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一门英豪
春莲去世以后,周栓宝一下子苍老了许多。白天,刘家的人都外出忙去了,只
剩下建设三四岁的女儿刘静陪伴他。他常常坐在胡同口石碑旁晒太阳,看着刘静骑
在石头王八脖子上玩耍。
这天,援朝用自行车把周栓宝的粮食驮了回来,周栓宝一见就要起来帮着一块
搬。援朝不让他动,他觉得过意不去,就说:“哎,又麻烦你了。自打你大妈突然
走了,全靠你们哥儿俩了!”
援朝说:“跟我您还客气!要没您和大妈,就没我们兄妹仨,我们欠您一辈子
呢!”
周栓宝叹口气,“咱们两家呀,谁也不欠谁的。”
乔占魁在一边逗着刘静,“哎,闺女,叫声爷爷听听!”
“我有爷爷!我还有周爷爷!你不是我爷爷!”刘静的小嘴像打机关枪一样。
乔占魁也乐了,“嘿,这两片小嘴呱呱的,我才是你爷爷呢!我是你亲爷爷!”
刘静叫道:“你不是!你是坏爷爷!”
“行!甭管好坏,是爷爷就成!”乔占魁满意地走了,走了几步又回头问周栓
宝,“海山呢?今儿咋又没见着他?”
周栓宝直摇头,“他呀!他要能闲着可就是地震前兆喽!”
因为北京要开亚运会,刘海山离休以后没多久,就帮着上街去维持交通秩序。
他的任务就是往十字路口的停车白线那儿一站,看见红灯,就把小红旗往下一挥,
把那些骑自行车的齐刷刷地截住。变绿灯后,再举起红旗放行。这有人往那儿一站,
还挺管用,平时乱骑乱窜的人规矩不少。可也有人和过去一样我行我素,也不管红
灯绿灯,见空就钻。刘海山就拿出当局长时的那股认真劲儿,跟他掰扯个没完。几
天下来,谁都知道这个路口多了个倔老头,大家都老实了不少。
身为分局副局长的建设当然比他父亲更忙。那几天,他几乎天天盯在团体操排
练现场。
团体操激昂雄壮的音乐从场内传来,周围彩旗招展,一派节日景象。建设他们
的民警值勤指挥车就在那儿。铁蛋身上穿着团体操的表演服,跑了过来。他已经上
高中,长成一个大小伙子,这次被选拔出来代表中学生参加亚运会的团体操表演,
这几天正在这儿排练。眼下是排练休息的间隙时间,他特意跑来跟二叔商量个事。
建设一见侄儿,高兴地说:“嗬,铁蛋!挺神气嘛!”
铁蛋自打上高中以后,就不让家里人叫他小名。“铁蛋”这名多土啊!再说了,
老叫小名,这大名是干嘛用的呀。因此此时见二叔又叫小名,就不乐意了。
建设马上醒悟过来,笑了。噢,应该叫刘动。刘动这两天团体操排练,老和警
官大学的方阵在一起,刘动觉得这些预备警官真神气,就在心里暗暗核计,准备高
中毕业后考警官大学。
建设听侄儿这么一说,当即就说:“当警察可不那么容易呀,你小子有这个心
理准备吗?”
刘动不以为然地说:“有什么难的,不就是苦点儿累点儿工资少点儿,再加上
有点儿危险吗?这些我都不怕!”
建设收起笑容,“噢,没那么简单吧?”
“也没那么复杂吧!”
建设当然不会反对,可关键是大哥援朝的态度。
援朝自丁丽走后,就隔三差五地去看肖婷婷。援朝觉得,弟弟妹妹现在都忙,
也很难理解自己。可他跟肖婷婷,从小一块儿长大的,彼此了解,还是有共同语言。
不像丁丽,书读得越多,跟自己的隔阂就越大。
今天给周大伯送完粮食,援朝就在去单位的路上拐到了肖婷婷那里。他蹬着三
轮车在门口停下,惊讶地看见几个工人在原来舞厅的门面上,安装着酒吧的招牌。
舞厅里的那台电视机里正播送亚运会开幕式彩排的报道,肖婷婷背对大门正坐在那
儿看呢。
援朝走了进去。听见身后的脚步声,肖婷婷还以为是干活的工人呢,头也不回
地问:“干完啦?霓虹灯也安好了吗?”
援朝“嗯”了一声。
肖婷婷觉得声音不对,疑惑地回头一看,惊喜地,“你这个家伙儿呀!坏死了!”
扑上去要打他,援朝躲闪着,“小姑奶奶,我又怎么啦?”
肖婷婷终于抓住他,并紧紧抱住了他。援朝赶紧提醒她,“哎哎,门开着呢!”
肖婷婷松开他,眼睛里闪动着幽怨。她对援朝这么长时间不来很不高兴。
援朝尽量回避着她的目光,转身四顾着说:“你行啊!说改酒吧还真改酒吧了!”
肖婷婷对援朝好久没来很不满意。援朝借口说忙,肖婷婷才不相信呢,他们那
个破厂都快倒闭了,还有什么好忙的。再说,他就像一句顺口溜说的那种人,“京
城一大傻,下班就回家。”有什么可忙的?
说归说,他来了,肖婷婷还是很高兴。她有些撒娇地说:“你知道我为什么改
酒吧吗?”援朝憨厚地说:“赶时髦呗,好搂钱呗!”
肖婷婷望着援朝,情意绵绵地说:“也对也不对。我想让你有个痛痛快快喝酒
的地儿,再也别满大街酗酒闹事了!你要想砸东西,这儿随便你砸!”
援朝有些感动,看着她不知说什么好。
正在这时,门外传来一阵摩托车的轰鸣,一辆摩托轻车熟路地径直开进酒吧,
摩托手摘下头盔,是一个挺帅的男人。
肖婷婷离开援朝,起身把那个男人领进办公室。
援朝无聊地翻看着桌上的旧杂志,又朝办公室方向看看,透过虚掩的门缝,肖
婷婷似乎在和那男人争论什么。肖婷婷感觉到援朝在往这边看,便关上了门。
接着,门又开了,那男人气冲冲地走出来,看了援朝一眼,走了,接着是摩托
车发动和远去的声音。
肖婷婷微笑着走过来,轻描淡写地说:“等急了吧,一个朋友。我在云南前线
蹲猫儿洞落下的病又犯了,他给我送点药来。”
援朝奇怪地说:“我没问你这么多呀!”
肖婷婷笑了,“吃醋啦?那你可太不值了!不就是个药贩子嘛!”
当晚,刘家把电视机搬到了院子里,大家正围着看团体操的表演,刘动一边看
一边兴致勃勃地向大家介绍,这就是我们那个方阵。
电视屏幕上,中学生们排着整齐的队列,动作洋溢着青春的活力,可是大家怎
么看也没看见刘动在哪儿。
周栓宝着急地说:“我说铁蛋,你在哪儿啊?怎么都一个模样儿呢?认不出谁
是谁!”
刘动也有点没信心了,可他还不死心,盯着电视直说:“您别急呀!一会儿就
有我了!”
电视上,团体操开始了一个新的节目,一群儿童欢呼着涌上场来。刘动有点沮
丧地说:“看来,还真找不着我了!”
刘静不知趣,睁大眼睛问:“铁蛋哥哥,你不是在这儿吗!”
刘动没好气地说:“小屁孩儿,跟你说不清!”
刘静马上告状,“妈,铁蛋骂人!”
宋青正在一边忙碌着,敷衍地说:“是吗?那可不好,待会儿告诉爷爷,让爷
爷打他!”
刘动小声威胁地刘静,“我告诉你,以后不许叫我铁蛋!”
刘静一本正经地说:“我知道,要叫铁蛋哥哥!”
“铁蛋!铁蛋呢!”这边正扯不清呢,丁维全又进来了,“铁蛋!晚上跟姥爷
看演出去!”
刘动不高兴地说:“姥爷,跟您说过多少次了,以后别叫我铁蛋了成不成啊!”
周栓宝也说:“就是,我们这么俊的小伙子,哪能还叫小名儿?”
丁维全连连点头,“好好好,不叫了,我说铁……嘿,瞧姥爷这嘴,刘动呀,
晚上陪姥爷看演出去吧!累了好几个月了,散散心去!”
今晚刘动把大家招来看自己在亚运会开幕式上的团体操表演,多露脸的事儿!
结果连个影子都没见着,真扫兴!因此他一脸不高兴,说:“我才不去呢!我得赶
作业!”
丁维全想了想也是,这孩子说话就考大学了。他爸根本没法辅导他,丁丽又不
在身边,还真得靠他自己了。没人陪他去,他也不去了。他干脆转身回去拿了点茶
叶,把海山老周都叫在一起,品茶聊天。
丁维全先喝了一口,咂了咂舌头,有些夸张地说:“味道不错吧,这可是正宗
的碧螺春!”
丁维全人虽老了,可也会吹了,都是这几年写书写的。
刘海山抿了一口,老老实实地说:“我哪儿会品茶呀!”叫我看,味儿都一个
样!”
周栓宝更气人,故意撤撇嘴,说:“我怎么觉得,跟过去老乔家的高沫儿差不
到哪儿去!”
丁维全知道这两个老家伙儿是有意不给自己面子,自我安慰地说:“嘿,我真
是对牛弹琴了!我说老周,这茶叶要是搁店里卖,怎么也得几十块一两吧!”
周栓宝说:“嗨,甭说茶叶,西红柿都一块好几一斤了!这物价来,涨得也忒
快了!”
说到物价,刘海山想起什么,就说:“大哥,你是不是现在手头紧?”
周栓宝摆摆手,“我也就那么一说,我一个孤老头子能紧什么?再说,退休金
也涨了,我们这样的留用警也算起义人员了,还是改革开放好啊,不然,我还抬不
起头呢!”
刘海山点点头,“唉,要说当年,把你们大批留用警都处理了,也真有点儿……”
说起往事三个老人不胜啼嘘。
周栓宝说:“我们这帮人里也有不争气的货!就说李振国吧……”
刘海山突然想起一个事,站起来就往屋里去,“哎,我还有点东西给你们看看!
等着啊!”
一会儿,他拿着那个“嫖客查讫”的图章回来了,“老周,这东西你还记得吧?”
周栓宝一看,“记得!记得!老肖给老乔那老家伙儿脸上还盖过这东西呢!”
刘动好奇地抢过来看,“这是干什么的?”
丁维全一笑,“我那电视剧里呀,写了这段儿,铁蛋呀,回头你看电视剧吧!”
刘海山有些好奇,“老丁啊,怎么现在不写小说,写电视剧了?”
这两年,小说的读者越来越少,电视剧的影响却越来越大。电视机多了,广告
多了,对电视剧的需求也就大了。丁维全及时转向,把以前的几部长篇都改成了电
视剧。下一步,他还准备把写作程序倒过来,先编写电视剧本,播映后有反响,再
改写成小说。
刘海山由衷地赞叹,“老丁你真行,什么时候都不落伍!”他的目光不经意地
落在电视机上,惊讶地说:“哎!那不是乔伟那小子吗!”
众人赶紧凑过来,果然,电视机上,乔伟正对着记者的话筒侃侃而谈:“作为
一个律师,我认为这个案子的意义并不在于谁输谁赢,而在于它将进一步唤起公民
的法律意识!所以它的意义是远远超过一起普通的名誉诉讼案的……”
周栓宝乐了,“嘿!小伟上电视了!你们来看呀,小伟上电视了!”
“这么说,我们家倒出了名人了?”刘海山把乔伟说成是“我们家”的,总算
彻底接纳了他。
乔伟打赢的这个官司,二勇哥建设在提供证据方面,给予了一定的协助。因此,
他特意让妻子小芳把建设请了出来,表示自己的谢意。
建设来到饭店坐下,看看周围的豪华陈设和满桌菜肴,“乔伟,你小子拿黑钱
了吧?张嘴就请客,还拣这么排场的地儿!……”正说着,他的手机响了,“是我,
有什么事?行,你们就看着办吧!”
乔伟针锋相对地说:“刘局长,那你也拿黑钱了吧?眼下,公安干警使这玩意
儿的可不多啊!”
建设这个手机是为保卫亚运会安全专门配发的,但他不愿意跟乔伟说那么多,
“少废话,又有什么事?”
小芳在一旁说:“哥,你就放宽心吃吧!今儿的饭是我跟乔伟专门请你的,主
题是感谢局座对我们的无私支持!”
建设笑了,“这我得吃!还得把皮带松开吃!”手机又响了,建设接听,眉头
皱起来,“你们把人带回去就完了!这么点事也报告我!……嗯?我知道了,马上
就到!”放下电话更气了,“妈的,我现在最头痛的就是这些人!”
小芳问:“又怎么啦?”
“我们一个干警耍酒疯,把人酒吧砸了!看来,我他妈就是没口福!”建设不
甘心地用手抓了几块牛肉塞进嘴里,又端杯喝了一口,“得,算我又吃又喝了,我
走了!”
建设匆匆赶到出事地点,发现这是一个酒吧。
民警小陈见局长的警车到了,马上迎了上来。
“人呢?”建设气哼哼地问。
“在里面呢!本来我们不想惊动您的,可赵队长说非得您来……”
“甭解释!带我去!”建设走到门口,发现那儿停放着一辆平板三轮车,车把
上挂着的工具包上还有个红色的刘字。他认出这是大哥援朝的包,大哥怎么也到这
种地方来?
因此,当他走进酒吧时,他的脸色更阴沉了,只见服务员都惊吓地靠墙站着,
一张桌子翻倒在地,边上坐着一个醉醺醺的赵丰,对面还坐着一个民警。
建设恼火地说:“面子不小嘛?还得我亲自来请你!”
赵丰醉醺醺地说:“不是你请我,是我请你,请你来喝几杯,没别的,就跟你
唠唠心里话……”
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建设不愿意跟他呛呛。他让附近派出所的一个民警先把赵
丰带到那儿醒醒酒。
两个民警这就要上去拉赵丰,被他一甩手挣开了,“醒什么酒?你以为我醉啦!
我还能喝……”他伸手又去端杯子。
建设忍无可忍,一把夺过杯子,劈头把酒浇在赵丰脸上,“喝!我叫你喝!带
走!”民警们又上去拉赵丰,赵丰回头嚷嚷着,“刘建设,今儿让你抓着算我栽了,
怎么处理,你看着办吧!老子不怵!”
建设不理会他,转向服务员谁是这儿的老板。
肖婷婷应声从里面出来,建设一愣,没想到当年的肖文革居然下海当起酒吧老
板来了,他马上明白为什么大哥的平板车会停在这儿。
被砸的酒吧就是肖婷婷新近刚开张的。过去在侦破流氓伤害案时,肖婷婷曾协
助过赵丰,彼此之间也很熟。今天是肖婷婷请他到这儿来坐坐的,没想到正遇上有
个小流氓想调戏老板娘肖婷婷。赵丰自打刘海山离休以后心情一直不好,今天又多
喝了几口,一时火起,就把对方给揍了。对方报案之后,派出所民警就来了,一见
是分局的刑警大队长,就觉得不好办,这才报告了建设。
肖婷婷一个劲儿地为赵丰开脱,说今儿的事不能怪赵丰。
建设说:“再怎么着也不该掀桌子呀!你甭给他讲情了,现在讲情也有点晚了。
这样吧,肖老板,你这儿的损失由我们负责赔偿……”
肖婷婷连忙说:“算了算了,几个盘子碗,也没多少钱。”
建设等民警全走了,服务员也都散了,就问肖婷婷,“他人呢?”
肖婷婷有些奇怪,“谁啊?”
建设说:“我哥啊!”
肖婷婷心想这建设不愧是当公安局长的,什么都瞒不过他的眼,她一时不知道
该怎么回答。
建设却大声说:“哥!我知道你在里面。我就一句话,如果婚姻里真的没有感
情了,结束了不就完了?有什么必要让三个人一起痛苦呢!这些年你真有些自暴自
弃,再这么下去,你不仅对不起大嫂跟铁蛋,也对不起婷婷姐!你自己好好想想吧!”
建设说罢,转身就走,肖婷婷虚送了送,开门进了里屋。
援朝确实在里面坐着。刚才他被弟弟说一通,心里特别难受。跟丁丽离婚,人
家在美国;跟肖婷婷结婚,用父亲的话说,自己连个正经的营生都没有,怎么开这
个口?想了想去,没有一个行得通的办法。他见肖婷婷走过来,依偎着自己要坐下,
心里也不知怎么的,猛地一下站起来,就向外走去。
肖婷婷问:“你去哪儿呀?”
援朝茫然地站住了,苦笑着,“我也不知道……”说着又朝外面走去。
“援朝,你回来……”肖婷婷话说了一半,突然感到十分难受,扶着吧台才勉
强站住。
援朝察觉出她的异样,回头见她脸色苍白,不觉吃了一惊,“你怎么啦?”
肖婷婷强忍痛苦,“没什么!别管我,你走吧!听见没有,你走吧!”
援朝不安地往回走来,肖婷婷转身跑进屋里,猛地关上房门,援朝追上来敲门
叫她开门。
正在这时,一阵摩托车轰鸣,那个摩托手又出现了,看见援朝,他稍稍怔了一
下,默默地拉开一张椅子坐下,服务员像是老熟人似地给他拿来啤酒和杯子,他默
默地喝起来。
援朝贴着门听听,又冲着房门,“婷婷!婷婷?”
肖婷婷正在屋里颤抖着手,用打火机的火苗烤着一张放着白色粉末的锡纸,贪
婪地唤着。原来她在吸毒!这些年来,肖婷婷手里有了些钱,但生活非常孤独。当
初为了跟丁丽较劲,总想把援朝拉到自己身边。可援朝太软弱,像棵墙头草,风一
吹,两边倒。是个扶不起的刘阿斗。这么一来二去,自己的青春全耽误了。女人不
比男人,快40的人了,人老珠黄。家庭、孩子,多少女人梦寐以求的东西,离肖婷
婷越来越远。也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肖婷婷吸上了毒。开始是寻求刺激,觉得好
玩,后来就慢慢离不开了。骑摩托的毒品贩子几天不来,她就浑身难受。
援朝哪里知道这个,他还在一个劲儿地敲门,“婷婷,听见没有,你开门呀!”
门开了,肖婷婷走了出来,援朝急切地问:“你没事吧?婷婷!”
肖婷婷已全然恢复了平静,她看看援朝,又看看不远处的摩托手,“没事,就
是有点不舒服,吃点儿药就好了。”
她朝摩托手走去,低声地,“你怎么现在就来了?”摩托手就是毒品贩子。
“怕你断顿呀!”摩托手把一个鼓囊囊的牛皮信封放在桌上。
肖婷婷拿过信封,“那你走吧!”
他把杯中酒一饮而尽,朝援朝这边瞥了一眼,没说话,拿着头盔走了。
肖婷婷回到援朝身边,援朝问:“那个人是谁?”
肖婷婷掩饰道:“不是跟你说过嘛!给我送药的。”
援朝有些怀疑,觉得肖婷婷有什么事瞒着自己。
一晃到了1992年,耳垂胡同开始拆迁了。通过乔伟和房地产公司的交涉,刘、
乔、丁、周这几家依然搬到了一起。只不过这回,他们成了楼上楼下的邻居,几个
老爷子经常低头仰脖说话。
搬完了家,刘海山听说肖东昌病了,而且病得不轻,立即买了束花去医院看他。
走进病房,他看见肖东昌闭目躺在床上,脸色憔悴,没有一点儿活气,忍不住
叹口气。
肖东昌没睁眼睛,却知道是刘海山来了,说:“叹什么气?可怜我?还是看我
这德性挺解气的?”
刘海山笑了,“刚才我还挺担心的,你这么说话我倒放心了!老脾气没改,你
还死不了!”把花放到床头柜上。
肖东昌睁开眼睛,“弄什么花啊,都要入土的人了,赶什么时髦。”
刘海山笑着说:“就因为要入土了,才赶时髦嘛,不然,就赶不上趟喽!”
正说着,门外传来护士的声音:“你们怎么回事?要么压根儿没人来看他,这
一来又来一帮,病人怎么休息呀!”
刘海山回头看着,原来是丁维全和周栓宝也来了。
肖东昌在床上欠起身来,勉强一笑,“老周,你这腿脚不利索,还来干吗?丁
局长,您也是的……”
丁维全摆摆手,“还叫什么局长,早退了,如今咱们一样,都是平头百姓了。
老肖,怎么样?感觉还好吧?”
肖东昌苦笑道:“好什么好!医生护士都不跟我说实话,可我心里明白,晚期
啦!该见马克思去啦!”
刘海山从护士那儿知道肖东昌得的是晚期肝癌,听肖东昌自己这么一说,有些
难过地背过身去。丁维全连忙安慰肖东昌,“没那么严重!就是累了,闲下来就胡
思乱想!”
周栓宝也附和着说:“就是,老肖,您得往开了想,这么多年大江大海都过来
了,咱还能在茶碗里翻船?”
肖东昌说:“你们别安慰我,其实我这心里头安静的很呢!躺在这张床上,我
把我肖东昌这一辈子一天一天地都过了一遍,高兴的,倒霉的,挨骂的……我这辈
子还真不冤,什么样的事儿都经过了!我觉得就是到了马克思跟前,我还能拍着胸
脯说,这辈子我没白活!”
刘海山紧紧地抓住肖东昌的手。
肖东昌继续说:“我肖东昌是犯过错误,可我不后悔。打我‘三种人’,也没
什么好埋怨的!老周、老丁,这辈子我要是欠了你们什么,下辈子再还吧!”这真
是鸟之将死,其鸣也哀;人之将死,其言也善!
周栓宝连忙说:“老肖,你千万别这么说!您这么说我可担待不起!”
丁维全也说:“都往前看吧!这一辈子,咱们谁没犯过错,你整我,整老周,
可我也整过别人呢!就说老刘吧,你敢说你一辈子没办过一件错事?人啊,想开了,
就那么回事儿,整来整去,斗来都去,大家还得一块儿往前奔!”
周栓宝真诚地说:“是啊,这一听说你病了,我心里还真堵得慌,老肖,其实
你是个好人,勤勤恳恳的,工作起来就不要命,这些个,大伙儿都忘不了啊。”
肖东昌有些动情地抓住周栓宝的手。
可是肖东昌万万没有想到,他自己病人膏盲,他的女儿也吸毒成瘾。
这天,肖婷婷正把毒品卷在香烟里大口地抽着,听见有人敲门。
她机警地问是谁呀,无人回答,敲门声却继续着。
肖婷婷只好把门拉开一条缝,原来是援朝。今年,刘动如愿考上了警官大学。
他和当年丁丽上学时一样,一星期回家一次。援朝一个人倍感寂寞,到肖婷婷这儿
的次数也就更多了。时间一长,肖婷婷吸毒的事终于被他发现了。
眼下,他见肖婷婷面色苍白,头发散乱,就沉着脸问:“你又过瘾了吧!”
肖婷婷装糊涂,“什么意思?”
援朝返身关上门,“你以为我不知道你在干什么?婷婷,你这是在毁自己呀!”
肖婷婷硬着头皮,“我到底干什么啦?”
援朝痛心地说:“你在吸毒!你看看你自己现在都成什么样子了?”
肖婷婷心想这不是你害的吗?她歇斯底里地说:“你走!我不要看见你!”
援朝长叹一声,掉头就走,肖婷婷马上又后悔了。她扑上去抱住他,痛哭起来,
“援朝,你别走,我一定戒毒,一定戒毒……你别走……”
援朝也痛心地紧紧抱住她。如何处理自己与肖婷婷、丁丽这两个女人的关系,
已超出了他的能力范围。他不知道该怎么办!
一个冬日的早上,建设正和衣躺在沙发上,阳光透过窗帘照在他熟睡的脸上,
茶几上的烟灰缸里堆满了烟蒂。昨晚忙到半夜,刚躺下,电话又响了,一下子出了
两个现场。前不久建设被提拔为局长,成了一把手,像这样连轴转的日子越来越多。
可今天的日子非同寻常,人民警察要实行警衔制了!今天就要在公安部礼堂举
行新中国成立以来第一次授警衔仪式。宋青昨晚在家等了一晚上,也不见建设回来,
怕他把这么个大事给忘了,所以就拿了一套新警服,一大早赶到了分局。
她推了推还躺在沙发上的建设,叫他赶快起来。她从提袋中拿出一套崭新的警
服,提醒他今天的重要活动,催促他快去洗脸。
建设揉着惺忪的睡眼,强撑着从沙发上坐起来,打着哈欠直说缺觉。
“一把手就该有个一把手的样儿,别老是事必躬亲。你管得那么具体,别人的
积极性就调动不起来,还以为你不信任人家呢!”宋青觉得有必要提醒他一下。
一听妻子说这个,建设就有火。照她的意思,好像一把手就应当是甩手掌柜,
什么具体的事都不用管。其实不然,当一把手的,业务、队伍两手都得抓,稍不留
神,就要出乱子。昨晚建设就处理了一件挠头事。刑警陈力昨晚上办案回来,开车
把一个骑车的小报记者赠了一下,交通队就说他是酒后驾车,也不跟分局打个招呼,
直接报了市局。值班局长当即批示:按交通法规办,立刻拘留。
现在想起来,建设还直恼火,“陈力为这点事蹲班房实在不值得呀,连续三年
嘉奖,三等功两次,拐卖人口那案子,一个人对付20几个歹徒,名副其实的英雄呀!”
宋青马上说:“哎,这你可别乱打抱不平!你的那帮宝贝们酒后开车可不是三
两次了,我们嘴皮子都快磨破了,充其量也就是虚心接受,坚决不改。是该给点教
训了!我看呀,他们都是让你惯坏的!”
怎么是我惯坏的呢?建设正要说什么,听见有人敲门,也只好就住了口。
门开了,一个民警小心翼翼地说:“刘局,有个事跟你汇报一下!您有空吗?”
“说吧!简单点儿!我这就得走。”
民警报告说:“按照市局的指示,我们已经把陈力送看守所了……”
建设生气地把正准备穿的警服扔到沙发上,“谁让你们真拘了?!平常拖拖拉
拉的,这事办得倒挺快……”
民警一时有些不知所措,建设继续说:“我们是要秉公办事,可也得看看实际
情况吧!也得让刑警队的同志口服、心服、能接受吧!冲锋陷阵全是他们,再让他
们心里憋屈着,那算什么事儿!你告诉看守所,就说我说的,把民警值班室腾出一
间,让他好好睡两天觉,伙食按民警标准,后天一早让刑警队接人,有责任我承担
好了。”
民警答应了一声,扭头向门外走去。
宋青觉得丈夫有点感情用事,对民警要求严一点没坏处。
建设考虑问题的角度和她不一样。我是局长,要靠弟兄们干活。把他们都弄得
灰溜溜的,案于谁来干?也不是真不管,就是得注意别伤弟兄们的心。
宋青知道他跟他老爹刘海山一个脾气,赶紧又把衣服给他套上,催他快点换。
建设突然看见赵丰从门口走过,冲着门外叫着,“赵丰!你怎么回事!还不换衣服
去!马上该上公安部了。”
赵丰听见局长叫,回身扶着门框说:“我得找个地儿睡会儿。”他满身是泥土,
一脸倦容,刚从山西抓了几个拐卖妇女的人贩子回来,已经三天三宿没合眼了。两
年前刘海山离休后不久,赵丰曾借酒使性,大闹肖婷婷的酒吧,被建设狠狠批评了
一顿。自己曾答应刘海山不拆建设的台,话音刚落,就出了这么个洋相。所以那天
酒醒之后他很后悔,拼命工作以弥补自己的过失。
建设看着他疲惫不堪的样子,着急地说:“我说老赵,再这么盯案子,你垮了,
你那支队伍也垮了。”
赵丰无可奈何地说:“不这么盯着怎么办?一说就是形势变了,人财物大流动,
外来人口增加,治安问题复杂化,可咱们有什么新招?还不就是就靠全场紧逼,人
盯人?”说着,他不禁疲惫地在沙发上坐下。
“可你想过没有,一但咱们实在盯不了了,该怎么办?”
“你说该怎么办?我看啊,你也没什么高招儿。”
“唉,我是没什么招儿,可没招儿还真不行啊!面对日新月异的现代大都市,
我觉得咱也得变!我一直在想,我们现在的管理方式是静态的、被动的,我们能不
能把它变成动态的、相对主动的?设想一下,我们是不是可以建立一支机动性较强
的专门队伍……”建设一边说着,一边整理着自己还不明确的思路,宋青冲他身后
努努嘴,他回头一看,赵丰已经睡着了。
建设叹口气,走过去把一件衣服轻轻地盖在赵丰身上。他抬头看了一下墙上的
钟,赶紧把衣服穿好,和宋青两个轻手轻脚地出门下楼来到院子里。
院子两边的墙上已挂上醒目的巨幅标语,上面写着:“以授衔为契机,加强队
伍革命化、正规化、现代化建设!做忠诚党和人民的卫士。”
偏偏刘海山这时跑来了。他听说公安部要给民警授衔,就跑到分局来找儿子理
论。这么大个事,怎么把我们这些老家伙儿给忘了?
建设忙把父亲扶上台阶,“爸,这段时间确实太忙,没去看您,我和宋青说好
了,今晚去您那儿呢!新楼房住着还习惯吧?”
刘海山认真地说:“刘建设局长,我今天找你不是要说家务事,我是代表分局
全体离退休老干部来反映问题的。”
建设也严肃起来,“什么事,您慢慢说。”
刘海山郑重其事地说:“我们要求授衔。1954年我们就填过表了,我是民警上
尉,可等到离休这衔也没挂上。”
“爸,这件事我可办不了。公安部有规定,离退休人员一律不授,颁发金盾纪
念奖章。”
刘海山还不死心,“咱都当了一辈子警察了,象征性地授个衔这个要求不高吧!
大伙儿都说了,哪怕授了衔,就让我们照张像再收回去呢!”
“爸,照说这要求是不高,你们老同志为这支队伍牺牲、奉献了一辈子了,可
这次授衔的目的就是为了加强我们队伍的正规化建设……”
刘海山打断儿子的话,“不就是请你刘大局长帮我们向上反映反映,争取争取
嘛,倒给我上起课来了。好,跟你说不通,我上市局去!”
“爸,您是老公安了,就别给组织上出难题了。”
刘海山愣了一下,终于默默地掉头走了。望着父亲的背影,建设心里也十分感
慨。干了一辈子的警察,什么苦活累活都摊上了,就是没等到授衔。他相信,像父
亲这样的老公安要这个警衔,决不是闹待遇闹地位,而是想分享警察的荣誉。对于
没有把他们列入这次授衔范围,他们最终会理解的。
丁丽把离婚协议书从美国寄回来了,援朝在上面签了字,办妥了离婚手续。他
想应该马上把这个消息告诉肖婷婷。自从得知肖婷婷在偷偷吸毒以后,他一直劝她
戒断毒痛,还帮她联系了一家戒毒医院。
他来到肖婷婷的酒吧,却见酒吧门口挂出了“暂停营业”的牌子。自从肖婷婷
吸毒成瘾以后,酒吧的经营每况愈下,入不敷出。她已把服务员统统辞退,下一步
准备把店盘给别人。
援朝推门进来时,肖婷婷的毒瘾正好发作。她满头是汗,咬牙坚持着,忍受着,
最终痛苦地用头撞着墙壁。援朝紧紧地抱住她,心疼得满头是汗。看到肖婷婷惨不
忍睹的样子,他的心软了,“婷婷!……要不然,你还是抽一点儿吧!啊?你这样
我真受不了!”
肖婷婷嘴唇都咬出血来了,但还是坚决地摇着头。
“算了!你别硬挺着了!你这样真是生不如死!抽就抽一点儿吧!不然我真受
不了了!”
肖婷婷坚决地说:“不!我能坚持!”巨大的痛苦又一次袭来,她几乎顶不住
了,歇斯底里地喊道:“张刚,我恨你!我恨你……”
援朝扳住她的肩膀,“谁是张刚?你告诉我!你告诉我!我要去杀了他……”
张刚就是经常骑摩托来找肖婷婷的那个毒品贩子,前几天被公安局抓了进去。肖婷
婷现在就是想吸,一时也没了来源。
经过一番要死要活的折腾,毒瘾终于过去了,肖婷婷也累了。援朝一边给她擦
汗一边说:“婷婷,戒毒医院我替你联系好了。到那儿去,总比你自己挺着好受点
儿吧?”
肖婷婷摇着头,“我爸好一阵坏一阵地捱了这么久,这回我看他挺不过去了,
我在这世界上好歹还有个你,可他只有我这么一个亲人,他这辈子够难的了,我想
陪他走完最后这段日子再说。”
援朝着急了,“你要是这样下去,就等不到那一天了!”
肖婷婷说:“放心吧,我死不了。”
援朝把自己跟丁丽离婚的事告诉了她。肖婷婷苦笑着说:“你跟我说这个是什
么意思?不死不活地拖了那么多年,我真是累了。”
援朝还想说什么,肖婷婷止住了他,“是不是还想说,只要我戒毒成功,你就
会跟我结婚?援朝,你不觉得晚了点儿吗?要不是你,我也许就不会吸毒!”
援朝无言以对,紧紧抱住她。
肖婷婷最终还是听从了援朝的劝说,进了一家戒毒医院。
肖东昌终于知道女儿吸毒成瘾的事,非常痛心。自己在政治上倒霉不算,还身
患绝症。女儿年近40,还是孑然一身,现在又染上毒瘾。我肖东昌怎么这么时乖命
蹇?他知道自己的时间不多了,跟医生说了不少好话,从医院请假出来,跑到那家
戒毒医院去看女儿。
肖婷婷看见爸爸,百感交集,顿时哭了起来,“爸,我知道我对不起你,本来
我想彻底戒了再告诉你的……”
肖东昌慈爱地,“婷婷,什么也别说了,我都知道了!孩子你受苦了!都怨爸
爸对你关心得太少了……”
肖婷婷忍着泪,“爸,您的身体还好吧?”其实这话等于没问,可不问这些又
能说什么呢?
肖东昌强打起精神,“这不挺好的嘛!婷婷,你放心,爸没事儿,不等到你彻
底戒毒的那一天,爸是合不上眼睛的……啊?你懂吗?”
肖婷婷使劲儿地点头。
和肖家父女双双进医院正相反,刘家却人丁兴旺,热闹非凡。在刘家回迁的新
居里,笑语喧喧,刘家所有的人都在,几个年轻的正围观建设警服上的三级警监警
衔。
小芳羡慕地说:“嘿,这领子上一有星儿就是不一样,就是有派儿!”
刘海山撇撇嘴,“哼,我看呀,就数这三监的领章不好看,要型儿没型儿,要
款没款的!”大家都笑了。
小芳笑了,“爸,您是典型的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说完又转向厨房,“二
嫂,您是什么衔儿啊?”
宋青正在厨房忙碌着,大声说:“我呀,警龄比你哥长好几年,可警衔比他低
好几级,也就是个二级警督,谁让人家有学历呢!铁蛋这警官大学还真上对了!”
刘动摸着领花,说:“我的妈呀,我要熬到这份儿上,是不是头发也该白了!”
小姑娘刘静一副小大人的样子,“你看看就得了,乱摸什么?当心弄坏了!”
大家都笑了。
刘海山对刘动说:“孩子呀,你可别光看着这领花好看,你得想想它的分量呀!
如今你也穿了警服了,这警服一穿就意味着什么都和别人不一样了,你懂这个道理
吗?”
刘动似懂非懂,但还是点着头。
建设一边帮宋青往桌上端菜一边说:“这实行警衔制,我爸干了一辈子都没赶
上。什么好事都让我赶上了,还闹个三级警监!”
“你可别小看这个!你没听公安部领导讲,实行警衔制是关系人民警察队伍革
命化、现代化、正规化建设的一件大事,标志着人民警察从严治警、依法治警进入
了一个新阶段,对于提高队伍统二指挥、快速反应能力,增强人民警察的责任心、
荣誉感,有效地提高人民警察队伍的素质和战斗力,有着重大和深远的意义……”
刘海山一口气把《人民公安报》登出来的公安部领导在授衔仪式上的讲话给背了出
来,把儿孙们都给震住了。
小芳笑着说:“就凭我爸这个记性、口才,也应该给他授衔!”大家又笑起来。
刘海山玩笑地说:“这肩章、领章你们不发也罢,我自己做,把黄铜板夹在台
钳上,一冲就是一个,太容易了!”
建设开心地笑了,“爸,您那是假的,当心人家打假!”
刘海山一瞪眼睛,“我假?我是货真价实第一代共和国警察,你小子才穿破过
几套制服?啊?”
大家都在客厅说笑,只有援朝却悄悄地一人来到里屋,拿起弟弟的警服,默默
地抚摸着领花和肩章,忍不住把它放在自己身上照着镜子比试着。要不是那年文化
考试不合格,自己现在肯定也是一名有警衔的警官了。
建设从门外走过,无意中看见大哥在试自己的警服,他知道大哥有好多遗憾,
其中一个就是没能实现当警察的梦想。要是当年大哥也当了警察,咱家可真是一门
警察了。他苦笑了一下,悄悄地掩上了房门。
开饭了,一家人在客厅里围着满满一桌饭菜。刘海山看着满堂的儿孙,心里非
常高兴。他举起酒杯,看了看,说:“今天,咱们家人,又算是聚齐了。”
小芳小声嘀咕:“齐什么齐?我们家乔伟呢?”
就在这时,门铃响了。刘静顿时欢呼起来,“肯定是姑父!”立即爬下椅子冲
去开门。宋青笑道:“这就叫来得早,不如来得巧!”
门开了,进来的果然是乔伟,“对不起对不起,实在对不起,有个案子,一谈
就拖晚了。”
“没事儿,你来了就好,省得小芳老唠叨,嫌我偏心儿子不疼姑爷!”刘海山
耳朵并不聋,把刚才小芳的嘀咕全听了去。
小芳娇嗔道:“爸!”
刘海山再次举杯,“这杯酒我先喝!”在大家惊奇的目光中一饮而尽,“我刘
海山也活了70岁了!这70年中,我当了40年的人民警察,50年的共产党员,我这辈
子呀,值了!今儿我是从心眼儿里高兴呀,你看看,建设两口子,还有铁蛋,噢,
不,还有刘动,再加上我,整整是三代人民警察了!不易啊!我这进城接管旧警察
局的主儿,能见到自个儿的孙辈儿成了共和国的第三代警察,嗨,这心里头是又安
慰,又挺,挺那个的……”
建设赶紧说:“爸,你别难过!”
刘海山说:“你说错了,我不难过,也不失落,我只是觉得长江后浪推前浪。
小子们,你们要干得不如我,你们可白戴这国家发给你们的警衔了!来!干了!”
大家纷纷举杯。
乔伟高声叫起来,“慢!慢!我可不能放过这历史性的瞬间!”他举起照相机
就是一张,闪光灯一亮,漾起一阵欢呼。
乔伟让别人都让开,留下刘海山站中间,建设和刘动在两旁,又拍了一张,说:
“这叫三代警察,一门英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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