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十五年前——
血?为什么有血?
唐云纱惊恐地瞪视着沾满双掌的黏稠液体,猛一抬头,看见娘正躺在血泊之中,
一动也不动。
顾不得心中的恐惧害怕,她只想赶快奔至娘的身边,要她别再睡了,这个地方
好可怕啊!阴阴沉沉的,好像随时会有怪物出现,她想叫娘赶快带她回家。
可是,无论她跑多快、跑多久,怎么也跑不到娘的身边,相反的,娘却离她愈
来愈远。
娘!不要走!不要丢下云纱一个人。她想这么喊。可是喉咙却被一股无形的力
量掐住,发不出任何声音,只能无助地望着娘的身影逐渐变小,消失。
为什么?为什么和她亲爱的人都相继离她而去?先是爹爹,然后是外公,再来
是娘。为什么?是云纱不乖吗?所以大家都不要她了!
不要!不要不理云纱,她保证以后都会乖乖的,不哭不吵不闹,也不任性了!
“为什么她还没醒?”任昊玥在房里踱步,眼神不时飘往躺在床榻上的小娃儿,
语气充满焦虑不安,这句话他已询问不下十次。
太医用手中拭去额头的水珠,语音颤抖地说:“这位小姑娘只是受到太大的惊
吓,身体并无任何大碍,只要给她一处安静的环境休养,她自会慢慢恢复精神。”
“够了!”任昊玥中气十足地朝太医大吼。“三天前你也是这么说的,结果她
却一直昏睡不醒,整整三天从没开过眼,这又是什么情形?你倒给我解释清楚。”
要真如太医所说的,她只是被吓坏了,那无病无痛的她为何一直不省人事。所以他
今日才又十万火急地召他进宫,要他一个交代。
太医瑟缩了一下,艰涩地开口:“也许……是这位姑螂所受的惊吓太大了,以
致把自己封闭,不愿醒来。”只能这么解释了,否则好好的人怎会昏迷不醒?!他
现下最担心的是自己的脑袋。
任昊玥眼微眯,闪着危险的光芒。“你是说——是她自己不想醒。”
“是。”太医冷汗直流,不知如何应忖任昊玥的怒气冲冲。
一旁没出声的任昊天看不下去了,再这么下去,床上的小姑娘没事,年迈的老
太医会先出事——他会被昊玥吓死。
“没事了!你先下去。”
太医对任昊天投以感激的目光。
他拍拍任昊玥的肩膀。“她会醒的,她的身边有你这么一个凶悍慑人的守护神,
阎王也不敢靠近。”
任昊玥回他一个白眼,显然不欣赏他的戏谑。
“太医说她需要安静的环境休养,我想,把她移到朝阳宫的竹院,顺便找几个
侍女来照顾她,好吗?”任昊天眼中掠过一抹捉弄,试探性一问。
“不好。”他想都没想就直接拒绝了。那儿离他住的地方太远,他要探望她很
不方便。
“那你觉得哪儿比较适合?”他明知故问。
“我的景德宫。”任昊玥不由分说地抱起床上小小的身躯,大步地往他的住处
走去。
任昊天难掩笑意地注视着渐行渐远的背影。
事情的发展已经出乎他的意料之外,但无妨,只要能往好的方向发展,他乐见
其成。
☆ ☆ ☆
这是哪儿?唐云纱睁开眼睛后的第一个念头。
怔怔地望着天花板好一会儿,才慢慢地转移视线,好奇地环顾着这个陌生地。
柔软温暖的被褥,雕琢精华的床柱,层层纱帐阻隔了她探索的视线,将她局限在这
一小方天地中。
娘呢?她猛地坐起身。记忆中惊心动魄的一幕毫无预警地跃上脑海——
“不要啊!”血淋淋的画面再度回笼。她双手抱头,发出凄厉的尖叫。
蓦地,一双坚硬的手臂将她揽进结实温暖的胸膛,耳边传来细语低喃地安抚:
“别怕!我会保护你,不会让任何人伤害你,别怕!”
“真的吗?”紧揪他的衣襟,她抬起泪眼婆娑的小脸,可怜兮兮地问道。
“当然。”任昊玥情不自禁地在她额上印下一吻,轻柔地拭去她的泪。
“永远?”她需要更多的保证让她安心,确定他不会像娘般抛弃她、不理她。
“永远!”他神色严肃,仿佛承诺着一生一世不变的誓言。
唐云纱嘴角总算掀起一点笑意,脸颊紧贴着他的胸口,聆听他沉稳有力的心跳,
她感到异常的安详,眼皮不自觉愈来愈沉重。
真是只小睡猪!才刚醒没多久又睡下了!他宠溺地捏捏她的鼻头,放手让她平
躺,自己也爬上床,只手撑头,凝睇她甜美的睡容,怎么也看不厌。
最后,一股疲惫的睡意也袭向他。
“二少主呢?”任昊天随手捉一个仆役问道。他在练功房等了他老半天,左盼
右盼就是不见昊玥人影,这小子八成又想偷懒了。
“云轩。”他记得二少主在两个时辰前进去后,就没再出来过。
走进云轩,一阵清淡怡人的花香扑鼻而来,环顾房内的摆设,似乎全刚换过,
焕然一新,这里显然经过一番精心设计,朴素雅致不失风格,可见主人相当用心。
任昊天缓缓踱至内室,没人!他的眼光突然落在罗纱帐遮蔽的大床,掀开层层
帏幕,一副亲匿安详旳画面跃入眼帘——任昊玥侧身而睡,右手枕在头下,左手搁
在唐云纱的背脊,她则紧抓着他腰际的衣裳,小小的头颅埋在他的胸口,两人的嵌
合度几近完美。
看来,今天甭练功了!
当初会保下唐云纱的小命,除了昊玥的要求外,更因她那双炯亮有神的眼眸,
为保护母亲而散发出狂野慑人的光芒,不但吓傻了当埸的士兵,也勾起了他对她的
兴趣,他相信,只要经过适当的培训,假以时日,她定是不让须眉,他对自己的眼
光深具信心。
至于……昊玥会喜欢上唐云纱,是纯粹的意外。
那天,昊玥亦步亦趋地跟在他身边,不,应该是说跟在云纱的身边,不断地催
促着抱着浑身是血的唐云纱的他加快脚步,这是他头一回见到桀骜不驯的昊玥对异
性流露出不舍和关心,他向来认为女人只会哭闹,有身材没大脑,对她们总是采取
敬而远之的态度——而唐云纱让他打破了惯例。
她睡了三天,他就在她的床边守了三天。
现下两人又亲密地相倚相偎,如此观之,昊玥是真心喜欢上这粉雕玉琢的小娃
儿,依昊玥刚烈的个性,不爱则已,一爱上便是轰轰烈烈,至死不榆。
没想到他一时的兴起,竟救下了他未来的弟媳妇儿。
任昊天轻手蹑足地离开内室,吩咐外头的仆役别进房打扰里面的安宁后,才噙
着笑离去。
唐云纱,将在任昊玥的心中写下举足轻重的位置。这年——
任昊天十七岁。
任昊玥十三岁。
唐云纱五岁。
☆ ☆ ☆
十二年后——
“哎唷!”唐云纱摸摸撞疼的挺鼻。还好,没扁掉!
“云纱?”任昊天扶稳她踉跄的身子。“什么事让你如此慌张?”他还以为这
大胆的小妮子天不怕地不怕,世上没任何事吓得了她。
“我……”她吞吞吐吐,头低低的不敢抬起。
“唐云纱,你给我回来!”气急败坏的叫吼回荡在花园。
糟了!唐云纱暗叫不妙,连忙向任昊天讨救兵。“昊天哥,你要帮我,别让昊
玥捉到我。”否则她的小屁股又免不了一顿好打。
“你的脸怎么了?”任昊天支起她的下巴,仔捆端详。红红蓝蓝的交错,只能
用惨不忍睹形容了,坏了一张美丽漂亮的脸蛋。
“唐云纱——”
哇!追来了!这咆哮声表示他非常非常生气,怎么办?她赶紧缩到任昊天的背
后,寻求庇护。
“出来!”任昊玥黑着一张俊脸,咬牙切齿地命令道。
“不要!”她断然拒绝。现在出去铁定倒大楣的,她又不笨。
“我数到三,再不出来给我试试看。”任昊玥剑眉倒竖,冷声威胁道。
“好嘛!”唐云纱嘟着小嘴,慢慢地由任昊天身后走出,低首扭着手指。
“把头抬起来。”
她缓缓地看向他,一触及他盛满怒气的黑瞳,又赶忙把头低下。
眼尖的任昊玥早一步攫住她的下巴,眉峰紧蹙地注意着她脸颊上的青青紫紫。
“这该死的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他怒火更炽,朝她大吼。
唐云纱被他吼得心惊,吓得又退至任昊天的后头。
“昊玥,你吓坏她了。”任昊天拍拍唐云纱的头,立即赢得她灿烂一笑。
这副景象看得任昊玥胸口一窒,没来由的不舒坦,他的脸色更阴沉了。
“出来!”任昊玥硬声喝道。
唐云纱猛摇头,更往任昊天背后缩。
任昊玥脸色放柔。“你出来,任何事都可以商量。”他同她谈条件,他不爱她
依赖王兄的慔样,那感觉像——喜欢的玩具被抢走了。
“不打我屁股?”
“不打。”
“也不骂我?”
“我尽量!”
“那……下次狩猎我要跟。”她得寸进尺地要求。
“办不到!”他斩钉截铁回绝。那种危险的埸合,他不可能带着她随行,以她
活泼好动的个性,他担心会有意外发生。
“可是你说……”
“我说的是‘商量’,而不是‘承诺’。”
唐云纱赌气地默不作声。
“现在,乖乖地跟我回去,让我为你的伤口上药。”
她慢慢地由任昊天的身后踱出,将小手放在任昊天的大掌中,离去时还频频回
首望着任昊天,盼他能英雄救美,出手解救她——
而任昊天只是对她抱歉她笑笑。
任昊玥见状,索性将她拦腰抱起,用宽阔的肩膀彻底阻隔她和任昊天的“眉来
眼去”。
醋劲真大!任昊天无可奈何她笑着。
☆ ☆ ☆
“一张好好的漂亮脸蛋,为何会弄成这样?”任昊玥边上药边叨念。这些青青
紫紫的伤口看得他心疼不已,眸中尽是不舍。
“痛!”唐云纱轻呼。
任昊玥连忙减轻力道,关心地询问:“这样呢!有没有比较不疼?”他真想替
她捱疼。
感觉到他的温柔,心中的委屈突然一股脑儿地涌出,哇的一声,她扑进他的怀
中放声大哭。
“怎么了?”他用双臂环住她,着急地询问。
她没回应,只管把眼泪鼻涕往他身上擦。
“怎么了?你快告诉我。”她哭得他心慌意乱,六神无主。
“你不要我了。”她抽抽噎噎地指控道。
“胡扯!是谁告诉你这种不实的谎言?”他要摘了那个人的脑袋,害他的宝贝
哭成了泪人儿。
她没说话,因为她不知道该不该把事情的经过告诉他。说了,怕那人承受不了
昊玥的怒气,到时闹出什么不愉快,她自己也会不舒坦,算了!反正架也打了,哭
也哭了,发泄得差不多了。
“没事。”把脸上的泪痕抹干,哭一哭,心情好多了。
“骗人!”他伸手捧住她的脸,让她直视他的不悦,要真没事,那她脸上的伤
从何而来?又怎会满是委屈地窝在他怀里哭?
她在敷衍他,这令他极度不高兴,他不喜欢她瞒他任何事,他要清楚地知道她
的一思一念。
“只是单纯的一言不和。”她云淡风清地把事情一语带过。
“是吗?”他狐疑的眼神摆明了不相信。
“嗯。”她肯定地点一下头,希望他别再追究了。
“既然你不肯讲,我也不勉强你。”但他私底下一定会调查,他不允许她受到
一丁点的委屈。
“我想睡了……”她不雅地打个呵欠,方才的追逐战耗去太多体力了。
“你安心的睡吧!我会在旁边看着你。”他亲亲她的额头。
确定她已入睡后,任昊玥才起身往外走。
眸中的柔情已不复见,取而代之的是肃杀的清冷。纵使她不说,他也会查个明
白。
☆ ☆ ☆
“站住!”媚香娇蛮地挡住唐云纱的去路。
唐云纱瞥了她一眼,满是轻蔑地问:“做什么?又想找我打架?”
媚香闻言倒退三步,保持距离,以策安全。
前天,她看不惯唐云纱老霸占着昊玥少主不放,所以要婢女们私下给她一顿难
堪,没想到她的人马全铩羽而归,全瘫在床上动弹不得。
昨天,昊玥少主怒发冲冠地闯进她的别院,将那些和唐云纱动手的奴婢们全予
重惩,即使没死,大概也去了半条命,还赶出宫,永不录用,连她也被昊玥少主郑
重的警告,不准她再找唐云纱的麻烦,否则定不轻饶。
一定是这小鬼对昊玥少主告的密。
于是今日她又多带了一些人把风,以防昊玥少主突然出现。
唐云纱冷哼一声。“胆小鬼!”没本事还敢找她挑衅。会叫的狗果真没咬人的
本事。
“你说什么?”媚香不甘受辱地挥手就要掴唐云纱。
云纱不避亦不闪,迎视着媚香的眼睛,仿佛是算准了她打不下去。
一旁的婢女见状,赶忙拉住主子。打不得啊!这一巴掌下去,五条指痕是免不
了,映在白皙的脸颊上,格外引人注目,昊玥少主铁定不会善罢甘休,吃亏的可是
小姐。
“小姐,冷静点!想想昊玥少主。”
婢女的提醒浇熄了媚香的怒火。
媚香突然露齿一笑,眼中尽是戏谑的谄媚。“我怎敢同你打架,你可是昊玥少
主最疼爱的‘妹妹’,我讨好你都来不及了。”她特意加重“妹妹”两个字。
唐云纱娥眉紧蹙,觉得她的话很刺耳。
“我可是昊玥少主的爱妾,也许是将来的少主夫人,算起来我们便是一家人,
理应好好相处。”她得意地觑着她。
“昊玥不可能娶你为妻。”她不留情地戳破她的幻想。
她掩嘴媚笑。“世事难料,难保昊玥少主不会改变心意。”
唐云纱还青乍白的脸色让她尝到胜利的滋味。
“其实认真地说起来,你也不过是运气好,遇到心肠软的昊天少主,否则一个
叛贼之后怎有资格和王室贵族平起平坐,我肯纡尊降贵地和你说话,你就该感谢我,
可别不识好歹,把尾巴翘得半天高。”她的讽刺句句命中唐云纱的要害。“你这种
人还不配替我提鞋……”媚香越讲越顺嘴,不顾一旁婢女们的制止。
唐云纱倏地别过头,眼寒如冰,瞪得媚香舌头打结。
她一步步走向浑身发颤的媚香。“你说得没错,我是个该死却没死去的人,所
以我很惜福,努力让自己过得更好,和一般人一样渴望拥有平凡的幸福,但你也别
忘了,我体内流的是叛乱份子的血液,搞不好哪一天我会克制不住自己,做出什么
疯狂的举动,所以——”她故意停顿一下。“晚上睡觉时,记得把门窗锁好。”
媚香闻言,身子一软,昏过去了。
“小姐,小姐……”婢女们赶紧把她送回房间。
想和她斗,练个十年再来吧!
躲在柱子后头的任昊天终于忍不住,大笑出声。云纱实在太可爱了!什么人都
可以得罪,就是别得罪藏有利爪的小猫。
“昊天哥。”云纱高兴地跑到他的身旁。
“那个人准被你吓得晚上作噩梦。”他摸摸她的头。
她皱皱小鼻头。“是她不好。”
“我知道。”从头至尾,前因后果,他看得一清二楚,是对方自讨苦吃。
“昊天哥,你是来找我的吗?”
“是呀!你该不会忘了今天是上我那儿温书的日子。”
喔噢!她真的忘掉了!“走吧!”她勾住他的手肘。
“云纱,别把刚才的话放在心上。”了解她的倔强,明白她即使受了委屈也是
默不作声,顶多窝在昊玥的怀中哭哭就算了,从不把心事向人倾诉,他担心她会闷
出病来。
唐云纱敛下眼帘,收好真正的情绪。“我明白。”
“如果你不嫌弃的话,我的怀抱也可以借你,让你哭个痛快,不收钱的。”他
故意这么说,逼着唐云纱眉开眼笑。
☆ ☆ ☆
“放我下来!你快放我下来!”唐云纱手脚并用,捶打身下坚如钢铁的健硕躯
体。
任昊玥像扛布袋般把唐云纱扛在肩上。
“快放我下来!我快吐了!”她作势干呕一声,胃被他项得挺难过的。
任昊玥这才将她放下,帮她揉揉肚子。“舒服点了吗?”
见她点头,他才开骂!“你做什么把剩下的鸡头挂在媚香的床头,吓得她几天
下不了床。”她的性子何时变得如此顽劣?
“不是我。”原来还有人比她恶劣,她不过口头上稍稍的恫吓,就把她吓得屁
滚尿流,她哪还需要这么大费周章。不管那人是谁,她都要感谢他替她出了一口气,
真是大快人心。
任昊玥把她的窃笑误认为得逞的奸笑。“你还不承认。”
“又不是我做的,我为何要承认?”想无中生有诬陷她,门儿都没有!
“媚香说是你做的。”
“她说你就信?1”太令她失望了!
任昊玥的心动摇了下,难不成是他误会了,可是媚香没理由欺骗他。
“只要你乖乖地向媚香道歉,我可以既往不咎。”
“办不到!”她断然地拒绝,要她向那个女人低头,免谈!何况这事儿真的不
是她做的,凭什么要她对她鞠躬哈腰?
“你——”她的固执和不知悔改令他为之气结,二话不说拉着她的臂膀,往媚
香的房间走去。
唐云纱得知他的企图后,奋力挣扎。
任昊玥仍拖着她继续走。他不要云纱仗着他的宠溺而无法无天,胡作非为,他
可以包容她的缺点,但别人没有义务承受她的任性。
唐云纱几近疯狂地扭动手臂,任昊天怕她伤了自己,只好暂时松手。
“我再问你一次,你真的非要我向她道歉不可?”他的专制独裁令她心寒,不
查清楚就把罪名硬扣在她的身上,到今天她才明白自己在他心中的地位丝毫比不上
那个女人。
“是。”
她凄然一笑。如他所愿!
她快速走过他的身旁,直往目的地。
“没关系!没关系!我相信云纱妹子是好玩,我不会同她介意的。”媚香故意
“宽宏大量”地说,眸中却闪烁着得意的光芒。
哼!云纱翻了翻白眼,受不了她的惺惺作态。
“我可以走了吗?”她不客气地问着,脸上写满不耐。
“云纱,道歉要有诚意。”任昊玥沉声斥道。
她肯来就很有诚意了,难不成要她下跪赔罪,才叫有诚意?
云纱置若罔闻的态度令任昊玥十分不悦。“你——”他真的太宠她了!
“少主,云纱她不是故意的,您别同她生气。”媚香假意替云纱求情。
谁要她多事?她可不领她这个情!蓦地灵光一闪,她也许能扳回一城。
硬是挤出和善的笑容,她缓缓地说:“没想到媚香姑娘如此宽大为怀,大人不
计小人过。”她的谦卑却叫媚香冷汗直冒,不寒而栗。
这小妮子又在打什么坏主意?任昊玥注视着朝媚香走去的云纱,总觉得她的笑
别具心机。
“你要做什么?”她又开始发抖了,一个小她好几岁的女孩却有著令她胆战心
惊的本事。
云纱突地收起笑,凑近她的耳边,以仅能让两人听清楚的音量说:“有一就有
二,无三不成礼。你最好把胆子训练得大一点!”
媚香瞠目结舌,倒抽一口气,又昏过去了!
“唐云纱——”任昊玥怒不可遏地吼着。
她早脚底抹油,溜得老远。
☆ ☆ ☆
云纱动动右腕,一阵刺痛令她眉头纠结。
应该是和昊玥拉扯时受的伤。
她端起搁在一旁的瓷杯,突来的剧痛让她手滑了下,瓷杯和地板碰撞后,顿时
成了碎片。
无奈地盯着右手叹气,这伤比她想像的还严重,看来有好一阵子无法使剑练武
了。
“你的手怎么了?”任昊玥町着她的手直瞧。
“没事。”她避重就轻地把手藏至身后。
“没事怎会连个杯子都拿不住?”他对她的隐瞒感到不悦。
“不小心的!”她倔强地答道。
终于察觉到她的刻意疏远。“你还在生气吗?”
“没有。”她只是发现自己的渺小和微不足道,有些落寞罢了。
媚香说得对,她只是他的“妹妹”,一旦跳脱这两个字,她就什么都不是。
“我是为你好。”
好到是非不分,听信他人的挑拨离间?“我知道。”她微牵嘴角,满是嘲讽。
“如果没事,我要去练功房了。”云纱淡淡地回了一句,转身就要走。
“慢着!。”她根本不明白他的用心。
他正好握住她的伤处,她疼得倒抽一口气,额上渗出汗。
任昊玥翻起她的袖子,红肿的手腕令他怒气顿生,她居然想瞒他。
“怎么弄的?”
她咬牙不语。
他打横抱起她,引起她一阵惊呼。
“放我下来。”以前的她会很高兴他对她的珍惜,可是现在已成了一种讽刺,
这只是习惯,他对每个女人都这么做。
任昊玥火速传唤御医进宫检视唐云纱的伤势。
“云主儿的手腕严重扭伤,暂时无法使力,必须休养一至两个月。”太医诊断
上药后,如是说道。
云纱甚是无奈地町着裹着白布的手腕,无聊的日子又要开始了!要她静静的休
养,简直比杀了她还令她难过。
“把药喝下去。”任昊玥将碗端至她的嘴边。
唐云纱倔强地别开脸,不领他的情。
“听话。”任昊玥哄着,她硬是不理会。
“你的伤一天不好,我便要多担忧一日,你忍心吗?”以前云纱只要听到他近
似请求的口气,通常都会乖乖地张口把汤药喝下,可是今天却不管用。
他当然清楚云纱是在和他闹别扭,但他不准她用自己的身体来赌气。
“不管你高兴与否,你都得喝。”任昊玥的语气因担心而不自觉地硬了几分。
“不喝、我就是不喝!”她还任性地把药打翻。
“你……”任昊玥气红了眼,手一扬……却见她叛逆地仰起头,脸上尽是视死
如归的倔强。
他打不下手……
“随你。”他丢下两个字后,甩袖离开。
强忍着即将溃堤的泪水,从今以后,她不再是那个躲在任昊玥怀中,备受呵护
的小娃了。
☆ ☆ ☆
“昊天哥。”云纱放下手中的书册。
自从她的手受了伤,她便停止练功,为免无所事事的她胡思乱想,她将泰半时
间消磨在任昊天的书房。
任昊天也放下毛笔。“有问题吗?哪儿看不懂?”
“都不是。听说你过两天要带兵出征——我想一块儿去。”
风驰国东南方的哨站,前些天传回有支名不见经传的弱势民族在边疆作乱,现
任的王,也就是任昊天的父亲,授命给任昊天,要他领兵前去平乱。
“你还太小,不适合上战场。”任昊天想都没想,直接一口回绝。他怕昊玥把
他的皮剥了当地毯。
“可是我非常非常想去见识见识。”她开始进行游说。“而且我已经十四岁了,
又是你将来的助手,应该要为你分忧解劳。”
“你是不是和昊玥吵架了?”
“即使你不答应,我也要跟去。”她坚持道:“就算你告诉昊玥也没用,他阻
止不了我的。”这回她是吃了秤砣铁了心,除非把她绑住、拴住,否则任谁也阻止
不了。
这可苦了任昊天,他知道云纱向来是言出必行,万一他不答应,让她偷偷地跟
上了,随着士兵们冲锋陷阵,反而危险,不如把她带在身旁,看着她。
昊玥那边——只好先瞒着,等到将云纱“完璧”归赵后,再负荆请罪。
“后天午夜。我在书房等你,隔天早上天一亮就出发。”
☆ ☆ ☆
“云纱。”任昊玥敲敲房门,过了半晌仍没回应。
“云纱。”他又唤了声,不祥的预感罩上心头,他直接推门进入,迎接他的是
折叠整齐的棉被和空无一人的冷清。
这床榻无人睡过的痕迹,显示唐云纱自昨晚便不在云轩了。
“来人!”他扯喉大喊。
“奴婢在。”
“你们的云主儿呢?”
婢女们面面相觑,满脸疑惑。
这小妮子该不会怒火未消,来个离家出走。
该死!要给他逮到,他非好好修理她一顿不可。
“二少主,小奴昨夜行经云主儿房外时,瞧见云主儿拎个包袱,偷偷摸摸地从
后门溜了出去。”
“有没有注意她往哪个方向去?”
“东方。”
东方?那不是王兄的朝阳宫,大门应该在北方,云纱的方向感没这么差。
“二少主,这儿有昊天少主捎来的一封信。”
不看还好,看了之后,任昊玥一掌拍在旁边的茶几,无辜的受害者当场应声裂
成两半。
云纱上战场?她胆敢跑到那么危险的地方,她不要命了吗?
“来人,备马。”
他要亲自把她揪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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