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赖书文擦掉眼角的泪水。
怪了,当时无泪可流,现在事过境迁後才掉起眼泪来……。
他走到窗边拉开窗帘,夜色昏暗,原来绿色山脉变成鬼影幢幢,在一片污黑的
颜色里,只有天上的星星闪著亮光。
那些繁多的星星,一颗一颗数也数不尽,每一颗代表芳笛一个情意,为什麽非
等到十年过去,他才懂得细数她的深情……
而他自己的深情呢?
自从芳笛对他剖内心意之後,两人热烈地坠人情网,热烈地享受他们生命里最
快乐的一年。
他的心情依然,他对芳笛的感情既敬又畏,坦白说,那时候的他每天都有过强
占她的企图心,但是胆小的他从来不敢越雷池一步。
於是,他们单纯快乐地谈了一场恋爱,两人促膝闲聊整天不厌倦,光看对方整
天不厌倦,或是轻轻拥抱整天不厌倦,还是温柔亲吻整大不厌倦,但是再跨一步他
就不敢了。
是他胆子不够大了?才不是,他一天到晚跟女同学打情骂俏。
难不成他甘心为她守身如玉?才怪,他日日夜夜反覆难眠,就想著一亲芳泽,
好几次想冲到她家里直逞兽欲。
可是他不敢,他真的不敢冒犯她。
因为他老觉得芳笛身上充满神圣的感觉,今他不敢亵渎她任何一分圣地,讲白
一点就是他尊重这个女生。
但是,十年之後他总算明白自己的真意,因为他根本不想负责任!
他就是不想对任何人负起责任!
是的!说再多冠冕堂皇的话都没用,他就是不敢、不想、也不愿负起责任,他
的心仍飘浮於花花世界中,他才不想铐上感情的枷锁。
多可恶的男人!
如果记忆是固体,他真想一拳打碎自己的脸。
然而, 现在的自已就是过去许多的自已结合形成的, 他又能拿过去的自己如
何呢?再怎么後悔都没用,事情已经发生了……
书文瞪著天花板,那些蜘蛛网还在,但是蜘蛛不见了。
正如他此刻的心情,往事依旧,但是伊人不在……
最严重不可原谅的暴行在第五次之约发生了。
书文痛苦地闭上眼睛。
他想,如果还能回到第五次之约,他真心想跟芳笛道歉。
***
这一次之约,他们一起回到小旅馆,骑著书文那部帅气又拉风的摩托车。
一路上狂飙直骋到尽头,让秋风卷起他们的发,让雾气蒙上他们的脸,他们一
大早就出门,打算利用这一天好好疯场。
由於芳笛念的学校和他距离颇远, 两人相见还是有其困难程度, 但是只要有
假日,他们一定尽情享受这难得的相聚。
这样的情景和当初两个小毛头骑单车追求梦,简直是天壤之别,难怪芳笛一再
强调,雨人若在一起时,一定要好好珍惜每一分秒。
路上看到一块很棒的草皮,芳笛坚持下车好好欣赏一番。
停下车後,她立刻就以身体拥抱绿地;整个人趴在草皮上,哪有她讲得要好好
欣赏……
不过,他却欣赏了她属於女人的完美曲线。
他朝她扑过去,双手紧紧缠住她的腰,心中无限感慨。
"以前我骑著单车在後面看你, 觉得你的腰好小,我想,女生真奇怪,为什么
就会有一些弯弯曲曲的线条,为什麽女生的腰会那麽小,这些傻念头经常困扰我好
久,我想有一天一定要跟你问个明白。"
然後他面对她:"现在我要问你,为什麽你的腰会那麽小呢?"
她转了一圈眼珠子,故意捉弄他似的。
"干什麽那个怪样子?"
"我在感觉……"
"感觉什麽?"
"你的手也不大啊,如果我的腰粗一点,你就缠不紧了。"她笑著对他说。
他笑著要吻她,她想躲,他不放,两人滚了几圈,两双肩重叠在一起。
每一次都一样,令他销魂……
他的心脏狂奏交响曲,急促的呼吸则是节奏,他一边吸吮她的芳香,一边逗惹
她敏感的部位,每深吸一口就更剌激一下,每寻到一处乐园,就快乐得飞上云霄,
而且越来越猛烈,感觉压碎了理智,他多想继续狂欢下去。
但每次都一样,当他吻到最深处她便退却了,她推开他,背对他整理衣服,那
时候他就会觉得她变成了陌生人,他不认识她了。
他不喜欢被人排拒的感觉,并且忍耐很久了……
他常常在想,难道她的深情非要隔一件衣服才能让他看见?女人难道对她心爱
的男人也要洁身自爱,他不相信她不知道二十一岁的男孩子最想做什麽,如果她口
口声声说要他是真的,为何不拿身体做为保证?
於是就是这样的想法让他胆子变大了,他枕著手臂躺在地上看她,她的背影,
以及凌乱扣上钮扣的样子。
"你爱我吗?"他问她,注意到她的肩膀晃一下。
她转过头.投给他一个灿烂的微笑。
"我想嫁给你。"
他转开眼睛。
"别跟我开玩笑……"
老实说,他吓坏了,但表情不敢显现出来。
芳笛初不解他心中的恐惧,更是快乐地趴在他身边,一手托著下颚观察他的眼
睛,而自己的眼里则闪著恶意作弄。
"你没想过要娶我?"
书文又心惊一下,希望别让她看出才好。
他故意生气地闭上眼睛,不让她看到他真正的表情,他大声叹气。
"你总是顾左右而言地,故意避开我的需求。"
她拔起一根小草,放人他嘴里。
味道有点甘甜,正像她的笑容,他又要开始蠢蠢欲动了。
她跟著躺下来,四只眼睛瞪著上面看。
蓝色的天包围他们,他们在天空底下变成两个很小很小的点,然後再跟宇宙比
起来,他们就会消失不见了。
她怕这样的感觉,很快就会消失不见。
"书文, 我国中时候看你的制服,觉得高中离我好远,而现在看你又觉得你变
小了,是不是女孩子比较早熟,所以考虑的事情比男孩子多得多?"
"你是想说女孩子用大脑思考,而男孩子用下半身思考,对吧?"他嘲讽地说道。
她眨一下眼,虽然很可爱,但也很狡猾。
他实在怕透了耍手段的女孩子。
"我怕我很快就消失不见了。"
他皱起眉头。
"你在说什麽鬼话?"
"童话故事里不是说公主吻了青蛙, 结果青蛙变成了王子,而我怕被你吻过之
後就变成青蛙了。"
他想半天, 实在想不出她的意思,最後让他想到一个很蠢的答案:"原来你在
骂我呀!"
"也许……"
她笑著,他翻过来要抓她,两人又笑闹成一团。
然後玩够了,他们终於来到约定的小旅馆。
欧巴桑换人了,换成一个乡村小姑娘。
两人不由得一起哀声连连。
"我总以为每次来都可以看到她,一直到永远呢。"芳笛伤心地说。
"那我当你的欧巴桑好了,你就可以永远看到我。"书文安慰地说。
"不对,你是欧吉桑。"
他又要逗她了,两人笑著一起跑进房间。
当门关上时,他的心又开始蠢蠢欲动了。
因为她实在太美……
从窗户送进来的阳光洒在身上,她既像一首诗,又像一幅画,他真想向全世界
炫耀她的美丽!
他从背後抱住她,心跳很快,体温很高,和窗外的阳光全然无关。
他拉上窗帘。
他又能感觉她肩膀晃了一下。
他相信她的心情同他一样激昂无比,只是不懂她在矜持什麽?
"我要你。"他直截了当告诉她。
"书文,你忘了说爱。"她说。
他吐一口气……
突然,他用力放开她,把自己用力摔到床上,怒火一发不可收拾。
"芳笛, 我搞不懂你,一件自然会发生的事情,为什麽你要看得如此严重,我
不是指责你神圣不可侵犯的道德观,而是怀疑你爱自己更胜过我数万倍!"
"我爱你。"她委屈地咬紧牙根。
"哈! "他冷笑:"我们的爱情真要用谈的或说的一辈子吗?如果你害怕,我能
理解,我尽量放慢脚步跟随你,但是你不是,你严重地打击了我的自尊!"
"因为我了解你……"
"哈哈!"他用力冷笑:"你了解我什麽?像个跟屁虫样跟在你後面才算了解了?
你可了解我晚上想念你而欲火焚身的样子吗?你能想像我吻你的时候同时也在受一
种酷刑?我的热情隐压在体内不得以解放,而我想传达的爱情,却被你身上那件厚
重衣服挡住了!"
她似乎也生气了,感觉得到她的小脸紧绷起来。
"因为我了解你。 "她再说一次:"因为我了解你只想抓住最近的欲望!书文,
你知道我为什麽说我会消失不见,为什麽要说公主变青蛙的故事,因为你就是这种
个性,你太容易放弃和妥协,太容易迷恋外在的东西,太容易找藉日原谅自已,而
我……"
"你怎么样?"他暴怒的眼光跳著火种。
她坚强地面对他。
"我爱你,所以也要把你的弱点一并爱进去。"
他真想鼓掌叫好啊……
"你把自己说得好伟大, 我应该为你加冕才是,只可惜我就是这麽烂,心里永
远只想一件邪恶的事惰--"他对她大吼:"如果这是一件邪恶的事情,那麽天下男女
都要死绝了!"
现在不仅她的肩膀在晃,她的身体,她的手,她的脚,她的表情,都因气愤而
颤动不已,她拚命忍耐著.也知道盛怒之-的他说什么都不管用。
她愤而走向门口,他却跳起来拉住她。
"怎么,伤到你,你就要逃了?"
"我不想为这件事跟你吵架。"
"还是你怕这次之约变成最后之的?"
她用力推开他,没想到他动作更快,更加用力抓住她。
"放开我!"芳笛冷峻地对他说。
她的冷,消灭了他最後一点良知,他用力抱起她,然後把她扔到床上。
她挣扎地想站起来,然而一个巨大的身体压住了她……
他凶狠的脸在她眼前摇晃。
"我已经不再像以前那麽天真了, 而我也不要你再变成女神一样离我遥远,我
要相信你只是一个普通不过的女人,为了吊我的胃口摆出高高在上的姿态,然後满
嘴说著爱情大道理,事实上你发抖的肩膀被我看到了,你的热情被衣服藏住了,其
实真实的你比谁都还要淫荡……"
她举手要打他.却被他铐在两边,她再也无法动弹。
突然她听到布帛撕裂的声音,正像利刃从她身上划下去,她看到他暴起的一双
眼睛,他已经失去理智了。
然後她痛苦地闭上眼睛, 忍受他在她身-施加压力,忍受他像发狂的野兽凌虐
她的身体,蒙胧中她看见了牵著脚踏车的他,穿著卡其衣的他,高中的他……
她爱他。
他不断地吸吮地冰冷的肌肤.如饿虎一般大嚼大咽,他踢掉自己身上最後一件
在物,然後骑了上来……
她爱他。
她疯狂地告诉自己她爱他,不管是电话里低沉的声音,抓著成绩单的他,校门
口热烈拥抱的他,老树下轻轻吻她的他,吻著其他女人的他,恶劣的他,快乐的他,
热情的他,胆小的他,她都爱他,一生一世就爱他一个人!
他翻下身,房间里只剩下他急促的喘息声。
她瞪著天花板……
他的脑中一片空白……
事实上,他强暴了她。
***
事实上就是如此,他强暴了芳笛。
这个恶梦将会缠绕赖书文一辈子,因为他竟然用暴行伤害了最深爱他的女人。
只为了一逞兽欲,自称为不得已宣泄的青春之火,他好下流,还认为自己会尊
重深爱的女人,结果屈服於欲望之下,他想不通,那时候的他到底在追求什麽,为
什麽只要是一点点引诱,他就合扑上去。
现在他终於知道了,原来他就是这么可恶的男人,只想著满足自己的私欲,不
曾体念别人的感情。
他口口声声说深爱芳笛,然而他最受自已。
他像个孩子一样,拚命想要新鲜的玩具,等到了手,玩腻了,就丢到一边去,
以後偶尔想到了,再拿起来玩弄一下。
他真的用心爱过芳笛吗?
答案是没有。
她只是一个好玩又不会逃跑的玩具。
所以,他如何要求她再爱他一次?他为何还有脸回到这里?在她的回忆里已是
什麽样的一个人呢?
女人最悲惨的事情就是爱上一个负心汉了。
***
她赤裸著身体,苍白著脸,瞪著眼睛。
他温柔地将背单盖在她身上,遮住好几处瘀伤。
他重新躺回去,眼睛也困著天花板。
"别胡思乱想了,反正男女之间就是这一回事。"激情过後,他显得疲软了,连
悔恨的精神都没有。
她没有说话,没有生气,也不见得开心,看不出恨意,不知道她心里在想什麽。
"你想骂我就骂好了,说不定我本来就是禽兽的化身。"他打哈哈说道。
"我在想……"
她终於开口了。
他等待著……
她枕著手臂翻身看他,脸上挂出一个凄凉的笑意。
"我们以後怎自办?"
他的胸口很闷……
也许有一点好心情也被打碎了。
他想不通的是,为什麽女人做了那件事之後,能够不在意刚才激烈暴动的情绪,
反而考虑到距离现在八千万里以外的事情?
是不是女人非要在互惠关系上建立感情?
他大概明白了,这个女人也许不喜欢做爱,但是在男人又非做不可的情况下,
她就会拿永久关系来交换。
他突然嫌恶起来。
但是对方可是芳笛喔,赖书文梦寐以求的对象,从十六岁开始,他不就是渴望
与芳笛永远在一起吗?
怎麽得到手之後就嫌恶起来了--
他用力摇头,想摇开那些不该存在的嫌弃。
"你不气我。"他问她:"我在你心不甘、情不愿的情况下做了那件事。"
其实就是强暴的事情,他把过程婉转化了。
芳笛睑色虽然很苍白,但是看不出生气的表情,一副心甘情愿受屈辱的表情,
好像他干下杀人放火的重大恶行。
他越想心里越烦闷。
"我摸不透你, 从来就摸不清你心里真正的想法。原来我以为你最能表达内心
感受,但是这次你却无动於衷,说真的,你若不喜欢,可以骂我打我都没关系,但
你一点挣扎都没有,但若说你喜欢,为什麽全身又冷冰冰的,我实在搞不懂。"
突然她封住了他的嘴。
她缠绵绯恻又深情无限地吻了他,使他忘了刚才的抱怨,而且她的唇并不冰冷,
暖暖的软软的,他的冲动再度被激起。
他用力抱紧她,僵硬的肌肉在她热吻之下软化了。
"芳笛,我们住在一起好吗?我想每天都跟你在一起。"他热烈地说。
他想她一定会答应的,因为她想的不就是永久的关系吗?何况他们已经跨入男
女之问最深的一步了……
但是她却摇头拒绝,并且推开他,起身穿了衣服。
"你……干什麽?"他有点惊慌起来。
"我要走了。"她告诉他。
他看一下表,的确很晚了。
"你还没回答我的要求。"
她淡淡一笑。
"书文, 目前我们还没办法生活在一起,不只是学校距离问题,我们也需要一
些时间考验我们之闲的关系。"
她想得比较现实……
他原以为热情可以冲破一切困难的。
"算了,算我没问。"他闷哼道。
他们沉默地返回台北,送她到家後,他才感觉背後湿了一大截。
她哭了。
***
她哭了?
书文猛然找到了她的泪迹,那不是夜露爬上他的背脊,而是芳笛拚命忍耐的泪
水啊……
他到现在才明白,为什么被强暴之後的芳笛,她依然能够平静地接受现实考验,
因为她不愿意让一时的愤怒破坏了他微薄的感情。
她实在太了解书文了,了解到令现在的书文都感到害怕,她心知当时的赖书文
只要纵情享乐,根本受不了永久的束缚。
更可怕的是他开始对若离若即的芳笛感到厌烦。
他不爱她了?
不是,芳笛依然是他心里最初的真爱,只是一旦露出丑恶的人性本尊之後,他
的道德良知变成一股强大的反对压力,令他透不过气来。
他一直在想,反正还年轻嘛,干嘛把自己绑得死紧,生活中还有许多新鲜刺激
的事等著他去开发,他还有很多的热情要分送出去,他一点也不想为感情付出自由,
他根本不想因芳笛所困扰。
想到当年的人,书文悲惨地笑起来。
谁能判"年轻"徒刑呢?连女神都赦免他的罪孽了?他还有什麽顾忌?於是他一
边缩减芳笛的束缚,一边享受青春无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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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漫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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