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自从大哥王伯雷代替生病的父亲与王仲一同至尚书府下聘后,尚书千金便常不
请自来地出现在王府中,而这时王伯雷也必定会克尽地主之谊,陪在龚惜恩的身边。
虽然龚大小姐常为陪在她身边的不是王仲而感到遗憾,不过看在这小子知书达礼、
温文儒雅、一副很好欺侮的样子,她也就宽宏大量地不计较那么多,反正十次有九
次堵不着王仲,有人免费让她玩玩,总比没有的好。
“王大哥……”龚惜恩故意唤王伯雷一声,使得在前头带路的王伯雷回头看她
的同时,一不小心撞上大树。
“哎哟! ”最近不知怎么着,常常不是撞到东西便是跌倒,身上青一块、紫一
块的,这会儿又多了一块,王伯雷纳闷地捂着撞得不轻的头。
“王大哥,你走这么快,惜恩跟不上。”傻二愣子,我无聊得发慌,看我不整
死你。
王伯雷都没注意到,已经数天没见着王仲的龚惜恩正在气头上,连她的贴身丫
环喜儿,也如避瘟神似的,躲在大厅等小姐回来,放弃说不定可以见到心上人的机
会。
王伯雷听到觉得很不好意思,遂带着她到湖水旁的小亭稍作休息。
趁王伯雷望向她时,她故意不小心地让手绢飞过他的眼前。王伯雷反射地伸手
想要替她抓住手绢,想不到身子探得太过出去,扑通一声掉下水。
龚惜恩掩嘴而笑,不好笑得太夸张。她是个聪明人,要不是见水还满浅的,也
不敢放肆地玩,万一玩出人命来,可就一点都不好玩了。
“我捡到了!”王伯雷高兴地想将手绢还给龚惜恩。
瞧他一副落水狗的样子,发髻要掉不掉,头发湿湿地黏在脸上、脖子上,外衣
斜向一边,连里面的单衣都染了泥巴,看得她差点忍不住大笑。
“谢谢,可是好脏。”
“对喔,待会儿我差人洗一洗,下回你来时再还你。”
龚惜恩看他将她随身的手绢一古脑儿地塞进衣袋内,又是好气又是好笑。
“王大哥,你们这别业好宽,我又饿又累,走不回去了。”她一副可怜兮兮的
样子,想藉以博得同情。
“我帮你拿点吃的。”
尔后,一整个下午,就看王伯雷在别业里跑进跑出,一下子千金小姐说这她不
敢吃,会过敏,一下子又说口渴,一下子又喊冷,他的衣裤也就从湿的跑成干的,
一走动,身上干掉的泥巴便崩落下来,乐得龚惜恩完全忘了没见到王仲而产生的怒
气。
???
明察暗访多日,仍一无所获的王仲,只能说他敌不过王夫人。
他摸索数日,仍不清楚王家有多少产业,而在这些产业中,哪里适合藏身。
“娘,云儿还好吧? ”王仲不敢妄想她会因他的乞求而将古皓云释放,所以他
只能先确认古皓云是否安然无恙。
“他很好,没人虐待他,只不过他可能太想你,整个人瘦了一圈。”
云儿瘦了,王仲听了好不心疼。
“再过三天,你便要成亲了,新郎倌,开心点,婚礼中我会再给第三个要求,
你可千万不要让婚礼举行不下去啊!”
料事如神的王夫人,知道仲在无计可施之下,会设法让婚礼无法照常举行,但
只是没了这场婚礼,龚家的脸丢得不够大,她的计划便无法执行。
离开桂子轩的王仲,在心底不停地呼唤古皓云,但只有风声回应他的呼唤。
???
在这场婚礼中最忙碌的人,不是两位新人的父母亲,也不是新郎倌,更不是新
娘,而是新郎倌的大哥王伯雷。
婚礼上,从头到尾就见王伯雷一个人忙进忙出的,客人是他在招呼,欠缺的东
西是他去找,所有婚礼的步骤也是他在安排,不知情的人还以为他就是新郎倌。
当所有亲朋好友都已到场,连新娘子都已迎接到府,就独不见新郎,这时王伯
雷可急了,弟弟怎么到现在还没出现?
原来当吉时已到,王仲被迫前往厅堂的路上时竟接到下人拿来的一封匿名信,
里面写着古皓云现在在桂子轩的密室里。
是啊! 他怎么没想到,藏匿云儿的最佳地点,就是母亲自己住的地方,只是他
没料到,这么讨厌云儿的母亲,竟会愿意与云儿朝夕相处。
接到这封密函,王仲顾不得所有的事,当然也包括他原本就无心参与的婚礼,
便跑去找古皓云。
独自一人在房里的古皓云,想着仲大哥现在应该已经拜完堂,从此成了一个有
家室的人,不能再像以前随意带着他四处游山玩水,将他摆在第一位,或只是单纯
地留在石屋中练功,这些都变成了一种奢求。虽然事情是自己造成的,但仍不免愈
想愈难过,眼泪滑了下来也不自觉。
闯入桂子轩的王仲,映入眼帘的竟是静静垂泪的古皓云,他再也压抑不住数日
来的思念,紧紧抱住古皓云。“云儿,不要再离开我了!”
“仲大哥? ”古皓云一时无法反应过来,这是梦还是现实,不应在此时此地出
现的人,为何还能紧抱着自己?“不!仲大哥你的婚礼……”他努力地想挣脱王仲的
怀抱,却被一双铁臂紧锁住,不得动弹。
“云儿不能害了你,你应该娶个美娇娘,过幸福的日子,而不是为了没父没母
的云儿断送自己所有的未来……”古皓云哭得愈来愈难过,王仲只是紧紧抱住他,
等他冷静下来。
半晌,王仲抬起古皓云的下颚,望进他迷的泪眼里。“想必你已经知道我对你
的情意,你会轻视、厌恶我吗?”他的声音竟害怕得发抖。
听见自己最敬爱的人竟如此贬低自己,古皓云急忙澄清,“不,怎么可能,我
怎么可能轻视或厌恶仲大哥,你是我心目中最重要的人,我只是不了解我怎么值得,
我不过是个弃儿。”说着他又快哭出来。
“不许你再这么说!”王仲严厉的口气,成功地止住古皓云呼之欲出的泪。
“其实我很自私,我常在心底感谢你的父母亲,要不是他们让我捡到你,我可
能连童年也熬不过去,我将会自己完全封闭,我的心可能早已死亡,要不是遇到了
你,我不能想象没有你的日子,云儿。”
王仲看着被自己感动,却又不知该如何回应的古皓云。或许是自己太保护他,
才令他至今仍丝毫不懂情爱。
“我知道你不懂这种感情,我也不奢求你受,我只求你让我待在你的身边,一
直看着你,直到你长大、成亲、生子、老去,我只求能一直在你身边看着你。”
“仲大哥……”古皓云真的不知道自己该说些什么,他不知道原来仲大哥对他
用情至深,他不知道自己能否回应如此深情,他怎么承受得起。
“你别再逼我娶尚书千金,这婚姻会使两人都陷入不幸之中,你说这是为了我
的幸福着想,但这样真能使我幸福吗? 你可曾看过我在乎过世人的评价,世人的看
法?”仲靠近他耳畔低语,“云儿,今生今世我只爱你一人。”
此时无声胜有声,两人静静地分享彼此久违的体温与澎湃不已的心跳。
???
“我们龚家可丢不起这种脸!”
等不到新郎倌的双方家长及疲于奔命的王家长子,避开客人及其他派不上用场
的家人,私下商议。
“我已经派人去接二弟了,他马上就会到。”可怜的王伯雷无辜的道。
“这句话你在半个时辰前就说过了,再等下去吉时就过了,等不到新郎倌,我
看你们王家怎么交代!”龚大人暴跳如雷,揪住王伯雷的衣领。
这时,一个仆人冲进来,适时解除王伯雷的危机,但却也将他推向更危险的深
渊。
“有人看到二少爷和另一个人骑着马走了,我们追了过去,但一下子便看不到
二少爷的踪影。”
尚书大人又揪住方才才放下的衣领,比方才更使劲地将王伯雷揪离了地。
“逃婚!新郎倌竟然敢逃婚!”
众人急忙想拉开快将大少爷勒死的粗壮手臂,可是好像没什么作用。
“亲家公,冷静点。”王夫人终于出声,为了救自己儿子。
“亲家!新郎倌都跑了,还叫什么亲家!”
王伯雷被勒得快厥了过去。
王夫人原本想使王仲逃婚,从此两家结上梁子,她要眼看王义理一手创造的家
业毁灭,她要王仲被追杀得走投无路,她已经替自己的孩子们安排好退路,一切对
她来说,已无后顾之忧,但百密一疏,她没料到尚书大人一激动起来,会失去所有
理智,眼看大儿子都快被他勒死,她得想个办法,想办法,啊……
“不过是缺个新郎倌,眼前不就有一个?”
众人都惊讶地望着王夫人,连尚书大人都稍微松了手。
“不是我偏心,但我家大儿子的确比二儿子优秀得多。从小饱读诗书、知书达
礼的伯雷,自是比从小至山上习武的村野莽夫要强得多,相信大人也是这么觉得。”
见尚书大人终于放开王伯雷,开始思索这件事的可行性,王夫人更努力地展开
说服攻势。“这只是龚小姐一时糊涂,说不定以后她还会恨自己的父母亲,为何当
初没阻止自己,没张大眼睛帮自己挑选夫婿,使自己赔上一辈子幸福。”看来尚书
大人有些动摇。
“帮自己女儿挑选夫婿,原本就是件天经地义的事,女儿看人的眼力总没做父
亲的好,而且我们可以硬是对外说是帖子写错了,原本新郎倌就是伯雷。反正从头
到尾忙着打点的人都是伯雷,一般外人也仅知我们两家要结成亲家,没人会追根究
柢的,只要我们一口咬定,不会有人起疑。”
“可是这可瞒不过惜恩。”龚夫人了解这是目前唯一的选择,但女儿的脾气,
她不是不知道。
“这您放心,将灯火吹熄,生米煮成熟饭,时日一久,女人啊! 哪个不对自己
的第一个男人死心塌地的。”
“老爷,现在也只能这样了,我们丢不起这种脸,而且伯雷确实也比仲适合咱
们丫头。”
在取得龚家同意后,虽然王义理在一听到王仲逃婚时便气得昏了过去,对此事
一无所知,但想必他也会无奈地同意。
在这种种压力下,失去发言权的王伯雷只能遵从母命。
他是不讨厌惜恩,但他很怀疑她会如他们所说的接受他,他只希望自己还能见
到明天的太阳,没被大卸八块。只要他还完整无缺,他会努力地爱上惜恩。他想这
或许并不难。惜恩俏皮的眼神替她亟欲伪装的矜持泄了底,这样的她煞是可爱;也
许他早就爱上她了,才会心甘情愿地任她为所欲为,只能呆呆地在事后才发现自己
原来被耍了。只是他一直提醒自己她是自己的弟媳,现在只能祈求上天保佑,他能
再见到明天的太阳,他能好好地珍惜惜恩,她也能爱上他。
???
王家与龚家经过一番波折,最后还是成了亲家,但龚大人还是咽不下这口气,
在亲家公的求情下,他才勉为其难地答应,王仲死罪可免,但活罪难逃。龚大人重
金礼聘高手,要活捉王仲与古皓云。他知道古皓云的姿色不凡,必定免不了旁人注
目的眼光,那他就容易掌握他们的行踪。
但龚大人万万没想到,那本该是女婿的王仲功夫十分了得,要杀他都很难办到
了,何况是活捉。目前也只能知道他们的行踪是往南,却一直无法将他捉回来泄恨,
气得他派更多人、花更多钱去捉拿王仲。
龚大人派过去的高手们,与王仲开打之初,都还会记得不能取他性命这件事,
但交手过后不久,知道对方的实力,他们都卯起劲来努力对付,早忘了那层忌讳,
不过终究还是奈何不了他,而且就算想先捉拿不会武功的古皓云也办不到。
既然技不如人,王仲又不取他们的性命,只要保护自己不被打成重伤,以他们
人数之众来个车轮战,就不信王仲不会有油尽灯枯的时候,于是,他们日夜不分地
骚扰王仲他们。
王仲自恃内力浑厚,连续几天下来的夜袭,他丝毫不受影响,但古皓云可就不
同,连续这么多天的睡眠不足,早将他累得原本一双翦水秋瞳变得黯淡无光,还外
带厚重的眼袋。看着古皓云受罪,最不舍的还是王仲。但再怎么不舍,也不能故意
将刺客们杀掉,只因古皓云替他们求情,而且他知道这些刺客是谁派来的,所以更
不能杀。
说实在的,王仲还真是疲于奔命,因为古皓云散发着中性美,引来不少人的注
目,令王仲搞不清楚靠近他们的人,是只想近一点分辨这难得一见的美人是男是女,
或是想觊觎古皓云的美色,亦或是龚大人派来的刺客,所以王仲总是紧紧守护他。
今天,又有个什么狗官的儿子,带着一大批喽想动古皓云脑筋,这位公子哥误
以为他是女的,想强捉回去做妾,连仆人都看出来云儿是男的,他还是不愿作罢,
这种无聊的人怎么到处都是。
女的?为什么他们都以为云儿是女的?其实仔细一看,云儿不过是清秀了点,他
可是个不折不扣的美男子,那些人分明就是色欲薰心,瞎了狗眼。
女的……对了!就这么办!
???
“仲大哥,我一定要这样穿吗?”
“为了躲开那帮人不分昼夜的追杀,只有这条路可行。”王仲说得很肯定,但
其实是他自己想看装扮后的云儿。
他背对着古皓云,让他自己努力地与新装奋战。
“还有,为了掩人耳目,你今后就唤我就好了,我就唤你云,这样才像新婚夫
妇。”
古皓云微愕,也只能嗫嚅地轻喊:“……”
“什么? 听不到,再叫一声。”依王仲的耳力,怎么可能听不到,自是贪爱他
的莺声软语罢了。
面对着古皓云,除了不变的呵护外,更多了许多亲密的动作,不过最大的改变
还是他变得十分爱逗古皓云,就爱看他羞得满脸红通通的模样。
“不要,我叫不出来。”
知道古皓云现在一定满脸绯红,王仲乐得咧嘴闷笑。
“大哥……”这是云儿的最大极限。“这样穿对吗?”
王仲回过头,被眼前如从画中走出的美人慑住,粉紫色绸缎衬得他更加妩媚,
如同娇艳芙蓉,不,更像水中的粉荷,出淤泥而不染。
看到他怪异的眼神,古皓云忧心地问:“很怪吗?”
“不,怎么会!”王仲强自镇定,“过来,我替你上点胭脂。”
云儿原本白皙滑嫩的脸庞,根本不用上妆,可是为求逼真,他还是决定为他上
点胭脂。
帮心爱的人画眉、点绛唇、抹胭脂,人生至此,夫复何求。
原本欲抹匀胭脂的手指,从缓缓抹动,变成轻柔爱抚,流连忘返。
王仲深情地望进他双眸,在此空间,时间仿佛停止,只有满溢的痴情。
“哎哟,抱歉,打扰你们夫妻俩的恩爱时光,我是来帮夫人梳头的。”
赵大娘进来的真不是时候,虽然是王仲说想学如何帮妻子梳头才请她来的。
“夫人啊,您真是幸福,你们一定是新婚对吧? 哪像我家那个死鬼,婚前对我
百般宠爱,婚后便把我当成黄脸婆,完全不像这位相公,还要学如何帮您梳头,哎
呀!我好羡慕,这一定是您前世修来的福气,才能嫁到这么好的老公。”
“不,能娶娘子为妻,才是我修了好几辈子的福气。”
“唷!您听听,您可别让别的狐狸精把他给抢走了。”
“不会的,今生今世我只爱云儿一人。”
许久没听到仲大哥表达情意,古皓云还是很不能习惯,尤其是在他人面前,十
分忸怩。
“夫人,再听下去,我都要嫉妒死了,恨不得再年轻个十几岁,将您的老公拐
跑。”
古皓云羞赧得不知如何回应,只是娇睨仲,怪他多嘴。
贪看他娇态的王仲,与赵大娘一搭一唱地糗着他,到后来,他窘得只差没挖个
洞,把自己埋进去,只得钻进被窝里,以期能避开他们的调侃。
“再说下去,我怕今晚娘子会不理我。”
“说的也是,那我就不打扰你们恩爱,晚膳时见。”
王仲隔着棉被轻拥躲在里头的人儿,“我说的都是真的。”
不知如何回应真情,古皓云儿探出头来。
王仲点住他欲言又止的唇。“我知道,我会等你。”凝视着染到胭脂的指尖,
他粗嗄地问:“我可以吻你吗?”
想弥补无法回应痴心的愧疚,古皓云臻首微点。
王仲大喜,把握难得的机会轻轻地覆上他的唇,探出舌尖描绘地颤抖的唇瓣,
双手也不得闲地来回轻抚僵硬的背脊,试图让对情事仍懵懂无知的古皓云忘记羞怯,
只感受到他的存在。
为什么同样身为男人,仲大哥却长得比自己更加英挺、肩膀更加厚实、身形更
加矫健、肌肉更加结实,浑身上下充满成熟男人的气息,而这气息目前正浓密地笼
罩着自己,令自己晕眩。
王仲绵密地加深加长这个久违的吻,直到古皓云全身虚脱地倒在他的怀里,才
依依不舍地离开已被他吻得红肿的朱唇,但仍贪恋他身上特殊的清香、一种清冽的
味道,令他开始转移攻击的目标,移至他白皙的颈项……
在自己的情欲泛滥成灾前,王仲好不容易找回自制力,他独自下楼带晚饭回客
房食用。云儿现在这妖媚的模样,他可是不想给任何人看,只想独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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