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三章
1
杨飘不食前言,一如他在黄山山庄宾馆所说,“我会找白薇说清楚的”。与冷
媚联袂从黄山回到皋城第二天,他果真找白薇说了个清楚,娓娓的、尽量委婉的。
白薇一听,立刻炸了,恼羞成怒,拍案而起,“你休想!”
杨飘淡然一笑,“咱们走着瞧吧。”
白薇威胁说,“你会后悔的!”
杨飘故作玩世不恭之态,“是么,也许会吧,至少现在我还没后悔。以后么,
那是以后的事情……”
他和白薇谈崩了,不欢而散。这是杨飘不曾逆料的,更不知什么时候白薇竟将
他看作私有财产了。对此,郑思渊无从知晓,他比杨飘晚几天回到皋城,下了火车
就直奔报社,找总编汇报黄山副刊会议情况。他刚走进办公室,科里同事就告诉他
说,这两天有个叫白薇的姑娘给他打电话,一连打来好几次,并一再嘱咐,只要郑
老师一回来,就让你马上给她回电话。
他闻听,心下一沉,预感情况不妙。白薇急不可待地找他,一准杨飘向她摊了
牌,她不死心,孤注一掷,把最后的希望压在他身上。
“唉,”他心中叹息一声,自感回天无力。可他去黄山之前,对白薇有诺在先,
他还必须给她个交待。这又是一个苦差。
他从总编办公室出来,抬腕看看表,决计这会儿就给白薇回个电话,约她出来
谈谈,将在黄山所发生的一切原原本本摊给她,好让她死了这个心。
电话打过去,接电话的不是白薇,而是一个瓮声瓮气的男人。“请问找谁?”
“白薇在吗?”
“好像没见她来,你等等,我看看她下午来了没有。”
鼻音挺重的男人很热情,颠儿颠儿地跑去找自薇了。这时,他想倒不如先找杨
飘探个虚实,好胸中有数,见了白薇,也好对症下药。
有人拿起电话,是白薇,声音急切切的:“郑老师吗?”
“是我。”
“你可回来了,我……”
白薇突然一阵激动,声音哽咽了,像是郑思渊已走了一个世纪,而她望眼欲穿
地盼了他一百年,终于把他这个大救星给盼回来了。
“白薇,你别这样……”
“我、我没什么,”她咬牙切齿地说,“杨飘,他不会得逞的,还有那个不要
脸的女人!”
“他和你谈了?”
“是的,”她感觉到什么,“你怎么知道的,你不是刚回来……”
“你出来一下,咱们谈谈,我会告诉你的。”
“你见过杨飘?!”
“你来吧,我在……”
他说了那个叫蒙妮娜的咖啡屋,并告诉她街区的位置。他实在想不出有什么可
供谈话的好地方,这世界突然喧嚣无比。
他挂了电话,就去了蒙妮娜。许是触景生情,他一坐进那咖啡屋,不由记起头
一次和齐慧娟来这儿会晤的情景。稍作追溯,也就是从那时起,他不由自主卷入一
个接一个的情感纠葛、是非交错的漩涡,并被这漩涡挟裹进去,时沉时浮,充满喜
怒哀乐,悲欢离合。追根究底,起因全系于冷媚一身,她就像雅典神话传说中的妖
女,使所有与她接触的人,都陷入困苦的缧绁,久久不得安宁,每个人都似乎经历
了一场情感与心灵的磨难。不是么,在他认识冷媚之前,生活很平静,犹如一泊水
波不兴的湖,是冷媚朝这湖中投掷了一块石头,才激起层层叠叠的波澜。当然,还
有康庄夫妇、杨飘与白薇,倘若没有冷媚的出现,他们恐怕不会有惶惶不可终日的
今天。可照此推论,冷媚岂不成了罪恶的潘多拉魔盒。不,还应该看到另一面,那
就是冷媚使他们各自生活都发生了前所未有的变化,尽管这变化来得那么痛苦、那
么凄惶……
就在他漫无边际地遐想时,白薇来了,横在他面前,不等他说话,就急煎煎地
说:“你要告诉我什么,快说吧。”
“你先坐下。”他指指对面的座椅,白薇看他一眼,耐着性儿坐下,然后看着
他唤来服务小姐,送一杯咖啡放她面前。她瞟了一眼,说:“你有话就快说,我现
在可没品尝咖啡的闲情逸致!”
他一笑。
“你快说呀!”
“先喝咖啡。”
他几乎是命令地说。看来她不喝咖啡,他执意不开口了。白薇无奈,端起杯子,
呷了一口。“好啦,这回可以说了吧?”
他以退为进,看看她,说:“杨飘对你怎么说,我刚刚给你打电话时,他不在
吗?”
“他在,我告诉他了,说你约我出来谈话。他笑笑,说这样更好。我不明白,
你和他到底有什么事在瞒着我?”
“他怎么对你说,我是指他和你之间的事。”
白薇撇了撇嘴,“他说我跟他只是朋友,并不存在我所想象的那种恋情关系。
听听,我所想象的,他还说为避免引起不必要的误会,他想结束这种关系……他还
告诉我说,他恋爱了——你听听。他说的多轻松,好像过去的事都是小孩子玩过家
家游戏,我和他交往这么长时间,居然还算不上恋情,这简直太卑鄙了!为那个女
人,他就不承认我们的过去了。好,就算我和他之间没什么契约,可男女之间相恋
还要他妈什么契约不成!”
“你冷静点。”
她抢白说:“冷静,你说我还能冷静吗!不行,我绝不善罢甘休,让他和那个
坏女人逍遥自在!”
他见她撒泼,皱了下眉头,说:“你这态度不可取。你想,事情都已经到了这
地步,你再闹会有什么好结果?只能适得其反,让杨飘更反感你……”
“那你说我怎么办,总不能就这么便宜了他们吧?”
他顿住,看看她,憋了半天,才吐出一个字:“让。”
“让?”她不敢相信这话是他说的,“我不干、坚决不干!”
她已丧失理智,近乎歇斯底里地叫嚷,撩得一圈人都纷纷看他俩。他感觉到周
围讥笑的目光,刺她一眼,说:“你小声点,好不好!”
她猛地别过脸,一弯粗粗的泪从眼角蜿蜒而下。他生平最怕别人流泪,心立刻
软下,慌忙找话分散她的悲哀,谁知竟冒出一句,“你看过黄山的日出吗?”
她抹了把眼泪,转过脸来,不解其意。
他作心驰神往之状,“如果你没看过日出,那我劝你真该抽空去越黄山,看看
日出。当太阳喷薄而出的时刻……”他顿住,看看她,又说:“你就会什么都明白
了。”
她茫然,“你这什么意思?”
他见话已至此,便一兜儿倒出,“我原来答应过你,本心也想借此劝劝杨飘,
可这次我去黄山开会,偶然在那里碰上了他,这纯粹是个意外,当然……还有冷媚,
我和杨飘谈了,几乎谈了一夜,结果可想而知。第二天一早,我们一块儿看了黄山
日出,简直太壮美了!可以说也就在日出的那一瞬间,我谅解了他们,恍然一下什
么都明白了,我的、当然还包括你,是的,一切努力都是徒劳的!唉,或许杨飘说
的对,与你相比,冷媚更需要他……”
“不!”她痴呆许久,终于明白了他话中的意思,以及他叙说的那个动人的故
事,尽管他叙说的口吻几乎把故事淡化为背景,融入了想象中的自然的伟力之中。
她简直不敢想象,就在她苦苦等待杨飘,期待与他重温鸳梦的当儿,他却私下与那
个女人跑出去游山玩水……她紧紧盯着他,慢慢地摇摇头。“不,这不是真的、不
是真的……”
此刻,与其说她不相信,倒不如说她内心深深嫉恨这个真实,不愿意承认罢了。
“可这是真的,”他近乎残忍地说,然后摊摊子。“我实在是无能为力了。”
“不,我要去找那个女人……”她呻吟着,显得苍白无力。
她可能去找冷媚,这是他事先就料想到的。她要与冷媚进行交涉,去争夺同一
个男人,一个多情的男人。正是这个多情的男人,几乎使两个女人都为他发了疯。
他说:“你还是不去的好,这……不好。”
他自感已说不出许多道理,所有道理都显得苍白无力,就像白薇刚才的呻吟。
“我要找她!”她几乎挣扎着说。
2
郑思渊在蒙妮娜与白薇分手回到家,已经很晚了,他洗了个澡后,就一头钻进
书房,按主编交代整理黄山会议材料,以备社里传达之用。陆晓琳早早去了卧室,
这两天她看电视正在瘾头上,每晚雷打不动、按部就班斜歪在沙发上,等待市电视
台播放的电视连续剧《冰点》。这部煽情的家庭伦理片如火如荼,几乎风靡整个皋
城,成了市民们街谈巷议的话题。剧中男女主角的恋情,这会儿也正操练得热火朝
天:
梦莲:我现在才知道他是个不负责任的、恶毒的男人……
林哲安:梦莲,跟我走吧,咱们走得远远的。
梦莲:不……孩子呢?
林哲安:为了我,难道你还不能舍弃这一切……
梦莲:不、不,我不能够……
这时,陆晓琳听到敲门声,她皱皱眉头,没动,等郑思渊去开门,可见他书房
毫无动静,这才恋恋地站起,趿拉着鞋跑去开门。
门洞开,高大魁梧的杨飘横在面前。
“你找谁?”她以为他叫错了门。
“老郑在家吗?”
她放他进来,回头喊:“老郑,有人找!”
郑思渊闻声从书房出来,见是杨飘,故作惊讶:“啊,小杨,稀客、稀客!”
说着,上去拉住杨飘,引他进了书房,轻轻掩上门,生怕陆晓琳发觉什么。陆
晓琳这会儿心仍牵挂着梦莲的命运,匆忙进了卧室,开门之际,门内透出梦莲与林
哲安凄哀哀的表白:“……为了这梦一般的爱,我付出的代价真是太惨重了……”
果不出所料,杨飘是为白薇找他的事而来。他刚在沙发上坐定,就急不可待地
问:“你们谈的怎么样?”
“看来你很关心她么。”
“我只关心她现在的态度。”
他凄然一笑,“你是剧作家,你想这戏还会有什么样的结果呢?”
“她总不至于悲痛欲绝、殉情自杀吧?”
悲痛欲绝?殉情自杀?听听,他口吻分明透着玩世不恭的轻佻,他从未把白薇
搁在心上,白薇就像一只听话的小狗,任他随意使唤。妈的,如今白薇落到这份上,
他还有心轻薄、奚落,这个混蛋!
“我了解白薇,”杨飘说,“她不是那种为了爱情敢于赴汤蹈火、在所不辞的
女人。她很自爱,也可以说自重吧,过过她就会好的,甚至会把一切不愉快都忘得
干干净净;再过过,她可能又会和其他男人……她个人条件不错!”
“这你可就想错了!你并不了解白薇,她敢作敢为,无所顾忌,她准备去找冷
媚,去找她算账,你知道吗?——这回,有好戏看了,我的剧作家!”
“哦,有这事?”杨飘略略惊讶一下,迅即又恢复坦然。“你说的对,这确是
场好戏,只可惜她不会找到冷媚!”
他一怔,“怎么?”
杨飘耸耸肩,不无遗憾地摊摊手。“冷媚搬家了,找不到她的。她从原来公寓
搬进我给她租赁的民房,弃暗投明了。对,可以这么说,这不是普通意义上的搬家,
她这回真抱定决心,要同过去的生活一刀两断,彻底分手了!你恐怕不会相信,可
这是真的,千真万确!另外,我还想告诉你,冷媚已经答应我,如果可能的话,她
愿意出演咱们剧中的女主角西妮,对她过去的生活进行一次彻底的检点与反思。这
你怕是更没有料到吧?”
他简直无法形容自己的惊讶,短短一段时间,冷媚就发生如此翻天覆地的变化,
的确不可思议,他忽然有种隔世之感。爱情就意味着征服,一种心灵和肉体上的征
服。从这意义上说,杨飘征服了冷媚,他称得卜是个胜利者.一个傲慢而滑稽的胜
利者。是啊,在冷媚的问题上,他们都显得那么滑稽,一种庄严的滑稽!
“你不该为她、也为我感到高兴吗?”杨飘一脸倨傲,不无一种挑衅,一种胜
利者对失败者的挑衅,那就是他千方百计不曾做到的,杨飘轻而易举做到了,而且
做得如此漂亮!
他—笑,“这是自然的,如果真这样,倒真值得为你们祝福!”
杨飘哈哈一笑,“为我拯救了一个灵魂,还是为我获得了一个美丽的女人?”
讨厌的轻薄!杨飘对任何庄严的事情似乎都做出一种游戏的姿态,这大概就是
现代年轻人的一种时髦吧。
“不过,”杨飘又突发奇想。“这会儿我倒这么想,不妨让冷媚去会会白薇,
女人毕竟容易沟通些。我相信冷媚有能力与白薇达成谅解。正如你所说的,这才是
一场好戏呢!”
这想法太残忍了!杨飘居然要让两个不共戴天的情敌握手言和,而他却坐山观
虎斗!
杨飘看出他不悦,“怎么,不可以吗?”
“怎么不可以,简直妙不可言!不过,我想的倒是你该如何收场!”
“听其自然呗!”杨飘故作轻松,看去很做作。“你不愿意看看这出戏吗?说
不定还是咱们脚本中一个精彩的片断呢!”
“我讨厌这种游戏!”
“游戏?”杨飘瘪瘪嘴,“艺术本身也就是一种游戏嘛,只不过它是生活繁衍
的游戏。每个人在人生这场游戏中都扮演着自己的角色,包括你和我。你没听有首
流行歌曲这么唱么,人生就是戏,演不完的戏,有的时候悲,有的时候喜,陪着流
眼泪,陪着笑嘻嘻,随着戏中人,忽悲又忽喜……瞧瞧,这歌里唱的他妈的多透彻,
咱们干吗还一脸严肃,玩他妈什么深沉!”
他下了逐客令,“那你就去做游戏吧,我恕不奉陪!”
杨飘一怔,默默站起身,嘴角弯出一丝笑。“到时你会去的。”
说过,他走出书房,迎面碰上门外站着的陆晓琳,他略略一愣,说:“电视剧
完了?”
陆晓琳点点头,“人家台湾人就是会编戏……”
“梦莲不会有好结果,林哲安更要遭千人唾骂,这个世界激动一会儿,但很快
又会平静下来,结果是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
陆晓琳茫然,一笑。“你不再坐坐了?”
“不了,我以后还会来的。”
陆晓琳送杨飘出了门,然后踅进郑思渊书房,见他面窗而坐,望着窗外空洞无
物的夜色,默默吸烟。
“你们吵架了?”陆晓琳说。
“没有。”他坐着没动。
“你怎么不送送人家,这让他多尴尬。”
他转过身,看看她,“你一直在门外听?”
“我听你们说话高腔大嗓的,比电视里还热闹,以为你们——他是干什么的?”
“一个狂妄自大的男人。”
3
电话。又是郑思渊的电话。
他听人喊他接电话时,就想一准杨飘打来的,这小子那么快就安排好冷媚与白
薇的会晤?杨飘还真有些魔鬼的法力,他总想把别人操持于掌股才中,而后冷眼旁
观,看他们一个个粉墨登场,做人的做人,装鬼的装鬼,就连他对他说“到时你会
去的”那话,也不无操纵别人的意味,好像他是无所不通的神灵。
“老郑,电话!”报社同事催促他。
“你就说我……”话说到一半,他还是忍不住走向电话机,犹豫一下,伸手拿
起话筒。“我是郑思渊。”
“怎么,你害怕接我的电话?”
“白薇!”这是个意外。
“告诉你,那个冷媚主动要求跟我会面了,说今天晚上在丽都酒吧。哼,到底
是那种女人,她脸皮可真厚,还情不知耻说要和我心平气和地谈谈。你听听,心平
气和,她能心平气和,我可不能,我绝不给她好脸子看!”
“白薇,事已至此,我看你就不要太……激烈了。”
“激烈?”白薇一阵放肆的大笑。“你不是和杨飘正合作剧本么,那就该激烈
激烈,平淡无奇,那有什么嚼头!你能来吗!这绝对是场好戏,错过这机会,你可
要后悔的。来吧,给你们的剧本找点激情!”
她怎么和杨飘一个腔调?
“这或许正是你所需要的剧中的高潮。来吧,我不会让你失望的!”
“白薇,千万不要干傻事啊!”
咔嚓,电话一片空寂。白薇已挂上了电话。
去,干吗不去,还有什么好犹豫的!一个声音对他说。是的,你不该错过这机
会。他对自己说。生活中这种机会很少很少,一旦失之交臂,将悔之晚矣。但是,
他绝不做冷眼旁观者,看两个女人像红了眼的小兽互相撕咬、诋毁、争斗,必要时,
他一定出面制止这场残酷的游戏。
冷媚知道杨飘是这场恶作剧的幕后导演吗?她知道自己深爱的男人如此操纵她,
她会怎么想呢?她还是不知道的好。他觉得自己有必要再次提醒杨飘,不要搬起石
头砸自己、也砸别人的脚,那将酿成一场不可收拾的悲剧。
下午,他再去报社上班时,第一件事就是给杨飘打电话,提醒他玩火者必自焚。
杨飘在等他的电话,他也这么得意地说:“我知道你会打电话给我,我也一直
在等你的电话——看来你现在考虑好了?”
妈的,杨飘果然在操纵别人,包括上午白薇给他打的那个电话,也在杨飘操纵
之下,只是白薇不知道罢了。白薇真是个痴情女子,到现在还听凭杨飘的摆布。不,
他此刻不也走进了杨飘设好的圈套,难怪杨飘自鸣得意。
“我只是想提醒你,你不该玩弄冷媚对你的感情!”
他出言不逊,惹火了杨飘,他大声嚎叫:“你这是什么意思!”
“冷媚知道吗?”
“知道什么?”
“你操纵她和白薇会面,然后隔岸观火!”
“呃,你是为这个!请不要把我姓杨的想象得太坏,我还没卑鄙到你想象的地
步!告诉你吧,我已经对冷媚明说了,她本人也认为这是惟一可以解决问题的办法。
她没有提出回避,我更没有强加于她,她是个勇敢的女人!”
受杨飘话的刺激,他脑海中陡然浮现许久以前冷媚为天赐而与康庄夫妇会面的
情景,历历如绘。作为中间人,他至今仍感良心不安。
“杨飘,我是过来人,只想提醒你一句,你考虑过后果没有?不能听其自然啊!”
“谢谢你的忠告。”这会儿杨飘口吻已没了讽刺意味。“请你相信冷媚的感情,
也相信我的感情。为了我,冷媚什么都愿意做。她很自卑,最怕被戏弄,同时,她
总觉得是她从白薇那儿夺走了我,她对白薇充满内疚,总感很对不起她。为这,她
情愿承受一切,当然是来自白薇的,她已做好了任何思想准备……”
“可你不该对白薇火上浇油,她现在已剑拔弩张、拭目以待了!”
“我并没有给她火上浇油,我只是想通过她拽你出来。实话说吧,我很心虚,
怕冷媚受不了那种难堪,我是爱她的,我再次请求你相信我的感情,尽管我对任何
事都抱着无所谓的态度,可我对冷媚的心是真诚的,丝毫不敢戏弄她,不敢……好
啦,不说这些了,我希望你晚上能来,为了冷媚,要知道她再经不起任何打击,她
那么可怜……”
“我懂了。”
“谢谢你能理解……”
他放下电话,他已决定今晚去丽都酒吧了。杨飘说的对,冷媚不能再经受任何
打击了。现在看来,杨飘已是她惟一的希望所在,她已把自己对未来生活的憧憬与
希望都切切实实压在杨飘身上。她受过一次欺骗,不能再……杨飘是真诚的,这已
毋庸置疑,尽管他时时为自己的真诚包裹一层油滑、虚浮的外衣。问题的症结在于,
冷媚不能失去杨飘,可白薇又将如何……
晚上,喧嚣骚动的解放大街。
丽都酒吧。灯红酒绿。冷媚孤身一人坐在桌台旁等白薇。酒吧一侧的包房,郑
思渊、杨飘守着一盏煨煨的烛台,默默对坐。滑槽玻璃推拉门半开着,从门缝隙中
恰好可以清楚地看到冷媚所在的桌台。这位置真太好不过了,一旦看见白薇为难了
冷媚,他们即刻从这儿出去劝解。
冷媚在一枝枝抽着摩尔烟,隐隐有些焦躁不安。
郑思渊、杨飘在包房内,也一枝枝抽烟,一时烟雾弥漫。包房开着空调,烟雾
很是蜇眼,他俩不由都掐灭各自手里的烟,又将门敞开了点,好让烟雾散出。
杨飘抬腕看表,约会时间已到,整八点半。
他兀自呢喃,“以往她挺守时的啊。”
郑思渊宽慰他,又像宽慰自己。“再等等。”
杨飘看看他:“总不至于……不来吧?”
他一笑,“不来不是更好嘛!”
杨飘笑笑,“她不会不来的。”
这时,一位侍应生走向冷媚的桌台,低头对她说了些什么。冷媚默了会儿,又
对侍应生说了些什么, 他尴尬地一笑, 灰溜溜走了。大概有那位“款哥”请冷媚
“坐台”,被她拒绝了。郑思渊看见,不由扭头看杨飘,他回避了,手又去摸茶几
上的烟。
“你少抽点吧,太呛人了!”
“要不,关了空调。”
杨飘起身关了空调,却没再动那已抽出的烟。
时间一寸寸移动。
白薇毫无动静。
冷媚忍不住在朝他们包房方向看。
他沉不住气了,“看来她不会来了。”
这回,杨飘劝他,“再等等。”
大约又过了一刻钟, 刚刚那个侍应生又走向冷媚的桌台, 杨飘不禁骂了声:
“妈的!”脸也跟着变了型。
侍应生递给冷媚一封信,说:“有位小姐托人送来的,说她不能来了。”
冷媚一怔,急忙拆开那信。
信是白薇写的,她说:
冷媚,你赢了。我承认我失败了,但也就在这次失败的打击中,我重新认识了
自己,因而,我决定不去赴这次约会了。我有我该去做的事情。郑老师曾动情地对
我说:“你真该去看看黄山的日出。”又说:“当太阳喷薄而出的那一刻,你会什
么都明白了。”起初,他这话让我很莫名其妙,但今天,不,也就在我决定不来的
那一刻,我忽然觉悟到什么。我去黄山了,今晚就乘夜车去,或许还能赶上看明天
的日出。黄山给你带来了好运气,但愿也能给我以好运气。
好了,杨飘这小子归你了!我祝福你们,尽管很不情愿。谁让我斗不过你呢!
只好自认倒霉了,愿你能珍惜这所得。
白薇即日
冷媚看信时,他们不由出了包房,朝她的桌位走去,默默坐下。冷媚看完,递
给了杨飘,然后杨飘看过转给郑思渊。
杨飘如释重负,“总算完满解决了!”
冷媚忽然哭了,“她是个好姑娘,我真太幸运了,老天总让我遇到这么多好人!”
杨飘伸手将她揽在怀里,宽慰地拍拍她。“从今以后,你也会是个好人的……”
有人说,人生因为有美,所以最后注定是悲剧。白薇也是个美的女人,可他却
……郑思渊默然想着什么,自言自语说:“我看错了白薇……”忽然转向杨飘,碰
他一下。“有烟吗?”
下一章 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