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
冗长的等待彷佛得到了答案,在赖书文与张芳笛第九次之约。
"我要结婚了,明年十一月一日。"
古意的梳妆台仍在,上面摆著一个红盒子,里面放著一颗小小的星形宝石戒指,
冷冷地放出梦绿色光芒。
张芳笛与赖书文两人再度聚首,同样的小房间里,时间已经过去十年。
她看著书文献上的戒指,戴著另只戒指的手握得更紧了。
书文看着芳笛,她又改变了一点,短发长了一点,她穿着一袭直式洋装,彷佛
参加丧礼一般。
他记得他最爱她一双明亮的大眼睛,任性顽皮的黑色珍珠,紧紧镶在她光滑如
瓷的脸上,令他觉得珍贵无比。
还有粉红色的小嘴,总是欲言又止,总是爱逗弄著他,哀伤时会紧紧抿成一直
线,生气了垂下嘴角,快乐时会展开欢颜……
还有,她的……
都成了追忆。
"结果最勇敢的你选择逃避。"他黯淡地说。
她笑了,苍白的脸上不再伪装坚强。
"书文, 我一直以为你是我的梦想,没想到你是我的恶梦一场!我输了,为了
选择快乐活下去,我愿意当一辈子缩头乌龟,我不再被你悚动了。"
书文悲凄心碎。
"我以为我已经很努力了, 结果你比我更努力,你努力摆脱我的决心,使我又
变成罪人,我想我一辈子都没办法抓住你了。"
"你曾抓住我的,但你放了手。"
"我知道, 我将用剩下的日子不断後悔这件事。"他忽然抬头:"明年你还会来
吗?"
"明年此时此刻,我将全心全意爱著我的丈夫。"
"所以你故意选择十一月一日当做我俩的忌日。"
"不这么做,我永远忘不掉你。"
"你还爱著我吗?"
她沉默了。
梳妆台上翠绿色的光芒不再冷淡。
"为什麽你不早点这麽做, 为什麽要我等到心灰意冷後再给我一次希望?总是
这样,错了一次再错,回头以後又消失,我到底还能对你怎样……"
她不再掩饰脆弱了。
"书文,我爱你,我一直都爱你,但是我怕抓不到你,我被这个恶梦缠了好久,
你把我的精力抽乾了,我的受再也抬不起头,永远抬不起头了。"
他抓住她的手,让她看著他的眼睛,那是一对她曾有过的眼睛,明亮又充满生
命力,把他们的立场转换过来。
"芳笛只要你还爱我, 一切都是希望的开始,你何必怕我,你冒险犯难的精神
跑到哪里去了,你才二十四岁而已,我们还有好几个像当年十四、十六岁的时候,
我们可以重新开始,不管我是不是变好了,至少我不再逃避责任,芳街,嫁给我,
让我们继续冒险又刺激的生活,让我们继续制造美丽的回忆,丢掉手上的戒指,嫁
给我!"
"你怎能再说出这样的话,怎敢再说出这样的话……"她发出悲呜。
"因为我不再害怕了! "他大声地说:"现在的我就是当初的你!现在是我要你
跟著我,看我勇敢地面对困难,让我勇敢地抓住你!"
她摇摇晃晃地,这里没有风,她还是摇摇欲坠往后退。
他一步一步逼近她,眼中有深情,脸上有光彩,他又变成十六岁的小男孩,全
身上下燃烧青春光彩。
"芳笛, 两年来我不断思考,我想,在我平庸无奇的生命里,到底发生了什麽
事?让我这么高兴过,也让我难受,十六岁我认识了你,那段过完今天就没有明天
的懵懂岁月里,你让我体验了无穷热力,使我想高歌呐喊拥抱全世界,那时候你就
是我的全世界,只要看见你,我就幸福了……"
"不……别再提往事,拜托你……"她虚弱呻吟著。
"我要说,我一定要向你认罪。"他心急又激动,两年痛苦的觉悟,恐怕只有今
天能解放了。
"我好高骛远、自私又胆小,这些你都知这的,我跟著你的背影看到了大世界,
却一下子就被腐败的颜色吸收了,对不起的事情我无颜再提起,但我要说的是,每
一次你都原谅我了,不是吗?无论我如何伤你,你都忍了过来,为什么呢,我想问
你,为什麽那时候你能一而再、再而三原谅我这个无恶不赦的大恶棍……"
她不说话,答案如扁钻钻进她的骨髓深处。
他不放过她,这次绝不能错过,他强而有力攻进她心扉。
"因为你爱我, 你太爱太爱我了,所以你没想过保护自己,赤裸裸的你爱上满
身是刺的负心汉,那样的爱是一种爱,单纯热爱对方的爱,不惜破坏自已羽毛保护
我--"
"够了! "她受不住而愤怒叫起来:"我保护你太长大久太累了.你就不能让我
喘口气吗?难道你忍心看我一直为你痛苦下去!"
"真的只有痛苦吗?"书文虚弱呻吟著。
他不愿再屈服於她疲惫的感情之下,他花了两年的时间,为了挽回他们曾经失
落的热情。
他痛苦地提醒她。
"芳笛……, 午夜梦回你曾想得我难以入眠?你忘记了吗?你曾一边听著我说
的谎言,一边在我窗下祈望奇迹发生?你明知道我就在楼上看你,而你却看著另一
个地方,期待不可思议的奇迹发生,另一个我将你拥人怀中……"
他极力想恢复他们曾经失落的梦想与热情!
"你真的需要山崩地裂、 海枯石烂的永誓言吗?你的愿望只有一点点,只要见
我一面,不管我身在何处,不管我如何作践自己与践踏你的感情,你只愿见我一面
而已,你的幸福只在见我一面就完整了,所有的眼泪痛苦与悔恨,只在见我一面就
化作你全部的幸福……"
她掉下眼泪,所以,这些都是幸福的眼泪……
他说对了,她所有的热情奉献只愿换取见他一面而已。
不论他如何差劲,只要见到他,一切都不重要了,她已得到她的幸福。
"现在, 你不想再要求我什么了,那是你爱我的另一种表现,你希望我得到幸
福……, 芳笛,离开我以后你真认为我就得到幸福了?"他闭上眼睛,当他再张开
时,眼中的热情失去了.脸上的光彩失去了,他变得颓废而潦倒。
他要告诉她现实的真相。
"我告诉你实情, 现在的我很惨,非常非常的不幸福,我的事业并不如我想的
顺利,我的公司一直在亏损状况下,我家人对我不谅解,过惯了公子哥生活的我,
没办法再回到乡下去,社会上的女人看不起我,我无法再游戏人间,无法再让其他
的女人爱上我,我对你不能忘情,我对你的事感到很内疚,每天悔恨我得到你又失
去你……"他伸手取下梳妆台上的红盒子,摘下里面那块宝石。
"这个戒指是假的, 我从路边摊买回来,五百块一个。"他苦笑著"我连真心想
送你的结婚戒提都买不起……一
她好想大笑,这就是负心汉的下场了,他活该应得的恶果!
可是,她笑不出来,一点都笑不出来……
可怜的负心汉,他连说话的声音都变小了。
"你一定在想, 我怎么还有睑来见你?"他苦笑地喃喃自语,"或许我又想骗你
的同情心了……"
但不是这样,他怀著无比的信心而来。
"什么都没有了的我, 却得到了勇气。"他坚定地告诉她:"我花了两年的时间
洗涤污秽的心灵,我不知道洗乾净了没,更不知道要给你怎样的生活,也许你会跟
著我饿肚皮、受尽世人嘲笑,甚至我会继续负心伤害你,但是……"他走上前。
他停在她面前,张开手心,翠绿色的假宝石静静躺在上面。
"请你嫁给我……"
****
"请你嫁给我……"
那个声音经过一年,变成遥不可及。
而真实的声音却在耳边响起。
"你终於要嫁给我了。"正涛感叹十足看著他的新娘子。
他和芳笛就要在今天结婚了。
当头纱戴上去後,芳笛就变成了完整的新娘。
她觉得很开心。
这一年来两人忙着准备结婚事宜,正涛在离电台不远的地方买了房子,而他自
己却要开将近一小时的车程才能去上班,不过他处处为芳笛着想的情意,让她很感
动。
他们一起设计布置新居,从颜色装潢、家具添购,都由两人一起裁决敲定,芳
笛认为这样才有两人小家庭的味道,而不单只是一方的责任。
除了新居带来十分温馨甜蜜的成家感觉之外,他们也尽力拉拢三家人的亲密关
系,舒晴对正涛科就是五体投地,芳笛的老爸见过下涛后,虽没发表意见,但可瞥
见以前对芳笛隆重恋爱事件,已经能够丢弃了,奶奶也很喜欢正涛,因为他温和有
礼又风度翩翩,最要紧是他那张巧嘴,把老人家哄得团团转。
后妈祝福芳笛永远快乐,小弟弟则吵着要当花童,一家人围着火锅吃得暖烘烘,
看来他们这次下乡收获颇丰。
芳笛也到中部拜访正涛的父母,公公婆婆一看未来媳妇不但人长得漂亮,学历
又高,而且现在还是电台的主番,当然笑得合不拢嘴了。
小俩口也细心计划未来,包括三年后添一个宝宝、理财投资、出国旅游等等,
一切为婚後做好万全准备。
就等十一月一日将芳笛迎娶过门了。
当芳笛看见镜中的自己,她觉得结婚的女人就是全天下最幸福的女人。
她穿著设计师精心制作的白纱礼服,大朵大朵白纱玫瑰在地浑圆的肩膀绕了一
圈,丝绸缎带箍住她纤钿的腰身,下摆则是数十层薄纱绕成的蓬蓬裙,如果再穿上
一双玻璃鞋,她就真的变成童话故事里的公主了,这种衣服女人一生只能穿一次,
这种梦女人一生只能实现一次。
芳笛完成了女人一生最大的梦想。
舒晴看到这么纯白又美丽的女儿,忍不住就要擦泪。
"我想这一辈子我会记住两个你, 一个是穿著结婚礼服的你,另一个就是骑著
脚踏车,满身尘土冲到电台里找我的你。"说完,舒晴略抬一下眼看她:"我是不是
提了不该提的事?"
芳笛微笑。
"不会,我还是那时候的芳笛,但身边的人换成正涛了。"
舒晴不免有点担心。
"芳笛, 我想……我还是有必要跟你说清楚,当你走完这趟,你就是正涛的人
了,你可不能再想其他人。"
"我知道!"芳笛坚定地说。
然后在亲友拥簇之下,他们将在白色教堂里举行一场隆重的结婚仪式。
外面的阳光灿烂,日历上挂著十一月一日的字样,此时下午一点整,芳笛戴上
头纱,在父亲牵引之下踏入教堂,一步一步走上红色地毯--
教堂里摆满了各种颜色的花,来自各方的祝福纷纷落下,大家身穿礼服脸上洋
溢欢笑,他们等著新娘一步一步走到新郎身边。
她的男人,穿著一袭白色礼服,头发梳得很整齐,脸上的笑容很真挚,白手套
里的那双大手掌握了他们的未来,只要牵上他,她就是他的女人了。
教堂奏起结婚乐曲……
这些人,这些花,这一切一切的景象,都是女人最大的幸福,只要走完这一趟
.她不再痛苦,不用再烦心,未来的幸福掌握在自己手里,不怕风吹雨淋,不受感
情困扰,再大的灾难来临,她的男人都会保护她。
芳笛微笑著,虽然白纱略挡住她的视线,她依然看到幸福就在前方。
不再害怕……不再冒险……她找到了安全港湾。
她走到他身边,神父为他们立下结婚誓言。
正涛轻轻为她掀开面纱。
这时候,芳笛忍不住掉下眼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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浪漫一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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