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反劫机战斗胜利的消息通过传媒一夜之间传遍全国,徐文雅成了大名人,那个
晚上, 多家电视台的屏幕上的男女主持人都神情振奋,“今天在C市南郊机场发生
了一起劫机事件,”他们语速极快地报道说,“在省市领导的直接指挥下,在中央
领导和公安部、武警总部的巨大关心下,公安战士和武警战士大力协同作战,仅用
了将近一个小时,就取得了反劫机战斗的彻底胜科……”然后出现了徐文雅和耿菊
花被旅客们抛到空中的各种画面,接着就是一个女主持人将话筒伸到徐文雅面前的
抵近采访。
“请问徐班长,”那个女主持人问道,“在你扑向劫机犯夺走危险的遥控引爆
器时,你心里想的是什么?”
徐文雅喘着大气,还被举在群众手上,说道:“我什么都没想。”“一瞬间的
念头都没有吗?”“若说一瞬间,那就只有我们的老班长,我们班的沙学丽说过,
班长在天上看着我们哪。”“那么现在胜利了,请问你最想做的事情是什么?”徐
文雅的目光里划过一瞬间的暗淡,说道:“我最想看到我的妈妈……”
由于劫机事件的耽搁,徐文雅是第二天中午乘坐另一架飞机赶回家乡福州的,
在她到家以前,医院已为她母亲下了病危通知单。
在医院急救室,心电仪上的波纹线逐渐向直线过渡,医生们在给躺在床上的徐
妈妈做着压胸式人工呼吸。急救室外站着一圈亲人,最前面的是徐文雅的爸爸徐老
伯,他被两个子便辈的男女扶着胳膊,他们都看着急救室上方表示抢救的红灯,表
情凝重而悲戚。
一个小伙子从楼梯处跑进走廊,拿着一张报纸,脸上是与这里的气氛不相谐的
兴奋,他冲到徐老伯面前喊道:“二舅快看,今天的报上已登出来了,表妹的照片
也在这上面哪!”
徐老伯一把抓过报纸,报纸上,徐文雅被人群高高举起,充满胜利的笑容。
搀扶着他的一个圆胖脸的侄女幻想道:“要是大姑也能看到昨天晚上的新闻联
播多好,她就知道表姐立了大功了!”另一位中年妇女也道:“是啊,假如我大姐
知道,她的病情肯定不会恶化。”
“她就是要等着看女儿最后一眼哪。”徐老伯双眼昏花地汪着一层水雾,不知
是为女儿喜悦还是为老妻哀伤,喃喃道:“昨天她已经昏迷很久了,电视上刚播了
红儿的消息,我就对着她的耳朵喊,她、她就一下醒了过来。”
急救室的红灯熄了,众人紧张地刹住议论。门开了,一个白胖的中年医生出来,
众人围住他,却怯怯地;没有一个人敢率先开口打探消息。
“缓过来了。 ” 医生取下口罩主动说了一句。众人一阵轻松,七嘴八舌道:
“太感谢大夫了。”“辛苦医生了……”医生却一点不轻松,想了想,还是说道:
“但你们要做好思想准备,这可能只是……回光返照。”众人一下愣住,霎时鸦雀
无声。
徐老伯双腿一软向下滑坠,口里道:“小雅儿,你快回来呀……”
徐文雅乘坐的民航客机此时刚好降落,在跑道上疾滑。
机舱里,徐文雅稳坐在自己的位置上,一夜之间她成了大名人,为了不被人认
出,她换了便衣,戴着一副临时买来的大墨镜,焦急地看着舷窗外。
前排两个做生意的男乘客在胡乱议论着什么,其中那位虽是中年却已秃了顶的
男人道:“阿弥陀佛,终于平安降落了。”另一个下巴上叠着双层肉褶的胖子指点
着手上的一张报纸,那上面印有一幅徐文雅被旅客抬着欢呼的照片,说道:“要是
像昨天一样遇上两个劫机的,就吓人了。”凭子故意开玩笑道:“正好到国外免费
旅游一趟。”“你是站着说话不腰疼,你要真在上面,尿都要吓出来。”“那倒是。”
秃子指着胖子手中报纸上的照片道:“妈的,全靠了这个女人,抢过引爆器。”胖
子道:“听说是个武警?”秃子赞叹道:“平常我见不得当兵的,可一想到昨天那
事,离了他们还真不行。”
徐文雅似无所闻,两眼平视着前方。等到出了机场大门,她最先拦住一辆出租
车,飞一般地赶向医院。
徐妈妈已被送回病室,她的病床四周围着以徐老伯为首的七大姑八大姨,徐妈
妈鼻子上插着氧气管,胸脯剧烈地起伏,一张载有徐文雅照片的报纸立在床头小柜
上。
徐老伯颤巍巍地不断地喊着:“子芹,你不能去,你醒一下啊!”
在亲人们不断的呼喊下,徐妈妈似乎苏醒了过来,只见她干枯的右手伸在被子
外,一根指头轻微地摇晃着,颤颤地指向小柜上那张报纸。
一中年妇女赶紧把报纸拿来举到徐妈妈眼前:“大姐你看看,真的是你的文雅,
她真的成了大英雄啦!”徐老伯道:“你不要急,雅儿就要来了,她的部队发来电
报,说她今天一定赶到。”
徐妈妈干涸的眼睛半睁着,艰难地移动着,当她盯住病房门口时,突然一下发
出夺目的熠熠亮光。众人惊讶极了,顺着她的目光一回头,正看见穿着一身崭新军
装的徐文雅英姿飒爽地跑到门口,也怔怔地盯着徐妈妈。
一滴眼泪从母亲干涸的眼眶中流出。 徐文雅飞一样地扑上来激动地大叫着:
“妈妈!”她紧紧抓住母亲那只露在被角外面的手,使劲摇着道:“妈妈你好吗?
我回来看你了!”徐妈妈嘴角抽搐着,死死地看定徐文雅,少顷,再艰难地转头看
看中年妇女举在手上的众人抛举徐文雅的照片,嘴角突然牵拉成一个笑模样,然后
凝固着这个笑,生命之火从眼中熄灭。
徐文雅大喊道:“妈妈!妈妈我是你的小雅,你睁开眼睛看着我啊!”
徐妈妈就那么笑着,她看见了她的小雅,虽没有来得及说一句话,但女儿成了
英雄,女儿为徐家争得了荣誉,她就那么欣慰地躺在床上,恬静地离开了人世。
然而所有徐家亲属不可测知的是,就在这晚,千里之外的女子特警队接到了重
大的新任务,任务是武警总队作训处处长亲自传达的,强冠杰和教导员坐在处长办
公室,听这位上校说道:“这次这个国际警察装备技术会议,是第一次在我们国家
召开,由我们国家的有关部门作东道主,并且嘛,有的外国警察代表也是第一次到
我们国家,人家提出来,就想看看我们的武警部队到底是个什么模样。表演好了,
不单是为我们总队争光,而且是为整个中国武警、为整个国家争光。五天后开会的
外宾到北京,在他们到达前,女子特警队表演分队也空运到京,参与北京兄弟表演
部队的总排练,因此在家强化演练的时间就非常非常少,每个表演项目都要作到万
无一失,不知你们怎么看待?”
强冠杰有力地道:“那就让他们看看,我们有平时的训练作坚实的底子,不怕
突然袭击。”教导员接道:“我们的女特警不是只供摆设用的花瓶,我们天天都在
摔打。”
于是就在徐文雅母亲去世的第二天,一份加急电报放在了徐文雅家一间侧屋的
小圆桌上。这里来来往往的们正忙着办徐妈妈的丧事。
一位长者在黄铜眼镜后仔细读了两遍女子特警队发来的电文,抬起吃惊的脸道:
“侄孙女真的执意要走?”徐文雅庄重地点头道:“军令如山。”她爸爸悲哀地问
道:“你就不送你妈妈了?”他颓然将头俯向桌面,徐文雅赶紧把父亲扶住。
“再过三天就出殡了。”另一位圆胖脸妇女委婉地劝道:“二妹妹你等大后天
过后,把你妈送了,她进了天国,也好安心呀。”
徐文雅吐出一句话,虽很轻,却有毋庸置疑的力量,“我是部队的人。”她说
道,“以服从命令为天职。”“我刚才已打电话了,是给民航售票处打的,我订了
下午的飞机票。”徐文雅低沉地说道:“我对不起长辈,对不起爸爸了。但我相信
对得起部队,对得起国家,我想妈妈如果九泉有知,是会谅解我的做法的。因为她
请爸爸代写的最后一封信里有这么一句话我将永远铭记。”
戴黄铜眼镜的长者问:“什么话?”
徐文雅一字一句道:“小孝孝母,大孝孝国。”声音不大,却使听到的人再不
能说出不同意见。
徐文雅起身,走进堂屋,来到母亲的灵枢前,她站直身体,然后咚地一声跪下,
情真意切地道:“妈妈,恕女儿不能最后给你送行了,你不是希望女儿有大功于国、
有大功于中华民族的先祖吗?女儿正是遵照你的教诲行事的。妈妈,别了。”
眼泪从她眼睛里滚滚流出。
女子特警队在接到总队传达的命令后,强冠杰连夜就召开了全队动员大会,他
说了此次赴京表演的重大意义,宣布了表演分队的名单,最后强调道:“有的人说
我们的女特警是军中之花,或者是香港警匪片里说的那个什么什么……霸王花。要
我说,这花那花,总之你得给我在北京的外国警察面前开得美丽、开得壮观,那才
是真花而不是塑料花,让人家老外说,啊呀呀,中国的女特警真是世界一流的特种
兵!”
男女兵们不由自主地热烈鼓起掌来。
“好。 ” 强冠杰道:“现在欢迎教导员作指示。”教导员笑眯眯地开口道:
“我不说别的,只宣布一件事,沙学丽、耿菊花、铁红,开完会你们到我那儿来一
下。”
乘着夜色踏进教导员办公室,沙学丽等三个兵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她们应
教导员之邀坐在小凳上,心里忐忑不安地等着教导员开口。
“党支部开了会。”教导员是一贯的笑眯眯的脸色:“提名你们作预备党员。”
三个女兵闻言神情兴奋,互相对视。教导员又道:“这是根据你们的申请、你们的
表现而决定的,这也是一个明显的标志,说明你们跃上了一个新高度,这是我们特
警队这个大集体的光荣。当然,这还有待支部全体党员大会讨论通过。我先跟你们
打招呼,是要你们有个思想准备,即使三个战友中有两个被通过或者三个中只通过
了一个,都不能背任何思想包袱,那说明我们努力得还不够,我们还要更加一把油,
你们想想,是不是这个道理?”
沙学丽和耿菊花都高兴地点头,争相说道:“是!教导员。”
铁红的神情却晴晦不明,她惴惴不安地看了一眼教导员,又倏地躲开他的眼光。
“你们都是老兵了,是我们女子特警队的军事骨干。”教导员说:“以后你们
要更加严格要求自己,为那些一年兵两年兵作出表率。入党不是到了头,在部队里,
入了党就是要准备吃更大的苦,面对更多的危险,举个例子,有罪犯向我们举枪的
时候,群众可以往后缩一下头,但党员却必须把头抵到枪口上去,否则你就是假党
员,是动机不纯,是混入党内的投机分子。明白了吗?”
三个女兵一齐道:“明白。”但铁红的表情更显得不安了。
教导员:“还有什么?”沙学丽和耿菊花道:“没有了。”铁红终于鼓起勇气,
吞吞吐吐地说道:“教导员,我……我想单独跟你说一句话。”教导员看她一眼,
和蔼地向沙学丽和耿菊花道:“你们先走吧。”
两个女兵狐疑地看了一眼铁红,起身出门。
屋里只剩铁红和教导员两人了,空气很静,铁红试了几次,都没把话说出口,
一急,反而深深地埋下头。
“别紧张。”教导员似乎已意识到什么,笑道:“慢慢说。”铁红抬起头,额
上已渗出细汗,艰难地道:“我……我原先给你讲的……我给耿菊花寄过六百元钱,
其实我那都……都是假的,是哄领导的……”她的头越垂越低,声音越来越细,到
最后,几乎听不见了。然而一旦把话说完,她却感到解脱似的轻松,她刷地一下重
新仰起脸,是死是活,她如今都可以坦然面对了。
不料教导员却爽快地笑起来,“你呀你呀,”他笑指着铁红道,“你还该说下
去呀,你后来不是给耿菊花补寄了六百元钱吗?那绝对是真的,你为什么不说了呢。”
铁红胸脯起伏, 一脸绯红, 非常惊奇地道:“教导员你……你怎么知道?”
“你的战友早就告诉过我。做不好的事,逃不过周围人的眼睛,做好的事,同样也
逃不过。”他又笑起来,“这就是老话所说,群众的眼睛是雪亮的啊。”
铁红心潮起伏,喃喃道:“教导员……”却不知道该说什么,惶惑地闭了口。
“从假寄到真寄,”教导员严肃地说道,“这个曲折的过程,说明了你的进步,
思想的提高,而且就凭你今天敢于自我解剖,敢于坦白的决心,就说明你已完全具
备了预备党员的资格,你是当之无愧的。”
“教导员!”铁红非常激动地大喊一声。教导员抬抬手道:“继续努力吧。”
铁红庄严地敬礼,发自肺腑地答应道:“是!”
10月14日,北京西南郊武警指挥学院的训练场上,一座很大的观礼台上已是人
声噪杂,不同肤色、不同语言、穿着不同警服或便衣的外国贵宾在座位上坐得整整
齐齐,他们中有的鬓发已斑,表情沉着,有的少壮精干,神采飞扬,那些穿警装的
外宾肩膀上的肩章表明着他们在各国警察部队中的地位,有中将,有少将,也有大
校和上校。
巨大的气球拖挂着巨大的标语:“热烈欢迎参加世界警察技术装备会议的各国
代表”、“祝贺世界警察技术装备会议取得圆满成功”
上午九点,中国武警部队向会议进行军事表演正式开始,一位中将军衔的武警
首长在麦克风前宣布:“中国人民武装警察部队表演步伐——进场!”
武警军乐队奏响雄壮的检阅曲,以军旗为前导的一队队男武警,迈着威武的步
伐,一个个地通过主席台。
每通过一个受阅方队,外宾们就有礼貌地鼓掌。几分钟后突然掌声变得更热烈
了,原来是女子特警队的方队出现在主席台左侧。只见罗雁手持指挥刀,走在三人
军旗队与整个方队之间,她大声发令:“向右——看!”
行进的女兵方队立刻走成正步,一双双眼睛向主席台一侧行着注目礼。铿锵的
脚步、整齐划一的摆腿、一色的红色贝雷帽、一色的崭新迷彩服、一色的半高腰牛
皮靴、一色的巾帼女英雄冲天的豪气,令人感奋,让人钦服。徐文雅走在队列里,
她的旁边是沙学丽、铁红、耿菊花。
掌声经久不息,一个黑人警察将军向身边的警官翘起大拇指,另一些外宾手持
望远镜目不转睛地看着受阅的一个个女特警,嘴里不断地啧啧赞叹。
操场东北角,强烈的阳光下,强冠杰和教导员以及王川江等男兵配手在待命,
他们身边,是放得整整齐齐的准备好的表演用的各种军事器械。
罗小烈手搭凉棚看着远处的主席台方向,王川江悄悄撞了拉他的手肘道:“看
那个女兵吗? ” 罗小烈知道他的所指,但装糊涂道:“哪个女兵?”王川江道:
“咦,上了报纸的那个女兵嘛,未必还有功夫去看那些没能耐跑到报纸上去露脸的
打工妹?”罗小烈假装正色道:“班长,你也敢带头犯规呀?谨防强队长听到。”
王川江笑了,一歪嘴道:“呶,你看他们。”
不远处,强冠杰和教导员一样手搭凉棚看着远处,强冠杰甚至站在一个弹药箱
上,看得认真,看得一动不动。
罗小烈咧嘴笑了,说道:“人家领导是关心整个特警队。”王川江意味深长地
说道:“当然啰,人家可不是只关心着某一个区队的、某一个班的、某一个个人的。
啊,那名伟大的女兵。”罗小烈赶紧走开,“我说不赢你……不过,”他不甘心地
回头道,“我关心一下平时与我们一起摔打的女战友,也不犯纪律吧。”王川江笑
道:“看吧看吧,谁说不能看,我也要好好地看呢。”他夸张地手搭凉棚,踮起脚
尖,向主席台那边看去。
铁流滚滚,警灯闪烁,喊声动地,数十台警用专业车辆在缓缓开进,其前锋和
两翼,则是北京武警总队调来的精兵强将组成的上千人的一个个防暴分队,他们手
持盾牌、警棍,头戴盔帽,像一股钢铁洪流,势不可挡、威风十面地一边开进,一
边演练着盾牌术、防爆术等各种军事表演动作和队形。
女子特警队回到操场东北角待命,她们有的在往腿上套护膝,有的在戴护腕,
有的抓紧最后的时间“嗨嗨”地向空中出拳。强冠杰、教导员和男兵都在帮助着她
们整理装备和检查。
罗小烈站在徐文雅面前,为她整理着装,他忽然一把抓住徐文雅的右手掌,只
见上面血泡相连,有的地方结着痴疤,有的地方已有溃烂,虎口全部震裂,贴了好
几道“创可贴”膏药。
罗小烈心疼地:“你——”徐文雅无所谓地一笑:“这几天加班练习腹部据枪
射击,把虎口震裂了。小事。”她缩回去。“还是要注意。”罗小烈关心地说道,
“一会儿射击时震动更痛。”“哪个战友没有一点小伤痛,你不是一样吗?你腰椎
上的扭伤好了没有?”“嘿,你倒问起我来了。”
主席台上,演习指挥长对着麦克风下达命令:“下一个项目:制服抢劫银行运
钞车罪犯。”他将手向下一劈,一名作训参谋的信号枪射出一颗红色信号弹。
这是北京武警总队某男子特警队的表演。只见一辆运钞车从演习场一端匀速驶
出,一名“歹徒”砰砰开枪,运钞车停下,歹徒用枪逼出司机,一拳打倒,劫持运
钞车后飞速而逃。
操场另一端,男子特警队乘坐设施一流的防暴装甲车紧紧追赶而来,两车在场
上追逐,越过各种障碍,运钞车想以种种干扰手段阻止防暴装甲车的迫近,都被防
暴装甲车高超的特技所克服。两车的距离越来越近,狡猾的“歹徒”猛然刹车,原
地一百八十度的大调头,妄图将紧咬在后面的装甲车门到前面,然后加大油门逃掉,
不料装甲车好像早看出了他的鬼把戏,同时在疾行进中来个一百八十度的大甩头。
运钞车只好狠踩油门,嗖地开出好远,装甲车如影随形,坚持咬尾不松口。
运钞车被逼到一堵挡墙前,实在走投无路了,于是故技重演,再次将车子猛地
停下。就在这一瞬间,神奇骁勇的特警队员,箭一般从后车中射出,闪电似地钻到
前车底下,刺破轮胎,截断油管,几乎是在同时,另两只乌亮的枪口,已抵近了抢
劫犯的脑袋。
看台上,外国警官们热烈鼓掌。
紧跟着是表演徒手攀登,场地西边立着一幢训练用的七层高楼,一声令下,男
特警们分成几个小组,一个队员利用墙面两边的凸出部分,背靠墙体,两手两脚并
用,以令人意想不到的速度飞快地向上跃升,其身姿,像一只非常灵敏的青蛙;另
几个队员凭借水管和花墙,两手铁钳般抓紧,两脚千斤顶般猛踏,一步一步,仅仅
十几秒钟工夫,就跃到第五层;还有的队员利用楼层的阳台,两人一组,人梯攀登、
锚吊攀登,四面开花……
看台上,外宾们有的拍手,有的站起来,大声喊着“OK!OK!”
一位作战参谋一边听着对讲机里的指示, 一边跑向女子特警队待命的一角,
“强队长,强队长,作好准备,下一个节目该你们了!”强冠杰道:“好。全体集
合!”
女特警们雄赳赳地在他面前站成两列横队。强冠杰看着他的部下,信心十足地
说道:“台上一秒钟,台下三年功,现在就看你们的了,等会儿在老外面前有些话
我不能说,但我在这儿说,你们听好了,我们要与世界警察抗衡,要为中国武警争
光,要叫老外们看了你们的表演后这么想:啊呀,中国的女兵都这么凶,那么那些
男兵就更不要惹了!叫那些第三世界国家看了你们的表演扬眉吐气,叫有些目空一
切的国家看了,几辈子都不敢打什么侵略中国的主意。就这样,明白没有?”
女队员们一个个胸脯挺得老高:“明白!”
主席台上,表演总指挥在麦克风前发令:“下面表演单位,女子特警队。女子
特警队进场。”
在强冠杰带领下,女子特警队跑步进场,一声令下“立定”,又赢得了如雷的
掌声,女兵们真个是站立如松,精神抖擞,容光焕发。
第一项是擒敌拳表演,随着气壮山河的吼叫,女特警们整齐划一地击拳出腿,
从各个角度展现着女特警的威武风姿。在如雷的掌声中,强冠杰发令:“流水作业,
跃起后倒。开始!”几十名女兵仿佛即刻通了电似的,一个接一个,齐刷刷地将身
体背立着跃离地面一点五米,脊背刚一着地,砸得地上冒出白烟,又弹簧触压般猛
地来个鲤鱼打挺,干脆利落地一跃而起。一遍刚完,第二遍又重复开始了。
外宾们掌声如雷,欢声四起。
接着是“跃起侧踹侧倒”,然后是“硬气功表演,单脚断砖”。
表演这个节目时,男兵们将一排坚硬的红砖成一线竖立在地上,女兵们的脚一
个个旋风般扫到,红砖的上半截被踢断飞出,而下半截依然稳稳地搁在原地。
强冠杰满意地扫视一眼女兵们,大声发令道:“单手劈砖,开始!”
女兵们一块块手起掌落,木凳上的红砖一个个断为两截。接下来是头顶劈砖,
一块块红砖砸向女兵的额头,顷刻间残砖碎屑纷纷下落。
看台上的外宾已经忘记了拍手,他们全都站了起来,许多人半张着嘴,不知说
什么好了。
只有黑人警官在使劲鼓掌,用不熟练的中国话大声喊着:“好!好……”他身
旁的那个白人警官却在摇头,摇着摇着,他向指挥长走去。几分钟后,几个我方人
员陪着白人警官和几个外宾从观礼台上走到女特警们表演的地方。
强冠杰整队集合:“立定,敬礼!”女兵们脸上流着热汗,一个个脸颊绊红,
精神抖擞地向来人们敬礼。
白人警官不理会这些,他径直从地上捡起半截红砖,叽里咕噜地向翻译说着什
么。佩戴少校肩章的武警翻译听完后,转向强冠杰道:“威尔逊上校说,他不能确
定这些砖头是否经过特殊的烧炼,改变了其内部的分子结构。”
强冠杰不说话,女兵们都不说话,威严地站着。
我方一位陪同的上校沉着地说道:“那么就请威尔逊先生向我们的女队员出题
吧。”威尔逊笑微微地,似乎早有准备,他向另一个同伴摊出手,那个白人军官立
刻递上两块硕大的、青幽幽的鹅卵石。
强冠杰的嘴角露出一丝冷笑,转身命令道:“耿菊花,徐文雅!”两个被点到
名的女兵上前一步:“到。”威尔逊却摇手道:“No,No. ”笑微微地说出一串英
语。翻译道:“威尔逊先生说他自己随机抽两名士兵。”“请吧,”强冠杰破天荒
地笑了笑,说道,“他抽任何一个士兵,结果都是一样。”
威尔逊走到漂亮的沙学丽面前,指了一下道:“你。”又走到稍微单薄一点的
铁红面前道:“你。”两个女兵跨出来,威尔逊将鹅卵石一人一个递给她们,做了
个“请”的手势。
全场肃静,仿佛在一瞬间,操场上的千军万马凝成了史前的活化石。
沙学丽把鹅卵石放在木凳上,运了一口气,突然爆发一声“嗨”,手起掌落,
鹅卵石断为两截。她背后的女兵们肃立不动,但围观的人和看台上的外宾鼓起掌来。
威尔逊没鼓掌,因为还有铁红,“你,”他指着铁红道:“该你了。”
铁红也深吸一口气,大喝一声:“嗨!”一掌劈去,卵石完好如初。场子里滚
过一阵“啊”的声音。威尔逊笑吟吟地看着铁红。现场的中外人员都看着铁红,看
台上的外宾全部站了起来。
强冠杰的腮肌在咬动。
铁红的右手在颤抖,似乎有点受伤了。
徐文雅突然吼一句道:“铁红,你现在就是中国!”
就是这一句话,霎时间向铁红体内注人了自信自强的勇气,她的右手捏成拳,
又松开,运着气,她的眼睛有点迷惘,然后变得清亮,她的手举到了空中,全体观
者的视线都被它牵到了空中。
一声撕帛裂锦的大喊,似乎喊出了铁红的整个生命,她的手臂从空中落下,手
掌重重地砍在卵石上,卵石在千钧重击下断为两截,其中一截不偏不倚,恰好飞到
威尔逊的脚下。
全场静了一瞬,铁红迷迷瞪瞪地抬起头。
忽然掌声大作,像山呼,像海啸,在表演场上空经久不息地回荡。看台上的黑
人警官把喉咙都要喊破了:“好!好哇!”
威尔逊捡起脚下的半截卵石,看着铁红,慢慢地,他的右手举到了帽檐,原来
他在向铁红敬礼。“谢谢。”他用中文说道,接着用英语急速地说了很多。我方翻
译赶紧译道:“威尔逊先生说他将永生保留这块卵石,这是他的东方之行中最珍贵
的纪念物。”铁红垂在裤腿下的右手掌在颤抖,钻心的疼痛使她脸颊肌抑止不住地
颤抖,但她的脸上始终挂着如一的微笑,向着威尔逊说了一句颇为大度的外交辞令:
“非常荣幸。”
主席台上,指挥长宣布:“下面是女子特警队的射击表演,分为精射、速射和
战斗射击。”
枪声响起,在空旷浩大的操场上空震荡着,铁红却被强冠杰令一个男兵带到堆
着表演器械的场地东北角,在这里,她可以自由地呲牙咧嘴叫痛了,教导员托着她
的右手掌轻轻按摩,一个男兵从自救包里快速拿出绷带。
“可能是掌骨骨折。”教导员说完,接过一个男兵递来的绷带,熟练地给铁红
包扎。“教导员你不知道,”铁红嘴里咝咝吸着气道,“那个鹅卵石有好硬啊。”
教导员边包边说道:“可还是断在你的手里,你为中国武警争了光。”铁红痛苦中
露出笑容道:“真的呀!”
枪声不断地炸响着,第一个项目是八一式自动步枪对一百米距离的头靶交替射
击,随着密集而有节奏的二十声枪响,对面的二十个“脑袋”全都落了地。
看台上,在鼓掌的人群里,两个外宾看着手表在计算时间。
金黄头发的外宾道:“十秒一零!”另一个外宾道:“十秒二三!”“就算你
的十秒二三,也个个是特等射手,中国女警,太妙了!”
麦克风里在宣布:“第二个项目,八一式自动步枪,一百米距离,人头靶,但
方式是四人四次同时对四组集团目标射击。”
随着强冠杰一声令下,四个女兵的枪口喷出火舌,对面十六个人头靶,全都依
次成四组,整齐地落在地上。
随着看台上的欢呼,指挥长对着麦克风道:“下一个项目,由观看表演的来宾
指定表演队员和射击目标,被指定的队员将按照你们的要求,实施全方位的战斗射
击。”
我方翻译对着麦克风翻译,看台上的外宾全都活跃起来。
一位身材高大结实的外宾首先大声要求道:“我要行进中后转身一百八十度的
射击,打中隐显靶的头部和胸部。我指定六号队员。”
衣服上别着六号标记的是耿菊花,她在麦克风传出的命令下,向前疾走,突然
一百八十度的后转身,拔枪,上膛,朝着靶子的头、胸就是两枪,那两块部位的靶
体啪啪掉下。
点将的外宾钦佩地不住点头,向耿菊花高举双手鼓掌致意。
麦克风里传出另一位外宾的要求:“我要三号队员射击三号靶的两腿非要害部
位,要四号队员射击五号靶的要害部位头和胸,用跑动中的跪姿滑行射击。”
三号队员是沙学丽,四号队员是徐文雅,她们走出队列,互相对视一眼,一笑,
仿佛觉得那些要求不过是些小儿科。四声枪响划破天空,沙学丽和徐文雅膝部在地
下滑行着各人连射两枪,枪枪命中目标,靶子上的相关部位啪啪掉在地下。
看台上的外宾热烈鼓掌。
一个佩戴中将衔的白发外宾对我们的武警中将嘀咕了一句什么,武警中将笑微
微地不断点头。
靶场上,强冠杰看着跑步入列的沙学丽和徐文雅,满意地点了一下头:“打得
好。”
这时,麦克风里传出喊话:“女子特警队队长强冠杰,请马上到主席台来,强
队长马上到主席台来。”强冠杰跑步到主席台下立定,几位武警首长和几个兴趣很
浓的外宾站在一起,外宾们颇感兴趣地凝视着他。
武警中将道:“你就是强冠杰同志?”强冠杰威风凛凛地敬礼道:“报告首长,
我是女子特警队队长强冠杰!”武警中将道:“好。听说最近你们对手枪战斗射击
训练进行了大胆的改革试验,改目光直瞄射击为腹部凭经验和感觉射击,这是外军
的经验,也是实战中可以缩短射击时间、先敌开火的有效姿势。这几位外国警察同
行,他们国家的警察就是用这种方法射击,他们向我提要求啦,说是很想了解一下
我们中国武警的这方面的训练。你看,人家外国老师都飞到我们面前来当面考试了,
你不会让他们失望吧?”
强冠杰抑止不住自信地挺直胸膛,大声道:“不会!”“好。那就开始。”
偌大的靶场,此时反常地静了下来,看台上各国警官和场地四周的中国武警表
演部队的目光,一束束地全都集中到了靶场,集中到靶场上八名被点出来的特警姑
娘身上,沙学丽、徐文雅和耿菊花就在她们当中。
场地东北角的教导员、铁红和帮助表演的男配手们,更是把关切的目光凝固在
自己战友的身上,许多男兵在神经质地不断念叨道:“可千万要打好,女兵们,可
千万别出漏子啊……”罗小烈眼望前方,紧张地嘀咕道:“要是打不好,我们挨你
们的踢、挨你们的打,可就白挨了呀。”
王川江大声道:“乱说,她们肯定会打好,肯定!”说完,自己却下意识地把
双拳捏得卡巴响,也不由地望着前方小声念叨:“嗨!你娃说得对。女兵们,我们
平时挨你们的打,可不能是白挨了啊。”
强冠杰在展开的女兵队列前作着简短动员:“同志们,首长的重视,外宾的考
试,就要由我们来回答了,我们将交上一份什么样的答卷,就看我们每个人了。有
信心没有?”
八位姑娘气壮山河地大喊:“有!”强冠杰命令:“射击!”
随着队长这一声响亮的命令,一个个严阵以待的女队员,流星般地完成了一道
又一道动作:掏枪、装弹、举枪置于小腹前,凭着经验和手腕感觉,而不再是目光
直接瞄准,对十米开外的隐显目标进行射击。
砰!砰!砰……每人六发子弹,发发命中目标。
四周响起暴风雨般的掌声。
看台上,那个白发外宾中将与另几个国外伙伴一边看射击一边看手表,待枪声
停止,表现出抑止不住激动的表情。“四秒钟!”白发中将喃喃念叨,“每个人平
均才四秒钟!”他急步跨到我方武警中将面前,伸出大拇指,不敢置信地摇晃着脑
袋道:“你们的特警不简单,你们的女兵都干得这么漂亮,那你们的男兵肯定更是
不一般!”
场地东北角,观战的女特警们当然听不到主席台上的对话,但她们同样为自己
的战友完美地完成了任务而振奋,铁红与罗小烈互相捶打着,像是自己打了大胜仗
一样忘情地跳跃。
表演结束,武警军乐队高奏礼宾曲,全副戎装的女子特警队员站成整齐的两列
横队,武警首长和外宾首脑走下主席台亲切地接见着她们,与她们一一握手。她们
精神抖擞地向首长和外宾们一一敬礼。
黑人军官急促地向武警中将说着什么,翻译随着将军走,飞快地把话翻过来道:
“卡普姆先生说,他回国后一定向他们的总理大臣报告,他要邀请这些神勇的女队
员到他的国家去,帮助他的国家训练出一支女子警察部队,个个都要像眼前的姑娘
一样。”
军乐队响亮地演奏着,场地四周的武警男战士随着节奏在为他们的姐妹们衷心
地鼓着掌。外宾们各自找着女子特警队员们,三个一群五个一伙地摄影留念。黑人
警官把沙学丽和徐文雅、耿菊花都请到自己身边,记者们和外宾们的摄像机、照相
机争相抢拍着镜头。
场地一角,铁红呆呆地凝视着那边的热闹,突然向上一跳,裹着纱布的右手在
空中分外醒目,她大声欢呼:“胜利啦!我们全都胜利啦!”
从北京凯旋归来之后,胜利的喜悦接连几天一直使女兵们激动不已,总队给女
子特警队表演分队记了集体二等功,沙学丽和铁红等人更是高兴得不知说什么好。
留队未去北京的新兵们对她们也钦佩极了,一天中午吃饭前,两个新兵在寝室里向
她们恭维道:“沙老兵、铁老兵,我们好羡慕你们哟,什么时候也轮到我们去表演
就好了。”
沙学丽老腔老调地道:“那就加紧练呀。小妹妹,只要功夫深,铁棒磨成针。”
铁红却挥着裹着绷带的右手不停地指手画脚道:“就那么表演一下,就得了个集体
二等功,太容易了些。哈哈,又不上战场,又不危险,也不死人。”
孰料徐文雅端着脸盆从外面进来,闻言说道:“那也不一定,平时付出的那么
多委屈和血泪就不算啦?”耿菊花也说道:“班长说得有理哩,平时的付出加在一
起,比牺牲十次都有余了。”
一个新兵赶紧道:“就是就是,你们看铁老兵的手就是一种牺牲。”铁红哈哈
一乐,“是吗?”她做了几下拳击动作道:“一点事都没有了。”耿菊花关心道:
“我们山里都说,伤筋动骨一百天,铁红你不敢大意哩。”铁红自豪地说道:“只
要遇到那天那个老外,我还可以给他砍断三块鹅卵石。”
全体都哈哈大笑起来。
“砰!”一只足球撞到宿舍的墙上,女兵们往窗外一看,原来是一伙男兵在操
场那边踢球。王川江跑来捡球,和女兵们的开玩笑道:“嗬,又在开庆功会呀,听
说你们得了不少奖品,都要开小杂货铺了。”
铁红大声道:“哪儿呀,一个女兵班就发三个暖水瓶。”沙学丽更大声:“就
是,重在精神,不在乎物质。”“啊哟哟,”王川江笑吟吟地说道,“一个个都成
了教导员了。你们是我们的骄傲,再一次向你们热烈祝贺!”滑稽地敬个礼,捡了
球跑了。
徐文雅看着球场上大呼小叫的男兵,神情有点怅惘。沙学丽推她一把道:“班
长,发什么呆?”徐文雅回头看着她道:“我在想,取得成绩,出头露脸,上电视,
上报纸;领奖,发东西,都是我们女兵。而有的战友受的伤更多,流的汗更多,流
的血也更多,但永远是默默无闻,永远是没人知道的配手,连暖水瓶都没有。”铁
红道:“你是说男兵?”
一瞬间,寝室里的全体女兵突然都不说话了。
操场上,男兵们踢球的叫喊声随风飘来,是那么迫人心灵,那么悦耳亲切,平
时男兵们陪她们训练,给她们当靶子、当人梯的一桩桩一件件事情,如清晰无比的
画面,此刻都历历在目,浮现眼前。
徐文雅打破了屋里的沉寂,“我有个提议,”她说道,“当然我要报告教导员,
我相信也会得到所有的女兵姐妹的响应。”战士们一起看着她问道:“什么提议?”
徐文雅向她们一招手,小声道:“来,我告诉你们。”
当天晚上,月亮挂在天中,一轮清辉洒在营区的大小建筑上,使所有物体都显
现出一种沉谧温柔的辉光。
男兵区队的所有战士都得到通知,要他们整队进入大会议室,战士们在各自班
长的率领下鱼贯而入。使他们有点吃惊的是,会议室里并无首长,教导员也只是站
在门口,等他们全都围桌坐齐,笑眯眯地向会议桌中间那十来个崭新的暖水瓶指了
指,向王川江耳语了几句什么,就离开了屋子。
男兵们盯着王川江,又盯着那十来个暖水瓶,再盯住王川江。王川江在大家的
注目下,拿起最中间那个暖水瓶下压着的一张信纸,把它展开。
男兵们疑问地看着他,看着那封信,看着九班长王川江的,他开始慢慢地读信。
“尊敬的全体男战友们,你们好。请教导员把你们请进会议室,是想向你们表
达我们发自内心深处的敬意。战友们,自从女子特警队建队以来,我们女兵取得的
每一个成绩,受到的每一次嘉奖,都与你们任劳任怨、默默奉献分不开,如果能称
出这些成绩的分量,那么肯定有一大半重量属于你们,没有你们的流血流汗,就没
有我们的过硬功夫,没有你们幕后宽厚的笑脸,就没有我们台前的荣誉和鲜花。战
友们,挽起你们的衣裳看看,你们哪一个人的身上,没有训练中被我们踢打出来的
伤疤,阴天下雨,你们中也会有不少人感到伤口疼痛,你们的皮肉被我们打破,你
们的骨头不慎被我们摔折,可你们对我们始终是鼓励的微笑,照样把受伤的脊梁伸
到我们面前,微笑地说一句:踢吧,只要能出成绩。你们最爱说的一句话是:女兵
是红花,而你们是绿叶,只要花儿鲜红,叶子的损伤简直可以不计。可没有你们这
一片片扶持我们的绿叶,怎么会有我们这些花儿的鲜红?你们一批批地进营,一批
批地离去,没有谁知道你们,你们也从不向外界提起你们的功绩,可我们每一批女
兵却永远忘不了你们,你们是我们的好战友,不管是过去离队的老兵,还是以后将
进入女子特警队的新战友,都会把你们每个人的名字,深深地刻入记忆最深处。男
人要有风度,现代人都这么说,什么是男人的风度,却又一下子难以说清。可我们
认为,你们所具有的男子汉的博大胸襟,就是一种人生最高境界的风度。战友们,
你们是你们自己,可你们又不再属于你们一个,你们把自己的一切融入了女子特警
队这个大世界,你们也就成了这个世界的化身,热闹的场面看不见你们的影子,但
你们又无时无刻不在主宰着这个世界,正如一首歌曲中所唱:灿烂星空,谁是真正
的英雄,平凡的人,给我最多的感动。我们无法表达我们对你们的感激,我们全体
女兵经过郑重讨论,一致决定,把这次上级颁发的奖品送给你们,小小的暖水瓶毫
不起眼,然而,它里面装的是我们每个女战士那颗真诚感激的心,收下吧,敬爱的
男战友,劳累时喝上一杯热开水,那就是我们全体女战友深深的问候!”
男兵们呆呆地看着那些暖水瓶。
穿进窗内的月光似乎揉进了音乐,那么温馨,那么柔情,使每一个望着月光的
人都感到,世界是多么美好,人生是多么惬意。
暖水瓶的水倒进一个个口盅,捧回盅的手有的缠着纱布,有的留着新鲜的伤痕,
这些手的主人就是那些稚气而可爱的男战士,他们捧着口盅,一个个郑重地喝着。
水是淡淡的,但是温馨的,它轻轻地流入每一个男兵的心田。
十一月中旬,离一年一度的老兵复员退伍的日子不远了,三年以上的战士们聚
集在一处,免不了要议论今后的打算和去向。一班的几个三年兵趁下午训练结束坐
在草坪上休息,话匣子一开,自然就扯到这方面。
“哎,”沙学丽捅捅铁红道,“老铁,要毕业了,有啥想法?”铁红很认真地
思虑了一会儿道:“才当兵时,觉得三年好长啊,临到这时候却想,三年咋过得这
么快。”耿菊花吃惊地道:“咦,你怎么说出了我想的话哩?”徐文雅道:“别的
地方耍三年,不如来当三年兵,吃了苦,可真是大大地锻炼了自己的人生。”铁红
又问沙学丽道:“要是退伍,你想干什么?”沙学而道:“公安局恐怕不会放过我
们,去干刑警,或者公安特警队。”铁红问徐文雅道:“班长,你呢?”徐文雅道:
“读大学时来当了兵,现在又想读大学,高科技社会,没有文凭是要吃亏的。我的
理想呀,读书。”耿菊花道:“我要读就读武警指挥学校。”沙学丽道:“老耿理
想可以,继续深造后当军官,当大官,当耿上将!”铁红道:“那就要继续吃苦了,
外面的世界是女士优先享福,女子特警队里面是女土优先吃苦。”徐文雅道:“事
实确实是这样,可是反过来一想,这么苦的日子都能熬下来,到了社会上,什么样
的苦能难倒我们?”沙学丽高兴地一捶草坪道:“是呀!老子走遍天下无敌手!”
铁红看着她担忧地说道:“只是,当兵三年,训得像男孩子一样野了,不温柔了,
不好找老公哟。”沙学丽一挥手道:“有的小太监男人就喜欢自己温柔,受厉害老
婆的管教。”徐文雅噗嗤一笑道:“你呀你……其实女兵的本性还是温柔的,坚强
是练出来的。”
正瞎扯着,只见通讯员走过来喊:“一班长,有你们班几封信。”
散坐在操场各处的女兵们一哄上去就抢。只有耿菊花不动窝,很羡慕地望着战
友们。铁红家在本市,一般是没有信的,她问耿菊花道:“你怎么不去看看?”耿
菊花道:“我爸一年最多来两封。上个月才来过。哎,你那个汪鹏怎么样了?还给
你写信不?”
铁红向地上啐一口道:“你少提他!提到他就烦。不过听有的同学说,他好像
是发财了,但怎么来的钱,天知道。”
沙学丽在那边喊了起来:“耿菊花,老耿你有一封哎!”耿菊花像开水烫了一
样跳上去,抓过来就拆开,可刚读了一行,她就呆呆地站在原地。
铁红和沙学丽见状不对,一起围上来抢着问:“怎么了,怎么了?”耿菊花看
着她们,说不清是哭是笑,眼里突然有了盈盈的泪光在闪:“是陈顺娃,”她喃喃
道,“是陈顺娃来的信!”
沙学丽一把夺过,一目十行地扫完,“啊,不错哎,”她向围在身边的女兵们
宣布道,“陈老兵到省里来设了个土特产推销窗口,县民政局把他安排在那儿啦。”
女兵们顿时一片起哄:“菊花你什么时候去看陈老兵,好事要赶早见。”耿菊
花急得脸红脖子粗地去捂她们的嘴:“哎呀,一个个地……不跟你们耍了!”
女兵们更是乐得大笑起来。
休息日一到,耿菊花匆匆请假出了军营,她心潮起伏,往事像大海汹涌一样冲
激进大脑:怀疑陈顺娃偷看她洗澡,训练时她踢中陈顺娃裆部让他满地打滚,后来
陈顺娃为她挡子弹断了一条手臂,她跑到医院去看他,陈顺娃双眼凝视着天花板一
言不发……哦,多么曲折的人生,又是多么割舍不去的情感,原以为陈顺娃黄鹤一
去不复返,如今却像天上掉下的神仙一样向她发出了信息。耿菊花其实一刻也未忘
记陈顺娃,只是碍于军队纪律,不敢也没办法去打听他的下落。
如今就要见到陈老兵了,他还好吗?他还是以前那个脾性吗?
越想信里留下的那个地址,耿菊花心里越慌乱,她告诫自己要沉住气,可是心
儿就是蹦得像要跳出胸腔一样。
她终于打听到了那条小街,终于看到了小街中段的那间双开间的铺面,铺面一
侧挂一块黑字招牌:“南山县土特产公司驻市经营部”。
耿菊花再也不敢走近,就站在街对面,捂住心口,瞅着店里的柜台,可巧的是,
她一下就看见了在柜台里坐着的陈顺娃,而陈顺娃为一个买货的顾客计完账,一抬
头也恰好看见了她。
陈顺娃站起身,他只有右手,左手是一只空袖管,他也那么呆呆地看着特意换
了一身新军装的耿菊花,四目相对,就这么隔街望着。
时间不知过了多久,情感不知如春水一样泛滥了几个回合,看样子陈老兵还是
那么木讷,还是那么憨厚,最终还是耿菊花走过去,激动地叫道:“陈……”后面
几个字没吐出喉咙,她已经泪流满面无法言说了。
半个钟头后,两人已来到滨河公园的绿地中,他们一前一后地走着,耿菊花在
前一步远,陈顺娃总是落后半步。
耿菊花站住脚,心里想笑却笑不出,“你,”她说道,“走上来呀。”陈顺娃
憨憨地应道:“嘿嘿,好,好。”他走上来与耿菊花并排,两人刚一迈步,他又落
后了。耿菊花似嗔似怨地瞪他一眼道:“你呀……”一晃眼又瞅着了陈顺娃左边的
空袖管,她的心情立刻又沉重起来:“你看你为我……”陈顺娃腼腆地道:“刚才
说了不提这个事的。”耿菊花站着等他上来,想出另一句话问道:“过日子习惯吗?”
陈顺娃朴实地笑道:“开始不惯,硬撑着过一阵,不惯也就惯了。地方上,对
我们受过伤的,好哩。”耿菊花心里一热,想说什么:“陈老兵……”陈顺娃道:
“你叫我顺娃,陈顺娃,我不是老兵了。”
陈顺娃越淳朴,耿菊花越觉得不好受,她眼里忽地涌上一阵潮雾,“你都是为
了我呀,”她说道,“你的手没有了呀!”陈顺娃喃喃地说道:“可是假如我不上
去挡着,你就会死呀。”
耿菊花嘴唇颤抖着道:“顺娃!”
陈顺娃憨厚地说道:“所以,值得。”
耿菊花爆发了,什么羞涩、什么腼腆,统统不能阻挡她此时心中涌动的巨大情
潮,她一把捧着陈顺娃的空袖管,抽泣道:“顺娃,我时时刻刻都记着你,我想给
你写信,但不知道你在什么地方,我今天终于找着你了,我不会让你的手白白打断,
我要一辈子报答你啊!”
陈顺娃惊异地倒退一步道:“我……不不不,我找你,就是想看看你,我不敢
有另外的心肠哩。我……我一个农民。”耿菊花一揩眼泪,大声说道:“我也是农
民,我是山里来的,我记着山里的老话:滴水之恩,要涌泉相报,我要一辈子与你
好!”陈顺娃呆了,看着耿菊花,嘴唇抖动着,半天,喃喃说出一句话:“你咋会
这样说呢……”
耿菊花也不管有没有游人,一头扑到他肩上:“顺娃啊!”她抱着他的肩膀,
呜呜地抽泣起来。
陈顺娃的眼眶也湿润了,他紧紧地搂着耿菊花的肩头道:“菊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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