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老队长与老情人 燕子楼大爆炸,老队长和黄毛看得一清二楚。就在韩国小平头返身跑回来从俄 国女人手里拿过小黑箱子后,黄毛已绕道跑过去,将他截住,开枪打死。 老队长叮嘱黄毛:“我得提前回国做好接你的准备,在国外带这东西整不好就 是死罪,要是在国内,不管怎么说,咱们朋友多,是好带的。 另外,外国人太生性,不讲理。你要想办法上车,过界就下车,先找个地方猫 起来。等风头一过,咱们就是不找定货的杜高,说不定他也要找咱们的,到时候, 我们不说拿一把,也不能轻而易举地就让他把货拿走。” 老队长千叮咛万嘱咐,好像爹要远行向儿子交待家务事一样地详细。之后,老 队长就坐汽车跑到边界线上,在一个黑夜里潜回了国内。 老队长一回国,就做着一手准备——黄毛这人嘴不好,这是件要掉脑袋的案子。 说不定啥时候他吹冒了嘴说出来,那后果可不只是坐一辈子大牢的。他还想到了另 一手——黄毛能不能从俄国把货安全带回国是没有把握的,说不定在俄国就让别的 团伙将他干掉了。这也是意料之中的事。老贼在火车上跑了一辈子,就是从来没有 被公安机关的人抓住过,当年抓黄瘸子时,他天天还在车上转,哈尔滨的刑警追捕 队、铁路追捕队,几乎天天跟他在车上碰面,可他们就是没有认出他来。在那些日 子里他干脆不再做案,而是天大坐火车来来往往地学雷锋办好事儿,不是帮着乘务 员收拾卫生就是帮着餐车服务员洗碗洗盘子。谁能想到他就是给黄瘸子当过师傅的 贼王呢? 他暗想,不管是俄国人,还是南韩人,也包括了中国人在内,任何人得了小黑 箱,都必定要到中国来的,因为那个货——必须从中国的境内才能带出去。 大爆炸后,老队长发现所有在俄国的外国人,都往中国跑。不少人在大爆炸的 火光还没有散去时,就已经暗中串联,要在当晚越境来中国了。也有要等到晚上的 俄国小票车去中国时再走。反正这些国际的小倒爷们,他们身上带有做生意的护照, 就是让边防军抓住了也无所谓。没办法,早过界是为生意上能多赚点钱花。从绥芬 河到东宁,再到虎林一带,过界是很容易的。 老队长抢先一步回国,目的就是要安排好接货。但是,黄毛果然丧命国境线上, 这是他没有想到的。他想黄毛要是死也得让人杀死在列车上或者是他下车以后刚刚 踏上中国的国土时。没想到老军师阎一夫已经早他一步回国了,告诉他的第一件事 ——就是黄毛已死;第二件事就是赶快找车找人,要追着当晚从俄国人中国境的小 火车,车上不管跳下来什么人,准就是带货的人。因为他在俄国已经发现有好多团 伙的人都准备要上晚上的那列小火车。老军师给老队长带来一个接车的人——也是 他们的老同伙。当年全是黄瘸子手下的干将——女贼队里的叶小波。 对这个贼王强再熟悉不过了,当年就是他审讯她的—— 当年的叶小波是个飞贼,她同刑警哈红在莲花湖水中大战的场面,至今还会有 人记得的;她被抓进郑州刑警队待审时,趁中午吃饭时间她换上警服,拿着水瓶哼 着小曲从郑州市公安局大门口出来的情景,至今让人啼笑皆非。1983年,她们的贼 王黄瘸子枪毙时她年仅45岁。12年过去了,她也变成了老太婆了。要不是军师阎一 夫动员她出山再干,恐怕在中国这些贼中,没人能说动她。当然,她所以出山再干 还有一个别人无法猜到的原因——那就是她已经有两次日本之行了。她是日本孤儿 ——是真的。但是,谁也没有想到她的亲爹,是当年日军虎头要塞的军械师,更没 人会想到她的日本亲爹死后,在日本还有她的一个亲叔叔。她的叔叔从日本海上防 务队退休后,专门做军火生意。这是中国警方未能掌握的事情。 按着军师阎一夫的部署,老队长租了一辆汽车。叶小波穿好夜行服,练练腿脚 后,她很满意,功夫还是相当不错的。她们弄到了汽车却没有追车。按着老军师的 分析是:我们不去抢着追车,因为他已经得知有两伙人要追车接货,一伙是日本人 ——也就是跳车混血女郎的同伙;另一伙是南韩人。老军师说:“我们是渔翁,坐 看鹬蚌相争,看准他们哪一伙得了货,盯住后,就在他们交货时下手。” 贼军师从多伙人的动向中,摸到了两伙人,无论哪一伙得货都要在军火商人那 里先拿到一半钱。另一半钱要从中国境内运到沿海指定地点后再付美元。 于是,就有了这个行动的计划,于是,这个计划真就得逞了。 当年,在黄瘤子集团里,老军师不近女色人所共知,跟他相好的,也是很佩服 他才华的是女贼王——王妮。第二对相爱得生生死死的是女贼白雪与二掌柜的—— 小傅;还有一对暗中相爱的就是老队长跟叶小波。12年前中国的第一次严打,被称 全国贼王的黄瘸子等于全军覆灭,不杀的也全判了长刑。当时只有老队长没有落网, 王妮落网后却没有被判刑——原因是她偷了个月子里的孩子,因有幼儿待养不能收 监。叶小波从郑州公安局逃出后,在济南与白雪相会,一心想当二掌柜的白雪,不 愿意跟叶小波再逃了。叶小波用刀片削了她的脖子后逃到东宁农村,寻一农夫过上 了平民百姓的安稳日子。这期间老队长到处找她,但她已音信皆无。倒是老军师在 前些年找到了她。此次老队长来,也是老军师带来的。 他们的第一步,已经夺货得逞。但要在火车上运这种禁运的东西,危险性还是 相当大的。老军师的计划是,这种生意要做,还要不担任何风险。他们有过受警方 打击的教训,抓住后不死也要执下一层皮来。判上几年、几十年的滋味谁能忍得了 呢?再说,他们年纪不小了,就想如果这笔货能运成功,得一大笔钱后,就再也不 上火车了,再也不干犯法的事情了。不是不改不行,而真是到了想干也扒不动火车 的年纪了。经过再三核计,他们决定:货归原主——不是救了个跳车的混血女郎嘛? 那就将计就计,还货盯人。看住她去何地送货,要在她去送货之前,将她干掉,到 那时候,他们有货在手再同货主见面要钱,是万全之计了。 他们在核计这些计划的时候,当然是要背着刚跳车就昏过去了的混血女郎的。 也就是在混血儿昏睡时,叶小波外出装买东西,他们在一个小店的单间里商定的。 老军师住小店、喝小酒的习惯还如从前。 过了两天,混血女郎伤好了。老太太发现,这个混血儿的女郎,总是趁她不在 屋时翻她的东西。显然,她要找什么东西。找什么?她和她彼此都心照不宣。一天 早晨,她早起,说是要上厕所。因为多天来,她有伤,老太太一直不让她到外面露 天厕所去,说是怕她的伤口引起破伤风。在这个山区里,所有人家的厕所全都在外 面而不像城里人那样在室内,她说去上厕所,老太太也没有在意,只对她说:“山 风大啊,你可得小心点儿。” 她应了声:“我明白。”就戴上了顶只有山里男人进山时才戴的大皮帽子出了 屋门。 过了一会儿,老太太把她做大黄米饭的淘米水倒到院子里去时,只听见这个混 血儿在木板子搭的厕所里面说韩国话,跟什么人说话,无法断定——因为她在厕所 里是用无线电漫游式的手机。这种手机的性能,可以向世界各地通话。老太太断定: 这个起了个日本名字的混血儿,绝不是真日本人。 吃过早饭,老太太对混血儿说:“姑娘啊,我看你的伤也好了,也就算是我没 白在大雪地里拣你一回,你好了也是我行善积德了。你要是不想住呢,就走吧。” 混血儿看了老太太半天才说:“我是要走的,可是老人家,我到现在也没有弄 清楚,你是怎样救我的呢?” “哎呀。”老太太故做惊讶地说,“你得罪人了吧?不的,这大雪大头咋就把 你打得浑身是伤还扔在大雪地里了呢?我呀,是上山拣柴烧,往家来的路上,见你 一动不动,好像死人一样冻硬了。我这才把你放在拉柴的小爬犁上把你拉回了我家 呀。” “那,那。”混血儿一阵子沉思,皱了皱眉头,强装着笑了笑,“大娘啊,你 救我一命,就是我的再生之母了。这大恩大德我是一辈子、几辈子也忘不了的。” 说着,从手指上摘下两个金光闪闪的馏子,托在手上对老太太说,“大娘,这是我 对你的感谢,但有一件——那就是我随身带着的一个小黑箱子,你得还给我。”她 在说这些的时候,口气很强硬,没有半点乞求。 老太太笑了,说:“我当是啥好玩艺呢?这不,在这儿呢。你跟我来吧。” 她跟老太太来到一个小下屋。小屋不高,也不大,四外直透风雪,里面全放着 大苞米打下来的粒子。老太太伸手就往苞米粒子里面掏,等她的手再往外一拎时, 一只小黑箱子就出现在混血女郎的眼前。她的双眼都打着喜悦的闪,“大娘啊,你 真是我的救命恩人啊。这只箱子也可以说是我的一条命啊!你知道这里面装的是啥 吗?” 老太太摇头说:“我咋会知道它里面装的是啥呀?我一拎,挺沉的,我就把它 扔进这堆粮食里面了。”老太太又故作惊讶地问她,“姑娘,这到底是啥玩艺啊?” 混血儿心里暗喜:“你不知道就好。但愿你不知道。” 她走了。她没说要上啥地方去,老太太也没问她要上啥地方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