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当劳斯莱斯驶出繁华的中环路,驶向九龙,又驶向低矮的平民区时,李冲的心
也由兴奋而平静,又由平静转到失望了。
难道在这种地方住着的人,能找回那三颗无法计价的钻石吗?
一路上,武开希颇有兴致地向李冲介绍方叔的来历。
方叔,名叫方兴,六十岁左右。其实,谁也弄不明白他究竟有多大年纪,自四
十年前威震江湖,到二十年前退出江湖,到现在,看上去就是老样子。年纪略大一
点的人都曾闻说过他的大名,他就是香港贼帮的一代宗师,有名的“香江贼王”。
看到李冲脸上的疑问,武开希道:“方叔起身微寒,尽管后来发迹了,他却住
不惯高楼大厦,只愿陪着自己守寡守
孤的姐姐,住在祖宗留下的三间破屋里。”
李冲虽不甚解,但做人守一从终,这一条就足够令人敬佩了。
车在一个巷口停了下来。三人下了车,武开希在前面引路。潮湿的老霉味儿一
阵阵扑面而来,李冲禁不住皱了皱鼻子。
张劲灵道:“冲儿,你这个样子最好不要去,一会儿见了方叔也这个样,方叔
要不高兴。”
李冲道:“你放心,我不会失礼的。”
武开希似乎是常客,在羊肠般的小巷里左拐右拐,走了足足二十分钟,才在一
个漆黑的门口停了下来。
“方叔!”武开希扯起鸭公嗓子喊。
没有人应。
只有潮味和怪味混杂着从屋里滚滚而出。
“阿婆!”武开希又喊了一嗓子。
半晌,屋里才响起一个沙哑的垂死的声音:“谁呀?”
“是我呀,阿婆,开希。”武开希撅起屁股冲屋里做乖模样。
“开希小兄弟来了?”屋里传出几声干笑,令人毛骨悚然。
李冲直感到鸡皮疙瘩起了一身。
“进来吧。”屋里又道。
“谢谢阿婆了。”武开希回头向张劲灵、李冲点点头,率先走进去。
李冲在黑乎乎之中一伸腿,脚下踩着一个有弹性、滑乎
乎的东西,赶紧一抬腿,那东西竟吱溜一怕跑了。吓得李冲
尖叫一声,不知所措。
屋里即刻传来了声音:“不要踩我的老鼠,他们会咬你
的。”
好在屋不大,过两间外屋,走到最里面时,李冲终于见
到了一团桔黄的灯光。
灯光下躺着一个瘦骨伶仃的小老太婆,头发雪白,满脸
皱纹。见有人进来了,她坐起来,仰着脸看。
“怎么,还给我带来了客人?”小老太婆的脸上表情丰
富,说话的时候满面皱纹像菊花一般。
武开希回头道:“这位是……”
“不要说不要说,”小老太婆尖尖地叫道:“我来猜。这个么,是张大老板吧。
这个小姑娘呢,嗯,长得好标致!是张大老板的小相好吧,对不对?”
李冲感到这个小老太婆更像一个巫婆。猛一看,小老太婆约七十岁了,可一双
眼睛漆黑发亮,常常闪着狡黠的光。
是了,她既是香江贼王方兴的姐姐,便不是等闲之辈,李冲在心里想道。
“鼠阿婆,你的老鼠长得越来越好了。”张劲灵问了好,找了句话说。
李冲这才看清,四周都毛茸茸地趴满了老鼠,一只只膘肥体壮,如同刚出生不
久的小猫仔一般。
小老太婆做了个鬼脸,道:“长得太大了。我现在一天都吃不完一只了。”瘪
瘪嘴,挺遗憾的样子,说:“长得太大了,味道也不怎么鲜嫩了。”
李冲惊得嘴都合不拢,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在香港这样高度文明的社会里,
竟有人靠吃老鼠度日。
“阿婆,”武开希仍作一副乖模样,声音嗲嗲地,道:
“今天请我们吃什么?”
“老鼠生肉片。”小老太婆应声答道,又吃吃吃地笑了。
“好吃得很呢,不过,今天,你不是来吃老鼠的。”
张劲灵道:“是呀,我们有事找方叔。”
小老太婆从枕头下拿出一个小纸片,说:“他都写在这儿了,他说你们会来找
他的。”
张劲灵接过纸片,说:“方叔不在这儿有多久了。”
“半年了。”小老太婆随口答道。
李冲暗想:难道这方叔会算命?会预测?半年前就知道我们今天会找他?还事
先留下了东西。
张劲灵打开纸片,看了一眼,忙掏出打火机来,点着纸片烧了。
“三哥,我们走。”张劲灵道:“谢谢鼠阿婆了。”
小老太婆一脸诡秘,说:“不谢不谢。”看了李冲一眼,又道:“这小相好挺
标致的么,嘻嘻嘻……”
出了门,仍是武开希在前面走,张劲灵、李冲跟在后。
三个人都不说话,空气一下子变得很沉重,沉重得似乎要爆炸了。
走到巷口,武开希直向路边的车走去,张劲灵道:“冲儿,等一下,我买几份
报纸。”
李冲停下来,看张劲灵选报纸,又四处望了一望,忽然,她看到几处墙报后有
人影闪动,吼了一声:‘小心!”一个鱼跃,将张劲灵推倒在地上。
“轰隆”一声,劳斯莱斯爆炸了。
刚拉开车门的武开希四肢横阵,倒在血泊之中。
张劲灵不顾一切,推开李冲,躬着身向武开希身旁跑去。
“三哥,三哥”张劲灵焦急地呼喊。
武开希的脸上已血肉糊模,他吃力地睁开眼,道:“兄弟,我们这一族可就出
了你一个人物,一定要撑住、撑住呀
“我懂得的,我懂得……”
“我撑不住了,我要,去了……”武开希声音越来越弱,眼睛恹恹地合上了。
“三哥!三哥,我对不起你啊……”张劲灵痛哭过,“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
你呀,三哥……”
此刻,李冲也猫腰跑到了张劲灵身边,急促地道:“灵叔,此处不可久留,快,
我们先去看看鼠婆婆。”
张劲灵即刻醒悟,由李冲挽着,脚下生风,回到鼠婆婆的屋里。
满屋的老鼠在吱吱地叫。
“迟了。”李冲道。
“完了。”张劲灵说。
俩人冲进屋里,见鼠婆婆已经毙命。
李冲察看了一下鼠婆婆的伤痕,只见脖子上有一道深深的刀痕,可知凶手出刀
又猛又辣。她看了张劲灵一眼,没有作声。
张劲灵愤愤地道:“真是阴毒。”
“现在怎么办?”李冲问。
张劲灵深呼吸了一口,道:“这只是个信号,一个烟雾弹。钻石没有重现之前,
我这条命丢不了的。”
李冲带着几分不安,道:“灵叔,武三叔炸死了,鼠婆婆遭人暗算,你不要太
掉以轻心。”
张劲灵冷笑道:“冲儿,灵叔在江湖上闯了二十几年,什么样的风浪没见过?
真能要我的命,只有一个人。”
“谁?”李冲睁大眼问。
“我!”张劲灵终于悲伤已极,伸出手指着自己的鼻子,豪气干云地道:“我
自己!”
李冲似有不忍,道:“灵叔,我们走吧。”
张劲灵摇摇头,说:“雷声过后,必有雨点。这一声爆炸后,还能没有警察记
者来?等一等吧,明天的香港报纸,更是满城风雨了。”
张劲灵一派大家风范,倒是把李冲给镇住了。
对付完记者,对付完警察,回到连城山庄,张劲灵已是满身疲惫了。他坐下来,
拨通了范才良的电话。
范才良正和章沁在喝问酒。吴久夫的指令固然是悬在头上的利剑,而今又有章
沁陪着,一步不离,使他生不出一点快乐来。
听完张劲灵的电话,他嘟哝着道:“张劲灵自己挨追杀,倒来关心我的安危,
真不知安的是什么心。师兄动手也太快
了点,怎么先从他头上动起来了?”
章沁亿斜范才良一眼,道:“不可能。”
的确,如章沁所言,向张劲灵动手的不是吴力棋,而是挂“太子兄弟屋业”牌
子的贼帮“太子手”。
这两天,“太子手”的两个老大差点要翻脸了。
周培代,来自台湾。他听人说香港很好赚钱,几乎到了满地是黄金的地步,便
向亲朋好友借了二百五十万元,只身来香港。谁知不消半个月,亏了个底朝天,回
乡不得。
马颜飞,从内地偷渡来港。这位文革时期的红卫兵司令,长成人后百无一能。
可眼界颇高,东也不就,西又不成,广州打两年工,深圳打两年工,一个机缘,竟
偷渡而来。原以为在香港可以混一混,却不知像他这种偷渡客,人不人鬼不鬼的,
香港根本就没有立足之地。
十年前,周培代和马颜飞相识了。那是在九龙火车站,黄昏,俩人同时看中了
垃圾桶边的半篓子蛇果。结果大打出手,可势均力敌,双方都没有占到什么便宜。
打到后来,索性不打,都喊对方通过姓名,并商议半篓蛇果,各人一半。
吃着蛇果,双方各自把心腹衷肠之事,都说了一遍。越说越投机,越说越产生
出相见恨晚之恨。趁天黑,俩人找个僻静处,磕了四个头,结拜为兄弟。真可谓是
不打不相识了。
当下,俩从就地坐了一夜,商议在香港的发展及个人前途。以这二人的能力及
身份,显然熬不出什么好的前景,遂决定成立一帮会,先以拳头征服一片地方,收
罗几个小唆罗,再图发展。发展的方向,自然以偷、扒、抢、窃为主要目标。
半篓蛇果吃完,“太子手帮”就算是成立了。
以后,周培代主外,马颜飞主内,携手合作,富贵与女,险难与共,甚至于女
人与共,硬是成为了香港黑帮中的一支后起之秀。拥有小喽罗四百余人,并正式向
外挂起了“太子兄弟屋业”的牌子,以期靠雄厚的财力买一张通向香港上层社会的
通行证。
然而,这两天,“太子手”的哥俩几乎要反目成仇了。
为的便是那三颗钻石。
“太子手”以偷窃而立足,三颗钻石要在香港展出,他们自然第一时间就知道
了。但动不动手,却是费了些周折。
一开始,马颜飞是极力主张动手的,这位造反司令,在这些年发迹后,更是天
不怕,地不怕,狂妄得很。周培代来自台湾,受的教育比马颜飞要多一些,且来香
港之前,还随亲友游历过几个国家,自然在见识上要长马颜飞一筹。他审时度势,
以为万万不可以动手。一则此次为张劲灵的联成集团投保。联成集团设备及人才都
颇为强大,与“太子手”历来无过节,倒是逢年过节,联成总有些厚礼相赠。二则
钻石由美国运来,盯着它的眼睛不会少,“太子手”以今天的实力,还难以一枝独
秀,势必会卷进一场天大的纷争之中。诸如此类,“太子手”实不宜动手干这一宗
大买卖。
马颜飞只是有勇,在谋略上却大不通。听周培代说的头头是道,仅管心里还是
痒痒的,也只好作罢。
不料风从平地起,钻石尚未展出,来港不到两小时,就被人偷走,且无踪无影,
毫无线索,无论是联成,还是威斯敦国际,抑或是警方,似乎都束手无策。
马颜飞闻之,不禁大为光火,酒杯一推,冲周培代道:
“你瞧你瞧,当初你东也不能动,西也不能动,现在呢?别人动手了!动得干
净利索。”
周培代道:“正是有如此高人在,我们没有动,才不会惹出麻烦。”
“麻烦?”马颜飞睁圆怪眼,道:“干我们这一行,还能少了麻烦?!大不了,
一刀一枪,杀个人仰马翻。”
周培代耐着性子道:“兄弟,我们如今是有身份有地位的人,一味蛮干,是行
不得的。”
马颜飞任周培代说他一味的蛮干,拍着胸脯道:“我就是个大老粗,我就是没
文化没修养,只有你们这些资产阶级的狗崽子才会讲什么文明。算计来,谋划去,
狗屁,一宗大买卖风消云散,看着银子化成水。”
周培代也有了几分焦躁,道;“谋划又有什么不好?如今这家业,又岂不是谋
划就可以创得的?”
马颜飞喝下一大口酒,推倒酒杯,站起身道:“好,你在这里谋划,我干我的
去。”
“兄弟哪里去?”周培代拉马颜飞,急急地问。
马颜飞喘着粗气,道:“我先给张劲灵那龟儿子一点颜色看看再说,早知他设
的保豆腐一样软,还不如先放水让老子们动手了。”
周培代道:“兄弟,这话好没来由,关着他张劲灵什么事?”
马颜飞道:“你不要咬我的鸟,我今大非干一下子不可!”
说罢,马颜飞推开周培代,带了十几个小喽罗,炸了张劲灵的车,杀死了鼠婆
婆,也因此意火上身,令“太子手”全军覆没,这是后语。
马颜飞怒气冲冲出去后,周培代急得在屋里直跺脚。与马颜飞合作十年,周培
代得知马颜飞,粗则粗点,然打砸枪、偷扒窃,实在是一条不可多得的汉子。但此
番出门,难免不捅到马蜂窝上。周培代派出助手,要他们四处寻找马颜飞,就说有
新情况,请他急速回来商议对策。
周培代油一根烟,想在午饭后养养神。桌上的电话铃响了。周培代心一惊,一
股不祥的预感笼罩心头,想不接,但还是伸了手。
话筒里接线小姐的声音温柔而悦耳:“周总,冠虹公司的冯雪峰总裁求见。”
“有请。”周培代放下电话,由心惊转而心沉。真是不是冤家不聚头呀,马颜
飞还出去找别人的麻烦,没准这麻烦就找上门来了。
所谓的“冠虹公司”,其实质和“太子兄弟屋业”一样,是一个“挂羊头卖狗
肉”的玩意。
冠虹公司的班底,便是曾一度辉煌的职业杀手帮会:长空一剑。
长空一剑始创于清末民初,创始人是一个日本浪人,名为本田辽太郎。一开始
是一个除暴安良的组织,传至第三代,逐渐演变成为一个职业杀手的帮会。六年前
香港皇家警察出动大批人马进行围剿,重创长空一剑,其第三代掌门人王樱红只身
逃往台湾,隐姓埋名,不再复出江湖。长空一剑剩下的残兵败将在冯雪峰的召集下,
欲洗心革面,重振雄风。冯雪峰也就理所当然地做了第四代掌门人。六年前,冯雪
峰锐意改革,内外政策得当,旗下又起了一二百人马,且个个武艺高强,枪法出众。
同时,冯雪峰对外挂出了“冠虹公司”的牌子,以进出口贸易为主,四处出击,大
量与人合作,帐目分明,在香港已颇有口碑。
冯雪峰身材瘦弱,戴一副眼镜,笑起来左颊上露出一个深深的酒窝。怎么看,
都文质彬彬的,让人无法把他与一个职业杀手帮会的掌门人相联系。
世界上的事情往往就是这样,你认为百分之百不可能发生,偏就百分之两百在
你的眼皮底下发生了。
冯雪峰一进rl就打拱手,满脸春风满嘴笑,说:“培代兄,久违久违。”
周培代一下摸不着冯雪峰所来的底细,当下只得满脸堆笑,起身道:“哦,是
雪峰老弟。听说老弟穿梭来往于香港与欧美之间,忙于进出口贸易,今日是什么风
把老弟也吹到我这贫民区来了?”
冯雪峰道:“我只是赚点行脚憎的钱,那比得你培代兄,坐地生钱,一本万利
啊!”
“见笑见笑,”周培代打着哈哈,道:“雪峰老弟年轻有为,事业蒸蒸日上,
四海之内,谁人不知?听说最近冠虹与大陆的华海联营,搞海上运输,又是一大笔
红利。”
冯雪峰笑道:“培代见真是消息灵通。我那点小本买卖,与培代兄比,是小巫
见大巫了。最近大陆广州的房价回升,
培代兄的那几座花园别墅,怕是要挣个钵满盘满的了。”
周培代笑说:“彼此彼此。请,请坐。”
寒喧一番,双方这才坐下来,秘书小姐也不失时机地献上一杯茶。
周培代点着一根烟,大口大口吸着。
冯雪峰端起杯,尖着嘴喝茶。
一时间屋子里出现了短暂的沉默,与刚才热情洋溢的问候大相径庭,让人心中
好不尴尬。
周培代干咳了两声,毕竟是在他的地上,他是地主,倘或这么坐着,岂不让人
小觑了?也就单刀直人,道:“雪峰老弟事务繁忙,今日光临寒舍,想必是有什么
指教的吧。”
冯雪峰笑而不语,只管喝茶。
周培代道:“茶的味道如何?”
冯雪峰道:“很好。当年到西湖,也没喝到这么醇香的龙井。”
周培代笑道:“雪峰老弟不是专程来喝龙井茶的吧?”
冯雪峰这才放下茶杯,道:“培代兄真是豪爽人,心中装不得半点曲尺。自然,
兄弟这次登门,不是来寒暄,也不是来喝茶。有道是:无事不登三宝殿,哈哈!”
周培代道:“我们两家,既不在同一地盘上,觅食也不在同一行中捞饭,向来
是井水不犯河水的。”
“当然,”冯雪峰正色道:“我们见钱杀人,杀人见血,自然不比兄台鸡鸣狗
盗,逍遥自在。”
周培代听出冯雪峰言语中颇有不友善之意,心中不快,说道:“以我们马大哥
的话说,这个世界只有职业的不同,没有高低贵贱之分。不知道我们这些鸡鸣狗盗
之徒,在什么地方开罪了贵帮,以至使得掌门人兴师,真是万分惭愧。”
冯雪峰干笑两声,道:“做兄弟的见识狭窄,刚才一时失言,望培代兄海涵。”
周培代道:“事实如此,说之何妨。”
冯雪峰道:“既然培代兄大人大量,我就直言了。”
周培代不动声色,道:“请。”
冯雪峰扶了扶眼镜。道:“兄弟此次登门,只为那三颗钻石。”
周培代闻言色变,心想果然来者不善,更可怕的是居然是为三颗钻石。稳稳神,
周培代道:“做兄弟的愚钝,不明白老弟的意思,三颗钻石,怎么样呢?”
冯雪峰笑道:“全香港都说动了,沸沸扬扬,说是来港展览的三颗钻石抵港不
后到两小时就失踪了。我想如此高明的手段,除了擅长此道的‘太子手’,还能有
谁干得出来?”
周培代道:“兄弟真是抬举我们了。”
冯雪峰道:“小弟的意思,如果三颗钻石在培代兄的手上,就乞一观;当然,
如果不方便,小弟空手也去了。”
周培代心想:妈的,什么叫空手也去了?难道如果钻石在我这里,你就要拿走
不成么?当下道:“兄弟客气了。有一件事我不明白,不知道当问不当问。”
冯雪峰道:“我上门求宝,已是打扰了培代见了。培代兄倘若想知道小弟一点
什么,但问不妨。”
周培代道:“刚才雪峰老弟说了,老弟的弟兄们,历来是见钱杀人,杀人见血,
做一等一的稳妥买卖。怎么突然对
我们这些鸡鸣狗盗的勾当感兴趣了?”
冯雪峰哈哈大笑,道:“培代兄说的对,原本兄弟是不敢窥觑见台的道路的。
只是一,这三颗钻石过于诱惑人,似乎也不仅是鸡鸣狗盗者的专利;二么,我听说
联成保险部的经理郁达力已被人砍得尸骨不存,既然已开了杀戒,大家伙何不都提
着刀子上,也分一杯羹尝一尝。”
周培代打了个寒颤,道:“雪峰老弟也说的是。只是为兄不才,根本不敢窥觑
那三颗连城瑰宝,也根本不敢发一兵一卒。所以,此次案件,做兄长的真是无所作
为,只好叫雪峰老弟笑了。”
冯雪峰道:“如此说来,培代见是不肯给我冯某人一个面子?”
周培代道:“雪峰老弟的事,只要一声召唤,水里来水里去,火里来火里去。
但这一次,实在抱歉。”
冯雪峰道:“既然这样,他日兄弟做出什么对不住培代兄的事,还得请培代见
和颜飞兄海涵。”
周培代按着桌子慢慢站起来,道:“若是雪峰老弟用强,我周培代还不是对手。
周某若真是得罪雪峰老弟,也只好悉听尊便。”
冯雪峰击掌道:“好!”
话音未落,门外响起女秘书的一声惨叫,接着便是乒乒乓乓的枪声。有几颗子
弹,击穿了门板,嗖嗖地飞了进来。
“你?!”
俩人同时盯住对方,怒目而视。
周培代正要拔枪,冯雪峰的枪已指着了他的脑袋。
周培代道:“雪峰老弟,你动作也太快了点吧?”
冯雪峰道:“叫你的手下罢手,都给我滚到一边去,否则,一枪崩了你。”
周培代道:“什么?你说是我的人在开枪。”
冯雪峰道:“难道会是我?”
正在争执之间,门被撞破了,子弹呼呼地飞了进来。
冯雪峰转身放了两枪,射倒了两个当先冲进来的枪手。
周培代趁机就地一滚,滚到了桌子底下,掏出枪,对着门“砰砰砰”一阵猛射。
出现在门口的枪手,登时倒了四五个,门的攻击,瞬间减弱下来。
“往那儿冲!”周培代对冯雪峰道,指了指旁边的一张小门。
冯雪峰双手把着枪,道:“培代兄头前走,我断后。”
周培代顾不了许多,纵身一跃,向小门冲去。用自己的躯体将门撞开。
“快!”周培代说了一声,转身不见踪迹。
冯雪峰放了两枪,也纵身一跃,冲进小门之中。
“轰”的一声,门外的人进不来,丢进来一枚手雷。手雷炸得办公室里迷雾腾
起,正好掩护周培代和冯雪峰离开。
冯雪峰冲进一小门,原来是周培代设在办公室的暗道,冯雪峰左拐右转,一连
下了几十级台阶,便来到一处平地。
周培代坐在椅子上,裸出左胳膊,正想给自己拔子弹。
原来,他在冲向小门时,被飞弹击中了左胳膊。
“培代兄带彩了?”冯雪峰走近周培代,说道。
周培代吐了口唾沫,道:“小意思。干我们这一行,脑
袋系在裤腰带上,带点彩还不是常事?”
冯雪峰看了看周培代的伤势,倒不算重,子弹射人的位不深,拨开伤口,就可
以看得见。冯雪峰又向周围打量一番,发现四周都摆满了药箱、刀、钳、止血棉、
酒精。消毒针一应俱全。显然,周培代是早有准备的。
冯雪峰伸出一只手捏住周培代受伤的胳膊,道:“培代兄忍着点?”
周培代冷冷地笑道:“雪峰老弟此刻又何故来假慈悲?”
冯雪峰说:“这个问题,可后一步再谈,如何?”
周培代无可奈何地点点头。
冯雪峰从消毒柜中,拣出一把刀子,将周培代的伤口划开。
周培代痛得咝咝直抽冷气,但咬住牙不吭声。
冯雪峰迅速地拿起钳子,深入到伤口,夹住子弹头,一下抽了出来。
“呀——”周培代终于忍不住叫了出来。
“好了。”冯雪峰“当嘟”一声将子弹头扔进痰缸中,用药棉醮了酒精,帮周
培代将伤口洗尽,打了一针消毒针,再用绷事包扎好。
“雪峰老弟,”周培代闭着眼道:“你这是黄鼠狼给鸡拜年,我是感谢你好呢,
还是不用感谢。”
“这个嘛,”冯雪峰道:“就由培代兄的慧眼来定吧。”
周培代穿好衣服,活动活动了左臂,见无大碍,心下宽了。于是,边换左轮枪
的子弹,边说道:“雪峰老弟,好像这一场枪战,与你没有任何关系似的。”
冯雪峰道:“的确如此,着样子,来头还不小。”
周培代冷笑:“长空一剑呗,来头当然不会小。”
“培代兄认定是我?”冯雪峰听出周培代的话里极不友善。
周培代道:“你又怎么样才能让我相信你呢?”说着,将枪指定冯雪峰的脑。
冯雪峰刚才因忙着给周培代拔子弹,包扎伤口,将枪放在了药箱上。
“别动。”周培代说着走向前,拍了拍冯雪峰的衣服,从冯雪峰的西装前襟、
后背,各摸出一支枪丢到地上,并用脚将枪踢到一边。
冯雪峰道:“培代兄既然不相信我,何不就此一枪崩了我,摸摸索索的干什么?”
周培代缴了冯雪峰的枪,脸色变得柔和多了,道:“长空一剑的掌门人,冠虹
公司的总经理,一枪崩了,岂不可E。”
冯雪峰道:“培代兄难道还想使我卖一个好价钱么?”
“这就很难说了。”周培代抿嘴一笑,说:“走吧,走过这一段下水道,就到
了敝帮的另一个地方,那里,有很多令雪峰老弟感兴趣的东西。”
“‘那就打扰了。”冯雪峰知道再说什么已属多余,索性走一步看一步吧。
周培代转身之际,按了按墙上的一个红色按钮,只听“轰”的一声闷响,秘密
通道的来路给炸毁了。
冯雪峰被周培代押着,在下水道里走了近一个小时,才
来到了“太子手”的另一个据点:新界的一座豪华别墅。
“老大回来了!”
屋子里的人一见周培代出现,即刻欢呼起来。
“姚大哥呢?”周培代问。
其中一个叫黄剑谣的瘦高个子站上来躬身答道:“马老大听说有人袭击老大,
带了一帮兄弟过去了。”
周培代道:“走了多久了?”
“二十来分钟吧。”黄剑谣答道。”
“快叫他,就说我回来了,而且抓住了凶手。”周培代道。
“是。”黄剑谣躬身去了。
周培代布置道:“快,去整治酒宴。我的这个朋友,你们给缚一缚,送到厢房
里去休息休息。”
“是。”一拥而上四五个人,将冯雪峰缚了起来。
“雪峰老弟,委屈你了。我要去洗个澡,换套衣服,失陪一会儿。”周培代嘴
里彬彬有礼,充满了得意。
“培代兄请方便。”冯雪峰双手被反绑,只有点点头了。
周培代拿起枪,问道:“源源小姐呢。”
”黄剑话刚好叫完马颜飞回来,见周培代问,忙答道:
“源源小姐在房间看电视连续剧呢。”
周培代摆头:“叫她到我房间来。”
“是的。”黄剑谣献媚地笑道:“老太累了一天,该放松放松了。我这就去叫
她。”走了两步,又回头道:“老大,马老大那里,我已联系上了,他老人家一会
儿就回来。”
周培代边走边道:“知道了。很好。叫源源快点来给我搓背。”
一小时后,周培代容光焕发地和马颜飞出现在金壁辉煌的宴会厅。
中午还为争执差一点反目的哥俩,此刻因大敌当前,又有了患难与共的意思,
于是摒弃前嫌,携手言欢。
一见面马颜飞就骂开了:“妈的个龟儿子,是什么人敢来太岁头上动土,打到
我们家门上来了?我他妈的先去剁他成八瓣?”
周培代则一脸是笑,说:“兄弟,这事儿一会再谈。我们先喝几杯酒,一会儿
再让你见个客人。”
“对,对!”马颜飞端起酒杯,道:“这杯酒,先给兄弟压压惊。”
“好,好。”周培代一饮而尽,道:“兄弟,中午你气冲冲地走了,叫我好担
心啊。”
I
马颜飞道:“让兄弟挂心,真是罪过。不过,我们这一趟还是大有收获。不是
小有收获,是大收获。”
周培代吃了口茶,道:“说来听听。”
马颜飞点着指头,道:“第一,查明了张劲灵与香江贼王方兴那老狗有来往。
今天下午,张劲灵就去九龙找方兴求救,可没有碰上面……”
‘方兴广周培代浑身一震。认真说来,方兴可算得上是周培代等的爷爷辈了。
周培代和马颜飞拉起太子手后,多次备厚礼去拜见这位香江贼王,却一直被方兴拒
见。“难道说这三颗钻石,引得这个洗手江湖二十年的老贼王,也动了心了?”
“那也不见得。”马颜飞不以为然,继续遭:“第二,我们炸掉了张劲灵那辆
劳斯莱斯车,把他那个表兄武开希也炸了里面了。张劲灵趴在地上哭,那样子真过
瘾。”
“哦……”周培代只惊得合不上嘴,张劲灵可也不是吃干饭的人物,手下的精
兵强将亦不少。若是他知道是“太子手”所为,动起手来,可真叫“太子手”喝一
壶的。
马颜飞又喝干一杯酒,说道:“还有第二件,说来好叫兄弟喜欢。我们把方兴
那个吃老鼠的姐姐,一刀给杀了。哈哈,那真是比杀一只老鼠还容易。方兴这老狗,
我们几次登门拜访他都拿臭架子。我先斩了这老鼠婆,消一口恶气,也给方兴一点
颜色看看。”
“这……”周培代一口酒喝下了,呛得差一点死过气去。
嘿,这个马颜飞,虽说嗜杀是他的本性,但这件事做得也太莽撞、太不着边际
了。方兴名震江湖的时候,他们还是群毛孩子呢,现在居然搞到了方兴的头上,这
才是实实在在地在太岁头上动土,在虎口里拔牙了。
然而此刻,“太子手”遇到了立帮以来头一回莫名的痛击。虽说有冯雪峰在手
上,可事情毕竟来得太容易,大有灭绝“太子手”的意图。而这意图,又不似是冯
雪峰想干的。冯雪峰的言行,似也否认了这一点。局外形势,真是动荡不安,此刻
与马颜飞再生口角,实在也不是办法。周培代只好把这诸多的疑问和不快按在肚里,
吸一口凉气,道:“兄弟东拼西杀,受累了,我敬一杯。”
马颜飞在兴头上,加之今天中午憋了一口鸟气,下午大打出手一番,一箭三雕,
也就没去在意周培代皱着眉头中藏着些什么臭虫,乐呵呵地端起杯,一口饮尽,嘴
里连连道:“谢谢兄弟。”
周培代也喝了一杯酒,道:“下午总部遭人袭击,一下子还弄不明白来历。不
过,我抓住了一个人,兄弟倒可以见见,也就问他个子丑寅卯来。”
“正是。”马颜飞大吃一口,道:“正要见见这只撮鸟!”
周培代一挥手,道:“带来。”
冯雪峰被人推搡着,走进宴会厅。
马颜飞见到冯雪峰,简直不相信自己的眼睛。有没有搞错?长空一剑的掌门人
居然给周培代捉住了?长空一剑为什么要来火拼他们?马颜飞揉了揉眼,再看,这
才确认是冯雪峰。
周培代笑吟吟地道:“雪峰老弟,多有得罪。请坐。”
冯雪峰虽然双臂被反绑,但气韵悠闲,平静淡定。对马颜飞点点头,道:“颜
飞兄久违了,一向可好?”
马颜飞望望周培代,又望望冯雪峰,说道:“兄弟,这是怎么回事?”
冯雪峰坐下来,道:“培代见和我有一点小误会。”
周培代于是将下午的情况向马颜飞述说了一番。
“妈的。”马颜飞一听就火冒三丈,拍着桌子道:“你们长空一剑也太霸道了。
各人走各人的路,各人找各人的饭。
我们‘太子手’与你们向来是往日无仇,今日无冤。为什么要兴师动众,大开
杀戒?!”
冯雪峰据理力争,道:“颜飞兄凭什么一口咬定下午的事就是我们长空一剑所
为呢?我如果是有备而来,又何必和培代见一同怆惶逃命,并为培代见所擒呢?”
马颜飞一时语塞,拍着胸道:“我这里没有这么多问题。
我先毙了你这个臭小子,再来谈问题。”
冯雪峰悠然地笑了笑。说:“二位兄长不是请小弟喝酒的么?怎么倒先动起气
来了?”
周培代也正想着王纯说的两个问题,现在被冯雪峰说破,倒也有同感。遂堆出
笑脸,道:“对,对。太子手和长空一剑,还从来没有在一张酒桌上喝过酒,今天
就少叙几杯,如何?”说罢,冲马颜飞眨了眨眼。
马颜飞会意,说:“对,我这里先敬冯老弟一杯。”说罢,端起杯自饮了。
冯雪峰道:“二位叫我怎么喝呢?”
“哦。”周培代道:“兄弟一时少了个计较。这个么,容易。”说着拍拍手,
道:“源源,进来。”
一个珠圆玉润的美女,从厅外悠悠走了进来,立在周培代身边。
周培代挽着源源的细腰,说:“这位冯老板,可是香港一等的人物,有为少年,
家有百万横财。今天手不太灵便,你到身边去,好好伺候他,给他端酒夹莱。”说
罢,在源源的屁股上拍一两下。
源源扭着腰肢,走到冯雪峰身后,一手摸住冯雪峰的肩,一手端起一杯酒,笑
眯眯地道:“冯先生,先喝一杯?”
“好。”冯雪峰道:“既然这样,这一杯先敬二位兄长了。”说罢张嘴含住酒
杯,一口饮干了。
源源拿起筷子,说:“冯先生,你想吃点什么?”
冯雪峰道:“有源源小姐的香艳在,什么菜都提不起我的胃口。”
“是么?”源源放下筷子,用手托了托自己的乳房,道:
“冯先生要不要吃一吃这个?”
马颜飞哈哈大笑起来。
周培代也笑了,一手扶杯,一手举筷,说道:“雪峰老弟,我们这道梁子,你
说该怎么拆?”
冯雪峰道:“倘若二位兄长一定认为下午的事是长空一剑所为,我现在你们手
上,耍杀要剧,悉听尊便。”
周培代道:“如果我们相信雪峰老弟的话,又将如何呢?”
冯雪峰道:“小弟奉上五百万元港元,算是给培代兄压惊。余下的,我们可以
携手合作,共同寻找钻石。”
“痛快!”周培代击掌道:“马大哥,意下如何?”
马颜飞道:“我不喜欢空头支票。要于,就拿出实际行动来。”
“好。”冯雪峰道:“现在,我就打电话让我的人把钱送过来。钱到之后,再
谈合作的事。”
周培代道:“此一论正合我意。不过,钱到之前,雪峰老弟这缚还松不得。”
冯雪峰笑道:“有源源伺候,就是再缚三天三夜,也不要紧。”
马颜飞道:“白天可以,晚上缚着手滋味可不好受。”
大家一齐笑了。
冯雪峰打了电话,并把手下曾品乡的手提电话号码告诉
了周培代,以便在来时随时保持联系。
周培代将黄剑语叫到跟前,耳语一番。黄剑谣点着头出去了。
马颜飞知道有周培代在安排,事情会八九不离十,所以放着心喝酒。
屋子里的气氛一下缓和下来,马颜飞又叫了两个小姐过来陪酒,一时间席面上
有了洋洋喜气。
冯雪峰见事情已趋解决,心意亦大快,也就有一搭没一搭地和源源调情。源源
本是个水性扬花的女子,见到冯雪峰少年英气,又出手大方,自然一见就倾了心,
此刻使出浑身解数,嗲声嗲气,服侍得冯雪峰舒舒服服,小宝贝短小宝贝长叫个不
停。
周培代打趣道:“看来源源最合我们雪峰老弟的胃口了。
怎么样,今晚就赏个面,让源源小姐全套服务服务。”
冯雪峰道:“横刀夺爱,我可是不敢干。”
周培代心里骂道:“妈的,横刀夺爱不敢于,那三颗钻石我他妈的最心爱,你
怎么要干?而且干到我门上来了?”但脸上却仍笑容满面,道:“雪峰老弟看得起,
还有什么爱不爱的,只管拿去受用就是了。”
冯雪峰心里道:“只管拿去!说得比唱的还要好听。我最看得起那三颗钻石,
你可愿意我去受用?”嘴里却答道:
“如此,恭敬不如从命,我就高攀源源小姐了。”
源源小姐捏住冯雪峰的男根,娇声道:“美死你哟。”
席间又是一阵欢快的笑声。
三个人各自肚里安着鬼胎,吃了一个小时的酒,黄剑谣进门报告:
“范先生的车已到门口了,要王先生和他说话。”
周培代看了马颜飞一眼,冲源源点点头。
源源从黄剑谣手中拿过手提电话,放到冯雪峰的耳朵上。
冯雪峰道:“阿乡,是我。”
曾品乡在电话里关切地问:“峰哥,你没有事吧?”
冯雪峰笑道:“我很好,美人在怀,正在喝花酒呢。”
曾品乡道:“钱带来了,这样白给,岂不便宜了这两个狗小子?!”.
冯雪峰道:“钱带来了就好。你们下车,接受检查。一共来了几个弟兄?”
曾品乡道:“五个,都是个顶个的,保你安全撤出。”
冯雪岭道:“留两个在车上,你们三个人,带着钱随王先生上来。”回头向黄
剑谣道:“王先生,辛苦你将他们接来。”
“应该的。”黄剑谣答道,又用眼望周培代。
周培代道:“快请三个兄弟一同来喝一杯酒。”
“是。”黄剑谣躬身回答,这才急匆匆转过身去。
冯雪峰对电话道:“阿乡,进来见面再谈吧,就这样。”
源源乖巧地将电话移开,关上了。
周培代端起杯来劝冯雪峰饮酒,冯雪峰笑答,由源源端起杯,一口干掉。
马颜飞没有喝酒,双眼盯着宴会厅的大门,右手按在腰间的手枪上。
黄剑话带着曾品乡一行人走进宴会厅。
“峰哥。”曾品乡一见冯雪峰被绑,就要上前动手。
冯雪峰站起来,道:“阿多,不要乱来。”眼睛却看到了曾品乡后面的一个人,
脸上顿时有了媚意。
就气度和风范,那个人远在曾品乡之上,只是戴着一副遮去半个脸的大墨镜,
又是在灯光下,一时间不识真面目。
他径直走到冯雪峰面前,道:“阿雪,你这是怎么回事?”
冯雪峰笑道:“大哥,你怎么会来?我跟他们二位,只是一点小误会。”
那人转过睑,道:“我也是一时好奇,来会会这两个成名的人物。”
“你是……”马颜飞本想说“你是什么鸟?”但一接触对方的脸,被对方的气
势慑住了,就把那只“鸟”生硬地咽回了肚里去了。
那人摘掉墨镜,扬着脸道:“让二位见笑了。”
周培代和马颜飞倒抽了一口凉气。来人不是别人,正是潜逃到台湾隐姓埋名号
称不再出山的长空一剑第三代掌门人:王樱红。
“王大哥。”周培代站了起来。
“王大哥好。”马颜飞也跟着问候。
“真是江山代代有人才出呀,”王樱红感慨道:“长江后浪推前浪,二位在香
港搞得如此红火,真让人羡慕不已。”
周培代陪上十分的笑脸,说:“王大哥见笑,王大哥见笑。王大哥请坐。”
王樱红摆摆手,道:“我是来赎人的,先点点钱吧。”
周培代道:“王大哥怎么如此认真,王大哥的面子,就值五百万了。”
马颜飞也附和道:“王大哥打个电话,召见一下小弟就是了,何必劳您大驾?”
王樱红道:“既然回到香港,各位的码头,总要是拜一拜的,拿来。”
曾品乡提过一只黑色的密码箱,“嘭”地一声打开:箱子里面全是面额一千元
的港币。
冯雪峰道:“培代兄,点一点吧。”
周培代搓着手,道:“王大哥,雪峰老弟,这真是却之不恭,受之太过呀。那,
兄弟就收下了,收下再谢罪。”
黄剑谣上来接过了曾品乡手中的密码箱。
“王大哥快请坐。”周培代说。
_马颜飞在一旁喊:“快,给冯老弟松绑,添酒,加菜,再叫两个小姐来。”
一时间人员穿梭,忙忙碌碌,宴会厅内欢歌笑语,充满了快乐的气氛。
周培代举杯,满面春风,道:“这杯水酒,权当为王大哥洗尘,王大哥重回香
港,长空一剑势必又将威震亚洲,思加江湖。”
王樱红微笑着,喝一口酒,道:“我是个废人,长空一剑的事,我哪里还管得
了?周老弟才思敏捷,难道不明白,我为何而来吗?”
“莫非……”周培代伸出三个指头。
“正是。”王樱红掷地有声。
这两个字,恰如两把锤子,在周培代和马颜飞的心中各重重地敲了一锤。
敲过之后,两人的反应却各不相同。周培代想,人心不古,连王樱红这样九死
一生,隐居在外的前辈,也闻钻石之风而动,可见这一场搏杀,才刚开了个头,幸
好太子手没有卷进去,不然后果不堪设想。
马颜飞的心里正好对倒,现在连王樱红都出手了,哪还有太子手的一杯羹?想
当初,不该听了周培代,不然早动手,没准钻石现在就握在手中。他再厉害,也只
配来咬我卵。两人对视一眼,诉说的却完全是两种心思,两种忧心。
冯雪峰两手被解开后,情绪非常地好。也不管王樱红的矜持,邱、姚二兄弟的
不安,搂着源源的腰,只顾快活吃酒。
王樱红几杯酒下肚,酒意却涌上来,脸红得如同关公一般,更显得豪气干云。
周培代不由得在心中叹服:到底是前辈大哥,一举一动,皆有章法可循,可不,
自己要学的还很多。当下举着酒杯道:“以后王大哥要什么差遣,只管开口。”
王樱红道:“差遣不敢说。只是我离开香港六年,不免有点人生地疏。不明白
的地方,还有待向二位老弟请教。”
周培代道:“王大哥这么说,可是折杀我兄弟二人了。”
王樱红喝了一口酒,夹起一块生龙虾片,蘸了点酱,放到嘴中嚼着,道:“毕
竟是世纪之展嘛,也就是说是世纪之财。这笔财,说穿了也不是某一个人可以发得
了的。所以,这次我口来,要想联络一些能干而又靠得住的兄弟们,好歹将这三颗
钻石劫了,移民离开这个是非之地,求一个半世快活。”
“壮哉!”周培代第一个点头称是。
马颜飞心中原还有气,但也知天外有天人外有人,以自己目前这点料,要和王
樱红来相抗还多少差一点,所以也就顺手推舟,做个人情道:“王大哥这是抬举我
们兄弟俩个,要带帮我们兄弟两个发一笔横财,我们如何不喜欢?”
王樱红道:“如此,你们跟阿雪的这条梁子,就算拆了?”
冯雪峰从源源的粉颈上腾出嘴,道:“我本也是想把王大哥的这番意思转告给
培代兄的,哪知才说了一半,外面枪就响了,所以,才闹了这点小误会。”
周培代打着哈哈,道:“不打不相识。这样一来,我们还不是都在王大哥手下
做了心腹兄弟了?”
“哈哈哈哈。”大家一齐仰面大笑。
也偏凑巧,伴着这哈哈的大笑声,外边响起了乒乒乓乓的枪声。
马颜飞腾地跳起来,拔枪在手。
黄剑谣匆匆闯了进来。
马颜飞和周培代同时问:“怎么回事?”
黄剑谣道:“不知从哪里间来了几辆卡车,兄弟们想拦住他们,没想到卡车里
的人全副武装,已交上火了。”
周培代问:“知不知道是什么来路?”
黄剑谣摇摇头,道:“不清楚。一上来就交火,火力都
比我们猛,我们被压住了。”
马颜飞话里有话,道:“我们这个地方,可从来没有外人知道。”
周培代道:“王大哥。真是抱歉。你看,下午到现在,总有人在寻我的晦气。
周培代连着下午的事一起说,显然是弦外有声。
曾品多忍不住了,道:“二位兄长的意思,这些人马是我们带来的?”
马颜飞怒道:“你闭嘴!我们在这儿说话,有你开口的吗?”
人常说打狗看主人,马颜飞此刻则是看主人打狗。
周培代点点头道:“曾小弟这句话倒还是挺中听的。”
王樱红不动声色,只是在冷笑。
冯雪峰更是跟没事人一样的,捧着源源的脸,端端正正吻了一个。
马颜飞粗声粗气,冲黄剑谣喊:“你不要乱说,什么别人的火力都比我们强?
告诉兄弟们,将机枪架起来,把那些龟儿子给我压下去。打!”
周培代则将一双眼来回地在王樱红和冯雪峰脸上瞅。
王樱红喝干一杯酒,道:“二位沉住气,干我们这一行,听听枪响原是常事的。”
冯雪峰道:“大哥,情形有点不对。下午我刚到,也来了一帮人。现在你刚到,
又来了一帮人,这其中有点名堂。”
马颜飞冲冯雪峰道:“你不要来这个假斯文。”
冯雪峰没有理会,道:“只怕是有组织、有的预谋的行为。”
王樱红沉吟一番道:“看这个情形,是我回来的事走漏了风声。这两场厮杀,
是冲着我来的。”
周培代道:“只是,为什么总要在我的地盘上行事呢?”
冯雪峰道:“所以我说是有组织、有预谋的。”
王樱红道:“阿乡,你过来。”
曾品乡应声趋前,道:‘“王大哥,有何吩咐。”
王樱红伸出手,道:“把枪给我。”
曾品乡一惊,道:“有我们护着您老人家往外冲就完了。
您何必亲自动手?”
王樱红抬手之间,曾品乡腰间的枪已被拔了出来。王樱红用枪指着曾品乡,道:
“阿乡,我王某什么地方对不住你,你要这样苦苦逼我?”
曾品乡惶恐,道:“大哥,您老人家这话从何而来?”
王樱红用下巴指指曾品乡手中的电话,道:“阿乡,你这部电话,肯定还有一
部子机,对吧?”
曾品乡垂下了头。
王樱红道:“我昨晚回来,只有阿雪和你知道,下午阿雪到太子手,也只有你
我知道,刚才来这里,更只有你知道。以我和阿雪的警觉,是有人可以跟踪的吗?”
曾品乡扬起头,道:“只恨我能力差,斗不过你这个庞头。王樱红,你知我姐
和我妹两条人命死在你手上。”
王樱红当然记得,十年前,他一时兴起,到曾品乡家喝酒,遇上了曾品乡的姐
姐和妹妹,皆出水芙蓉一般。第二天,他便派人将这对姐妹弄到自己的别墅里,尽
兴玩了一个
星期,然后扔到公海里。这事做得极为秘密,不知怎么会让曾品乡知道了。
王樱红笑了笑,道:“好吧,我送你去和你的姐妹团圆。”
“砰”地一声枪响,曾品乡脑袋开花,扑倒在地上。
几个小姐皆尖叫一声,拥进自己身边男人的怀抱。
马颜飞道:“王大哥怎么不问问,这家伙是向谁出卖了消息?”
王樱红道:“你以为他会说吗?”
“那倒是。”周培代点点头,道:“长空一剑的弟兄,个个都是铁铮铮的汉子。”
冯雪峰道:“大哥,现在怎么办?”
外面的枪声愈响愈烈,愈响愈近,似乎已到了别墅前。
王樱红道:“现在,只能先避其锋芒,弄清楚对方的底细。这样被动挨打,是
不行的。”
马颜飞道:“挨打的是我们。总部毁了,这别墅也保不住了。”
似乎是为了证实马颜飞的话,一枚火箭弹击中了屋顶,将半个屋顶给掀翻了。
王樱红看看周培代,道:“周老弟,你不会认为你们可
以顶得住对方的火力吧?”
马颜飞不待周培代回答抢着道:“别人打到我们门上了,
没理由做缩头乌龟,一拖不放就跑了。”
壬樱红一摊手,道:“如果二位想陪我同归于尽,我也
没有意见。”
“轰!”又是一枚火箭弹,大约是击中了别墅的底屋,宴会厅被震得直摇晃,
碗碟纷纷跌落到地上。
“走!”周培代道:“下地下室。”
此话一出,男男女女蜂涌而去。
“轰……”这一枚火箭正中宴会厅,刚才还欢歌笑语的宴会厅,此刻被掀了个
底朝天!
到了地下室,黄剑谣从了望孔中看了一会儿,对周培代道:“老大,看火力,
像是逍遥山庄的人。”
王、冯、周、马,似乎被钉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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