少文是个
很有能力的人，将来他有可能被别的酒店高薪聘请。吴超朝的到来，使柯少文感
到了一种前所未有的威胁，也许全总会发现自己这一套并不高明，就没有同意他
过来。人为了达到目的，竟然如此不择手段，经历了这样一场风波，吴超朝好象
真正长大了，渡过了一生中最炎热和漫长的一个夏季。
    吴超朝身强力壮，1 个星期后，就能够走动了。一天上午，原志辉和钱智勇
都上课去了，他没跟他们道别，就悄悄走了。衣架子、脸盆等有用的东西，他不
想带走，就统统放到了钱智勇的床上。到了培训中心前，他看见戴亚晓在小食堂
里切菜，为中餐做准备，就把视线移到了马路上。大约等了几分钟，一辆108 路
公交车就来了，他迟疑了一下，还是上了车。
    吴超朝在火车站下了车。他向长途汽车站走去，忽然看到路边有家匈牙利烤
鸡店，烤鸡12元钱一斤。这种鸡吃起来特别香，他想起养父爱吃鸡，平时又舍不
得买，就买了一只大烤鸡，足足有3 斤半。他带着这只烤鸡坐上了开往新市的长
途汽车。现在他觉得除了媚兰，长宁市没有任何值得他留恋的东西，这里是那些
有钱有势的人的世界，它不属于他，现在到了该回去的时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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