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只要你能答应,我保证像亲闺女一样待你,穿金戴银将你风风光光地嫁出去。
开学已经好些天了,传健才动身走。走那天,大兰没去车站送他,她怕离别时
那种痛苦。
送走了传健,宁副县长两口子对大兰照顾得更加无微不至。好吃好喝好穿的尽
给她买,家务事也不让她做,就连扫扫地、拣拣菜姚姨都抢过去做,有时弄得大兰
很难为情,她想,她哪是当什么保姆呢?活脱脱像供着金技玉叶般的千金小姐!
这种安逸的日子,大兰相反感到不安了。这算哪档子事呢?你凭什么在宁家请
吃坐喝享清福呢?难道说宁家真拿你当儿媳妇看了!她觉得不可能,太不可能了!
无论从哪方面讲她与传健的距离真是相差太大了。她不否认,传健对她的爱是真心
的,但他能抗得住家庭对他的压力吗?看先前那个样子,你就说性命也不要了,姚
姨也不会同意这门亲事的。现在宁家这么风平浪静,又叫份前后摸不着头脑。大兰
有预感,事情不会这样顺利的,就如身上起个疮.早晚总要鼓出脓来的。渐渐地,
大兰又对自个这种猜测持怀疑态度了,宁家两口子也真是太好了,真可以说,对亲
闺女也没这样好法子。有几夜,大兰睡得迷迷糊糊的,看见姚姨轻手轻脚进来,怕
她蹬被子,给她这儿掖掖那儿盖盖,生怕她冻着。当时她心里真是感动得要命,差
一点流下泪来。心说过去真是冤枉了姚姨,你就是宁家的闺女也不过如此了吧。你
还想怎样呢?你还要怎样呢?当初姚姨不答应他和传健好,也不能说人家是坏,人
家也是疼爱自己的儿子嘛!犯在你身上,你也会这么想的。有时姚姨拉着她的手,
乖啊儿啊地叫她,她心里真想喊她一声妈,可就是喊不出口,你说怪不怪?
这天晚上,大兰在灯下给传健写信,详细地将家中最近的一切情况告诉他,意
思是叫他不要担心她,安心学习。最后还是那句话:“我会等你毕业回来的。”
信发出去一星期了,大兰计算着信来回的日子,天天早饭后在门口等信。又是
一个星期过去了,大兰还是没有收到传健的信。心想这是怎么回事呢?是不是传健
课程紧没空写信呢?想想不对,即便学习再紧,不会连写封回信的时间都没有吧!
还能是没收到信吗?她想是不会的,就是收不到去信,也该来封信问问家中的情况
呀!还能是他生病了吗!哎呀,真是急死人了。
这天早饭后,她锁了门,到大门口等信。送信的来了,她就上前问有没有宁县
长家信。送信的望她一眼,问你是宁县长家什么人?大兰说我是他家亲戚。送信的
说今天没有信。又说,宁县长关照过,凡是他的家信一律送他办公室去。她问往天
来信有没有写给家大兰这个名字的?送信的拍着脑门回忆半晌,说是我想起来了,
是从外地一所什么大学寄来的,隔天一封,我都送宁县长那儿去了呀!
大兰一切全明白了,传健不是没有信来,而是都叫他父亲半道上截走了。这可
怎么办呢?问又不好问,说又不好说。他们既然想扣信,你就是问了,他们也不会
承认的。为了一封信,你总不能翻脸和他们吵吧,那样做,不是一切全砸了吗?这
么看来,过去的判断是正确的,宁家不会同意她和传健好的。眼下这么风平浪静,
只不过是宁家的缓兵之计!也许明天,也许后天,不知会发生什么事。她计划好,
等晚上宁副县长两口子下班回家,她当面问问他们,看他们怎么说。
宁副县长两口子很晚才回来,晚饭是在外边吃的,还给大兰捐了只两斤多重的
烧鸡。大兰想激动却怎么也激动不起来。她正想和他俩坐下来正儿八经地谈一谈,
这时就听姚姨亲眼地喊她一声:“乖,你过来,姚演和你说件事。”
大兰走到姚桂英身边的沙发上坐下来, 刚想问什么事, 只见她向外招呼道:
“小林啊,你怎么不过来呀!”
随着喊声,打门外进来一个黑瘦的、满脸糟疙瘩的年轻人,往屋中间一站,手
脚却不知往哪儿放才好。
宁副县长向那个男的招招手:“来,小林,坐我身边来。怎么像个大闺女似的
呢?”
小林笑眯眯地坐在宁副县长身边,人治往黑影里藏。
姚桂英说:“大兰,这就是我过去和你提起过的,他姓林,是我们外贸局的司
机。人可老实啦,又能吃苦,不爱讲话,一讲话脸就红,腼腆得像是新媳妇似的—
…·”
姚桂英介绍这么详细,大兰顿时心中什么都明白了,她愣在那里,半晌说不出
一句话来。
接着姚桂英又把那个小林的人品、家庭、工作表现等等,从头至尾宣传了三遍,
尔后人身上摸出两张电影票:“大兰,这儿有两张电影票,是你宁叔发的。听说很
好看呢,是美国枪战片。”她见大兰欲说什么,又抢着说,“我知道你要说什么…
··审什么不好意思的呢?人家小林也是头一回和女孩子出门看电影呢。”
大兰站起身:“姚姨,你听我说……”
姚桂英笑嘻嘻地将大兰往门外推:“傻样子,看看电影有什么呢?你整天呆在
家里,出去散散心多好!快去吧,再晚可就看不到开头了广说罢,连推加拽,将大
兰和小林二人轰出了门。
一场电影下来,大兰两只眼睛始终没离开银幕,却不知演的什么,好不容易盼
到电影结束,也没顾那个司机小林,径直离开座位。
小林开的是红色桑塔那轿车,从后面追上大兰要送她。大兰说自己走。小林将
车子停住,下来拉着大兰的胳膊,说姚局长刚才交待过的,散了电影将你送回去的,
你非要自己走,万一出了什么事,明天我怎么向姚局长交待呢?大兰坚持道,离家
又不远,路上这么多的人会出什么事呢,我还是自己走吧。一个拽一个往外挣,惹
得许多过路人都往这边瞧。大兰没法,只好折回身上了车。
大兰坐在汽车上,眼睛瞧着前方,心里却在琢磨。这次看电影是宁家两口子蓄
意安排的,回去他们要是问起来,怎么说呢?首先得和他们摊牌,我承认我大兰哪
方面都不配你家传健,就算你们答应传健是假的,也不该不问孬好就随便将我推给
一个陌生的人啊!我不稀罕你们这么热心,也不会赖在你们宁家的,只要你们把话
说清楚,我这就走都可以。可我怎么向传健交待呢?他们可以言而无信,我能就这
样不清不白地走了吗,那不正中他们宁家的下怀吗?真是难为死人了,走也不行,
不走也不行,我到底该怎么办呢?
路灯没有了,车灯便显得格外扎眼。大兰心想这截路好像没走过的呀,再说,
按时间推算的话,这点儿路早该到了县委家属院了。她越琢磨越觉得不对,就问:
“这是回去的路吗?我怎么觉着一点儿也不像呢?”
小林眼睛盯着前方,双手紧握方向盘,好像没听见。
大兰心里一阵惶恐,又问了一遍。这回小林向她斜一眼,却没有吭声。
大兰心中有些害怕:“快停车,快停车!”
小林“味啦”一笑:“你怕什么呢?我带你去兜兜风不好吗?”
大兰感到小林脸上的糟疙瘩个个里面都暗藏着阴谋,浑身不由一颤:“我不去,
我不去!”
小林猛的将车刹住,关掉车灯,大兰感到一下掉进黑窟窿里。急忙去摸车把,
连扳了几次,门却开不开。正在这时,突然有一只大手顺势将好揽了过去。她拼命
挣扎:“你、你要做什么!”
小林喘着粗气:“我想亲亲你!”
大兰死命地反抗着,左躲右闪那张糟疙瘩脸:“你不要胡来,你再那个,我就
喊人了?”
小林说:“在这漫天野地里,你就是喊破嗓子也没人听见!”
大兰说:“你再不丢手,我回去告诉姚姨!”
小林讪笑一声:“就是姚局长叫我对你要亲热点儿的……姚局长还说,要把你
嫁给我呢!也许不久将来,你就成了我的老婆了,现在亲你一下有什么了不得的事
呢!”
大兰一听这话,浑身不由一下僵住了,也不挣了,也不反抗了,任小林那张糟
疙瘩脸在她的脸上蹭,任他那只手解她胸前的扣子,甚至去解她的腰带她都无动于
衷。她仿佛是一具尸体,任人家想怎么着就怎么着。
小林一点也没费周折便做完了他筹划了好几天才盼到的美事。不过设遇到一点
抗拒便做完了,他倒觉得有点儿不过病。事情办得太容易了,相反感到不够刺激。
他原估计大兰肯定会同他撕扯一番的,没想到就这么轻而易举便得了手,心里多多
少少有点儿不满足。几天前,姚局长说是给他介绍个对象,他一听便乐死了,感动
得差点儿落下泪来。后来姚局长又暗示他主动一点儿,亲热一点儿,甚至想那个都
行,他一听却吓坏了,他说那怎么行呢?万一那个大兰去法院告我一状那可就麻烦
了!姚局长说,你们是谈恋爱你怕什么呢?即便闹出去,最多说你感情有些冲动罢
了!你放心大胆去做吧,出了事有我给你兜着!既然有人给撑腰,送到口的一块肥
肉,她姓林的不吃不是白搭熊吗?事情竟如此顺利,小林又不免担心,大兰那个女
人一声不吭,不会出什么事吧!
他将大兰送到宁家门口,说我有空再来看你,尔后吹着“红尘滚滚”的口哨,
开车走了。
姚桂英没有睡,她正坐在客厅里等大兰。她见大兰进门,忙站起来迎上前,两
眼不住地盯着大兰的脸:“怎么样?电影好看吗?精彩不精彩?和小林玩得还开心
吧?”
大兰木雕泥塑般坐在少发上,呆滞的目光里含着一丝忿怒。
姚桂英亲亲热热泡了杯茶端过来:“你还饿不饿,还剩几个元宵,我去下了给
你吃好不好?”
大兰没回答,许久才开口:“……姚姨,为什么为什么呢?为什么你要这么做
呢?”
姚桂英疑惑地望着大兰:“怎么啦?是不是小林欺负你了?”挤出一丝假笑,
“这没什么,年轻人嘛,情绪激动了些,这也是能理解的嘛!”
大兰慢吞吞地:“那个小林说是你叫他这么做的,是吗?”
“我叫他做什么了,这个小林,竟胡说八道,看我明天不去撕他的嘴?”
“姚姨,你明知我和传健是分不开的,你又何必这么绝情拆散我们呢!”
“你讲什么啊,大兰!”
“我的身子再不值钱,也不能这么叫人作贱啊!”
“我对你没做什么啊。”
“你做什么你心里清楚,你打算叫我喊小林来对证吗?”
姚桂英突然换上一副可怜巴巴的面孔:“大兰啊,说句真心话,你同传健是不
配的。我也不是有心拆散你们,晚散不如早散,这样你也少痛苦些!”
“你想没想过,你这么做,传健会答应吗?他不怨恨你一辈子吗?”
“我是他母亲,再怨恨我他又能怎样呢?还能不认我这个妈不成!”
“你错了姚姨,将来你总有一天会后悔的!”
“大兰,我之所以这么做,也是逼不得已的……看在往日我对你那么好的份上,
原谅姚姨吧。实际你同小林还是很合适的,只要你能答应,我保证像亲闺女一样待
你,穿金戴银将你风风光光地嫁出去。今后,这儿就是你的家,你想什么时候回来,
就什么时候回来!”
大兰摇摇头:“我即便不能和传健好,我也不会嫁给那个小林的!我要等传健
回来,和他讲清楚。”
姚桂英一把抱住大兰的腰,身子慢慢地往下滑,忽然一下跪在了地上:“大兰
啊,我求你,你别缠传健了,只要你点头答应,无论什么条件,我都依你…”
上午,吴良本在办公室闲坐。人闲着脑子却没闲着,他在心中盘算,张三关接
到本来当作饲料粮处理的那一万斤粮食,怎么到今没听到动静呢?按理说,张三关
早就该打电话或是进城来找他问问清楚的。现在一点消息都没有,他反倒担心了。
他在想,张三关保持沉默,这里面会不会有什么文章呢!他会不会做出什么对他吴
良本不利的事情来呢?想想感觉又不可能,凭他张三关目前那个样子,暂时还没有
能力扳倒他吴良本!但也不能不防,他计划过三两天去三关镇假装催款,看看张三
关态度再作打算。
电话铃响了,惊了他一跳。他急忙摸起听筒,一听那沙哑的嗓门,便知道是纪
委书记崔成,心里便不由犯起摘咕。这个崔成找我有什么事呢?他与崔成是一块下
放的,又同在一生产队里,因他高度近视,大家都喊他崔瞎子。论关系他们还是可
以的,就是在临回城时候,他俩同时追一个叫韩梅的姑娘,二人成了情敌。最后那
个韩梅却意外嫁给了远在千里之外的部队一个小军官。鸡飞蛋打,二人都感到索然
无味。回城之后,二人偶尔碰面也不多讲话,最多相视一笑。跨入政界以后,彼此
之间才有些来往,但不怎么亲密。无事不登三宝殿,他突如其来打电话来做什么呢?
他问:“者崔,怎么想起来给老战友打电话的呢?”
崔成说:“你吴良本他妈的发了,眼里没有仁(人)了!”
他说:“你如今是县领导了,我哪敢呢!”
崔成说:“你吴良本他妈的是三斤鸭子斤半嘴那个不晓得啊!”
他说:“你也太不知情了,公司哪次好处没想着你呢!”
崔成哈哈一笑:“别操了别操了,谈正事。”
他说:“有什么指示,说吧。”
崔成咳嗽一声:“你不知道吧,我的吴经理?”
他问:“什么事啊?”
崔成说:“有人将你告了!”
他心中一紧,嘴上却半开玩笑地说:“是谁这么大胆?”
崔成说:“我先不告诉你,也不能告诉你。我单向你,近来你干了什么缺德事
没有?”
他一下问了,脑子里迅速来了个倒滚翻,是谁告我!是张三?是李四,是王二
麻子!都觉不可能,猛的一下想起来了,是不是大兰那个熊女人呢?那次他强奸大
兰,当时是色胆包天,没感到害怕,那一阵冲动过后,色胆使成了鼠胆,别说包天,
连个屁也包不了,整天坐卧不安,生怕公安局来传唤他。后来听他表姐姚桂英说大
兰寻死导活的,更加惶恐,心想要是这事发了,别说他这个经理的位子没了,恐怕
连报他的党证也得飞,弄不好还得吃不了兜着走,去八号啃玉米面窝窝头,以后又
听说大兰和传健勾搭上了,他好不快和称好。这下可以题太平觉了,既然那个骚女
人找了个新欢, 她还会将过去的丑事说出来吗,除非是傻子才这么做2固然姚桂英
经常打电话来骂他,说他给他们家送来个小妖精,祸害人!他说表姐呀,这能怨得
了谁呢?你不是早托我找个便宜的保姆的吗?便直没好货,这一点你难道不知道吗?
姚桂英连连骂他是鬼!他干笑不语,任她骂,多晚骂够了多晚放下电话,气得姚桂
英叫他一辈子别进她家的门……
想来想去,他考虑告他的不可能是大兰。即便大兰要告他,只有去法院,也不
会到纪委告他啊!
他说:“老崔啊,我真的没做什么啊?”
崔成说:“你也许是贵人多志事吧?你再仔细地想想广
他真的去想了,却怎么也想不出谁告的状。
崔成说:“算了,你既然想不起来,看来这人是诬告了!用匿名信乱整人的事
也是有的!”
他听出崔成的话里有话,便央求他给指点迷津。
崔成哈哈一笑:“凭你吴良本这么聪明,还用着我给你指点啊!”
他说:“你别捉迷藏了,想憋死我怎么着?”
崔成说:“我就直说了。”他清清喉咙,“……老吴,你近来没拿人家的钱吧,
我指的是不义之财!”
吴良本多聪明啊,马上明白了,一定是张三关那个混蛋将自己告了,怪不得不
见他的消息嘛,却原来是他在暗地下刀子!他的血直往脑门涌,牙齿咬得“咯吱咯
吱”的。
崔成说:“大白天的你挫的哪门子牙啊?”
他问:“老崔,是不是有个叫张三关的人写信告我的?”
崔成说:“你先别打听是谁告的你,我来问问你,你送给三关镇泰发粮油贸易
公司那一万斤零米面究竟是怎么一回事?”
“那一万斤粮食嘛……”他支吾了半晌,最后说,“这件事一句话也说不清楚,
不如这样吧,晚上下班后,我们找个地方细谈。……
我定了,就香港大酒店吧,那里新到一种牛蛙,一斤多重一只哩,肥得很!”
崔成冷笑说:“怎么,想拿东西来堵我的嘴呀!”
他说:“不是不是,一是好久没在一起聚聚了,二来,有些事在电话里也不方
便说,你说是吧?”
崔成说:“不去不去,我晚上有事。”
他假装生气的样子:“老崔,你想叫我搬你下巴壳子摇啊!”
崔成语塞了,半晌说:“不骗你,晚上我真的有事!”
他说: “有事你也得辞掉! ”他清楚崔成这个王八蛋也是个老色鬼,又说,
“晚上叫我干妹陪陪你。”
崔成果然上钩,急忙问:“哪个干妹呀?”
他说:“就是那次在大酒店门口我们遇见的,你说的真丰满的那个女人,她就
是香港大酒店的女经理梁丽秋啊!”他听崔成还有些迟疑,便拿话激他,“你觉得
你们这些当领导的都是好人啊,岂不知没一个清白的!你听老百姓怎么看你们的?”
崔成问:“怎么看的?”
他说:“老百姓说你们,不管哪个拉过来,也不要审问,按倒就崩了保证没有
错!”
崔成笑道:“去他妈的蛋,真有这么严重!”
吴良本放下电话,接着给梁丽秋挂了个电话。叫她今晚安排一桌,安排得好一
些,对崔瞎子格外热情些。
梁丽秋是个什么样的女人啊, 窗户纸一点就破, 表面上还是装憨子。她说:
“干哥呀,安排一桌没问题的,安排得好一些也是没话说的,热情一些也是应该的,
你说要格外热情,我就不知这‘格外’二字怎么理解了!”
吴良本说:“你少给我装呆卖傻!”继尔可怜巴巴地又说:“我的小乖乖,今
回你可得帮你干哥一把,不然,我怕真的要栽了!”
梁丽秋一惊:“什么事情这么严重?”
吴良本便将张三关如何写匿名信告他一事,简单地说了一下。然后又说:“那
个崔瞎子手里有我的证稿—…你想啊,你干哥的小辫子在人家手里抓着呢,你不格
外热情点儿行吗?”
“你想叫我怎么个格外法!”
“怎么做你比我有经验,只要你能叫崔瞎子将那封匿名信烧了就行。”
“他要是不听我的呢?”
“那就看你的手段了!”
“不过……”梁丽秋停顿一下,“我身上‘挂彩’了,怕不方便!”
吴良本“噗妹”一声笑喷了口:“才好哩,给那个崔瞎子染两个红鸡蛋一个红
心萝卜!”又说,“反正他看不见!”
“我凭什么帮你呢?”梁丽秋一声浪笑。
“关键时刻,你不帮于哥,谁还肯帮我呢?”
“我的宝贝干哥哥,你光知叫我付出,有没有想过,将来如何报答我呢严
吴良本沉吟半晌,然后说:“这样好了,这件事如果办成功了,酒店我那二十
的股份转给你,这下总行了吧?”
“说话算活唤!”梁丽秋在电话里“啪”地给吴良本来了个飞吻。
晚饭是在吴良本包的那间屋里吃的。吴良本和崔成解释说:“人少,在房间吃
饭素净,又不受干扰,说话又方便。”崔成一坐下便有言在先,说喝酒就是喝酒,
酒桌上不谈公事,有事到办公室去谈。吴良本马上附会,说这个我同意,白天瞎忙
了一天,晚上也该放松放松了。马上又解释说,老崔我说这话并不是有意的,你别
忌讳!崔成说我忌讳什么?吴良本放意想将屋里的气氛搞活跃一些,便打趣道,秃
子护头, 瘤子护腿,聋子怕说听不见,姨子忌说卖X!崔成的眼泪都笑下来了,眼
镜便被弄模糊了,掏着手绢擦拭着镜片,边擦边说老吴啊,你说这种低级趣味的话
也不分分场合。他向梁丽秋一努嘴,丽秋还坐在这儿呢?吴良本假装猛然醒悟的样
子,“哎哟哎哟”一捂嘴,说我倒忘了干妹了,得罪得罪!梁丽秋只顾“妹妹”地
笑着,拧开“五粮液”瓶盖,给崔成与吴良本斟酒。崔成说,喝这么好的做什么呢!
老百姓要是看到了,不骂我们腐败才怪呢!吴良本笑道,喝一瓶“五粮液”就说是
腐败,上头那些大领导们即便长十个脑袋,也怕是不够砍的了!
虽说早已打了春,晚上外头还是有些寒意的。梁丽秋起身将空调开开,所以酒
没喝到二八盎,崔成便开始冒汗了。他脱掉圆型文化帽,从口袋里掏也一把精致的
小梳子,将“中央保护地方”的秃顶遮盖住,这才重新坐好喝酒。
梁丽秋紧挨着崔成坐的,她今晚特意将自己打扮一番,描了眉画了妆,穿一件
红色法兰绒旗袍,丰满的胸便更加诱惑人。来前,她专门在袖口、腋下洒了几滴法
国香水,弄得崔成接连不住地直嗅鼻子。
梁丽秋打扮给谁看的,当然是给书记崔成看的,崔书记晓得不晓得呢?自然心
里清楚,便斜眼直往梁丽秋的胸前瞅,心说,瞅瞅又不犯法的。
喝酒的时候,梁丽秋便有意无意翘着腿,半截白腿便时不时从她那开得很低的
旗袍下面肆无忌惮地露了出来。崔成心里本来就经不住勾引,不一会儿,那颗春心
便被撩拨起来了。一高兴便吃多了,酒一多,嘴使没有把门的了,就什么话都不顾
忌了,便将张三关那封匿名信的内容讲了出来,随后告诫吴良本,此事千万不要说
出去。又叮嘱他给泰发那一万斤霉变粮食也别去要账了,免得再引出其它枝蔓来。
到那时,事情就不好办了!至于那封匿名信你们放心,我不追查谁知道呢。即便问
起来,我就说我根本没见到这封信。以后如果再写来的话,我就不理,看他张三关
怎么办!吴良本差点没跪下给崔成磕头了,说到底是老战友,假如换了别人,谁肯
关照我呢!
人就是发贱,端起碗吃肉,放下筷子骂娘。
二兰昨晚一夜没睡好,她在琢磨,怎么才能将生意维持下去。显然,靠目前这
个法子是不行的。一是购粮渠道不畅,该进的进不来,找不准时机;二是米面都是
成品,收入低。她想,如果买一台磨面机和碾米机,那么在夏秋两季大批粮食上市
的时候,就可以多购一些,也不必经常为货源发愁。再说,有了自己的机子,现打
现卖,销路一定看好。要是能再买一台榨油机的话,那就更好了,市场上芝麻黄豆
充足,没有什么问题,眼下关键的是地方和资金。想扩建,前前后后已经没有余地,
只有在原地加以改建。原打算买下隔壁那两间地方,如今已被人抢走。她预备将门
面打倒,盖三间像样的门面,米、面、油、杂粮分开。东西屋不动,东屋安磨面机,
西屋装碾米机和榨油机。堂屋打倒,盖两层小楼,上面住人,下面当仓库。这样一
来,资金不是个小数目,粗落算一下,大约需要五万。这么多的钱哪去弄呢?只有
向银行贷款,如果银行不给贷,那又怎么办呢!她真叫给愁死了!
二兰将这个计划和老好一说,老好认为女儿这个想法是可行的,他唯一担心的
不光是钱,他想,粮行扩大了,势必增加人手,万一生意还是不好的话,那不亏空
了吗?
二兰说:“先筑巢才能引来凤!要想生意发达,只有先投入。至于行情,根据
目前的发展情况,只会比现在好,绝不会比现在差!”
“你有把握?”
二兰说:“大,你想想看,如果我们有了磨面机、碾米机、榨油机,我算了一
笔账,光麦茨子、米糠、油渣卖给人家当饲料的话,足够开工人工资的了。再说,
我们粮行的米面油都是自己加工的,又新鲜,又干净,顾客保证比现在要多。”
老好说:“你可要想清楚了,等考虑成熟了再干。我也老了,脑筋也赶不上形
势了。这事你多和你大水哥商量商量。”
二兰点点头:“大水哥回老家啥时回来?”
老好说:“今天下午不回来,明天一早准到。家里还有二亩责任田,他也不预
备种了,这次回去,就是想将地借给别人。还有,家中那几间房子,不是卖了吗?
还有一笔钱没算清,这次想7块办了。”
说话间,有人进了粮行。二兰抬头一看,认得,就是和她争夺隔壁地皮的那个
姓周的。如今他将那块地方打倒,盖了两层小楼,楼下开当铺,她和他一向是井水
不犯河水,他来做什么呢?说他买粮吧,又没见他手中有口袋。对于这个姓周的,
二兰从来没和他讲过一句话,她认为他不地道。不是吗?本来说好的,价钱也谈好
的,就是因为他插上这么一杠子,眼睁睁地看着人家将房子抢走了。凭什么呢?还
不是凭他有几个具钱,不然的话,一个外地的人,怎么敢跑这儿要横呢?过去,二
兰从未想到钱竟有这么大的威力,她总认为,人与人之间多多少少讲点儿情义,讲
点儿道理的,起”码讲究个先来后到阳!真的难道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吗?虽然对这
个姓周的没什么好感,可也看不出此人哪个地方坏。人是一面相,二兰倒觉得他怪
顺眼的,人生得相貌堂堂,不笑不说话,讲出的话特别的有礼貌有分寸,她没有理
由对他产生坏印象。虽说早晚碰
二兰说:“先筑巢才能引来凤!要想生意发达,只有先投入。至于行情,根据
目前的发展情况,只会比现在好,绝不会比现在差!”
“你有把握?”
二兰说:“大,你想想看,如果我们有了磨面机、碾米机、榨油机,我算了一
笔账,光麦茨子、米糠、油渣卖给人家当饲料的话,足够开工人工资的了。再说,
我们粮行的米面油都是自己加工的,又新鲜,又干净,顾客保证比现在要多。”
老好说:“你可要想清楚了,等考虑成熟了再干。我也老了,脑筋也赶不上形
势了。这事你多和你大水哥商量商量。”
二兰点点头:“大水哥回老家啥时回来?”
老好说:“今天下午不回来,明天一早准到。家里还有二亩责任田,他也不预
备种了,这次回去,就是想将地借给别人。还有,家中那几间房子,不是卖了吗?
还有一笔钱没算清,这次想一块办了。”
说话间,有人进了粮行。二兰抬头一看,认得,就是和她争夺隔壁地皮的那个
姓周的。如今他将那块地方打倒,盖了两层小楼,楼下开当铺,她和他一向是井水
不犯河水,他来做什么呢?说他买粮把,又没见他手中有口袋。对于这个姓周的,
二兰从来没和他讲过一句话,她认为他不地道。不是吗?本来说好的,价钱也谈好
的,就是因为他插上这么一杠子,眼睁睁地看着人家将房子抢走了。凭什么呢?还
不是凭他有几个臭钱,不然的话,一个外地的人,怎么敢跑这儿耍横呢?过去,二
兰从未想到钱竟有这么大的威力,她总认为,人与人之间多多少少讲点儿情义,讲
点儿道理的,起鸡讲究个先来后到吧!真的难道说有钱能使鬼推磨吗?虽然对这个
姓周的没什么好感,可也看不出此人哪个地方坏。人是一面相,二兰倒觉得他怪顺
眼的,人生得相貌堂堂,不笑不说话,讲出的话特别的有礼貌有分寸,她没有理由
对他产生坏印象。虽说早晚碰办法,她只好尾随众人向前走去。
酒席是在新开的‘小上海’饭店办的,三关镇有名的四样大菜全上了。哪四样
呢?一块一怪(快是兔子,慢是老鳖),叫花鸡,冰糖叶子,龙虎斗(龙是蛇,虎
是猫)。这四样菜一般场合是不上的。不是吃不起,而是这几道菜做起来都比较复
杂、要时间。比如说冰糖叶子,光工序就要十几道,像叫花鸡需头一天制作好,塞
上五香大料,用八大味水浸泡半天,猛火蒸三个时辰尔后用荷叶包好再用文火蒸一
夜,翌B才能上席。再说一快一慢这道菜,先不说它制作配料麻烦,就说原材料吧,
足够你头疼的。兔子要野兔,而且活兔。宰杀。这样一来要费一番工夫了,逮兔子
不能用火药枪打,只能用笼子套,有时好几天套不着一只。所以这兔子便金贵了。
提起老鳖,贵得吓死你!十多年前,人人还都不敢吃,偶尔透着了,也只是送给孩
子取乐牵着玩。这会要一百多元一斤,市场且不多见。人就是贱脾气,愈贵愈吃,
感觉那样才能显出自个的身份来。吃完了又骂,骂啥呢?骂物价上涨太快,骂吃的
人伤天害理糟蹋钱。末了连自己也骂上了。人就是发贱,端起碗吃肉,放下筷子骂
娘,吃完了,还骂这是他妈的啥玩意儿!这算啥事呢?说起龙虎斗这道菜,这里面
还有个道道。三关镇本没这道菜,所以这儿的祖先,也没教儿孙怎么个吃法。后来,
铁矿上来了一批蛮子,到饭店点这道菜,当时把做菜的厨子都吓得两眼直瞪瞪的。
说那不是太残忍了吗!后来,就是这位说是太残忍了的厨子,竟在一天真的用一条
蛇和一条五六个月的小猫一块儿炖了。先是矿上那些蛮家伙吃,渐渐地本地也有人
吃了,先前那些说倒找俩钱也不敢吃的吃客,不久也就有胆了,吃罢了,还舔着唇,
说味道真是好极了,好极了!久而久之,这道菜就这么兴起来了。再后来,不知哪
个文人,在报纸上宣传吃蛇与猫,不但有补血利胆之功效,而且还益寿延年,使龙
虎斗这道菜就更加名贵了。所以,人家说,来三关镇的,要是没吃过龙虎斗算你没
来!
除了这四道驰名的菜,像什么醉虾、龙凤爪、臭豆腐、鸭头鹅肝,狗血狗肚驴
大肠,街上几代人吃不衰的,应有尽有。
席间,众人频频向周南敬酒,少不得说一些生意兴隆财源茂盛的吉利话。提起
当铺,黄镇长趁着酒兴啦起一段外来。说是解放前,三关镇倒是有过一家当铺,当
铺的老板姓黄,据说在日本投降的前一年,黄老板收了件值钱的东西。你们猜猜是
什么?众人都摇摇头,说是听说是听说了,不太清楚。黄镇长说:“各位都是本乡
本上的怎能不晓得呢?”他转脸问周南:“你知道不知道呢?”周南笑笑说:“是
慈禧太后的鸳鸯玉银子。”“哎哟哟!”黄镇长大为惊讶,“别看周老板年轻,又
不是本地人,倒清楚这件事!”他喝了一口茶,继而问,“你知道这副玉阈子当时
值多少钱吗?”周南伸出一只巴掌来说:“五百大洋。”黄镇长一拍大腿:“不错
不错!不过,这副玉锡现如今流落到哪儿去了呢,却不知道了!”周南说:“这副
玉镊子现在故宫的博物馆里。不过那是副仿制品。”黄镇长更加惊奇了:“你怎么
知道的?”张三关说:“周老板是读过大学的,当然知道了!”周南说:“这与上
大学没关系,我也是偶尔从一本清宫野史上,了解到这一情况的。为什么讲,故宫
里陈列的那副阈子是假的呢?据野史上记载,慈律太后左手戴的是雄阈,右手戴的
是雌锡,雄为红色,雌为褐色。传得可离奇了,白天那银子什么都没有,到了半夜
子时局子上方显出一雌一雄两只鸳鸯来。 据说, 每当五更时分,还隐约听见鸳鸯
‘咕咕’的叫声。所以后来传说慈德有失眠症一说,大概源于此吧。”黄镇长说:
“到底是大学生,肚里的知识就是渊博!”周南忙摆手:“哪里哪里!我从小喜欢
古董东西,所以看这方面书籍也多。再说,这不过是传说而已,到底是真是假,却
不得而知了!”
张三关与黄镇长碰了一杯酒,问道:“周老板,在我们这个小地方开当铺,你
估计生意会怎样呢?”
周南说:“这个我早已考虑过,大城市的当铺有大城市的开法,小地方的当铺
有小地方的开法。大城市的当铺像什么金银首饰。古董字画、名贵家具比较多。在
三关镇这个地方,除了大城市这些东西之外,哪怕是针头线脑,我也接当。做生意
讲究个‘活’字,一旦生意做活了,就什么都活了!”
张三关暗瞟对面的二兰一眼,问周南:“如若我那个素发粮食贸易公司开不下
去了,当给你的话,你要不要?”
周南淡淡一笑:“张经理是在开玩笑罢,如果贵公司真的有困难的话,我想我
会按照当行的规矩办的!”
黄镇长带头鼓起掌来:“周老板年轻有为,将来一定前途无量,。前途无量!”
大家继续喝酒。
张三关端起一杯酒,走到二兰面前,说:“宋老板,能否赏个脸,咱们干一杯。”
黄镇长急忙打圆场:“二兰,既然张经理有这番诚意,你也就应当给我个面子,
你们共同喝一杯吧。一切都在这杯酒里了,过去的事就当是被一阵风刮跑了吧!”
周南也随声附和:“你们二人是同行,理应喝一杯!”
二兰为难了,想想她今天真不该来参加这个宴会,可人家周南也是一番好心,
又不知他们两家的恩怨,也不能怪他。她见张三关端着酒站也不是坐也不是那个难
受劲,心中盘算,这杯酒喝是不喝呢?喝了吧,觉得心里怪别扭的,不喝吧,一桌
人的眼睛都在盯着她。不喝免不得叫人说自己的心胸太狭窄了。她端起酒杯,和张
三关碰一下,尔后一场脖子喝了下去。
周南忙起身倒酒,边倒边说:“好事成双,再喝一杯吧广
既然第一杯都喝了,第二杯也就不必考虑什么了,二兰又是一扬脖子喝干了酒,
她没觉得酒怎样辣,只觉得心中像是咽进一只绿头苍蝇那般难受。
酒席从中午一直喝到下傍晚才散。周南发给每人一个红纸包,说不成敬意,望
笑纳。众人都接了,二兰也不好意思拒,将红纸包往口袋里一掖,转身回家了。
到了晚上二兰才想起那个红包来,忙从衣服里掏出来。红包做得很精致,正面
是财神爷三彩画像,两边有字。这边是:生意兴隆通四海;那边是:财源茂盛达三
江。二兰看了顿觉好笑,心说这个周南怪有意思的,怎么想起来的呢?生意没做倒
先破费不少。想起中午那一桌酒菜,怕是一千块打不住,又每人送了一个红包,按
每个红包五十元计算,又要六七百块。这么大手大脚的,生意怕难做长久的。
二兰不忍心撕红包,因为那红包做工真是太精美了,便找来把剪刀,小心翼翼
地将口剪开,用嘴一吹,就灯亮单眼往里瞧,看着里面不像是钱,便将口倒过来往
下磕,哪知掉出来的却是周南二寸小照。二兰一下呆住了,将那张照片放在手心,
茫然一笑,心想这个周南给我照片有什么用意呢,想推销自己吗?真是无聊,无聊
得透顶!她本想将这张照片撕了的,不知怎的便顺手丢在桌子上,那个周南正笑眯
眯地望着她呢!她一生气将照片翻了过去,坐在床沿上愣一会儿神,感到头有些痛,
猜是中午喝酒的缘故,刚想脱衣睡觉,忽听得院子里有响声,就听大水问是谁?门
外传来孔凡冒的声音,说我是孔凡冒,二兰睡了吗?大水没好气地说早睡了!二兰
推开窗:“大水哥,你去开门,我正好有事找他呢!”
过去,小偏门一般不挂这么早的,大水见孔凡冒这段时间来得比较勤,他烦他
来这里瞎串。再者他也怕明凤那丫头来缠他,所以天一黑他便将门闩上了。
二兰本来计划下晚去镇政府找孔凡冒的,刚要走,正好碰见大水从老家来了,
她便将准备翻盖门面和堂屋,改建东西屋,添置设备这个想法和他说了。两人合计
这合计那,结果把时间耽误了,所以没能去。刚才她还在心里叨念,孔凡冒这两天
怎么没来呢?可三关镇地邪,念谁谁就来!
二兰打开房门,孔凡冒一步跨进来。
“你来得正好,我正想找你呢!”
孔凡冒往桌边的木椅子上一坐:“我就知你要找我,所以我不情自来了!”
“你怎么知道我要找你呢?你会掐指算吗!”
“这叫做心有灵犀一点通嘛厂
“鬼的你!”二兰泡一杯茶放在桌边。“你银行里有没有熟人?”
“你想干什么?”
“我想贷点款。”
“贷款做什么?”
二兰便将打算说了一遍。
“大约要多少钱?”
“少说也得五万吧。”
“你去找过银行吗?”
“昨天上午我去打听了一下,他们讲,钱是有,不过得要担保人。我到哪去找
这个担保人呢?要是有个企业担保也行,可谁想担这种风险呢?将钱借给你,今后
如果还不上来,人家不得受罚吗?哪个吃饱了撑的,找这个锅腔蹲呢!”
孔凡冒翻着眼皮思索了半天,忽然说:“要是找位领导签个字不知管不管?”
“你准备找谁?黄镇长?”
孔凡冒点点头:“我估计如果有黄镇长签个字的话,银行不论从哪方面讲,都
得给这个面子的!”
孔凡冒从二兰家出来,径直去了黄镇长家。牛皮吹下了,既然吹了就得去做。
不过,他还是有信心的。不就是请黄二把(背后他都这么称呼)去银行说一声吗?
担保不担保的,难道二兰人家还会因为这五万块钱跑了吗?有人担保,银行才好办
理,这也是一种手续。一边走一边考虑,他想黄镇长不会不答应的。他凭什么有这
个把握呢,就凭他为黄二把出过力,办了两件漂亮的事,他想黄镇长不会不给他孔
凡冒这个面子的。
黄镇长这会正在木盆里洗脚,可能是有脚气,水是很烫的,热气嘟嘟往上冒,
烫得他毗牙咧嘴在那大吸气。
孔凡冒自知来的不是时候,可既然来了,也不好退回去,就在黄镇长指的那把
椅子上坐着等。
许久,黄镇长才从木盆里抬起脚来,边擦边问小孔:“有事吗?”
孔凡冒没回答黄镇长,不吱不吭端起那盆洗脚水便往外走。
黄镇长便有些不好意思:“你看你看,怎么好叫你干这种事呢?”
小孔将洗脚水泼了,放好了脚盆:“这有什么呢?你就好比我们的长辈,做这
点小事还不是应该的吗?”
黄镇长被孔凡冒这句话说得有些感动,亲手给他抱了杯茶,说是特级龙井,又
将自己的茶杯添满水,坐下来,从桌上拿出一支“红塔山”点燃。
孔凡冒忽然想起刚才来时慌了,忘记买包烟装在身上。实际他身上有烟的,不
是一包,而是三包。他又不会吸烟,装三包烟做什么呢?这烟是用来招待人的。三
包烟三种牌子,一包是“红衫树”,一包是“茶花”,一包是“大红旗”。茶花烟
是招待镇里各个部门干部的,平常对面碰上,或是去办公室办事,递上一支,加深
加深感情,事情也就好办。红杉树烟呢,虽比茶花烟要低一些,可也算是国家名烟,
这种烟是专门用来招待那些村干部了,隔三差五来镇里办事,你递上一支,不说你
好也说你好。那包大红旗烟是给那些农村来镇里办这个证那个证,或是开张证明盖
个公章的亲戚朋友熟人吸的,这些人是稀客不常来,你一支大红旗一甩,再说几句
热乎乎的话,人家会说,别看小孔当了官,可连一点富架子都没有。一旦有了群众
基础,他今后何愁坐不到陈秘书那个位子呢?这三种烟分别装在三个口袋里,见什
么人上什么烟,还从来没出过差错。他晓得黄镇长只认“红塔山”这种牌子,所以
他袋中那包“茶花’便不好掏了。再说那包烟已装在身上好长时间了,也皱了,即
便掏出来也不好看。他不好意思地挂搓手:“刚才太匆忙了,忘了买包烟来!”
黄镇长说:“小孔,以后别这么客气。到这就和到自家一样,你一客气,反倒
不好了!”
孔凡冒说:“以后我就不客气了!”
黄镇长无意抬头望了眼墙上的挂钟:“小孔,这么晚找我有什么事吗?”
孔凡冒谨慎地清清嗓子:“本不该这么晚打扰你,只是这件事有些急,所以…
…”
黄镇长说:“没有事,你直接说吧。”
孔凡冒说:“有人想从银行贷点儿款,可银行要找担保人……我想来想去,便
想到了你,不知黄镇长可否……”
黄镇长问:“是谁要贷款?你自己么?”
孔凡冒苦笑摇着头:“黄镇长开玩笑了,我又不干生意买卖的,我贷款做什么
呢?”
黄镇长长吐出一口烟雾:“你别绕弯子讲话,谁贷的,贷多少,这样我才好表
态。”
孔凡冒说:“是盛昌粮行的二兰,她托我替她找个中人,贷款五万块。”
“她贷这么多钱做什么?”
”孔凡冒便将二兰的打算又学说了一遍。
黄镇长将烟头捐灭:“她本人怎不来找我呢?”沉思了一会儿又说,“小孔,
我明确告诉你,这事我可以办,一个条子就行了,还可以给她搞个低息贷款。”
“我替二兰先谢谢你厂孔凡冒激动得直控手。
“不过……”黄镇长欲言又止。”
这时候,孔凡冒最怕黄镇长说话大喘气,连忙问:“不过什么呢?”
黄镇长又点燃一支烟:“现在呢?干什么事情都讲究个经济效益,银行里见到
我的条子,准会办的,但有些事情你也应该做到心中有数。”他见孔凡冒张嘴欲说
什么,忙用手势制止,“这个情不要作补,我想你可以不可以告诉二兰,我如果办
成这件事,盛昌粮行能否让我人一股……你知道的,我这俩工资连吸烟都不够的!”
孔凡冒松一口气, 心里不由暗骂:“妈啦个X,你狗日的真会钻空子厂嘴上却
说,“这事好商量,你给盛昌帮了大忙,我想二兰她不会不同意的。”
黄镇长说:“不论成与不成,在外人面前就别声张了!”
孔凡冒站起身:“那是那是,这个我还是懂得的。你放心吧!”
黄镇长将孔凡冒送到院门口,又叮嘱道:“明天晚上你带二兰到我的办公室来,
有些话我当面和她讲清楚!”
孔凡冒连连说:“行,行。”
第二天一早,孔凡冒便将昨晚怎么和黄镇长谈的,竹筒倒豆子,一粒不剩说给
二兰听。二兰听罢,半天没吭气。
孔凡冒不知道二兰心中是怎么想的,假装正经地说:“你看看,这些干部腐败
到何种程度,钻窟打洞想捞钱,哪有点儿共产党干部的样子呢?说句实心话,党是
好党,打败了日本狗强盗,解放全中国,救劳苦大众出苦海;经呢,也是好经,可
都叫这些歪嘴和尚念歪了!我孔凡冒要是做了国家主席的话,拿把手枪,将这些乌
龟王人蛋,叭叭叭叭,一个都不剩!”
一句话将二兰说笑了:“你别在这发穷狠了,你真要当上了国家主席,共和国
怕是早就变了颜色了!”
孔凡冒也止不住笑了:“我也是图个嘴皮快活罢了,各个地方都这样,难道说
中央不知道?知道的,要不红头文件怎么一个接一个地下呢!”
二兰就:“你别在这儿耍贫嘴了,看看表几点了!”
孔凡冒起身告辞了,走几步又拐回来,对二兰就:“今晚上我陪你去黄镇长那
儿,有什么话你单独和他说。”
送走了孔凡冒,二兰刚到前面坐下,见编织厂的祈厂长在门口向她招手。她急
忙起身出去,边走边想,他来找我做什么呢?是不是还是为他儿子那件事呢?现在
想起来,当时离开编织厂是有点儿冲动了。人家儿子看中作,你不愿意就算了,又
没强迫你愿意,何必辞了那份工作呢!如果现在还在编织厂上班的话,也就不会像
现在这么劳神了。
二兰见到老厂长,感觉有些不好意思,脸不由一红:“厂长,来了怎么不进屋
坐坐呢!”
祈厂长说:“路过这儿,随便和你说说话。怎么样,生意还好吧?”
二兰说:“马马虎虎。”
祈厂长说:“如今生意都不好做,况且你对门又开了家粮行,你就更加难了!”
稍时又说,“当初你一赌气离了厂,过后想想真有些后悔。婚姻大事是两厢情愿的,
半点儿勉强不得。你是我们厂里的业务骨干,要不是我的原因,你也不会离开厂的。”
二兰说:“厂长,你也别这么说,这也不能全怪你。当时我是走急了点儿,不
过早晚我要走的。姐姐不在家,父亲的岁数也大了,我不帮他谁帮他呢?”
桥厂长点点头:“这也是。”忽想起什么,“刚才在银行听说,你要贷一笔款
子?”
“不错。”
“我愿为你担保,如果你相信我的话?”
二兰有些感动:“厂长,真是感谢你!”
“做生意嘛,难免没个困难,你还算我们厂的工人,帮你一把也是应该的,用
不着说谢不谢的!”
“这事还没人完全定下来,到时如果需要的话,我一定找厂里帮忙。”
祈厂长还不放心,临走又说。“我今天是专为此事来的,你千万别拿我当外人!”
“哪能呢?在我的心目中,你还是我的厂长,有困难我不找你找谁呢?”
祈厂长很高兴地走了。
下午,二兰思索再三,决定请编织厂当担保人。原因是,编织厂效益不错,有
担保资格,又是她工作过的单位,让他们担保顺理成章。黄镇长那边,她不是怕他
入股分红,而是她感觉他这人色迷迷的,之前街上有几个女孩子都坏在他手里,她
怕招惹上,沾了一身臭狗屎!再说和这种人打交道,只有吃亏的份。他又是一镇之
长,弄不好,给你使点儿坏,你干吃哑巴亏不说,连生意怎么砸了你都不知道。
二兰向镇政府走,他想将这个事和孔凡冒说说。
孔凡冒趴在办公桌上正全神贯注地写着什么,二兰推门进来他不知道,猛然他
感到有个人影在他眼前一晃, 手正准备去口袋掏烟, 一抬头见是二兰,抽出手:
“原来是你呀,我当是哪个村干部来交材料的呢!”
二兰坐下后,便将来意和孔凡冒说了。
孔凡冒一听心里便没了底。原来说走了的,现在突然不要黄二把当担保人了,
他会怎么想呢?不要他当担保人就是拒绝他入股,他既然张口要入股,你不让他入
能行吗?他还怕你将这件事张扬出去呢!他一生气,会做出什么事情来,这是谁也
料想不到的!
孔凡冒将困难一说,二兰也觉得事情怪复杂的,不像想的那么简单。眼下看起
来,不是她想请谁当担保人就叫谁当担保人的,她怎么没想到这种厉害关系呢?这
里面主要还夹个孔凡冒,孔凡冒去请黄镇长当担保人,也是她叫去的,人家好心为
你办事,你总不能叫人家为你坐蜡吧!他在黄镇长鼻子底下怎么工作呢?二兰为难
了。
“小孔,你看这事咋办?”
孔凡冒摇摇头:“现在看起来骑虎难下了,不让他当担保人怕是不行!”
二兰叹一口气:“那我下午就去辞了祈厂长那边吧。”
孔凡冒有些不得味,“晦”了一声,说:“早知析厂长那边有希望,我就不去
找黄镇长了……都是我的馊主意介
二兰淡淡一笑:“怎么能怪你呢?你也是好心为我的。就这样吧,晚上同我去
找苏镇长,将事情定下来。”
走到门口,孔凡冒还觉得这件事办得怪对不住二兰的,就说:“黄镇长入的那
一股,看着需要多少钱,我全当没领工资,攒了给他。要不还叫编织厂当担保人吧,
那样稳妥些!”
二兰被孔凡冒这句话给打动了,激动得泪水在眼眶里打转转。她说:“小孔,
你的心情我能理解,咱们全当没有编编织厂那桩事,至于黄镇长那一股,只要生意
好了,那算什么呢?挣钱什么是多什么是少呢?还不就是落个心里痛快吗?你说是
不是!”
孔凡冒连连点头:“不错,不错。”
很晚,孔凡冒才在镇政府门口等到二兰。二兰一见面就说对不起对不起,刚想
走,有点事耽搁了,所以来迟了,累你久等了。孔凡冒边走边说,我等一会没有事,
就怕黄镇长等躁了,再不万一有什么事临时出去了,咱们不是白来了吗?白来一趟
不要紧,我怕夜长梦多,事情若是起了变化,再找他也无用了!二兰笑笑,说不会
吧!二人说着话,老远见黄镇长办公室有灯光,就知道黄镇长人在屋里。二人来到
门口,门是虚掩着的,孔凡冒刚要上前推门,二兰却一把把他拉住了,拽他到一旁,
说小孔,等下你陪我一同进去说话。小孔说我怕我在那儿你们说话不方便!二兰想
了想,叫小孔别走远。停停又说,我交待你个事,回头如果听到一声茶杯响,你就
赶紧进去,就说家中来人找我有事。孔凡冒不知二兰这么做是什么意思,他也不好
多问,便点头说行。
黄镇长正坐在办公桌后面看报纸,听见门响,忙丢下报纸,见是二兰、孔凡冒
他俩,便说:“我等你们老半天了,快坐快坐!”他亲自给二兰泡一杯茶,放在二
半身边的茶几上,又从办公桌下面的柜子里拿出一把香蕉和几只橘子,叫二兰别忙
喝水先吃水果,说着随手丢一只橘子给孔凡冒。黄镇长端起茶杯滋溜喝一口茶,见
二兰没动手吃水果,便上前掰一只香蕉,将皮剥开,送到二兰手中,硬叫她吃。二
兰不好拒人家面子,只好吃。黄镇长吸着烟,随便和二兰提起粮行的情况以及今后
的发展前景等等。他趁二兰不在意从案头拿起一份材料,叫小孔帮他按一抄。小孔
接过来一看,是镇政府前不久下发的红头文件,标题是:《认真贯彻县委县政府关
于惩腐倡廉会议通知的通知。小孔心想,这是个文件,还抄它做什么呢?刚要问,
见黄镇长正给他暗暗打着手势,他虽说很聪明,也闹不清黄镇长手势的含义。黄镇
长见孔凡冒呆站在那里,说:“你快去抄吧,这个材料明日一早我要用。”小孔好
似明白了什么,临走时不由望一眼二兰,说:“二兰我去抄东西了。”随即又使了
个眼色,“你那只茶杯有些滑,你拿稳了。”
说罢掩上门出去了。
黄镇长也坐到沙发上,拿过只橘子,剥开叫二兰吃。二兰说我正喝茶呢,等下
再吃。黄镇长有些尴尬,放下橘子,又提水瓶给二兰杯中添水。之后从身上掏出一
支烟点燃,这才坐下正式说话。
“二兰,我听小孔同志说,你准备贷点款子?”黄镇长长吐出一口烟雾。
二兰点点头。
“你打算贷多少呢?”
“五万。
“做什么用呢?”
二兰就将预备买几部机子,以及翻盖房子的打算等等说了一遍。然后将那份申
请贷款的报告掏出来递给黄镇长。
黄镇长看着报告,沉吟半晌,说:“去年财政收支不平衡,今年各地方金融部
门普遍反映吃紧,据说放贷的数额比往年少了一半还多。好在你贷款的数额不大,
又是头一次求我,我给办就是了!”
二兰微笑着说:“谢谢黄镇长!”
黄镇长眯着眼:“你们女孩子就是嘴甜,拿什么谢我呢!”
“我听小孔说了,……到时盛昌算你一股。”
黄镇长哈哈大笑起来:“这个小孔,我是同他开玩笑的,他倒是拿根棒极当针
(真)!”他朝二兰望一眼,“怎么,你真的相信了?”
二兰说:“你们当领导的红嘴白牙亲口说的,我们哪敢不相信呢!”
黄镇长将烟指死,望着二兰暗笑,突然猛地一抓着二兰的手。他见二兰轻微一
哆噱,便将她的手在自个掌心拍着:“你这个丫头人不光长得漂亮,这张小嘴也是
怪会说的呢厂
二兰的手被人家抓着,心里便有些不舒服,又不好硬抽回来,忍着恶心,心暗
想,到此为止了,我知道你是只色狼,你哄得了别人,哄不了我的,如果你再得寸
进尺想深入一点儿我可就不让了!
“你们私人开个粮行也不容易,我是个党员干部,又是一镇之长,怎么去剥削
你呢?要是传到老百姓耳中,还不将我骂得狗血喷头啊!”
二兰明知黄镇长在做戏,便随着他的话说:“当时小孔和我说这种事,我倒也
不相信,黄镇长为人正派谁个不晓得,他怎么会提出入股的呢?要是其能找到像你
黄镇长这样的干部入我们的股,咱还真的求之不得呢,起码有个靠山啊!”
几句话说得黄镇长心里甜滋滋的,二兰趁机将那份贷款申请书拿过来,指着提
保人那一栏,说:“请你在这儿签个字吧。”
黄镇长已知二兰不是好惹的,刚才又摸了她的手,如果不签,她一翻脸还真不
好办呢,便拔下笔帽,在申请报告上签上了黄景光三个字。
二兰将申请报告折起来装好,装作去拿茶杯喝茶,将茶杯推到了地上,“优当”
一声茶杯在水泥地上碎了,她急忙说:“对不起,对不起!”
黄镇长说:“没有事没有事。”从门后拿过省帚和簸箕,躬身去扫碎片。
这时,孔凡冒急慌慌推门进来:“二兰,你大来叫你,说是家中有人找你。”
二兰答应一声站起身来:“黄镇长,谢你了!”
黄镇长愣睁两眼站在那里,嘴里咕咕说:“真他妈的怪了,三更半夜的,谁去
找她呢?”第十四章
打雁的叫雁啄了眼,你说他心里能好受吗!
吴良本这几天心情一直不好,白白地丢掉一万斤粮食,他能咽下这口气吗!虽
说这批粮食是当作猪饲料处理的,可也不少钱啊!这暂且不论,关键的是他因此而
丢掉了香港大酒店二十的股份,他能不心疼吗!本来他想操张三关一家伙的,没想
到反被人家整了。打雁的叫雁啄了眼,你说他心里能好受么!一想那二十的股份,
便骂梁丽秋无情无义。又一琢磨,骂人家没有道理,女人嘛,既付出就要有索取,
这是每个女人的本性。他骂狗日的崔成得了便宜又玩女人。骂他不该一点儿情义也
不讲,趁机要挟他,要不然,香港大酒店的股份也不会丢。想想又觉得不现实,你
吴良本不作出这种牺牲,你会轻而易举地过这个关吗!他骂张三关这个孬种真是太
毒辣了,都是你这个东西作的祸。想自己也不是很毒辣吗?张三关是怎么坐的牢?
不是你陷害的吗?话又说回来,他张三关如果不和我老婆做出那种事,我会害他吗?
我吴良本玩过的女人别人玩可以,别人玩过的女人我再玩我就忍受不了,况且是我
的老婆!又一寻思不对呀!就凭那一万斤粮食有问题,他张三关便六亲不认去告我
吗?这点事情他不值得和我翻脸的!是不是他听到了什么风声呢?是不是晓得他坐
牢是我的原因呢?又觉得不可能。你说不可能的话,又找不出其它理由。知道我害
张三关的只有大兰一人,她现在还在宁副县长家里,别说没见到张三关,即便见到
了,她也不会说说出实情的。那么会是谁呢?他一下想到了老婆玉芝,会不会是她
将话透给张三关的呢?随即又否定了,老婆虽说和张三关有段旧情,也见过他几次
面,别说她不知道内情,就是知道内情,她也不会向着昔日的情人来害自己的男人
呀!还能是张三关自己悟出来的吗?要不他怎么对我如此下毒手的呢?不论怎样,
也不论你知道不知道过去的事,我都不会放过你的!这次是你害的我,你没想想,
我吴良本会与你善罢干休吗?狗日的,咱们骑驴看唱本走着瞧吧,看看是你斗得过
我,还是我斗得过你!
下午,吴良本到办公室闷坐了一会儿,心中烦的慌,便想找个地方说说话。他
本想去宁副县长家转一圈的,又觉得这个时候他们两口子不一定在家,便摸起电话
往外贸局打。接电话的正巧是副局长姚桂英。
屋里只姚桂英一个人,所以她说话便没点儿顾忌:“我说吴矮子(她不高兴的
时候好这样叫他),你这些日子又去哪儿寻花问柳去了!”
吴良本“嘿嘿”一声好笑:“我哪儿也没去啊,更不敢去寻花问柳!”
“你拉了屎一走了之,害得我和老宁给你擦屁股你知道不知道!”
“有这么严重吗?”
姚桂英“喊”了一声:“你不信是不是?我这些时瘦了好几斤肉呢!”
“这才好呢,不要喝减肥茶了。你晓得减肥茶多少钱一包吗?日本产的那种要
一百多块!我还没向你要回扣呢广
“滚你姐姐的脚指盖儿,你少和我油嘴滑舌的!”
“表姐呀,我哪敢呢!”
“找我做什么,是不是又想给我找个不花钱的保姆?走你的吧,这一个我还没
缠清楚呢。你饶了我吧,我的好表弟!”
“你别瞎猜疑了,我这会儿没事,随便打个电话和你聊聊天的!你要是有空的
话,我这就过去。”
“我没那个闸工夫,过一会儿,我得去给大兰买东西呢。”
“哟,这么关心她啊…我听说她快成为你们家儿媳妇了,是真的吧?”
“放你的狗臭屁!她配做我们宁家的儿媳妇吗?你想叫我们家传健戴绿帽子啊!”
“我怎么听说你们已经答应他俩了?”
“我是哄他们玩的,你想想看,她大兰哪点儿配我们家传健呢!”
吴良本“嘻嘻”一笑:“下一步你打算怎么办?”
“小鸡不尿尿,各有各的道。明着给你说吧,大兰就要当新媳妇了,不过对象
不是传健!”
“谁?”
“我们单位的司机小林。”
吴良本一听,心里不由升起一股醋意。回想起大兰那对充满活力的胸,细皮嫩
肉的大腿,和那有着强烈吸引力的下身,不免好一阵细品。直品得舌根发痒还割舍
不得。他放下听筒在那暗想。他吴良本一手导演的这出戏难道就这样散场了吗?有
些为时过早!他要做的事情还没有做,不能就这么草草收场了。那天他和大兰有了
那场好事之后,后来还想瞅机会去重温一下旧情,一听说 和传健那小子热得发疯,
便不敢去了。传健孬好叫他一声表叔呢,万一闹出什么笑话来,到时他那个脸真不
如胶那么好看了! 他也 曾想过表姐姚桂英是绝对不会同意的,即便答应也只不过
是敷衍 的, 果然不错,这是宁家老俩口子委的一个小小的手段。他不得不佩服表
姐姚桂英是个很有心计的女人,她答应传健同意这门亲事将他哄上学,然后又偷偷
将大兰另许他人。等传健知道了,生米已煮成熟饭,再怎么也迟了。不过,你姚桂
英这么做,我吴良本还不答应呢!我不能叫大兰同那个姓林的司机结婚,我还指望
她去和张三关斗一斗呢!怎么才能叫大兰离开宁家呢?不嫁给那个姓林的司机呢?
琢磨了好半天,猛然想出一条主意,要想叫大兰尽快离开宁家,唯一的办法,就是
告诉她娘的死讯,大兰一听到这个消息,还能沉得住气吗!
主意是不错,可叫谁去通知大兰呢?他是不能去,别的使谁去合适呢?猛地,
他想起了他的干妹梁丽秋。他本想打个电话去的,又怕说不清楚,便骑上自行车,
直奔香港大酒店。
大兰对传健的心本来是铁的,哪知被姚桂英一膝盖给跪软了。事后她也多次想
过,她的确和传健不相配。实际从那天晚上小林在汽车里将她强奸了之后,她便改
变了主意。过去传健不嫌弃她,一张白纸掀过去,可现在身子又脏了,叫她怎么对
得起死心塌地爱她的传健呢!当然她会找出许多理由同他解释的,不过像这种事是
很难解释清楚的,一辈子,甚至到死都说不明白。她知道小林之所以敢在认识第一
面就强暴了她,一定是姚姨授意他才敢这么做的。他们有心拆散你,你再防备也防
备不了。即便这一次传健还是能谅解她,谁敢担保以后不出事呢?看宁家两口子那
样,你一天和传健好,他们就一天不会和你善罢甘休的,躲得了初一能躲得了十五
吗!古语说,缘分是前世定下来的,也许是她命中注定和传健没这个缘分。既然没
有缘分,强求是强求不来的,这就是命!
这天,小林突然对大兰说:“大兰,我们已经那个了……我们结婚吧。”
大兰没点儿思想准备,被小林这句话吓了一跳,半晌说不出话来。
小林见大兰不讲话,不知她心里是怎么想的,怕她不相信,又重复了一遍刚才
说的话。
大兰说:“你真的想和我结婚?”
小林说:“真的,这种事能说着玩吗?”
大兰说“你了解我多少?”
小林满有把握地说:“百分之九十九点九!”
大兰说:“你才认识我几天呢,你所了解的只不过是皮毛!”
小林不服,睁着双眼看大兰。
大兰说:“你别瞅我,你知道绿帽子是怎么戴的吗?”
小林听不懂大兰的话:“什么绿帽子?”
大兰便将她如何上了一个男人的当,给人家当枪使,利用肉体去害人,使那个
人白白坐了五年牢,后来又如何被那个男人强奸,怎么和传健相爱,以及宁家怎样
耍诡计,为了拆散她和传健,才叫你来当“替死鬼”,等等等等全讲了出来。
小林傻眼了,黑脸上白一阵子红一阵子。
大兰见小林那个样子,也知他是无辜的,便说:“我实话和你讲了,你真的不
怕戴绿帽子的话,我就答应和你结婚。不过,婚姻大事是一辈子的事,你可要想透
彻了!”
小林啥都明白了,心说怪不得姚局长这么好心,偏要给我介绍对象,原来这里
头还是有文章的!我姓林的虽说人长得不咋样,条件也不好,可我还是个男人,你
将残茶剩饭端给我,我才不吃呢?你爱端给谁吃就端给谁吃,反正我小林不吃!再
见吧,拜拜吧!他一句话没说,拍拍股走了,一走十多天没上宁家来。
上午,姚桂英没让小林出车,把他叫到她的办公室,问小林:“你怎么这么多
日子没去找大兰呢?在单位你还躲着我,怎么?想往外撒腿呀!”
小林不语。心说,我小林也是五尺高的汉子,宁愿一辈子打光棍,也不愿戴这
项绿帽子!
姚桂英瞅一眼小林那一张疙瘩脸,估计他可能听到了什么风声,便试探着问道:
“你是不是听到了关于大兰的闲言碎语?”
小林抬眼望了一下他的上司,还是不讲话。
姚桂英说:“你说呀。”
小林拧下脖子:“姚局长,我不能娶这个女人!”
“怎么啦?人家大兰姑娘配不上你?”
小林摇摇头。
“不如你小林长得俊?”
小林知道姚桂英在挖苦他,心里有股怒气却不敢发,掏出一支烟点着了,狠命
地吸了一口。
姚桂英将自个茶杯里续上水,眼瞅着茶叶沉淀下去,这才抬起头来:“你和大
兰到底是怎么啦?”
小林憋了半天,终天说:“大兰她什么都对我说了!
姚桂英一听,心中不由暗暗叫苦。心说大兰你这丫头不是太傻了吗?人家女人
有了这种事,想瞒还瞒不住呢,你怎么连盘端出来了呢?你这是什么意思?还想等
我们家传呢!这回就更别想了。她两眼逼着小林:“怎么,你想打退堂鼓?……你
将人家姑娘玩过了,现在你又想撒手?世上哪有这么便宜的事情呢?当初你在车上
强奸人家的时候,怎么没问问她身子是干净的还是不干净的呢?”
强奸!小林一听这二字,浑身不由颤了一下:“姚局长,我……
”他心中有话却说不出,他本想说,不是你姚局长叫我这么做的吗?我当时说,
头一次见面就那个,人家会不会把我看成流氓了?你讲的我叫你怎么做就怎么做,
还讲什么,凭你一个临时工,黑不溜秋的,人家大兰会看上你吗?必须先下手为强,
一旦得了手,她想不愿意也不行了!这都是你给我出的主意,现在你怎么出尔反尔
倒咬我一口呢?他不敢抬头看姚局长,明知她身上没长吓人毛,可他的身子却吓得
有些缩了,恨不能地下立马闪出一个缝隙一头钻进去。
姚桂英望着小林吓成那个熊样子,不由冷笑一声,心说,我一句话就将你吓趴
下了,先前还逞什么英雄呢!像你这种男人,只配吃人家的剩馒头。她换上一副关
切的样子:“小林啊,既然人家大兰这么襟怀坦白,说明人家大兰这是相信你!这
么好的姑娘去哪儿找呢?再说你又什么好条件!一个临时工,说不叫你干就不叫你
干了。你要是听我的呢,抓紧时间准备结婚。房子我替你解决,另外再给你五千块
钱,算作大兰的陪嫁费。你如果执迷不悟的话,出了事你就别怨我了!就凭你那个
晚上在车上对大兰那个举动,告你强暴,一根麻绳将你挂了,判你个十年八年的也
不为过。等你出来,人也老了,工作也没了,人前也拍不起头来,一辈子就这样完
了,彻底的完了,你说值得不值得吧。”
小林草鸡了,满眼里是哀求的目光,可怜巴巴地说:“姚局长,你怎么说怎么
好,我听你的!……”
姚桂英笑了:“这才是明智之举!人嘛,别想着过去,要往前看。比如你,你
若娶了大兰,就是我干女婿了,将来在外贸局里,谁不高看你一眼呢?”
小林觉得心中甜丝丝的,他想想,也觉得姚局长这话在理。女人嘛,只要她现
在和你好,你问她过去干什么呢?哪个女人能站出来说,她这辈子就跟一个男人!
就说面前这位姚局长吧,难道她只跟过宁副县长一个男人吗?就不定她为闺女时不
知限过多少男人睡过呢?从古至今,哪个有点儿地位的男人或女人没有风流韵事呢!
只要大兰今后重新做人,别身在曹营心在汉,好好地和我小林过日子,过去那一丁
点儿的事,又算得了什么呢!
上午,大兰接到一个陌生人的电话。当时她在房间里收拾屋子,电话铃一响,
她心里还在说,这是谁呢?明知宁副县长和姚副局长都上班去了,电话怎么还往家
里打呢?万万没想到电话是找她的。是谁晓得她住在这儿呢?除了那个该天杀的吴
良本之外,没人知道她住在宁家的。不过来电话的是个女的,这就叫大兰猜不透了!
“你找她有什么事吗?”大兰未报自个的姓名。
那女人说:“我知道你就是大兰!”
大兰只好默认:“你是谁?”
那女人说:“你别问我是谁产
大兰说:“你找我有什么事?”
那女人说:“你听了不要激动我才告诉你!”
大兰说:“没什么事值得我激动的!”
那女人说:“你家是住在三关镇吧?”
大兰说:“不错。”
那女人说:“你可有个娘?”
大兰心说谁也不是树权吊的石头蹦的,谁没娘呢?猛然想,是家里发生了什么
事了吗?连忙问:“我娘咋的啦!”
那女人说:“你娘去世了……你快回家看看吧!”
大兰本想问问娘是啥时候去世的,没等她问,只感觉头脑一阵晕旋,电话也没
挂上,便一头栽倒了。
醒来后,大兰想的第一件事就是赶快回家。她简单收拾收拾自己的衣物,草草
地给姚姨留个条子,便去了汽车站,尔后搭车回三关镇。
今天赶巧三关镇逢集,一街人吵吵嚷嚷的,谁也没在意徘徊在街头的大兰。她
本打算等天黑了再回家的,回家心切,促使她改变了主意,她提着包,将脑袋理得
低低的,趁人多嘈杂,三步两步便拐进了自家的院子。
家里很静,根本不像死人的样子。她抬眼瞅瞅几个房门上也都没有贴白纸,估
计给她打电话的那个女人一定是恨他们来家,才这样咒娘的!那个陌生的女人到底
是谁呢?她怎么晓得她在宁家的呢?难道那个女人是刘玉芝吗?随即又否定了,那
个女人蛮声蛮气的,不像是本地人的口音。到底那个女人是谁呢?她哄骗她回来是
什么目的呢?家中一切还是从前那个老样子,只是隔壁不知何时起了两层楼。她想
一个孤老太怎么有力量盖这座小楼呢?正满心猜疑,忽听背后有响声,不由转过身
来,后面站着的正是她的妹妹二兰。
二兰早已站在那里,正端详着院子里站着的打扮得十分俏丽的女人是谁。当她
认出面前竟是离家一年多的姐姐大兰时,三步并作两步,扑到大兰近前:“姐,你
是啥时候回来的…我和大都想死你了!你走这一年多,连个音信都没有。上次听人
说你在城里,大便去那儿找,跑遍了全城也没找到你,害得大生了一场病!”二兰
只顾说话,猛然想起父亲还不知道大兰回来了,转脸直奔前边粮行跑。人未进门便
喊:“大,大,快来呀!”
老好刚刚给一个顾客称完面,见二兰急急慌慌的样子,不知何事,边走边拍着
手上的面粉。
二兰拉着父亲的胳膊来到院子里:“大,你看那是谁?”
老好虽然有些眼花,可自己的女儿还是认得的:“这、这不是大兰么?”
大兰丢下手中的包,喊一声“大”,像孩子似的扑到老好的怀里:“大,我是
大兰,我是大兰啊!”
老好强忍着泪,手拍着女儿的后背:“回来了就好,啥话也别说了!”
大兰呜咽着,半晌想起什么,抬头望着父亲:“大,娘呢,她老人家的身体好
吗?”
老好难为了半天,终于还是说了:“你娘她不在人世了。”
大兰急问:“娘是怎么死的?”
老好说:“你娘想你想出了病,本来身子就不好,后来就不行了
二兰抢过话头:“娘是有病不错,如果不是张三关气的话,娘是不会死的!”
老好向二兰使了个眼色:“别胡说八道,两家刚算好了一点儿,你别再生事!”
二兰说:“不是我生事,事情的经过我得原原本本告诉姐。”
大兰呆站在那里,半晌说:“娘,是女儿害了你呀!”欲哭未哭出声来,身子
向后一倒,背过气去。
二兰和治好一阵叫喊,惊动了大水。大水一见便明白是什么事了,来不及招呼,
便上前用拇指掐着大兰的人中穴。不一会儿,大兰慢慢苏醒过来,喊了一声“娘”,
“哇”地吐出一口黄水。几个人将大兰弄到堂屋里,大水顾不得和大兰讲话,去前
头照顾生意了。
二兰倒了杯白开水,叫大兰漱漱口,又打了盆温水给她擦擦脸,把她扶到沙发
上坐着,看她脸色好多了,这才一五一十地将家中近期发生的一些事情简单地说了
一遍。接着又询问大兰年把在哪儿落脚,怎么生活的。大兰只好撒了谎,说是在一
个干部家中当保姆,别的任何话只字不提。
老好一直蹲在门里劳抽旱烟, 见大兰精神好了, 这才将烟磕了,对二兰说:
“你和你姐姐说说话,我去街上买点儿菜。你姐回来了,也是桩喜事,咱们一家人
好好地团聚团聚广
大兰眼瞅着父亲出门,继尔对二兰说:“妹,有空陪我去坟上看看娘…我真是
不孝啊!”说着又掉下泪来。
二兰叹了一声:“姐,你也别难过了,娘不会怪你的。”她看大兰那个疲惫的
样子,就说,“你去我房里躺会儿吧?”
大兰的确感到浑身酸软无力,便点点头,由二兰扶着向东房走。
赶巧,这时明凤一步跨进院子,猛然看见大兰,先是一愣,稍时便张扬起来:
“哟,大兰姐呀,啥时候回来的?在外有一年多了吧,真叫人有些想呢!”说着跑
过来,拉着大兰的手不停地晃。
二兰心暗想,明凤这么一来,姐想躺躺也躺不成了,便叫明凤扶姐去她房里说
话,说是今天逢集,我去前头照应照应,大水哥一人忙不过来。
二兰走后,明凤将大兰扶到二兰的床上,拉床被子叫她靠着,然后搬把椅子坐
在床边同她说话。提起两家的思怨,明凤先是埋怨自己的哥哥一番,说不是他作怪,
兰姐也不会离家出走的。还有宋大婶的死,大哥也有推卸不掉的责任,如果不是惹
大婶生气,大婶也许不至于会死!总而言之,我们张家欠你们来家一笔债。欠债就
得还!谁来还呢?我!怎么还?她心里话,我将来成了你们来家干儿媳妇,好好地
待候老的,将干大姑干二姑,大轿小轿送出阁,这不也是一大功劳吗?不也就抵了
那份债了吗!这些话她虽没说出口,可大兰猜到了。她知道明凤对大水有那么点儿
意思,虽说张来两家发生了这种事,可与人家明凤没有任何关系。她对明凤不但没
有反感,倒觉得像自个姊妹那样亲热,就问明凤:“你和大水哥进展怎样了?”明
凤装傻道:“什么进展?”大兰说:“你还瞒我啊?纸里包不住火的,等将来你做
了我们宋家的干媳妇,我瞧你还嘴硬不!”一句话将明凤说得满脸绯红,两腮像是
两只熟桃子,一格却能指出红水来。她假装生气地喷着嘴:“兰姐,你又戏弄我了,
你再不正经,我就不陪你说话了!”大兰嘻笑着说:“你不是要告诉我你心中不喜
欢大水哥吧?”明凤举着拳头在大兰身上捶,说兰姐变坏了,坏死了!跺脚撒着娇,
尔后趴在大兰的脸上舔了一舌头。
两人又嘻笑打闹了一阵子,突然,明民像是发现新大陆似的,说兰姐,你的脸
比往日白多了,听说城里人现在都用什么奶洗脸的,你是不是用的这个?大兰说别
瞎说,我脸还是那个样子,也没用你说的那个什么奶洗!可能是不经常出门的缘故
吧?又说我倒觉得你倒是比过去白多了!告诉兰姐,你用什么雪花蕾搽脸的?赶明
日也跟你学学!明凤说兰姐又取笑我了,什么好的,都是些平平常常的雪花蕾!大
兰突然想起什么,没头没脑地问一句,说明凤你哥现在还记恨我吗?明凤打了个愣
神,说具体的我也说不清楚。不过我哥刚回来那阵子,看出来对你特别恨,自从你
家来大婶去世后,背后我姐和我嫂子也都抱怨他,他思想上确实有些改变,举个例
子给你听,那天因为什么事我娘又在骂他,就听我哥说,要是大兰回来的话,我登
门给她陪不是还不行吗?虽然猜不出他这句没头没脑话是什么意思,足以证明我哥
还是有些回心转意的。再一说,那件事情我哥哥也不是没有责任!大兰听后,心中
一阵欣喜,说明凤你说这话是真的?明凤一拧脖子站起身,说你要是不信,去将我
哥喊来对证你看行不行!大兰连忙将明凤按坐下来。说我相信我相信!二人相视一
笑。
大水突然产生另一种想法,他想躺在怀中的这个女人的哥哥不是害了大兰妹妹
吗?我现在玩这个女人,不也是替大兰出一口气吗?
大兰回来的消息,下傍晚张三关就烧得了。满条街都传开了,他能不知道吗?
也不知是高兴还是激动还是怎么一回事,张三关突然想喝酒。正巧这时刘信从矿上
回来了,张三关没叫他走,叫他去喊田彪一起,今晚到家喝几杯,说弟兄仁好久没
在一起坐坐了。刘信说好,当下就去喊田彪,顺手到卢老歪的摊子上买了一只烧鸡,
一斤牛肉、八两牛肚,又到冯瘤子摊上称了一块驴肉、半斤驴大肠、一条驴腿。田
彪见刘信花了那么多钱,也不好意思空手,去商店里买了两瓶沪洲老窖在手中拎着,
兄弟俩说着啦着去张三关家,熟菜往盘子里一装,开了瓶子三个人便喝了起来。
酒到二八盅,田彪见张三关一直闷闷不乐的样子,就猜到一定是因为大兰回来
的事,就说:“大哥,大兰回来了,你知道不?”张三关说:“我知道。”刘信说:
“大哥,你说一句话,怎么整那个女人,不用你亲自动手。”田彪说:“杀人偿命,
欠债还钱,这笔账该和那个女人算一算了!”张三关一口喝干了酒,将酒杯卡起来。
说:“两位兄弟的心情我是能理解的,不过,我要告诉你们的是,从今往后,谁再
提起要对大兰或者来家怎么怎么的,他就不是我的好兄弟。如果背着我做出什么事
来,我绝不饶他介田彪和刘信都不由一下愣住了,心说大哥今天是怎么啦?看看酒
瓶,喝的并不多,不会是说醉话吧!等了好几年,这一天终于等来了,没想他竟然
说出这种话来,两人心中都有些意外。田彪说:“大哥,你刚才说的不是内心话吧?”
刘信接口道:“我知道大哥心中不痛快,可这件事不能就这么不明不白地算了!起
码找那个贱女人问一问,问问她当初为啥要害你?有什么目的!”张三关抓起酒杯
往地上一摔:“我再说一遍,从今往后,不许再提这件事,谁要是不听我的话,看
着么,就和这只酒杯一样!”二人看着张三关那个样子,大气也不敢喘,就都不言
语了。
这时,秀娟扶着婆婆来到酒桌旁,三个人要站起来,老太太用手止住了,说:
“三关说的话,我在里屋都听到了,我很高兴。”她指着田彪和刘信:“你们两人
要听你三关哥的话,千万不要做出什么蠢事。如若你兄弟俩不听,今后就别进我张
家的门!”田彪和刘情急忙赔着笑脸说:“大娘,你放心,我们保证听你老的话。”
张三关说:“娘,有你这句话,他们兄弟俩哪敢呢?你回屋歇着吧,我们还没喝好
呢。”老太太说:“三关,宽仇宜解不宜结,这句话我已经同你讲多遍了,你可要
记住嗅!”三关忙说:“娘,记住了肝’老太太说:“继续喝吧,我不打搅你们了。”
又回头嘱咐秀娟炒几个菜,转身进屋去了。
张三关重新拿来酒杯,倒上酒:“二位兄弟的心情我能理解。不过娘说的那句
话的确有理,冤仇直解不宜结,你们想想,即使去来家闹一场又能怎样呢?五年监
牢的生活我也过了,那么多的罪我也受了,日子又不能倒回头过,何必再去惹事生
非呢!不如放他们一马,也叫街上人瞧瞧我张三关的为人”,他端起酒杯,“刚才
我说话多有冒犯,请兄弟谅解。我喝酒赂罪!”说罢连干了三杯。
田彪和刘情急忙倒满了酒,说大哥此话言重了。刚才是我们当兄弟的太鲁莽了,
该罚的应该是我们!说着两人也都端起杯子,连喝了三杯满的。
气氛缓和了,刚才那些不愉快全跑没影了。张三关提议来个酒令喝酒,田彪和
刘信齐声附和说好。张三关又规定酒令要合辙压韵,说不上来者罚一杯。他们都赞
成,说就这么办。
张三关想了想,说我先说:革命小酒天天醉,喝坏了党风喝坏了胃。田彪接下
来说:革命小酒天天醉,公家掏钱我受罪。刘信说:革命小酒天天醉,该喝不喝也
不对。张三关说:革命小酒天天醉,会场一坐打瞌睡。田彪说:革命小酒天天醉,
喝得老婆背靠背。张三关说:革命小酒天天醉,喝得群众流眼泪。田彪说:革命小
酒天天醉,吃喝嫖赌不上税。张三关说我换个韵。他二人说行。
张三关说:革命小酒天天乐,不喝不喝白不喝。田彪说:革命小酒天天乐,群
众骂你也不多。刘信说:革命小酒天天乐,有酒有菜有吃喝。张三关说:革命小酒
天天乐,局长处长唱赞歌。田彪说:革命小酒天天乐,鸡鸭鱼肉一大桌。刘信说:
革命小酒天天乐,人民群众骂堕落。张三关说:革命小酒天天乐,烈土地下直跺脚。
田彪说:革命小酒天天乐,工资不开也照喝。刘信说:革命小酒天天乐,乐、乐…
…张三关说别乐了,快喝酒吧!刘信欲委赖,田彪站起身,一手端杯一手捏手着他
的鼻子,硬灌了下去。
院门一下开了,明凤从外头走了进来。田彪忙招呼她一起吃饭。明凤说吃过了。
张三关心中明白田彪对明凤有点儿意思,就想趁机给他们拉拉线于:“明凤,
又没外人,你陪他俩喝几杯吧!”
哪知明凤不领这份情,哪一壶不开偏提哪壶:“我刚才在宋家喝过了……大兰
姐回来,我去看她,她便留我在那里吃晚饭,我还喝了好几杯‘花雕’呢。到这会,
我的头还晕景乎乎的呢。”
一句话将屋中那种热闹的气氛弄撒了,三个男人坐在那里,半晌没说出一句话
来。
五万块钱贷款批下来了。大兰刚回来不知道这种事,二兰便将她的计划和打算
说了。
大兰知道妹妹从小就比自个聪明,又有心眼,就说:“我也不懂这些,家里的
事你想怎么办就怎么办……我在家还不知呆到哪一天呢!”
二兰有些诧异:“姐,你还准备走?”
大兰说:“我也说不清楚。不过我想,在家里也没多大意思,不说别的,光街
上人的白眼就够我受的了!”
二兰说:“又不该谁不欠谁的,只要不怕太阳刺他眼珠子,叫他只管白!”
大兰苦笑一声:“妹,你不理解姐的心思,女人一旦走错这一步,能活着已经
是不错了。像我这样的,即便人家不说什么,光唾沫星子也淹死我了!”
二兰有点儿替大兰难过,哀叹一声:“姐,你别尽往坏处想,太阳有升就有落,
天有阴就有晴,人不死就得好好地活着,管他那么多做什么呢!”
大兰心中一酸,差点掉下泪来,哽咽着说:“你说姐不想这样吗?”她掏出手
绢,根据眼窝,“你忙你的吧。”
二兰从屋里出来,站在当院,胡想八想一阵子,尔后用脚丈量院子的跨度。她
计划先翻盖门面房,东西屋各去掉半间,将门面房盖得宽敞一些。她算算日子,夏
日天长,紧紧手,一二十天便可峻工了。她正琢磨,隔壁的周南从门口进来了。
“宋老板,好清闲呀!”
二兰忽然想起红包里夹的那张照片,脸上不由一阵排红:“周老板,你今后少
老板长老板短的,我一听这两个字就恶心!”
周南笑了:“这你就不讲理了,你不是也叫我老板吗!”
二兰觉得理亏,嘴却不饶人:“喊你老板,是因为你像老板!”她不由暗暗打
量着周南,他上身穿一件白色带暗花鳄鱼牌衬衫,下身配一条藏青色砂洗老板裤,
脚上黑棕相间老板鞋在太阳光下晃眼,“你瞧你这身的打扮,不像老板像什么?”
小周不由低头看下自己,“嘿嘿”一笑:“咱们别打官司了,从今往后你喊我
小周,我喊你二兰这总成了吧!”
二兰假装没听见,两眼望天:“今天天气真好!”
周南问:“刚才我看见你量院子,想干什么呢?”
二兰本不想将翻盖房子装机子这一计划告诉周南的,自己也不知怎的却一下讲
了出来。
周南说:“你这个想法是挺不错的,不过你打算东西屋都安装机子的话,你这
个院子就揭弄不开了!”
二兰心中的气又上来了,心说我原打算买下隔壁那块地方的,不是被你出高价
强买走了吗?如今又说这种话,是什么意思?是不是连我们盛昌粮行都想买下来!
别想得那么得意,随你出多少钱,我们也不会卖的!不过她又一想,这个姓周的不
会有这个野心的,他开当铺,那两间门面足以够了。是自己太多心了吧!
“地方偏窄有啥法子呢!”二兰没好气地说。
周南说:“我那个后院一时半时也用不上,不如你东屋往后挪挪,你家的院子
就宽敞了。”
二兰一听这话,心里不由“扑通”一下,心说这个周南怎么这样好心的呢,无
端将后院恭手让给我,难道说他有什么目的吗?想想又不可能,他开他的当铺,我
开我的粮行,谁也不和谁牵扯,我用他的地方,今后他如若要的话,我再还给他就
是了,他还会有什么咕咕囊囊!
“你说这话不会是开玩笑吧!”
“男子汉大丈夫,吐口唾沫砸个窝,哪能言而无信呢!”
“既然你是真心让给我,不如你作个价。”
周南乐了:“地皮是国家的,我没有权力卖,我那后院用不着,空摆着也是浪
费。我是实心实意和你说的,你怎么不相信我呢?”
二兰有些不好意思了,还是将话说透了好:“我不是不相信你的话,你现在说
得好好的,等将来我的房子占着你的后院,你突然提出向我要,那时我咋办呢!”
周南一把拉起二兰的手,伸出小指勾住二兰的小指,来回拉了三下:“拉勾上
吊,一百年不许要!”
二兰“噗妹”一声笑了:“你真有意思,还玩小孩子那一套!”
周南说:“如果你还不相信我的话,还有办法。”说着从衬衫口袋里摸出一个
小本本,撕下一张纸来,掏出笔,将纸垫在膝盖上,“刷刷刷刷”写了一行字,尔
后将纸条给二兰。
二兰接过来一看,见上面写道:“周家当铺后院自今日起为盛昌粮行使用,一
百年不变,周南。某年某月某日。”她看着那刚劲有力的钢笔字,不由暗暗赞叹:
“好字好字!”
“你真的愿意?”二兰还有些不放心。
“这是啥话?白纸黑字这还能胡扯吗?”
“你不后悔?”
“不后悔,永远不后悔!”
张三关给县纪委写了那封匿名信之后,至今虽无任何消息,他估计还是起到了
作用。要不吴良本怎么没来要粮款呢?前几天,刘信进城购麻袋,他有意识地叫他
去他姐夫那儿一趟,名誉上说是看看,实际他是派刘信去吴良本那儿打探打探消息,
瞧瞧吴良本有什么反应。哪知吴良本不但只字未提粮款的事,还给张三关捎来了两
瓶郎酒。张三关便佩服吴良本还是够狡猾的!他估计那批霉变粮食一定来路不正,
他对泰发本来就不存善心,万一此事张扬出去,对他吴良本不利不说,弄不好,恐
怕连他那个经理的座位能不能坐牢稳都是一回事!吴良本是个很有心计的人,他不
会因小失大而引火烧身的!
至于那批霉变粮食,张三关觉得该处理一下了,放在仓库占地方不说,要是过
了今年夏天,别说人吃,即便牲畜怕也不会闻的。怎么处理呢?夏收刚过,农村又
不缺粮,城镇居民,矿工家属谁愿意大夏天的存粮食呢?不如现吃现实,又好又新
鲜。要想鼓动群众买粮,必须得生个法子。生啥法子能使老百姓既不嫌弃粮孬,还
得主动抢购呢?他苦思冥想大半天,终于叫他想出来了。他感到这个法子实在是好,
好极了,好得不能再好!什么法子?利用小道消息,以小道消息辟小道消息。没有
小道消息怎么办呢?那没有问题,可以自己编。怎么个传法?不用传,要用传那就
不是手段了,起码说太不高明了。既然有了小道消息,就不怕没人传。中国老百姓
最大的优点是打探小道消息,谁肚里有小道消息传,便觉这人有能耐。比方哪儿围
着一堆人,事情再忙,也要挤扁头进去望望发生了什么事,好回头和别人讲。你要
是看清了,了解明白了再说也还罢了,偏偏只看了个大概,便回来传,夹杂自己的
设想、见解,传得有鼻子有眼的,叫你不信也得信。几年前,三关镇就出过一起笑
话,一有乡下人来镇上赶集,老远地便见街心围着一圈人,他刚欲挤进去看个究竟,
正遇同村一个人往外挤,他就问里边干什么,那人好开玩笑,骗他说,里面杀人呢!
他胆小又怕事,扭脸便跑。这一跑便惊动了许多人,有人问他跑什么的,他说街心
杀人呢!一传十,十传百,街上一下炸了营。惊动派出所,实枪荷弹去抓杀人犯。
最后一调查,根本没这回事,原来街心围着的那一圈人是在着一个卖肉的在剔骨!
这说明小道消息可以惑众,他张三关为啥不可以试一试呢!他见对面盛昌粮行
停业大兴土木,更好利用这个时机将那批霉变粮食降价售出去给人家当饲料。小道
消息他可以编,但自己不能传,要是传自己编的小道消息,那不是搬起石头砸自己
的脚吗!他不但不能,还得辟,这种小道消息才会有人信。
他找来一张红纸,研好墨,蘸饱了笔,上写道:“声明。忽闻社会上传播小道
消息,耸言粮油要涨价一说,敝人认为实属乌有之词。眼下国泰民安,市场经济稳
定,此消息不可信,再者,我公司也没接到官方或非官方的任何通知,在此郑重声
明。另,我公司粮源充足,保证供应,价格年底前不会上扬,望各位周知。泰发粮
油贸易公司经理张三关。”
“声明”一贴出去,随即三关镇引起一场不大不小的轰动。这之前,还真没听
说粮油要涨价这种说法。相互打听,听说吗?粮油要调价,真的假的?无风不起浪,
既然有传闻,就不可不信。小道消息可怕吧!过去许许多多的事都说是小道消息,
结果都成了大道消息。不可全信也不可不信!
头脑易发热的人,立即准备口袋去粮店买米买面,不论真假,先买点儿再说。
一些谨小慎微的人则站在城楼观山景,心想看看局势再说。哪知这个瞧那个买,那
个瞧这个买,气便沉不住了,反正米要吃的面要吃的油要吃的,买吧。晚买不如早
买,早买不如现在就买。口袋不够规缝,拖拖拖拖一个劲地往粮店涌。盛昌又停了
业,泰发便捡到了便宜,从天不亮开始到天黑,门前长蛇阵不乱。这个骂娘说,谁
放这个风呢!太太平平的长的什么价!那个骂日他妈妈的,人就是发贱,听风就是
雨,由它长又能长几个熊钱!有怨气也好,骂大街也罢,却没一个人拎着空口袋回
家的。
三关镇一闹腾,波动了附近好几个乡镇,一些粮店的老板也莫名其妙,心说这
是发什么瘟症呢?早知这样,多进点粮食也发了呢!
黄镇长一听说此事,专门召开镇里两套班子会,还专门下发了“关于稳定粮油
价格,切莫听信谣言”的红头文件。哪知不发还好,一发群众购粮更“踊跃”,差
一点儿没去粮店抢了。
下傍晚,黄镇长找到张三关,问他听到什么消息没有。张三关说没听到啊!黄
镇长说这个小消息是从哪儿传来的呢?张三关说他也搞不清楚,为此还专门贴了张
声明出去,群众还是不相信。黄镇长说得认真地查一查。张三关说是得好好地查一
查,不然我的公司要驾空了。上次从县里进了一批米面不太好,我准备腾出手来退
回去的,哪知买粮人不让,死缠活缠偏要买,我只好当饲料卖了。你不卖,他就说
你想囤积居奇呀!你说这是从哪里传来这股风呢!
很晚,明凤才得空回家吃饭。她搞不明白,老百姓这几天发的是什么疯,白天
她帮着称米称面,到这会胳膊腿都有些酸了。推了碗,她对秀娟说:“嫂子,碗你
刷吧,我有点儿事出去一趟。”秀娟明白小姑子要干什么去,便说:“又去和大水
约会啊?”明凤往秀娟的屁股上控一把,嘴一吸:“嫂子就会胡说”说罢出了个鬼
脸,进里屋打扮去了。
她上身穿一件雪青色短袖宽松衫,下边配一条苹果牌牛仔裙。在穿衣镜前照照,
觉得有点俗气,便将牛仔裙脱去了,换一条黑色苏州绸长裙,在镜前旋转一圈,自
个觉得满意,这才往脸上扑点儿香粉,摸过香水瓶在腋下和胸前各喷了几下,急急
慌慌向外走。
几天前,二兰去河南买机子,大水本来要一起去的,担心家中老好一人忙不过
来。大兰虽说回来了,暂不方便抛头露面,所以大水就没去。恰巧隔壁周南要去开
封看几件古董,两人正好结伴而行。
盖房子的事本来是包给人家的,老好觉得天热。工人干得又挺卖力,过意不去,
便弄几样小菜, 提两嘟哈啤酒, 请干活的人小斟一下。大水将干爹拉在一边说:
“咱又不是请工,花那个冤枉钱做什么呢?”老好说:“这你就不懂了,人家那么
辛苦,天气又热得喘不过气来,咱要是再不对人家照顾些,将工程拖下来,不要多,
即便是十天八天的,我们要少做多少生意呢!再讲,你没看对门吗,整天人排得满
满的,咱们能争取早一天开门,便早一天挣钱,你想想哪头合适呢?”大水觉得干
爹的话在理,也就不言语了。
盖房子的人吃完了饭刚走,爷儿仁简单收拾收拾也坐下来吃饭,没吃几口,大
兰猛的放下碗,不知怎的呜咽起来。
这饭哪还能吃下去呢?老好便也放下碗,闷着头抽烟。
大水想大兰伤心一定是因为张三关的事。下晚,他瞅见张三关叉着腰站在街面
上,两眼不住地往这边瞅。当时没在意,后来他猛然看见大兰站在窗户里面正往街
对面看。一个在明处一个在暗处,他虽然望不见大兰,大兰却能望见他,一准想起
了过去那件事,要不这会怎么难过呢!大水想张口劝几句的,却不知说什么好,也
放下碗,在那暗暗地叹气。
小黑从桌底下爬过来,乖乖地依偎在老好的脚旁。老好拍手抚摸着小黑的脑门,
抚着抚着,竟不由自主落下泪来。
稍时,老好将已灭许久了的烟袋磕了,琢磨了半晌才说:“大兰,爸知道你心
里不好受,可怎么办呢?人不死就得过日子……所好张家没来寻什么事,你也将心
放宽些。”
大兰擦擦眼睛,强颜欢笑:“大,对不起,叫你担心……我也不是有意的,一
端起碗来,就想起了娘,要不是因为我,娘不会死的!
老好叹一声:“人死不能复活,还想那些旧事做什么呢?只要你能平平安安的,
我想你娘在九泉之下也心安了!”
大水收拾好桌子,对大兰说:“你也累了一天了,不如早些歇着吧。”
大兰点点头,长叹一声站起身,端着盆去打洗脸水。她端着水刚进屋,便听见
了院子里有脚步声,接着听见一个女人的声音:“兰姐睡了吗?”大兰听出来是明
凤,想刚才那个样子,眼睛怕是揉红了,明凤见了,一定问这问那的,叫她怎么回
答呢?她急忙放下帘子,躲在屋里不出声。
大水没拿正眼瞧明凤,说话也就不太好听:“你来做什么?这么晚了谁还不睡!”
老好望见明凤,身上马上来了精神。心里话,明凤这个孩子长得愈来愈标致了,
当初要是不听老婆的话,说什么也不能将她丢了,现在后海得要命!埋怨自己耳朵
软,小猪小狗都能喂下,怎么在乎一个孩子呢,他明白明凤丫头的心思,她来找大
兰玩,无非想弥补他哥哥的过错吧。也许是一种血缘关系,要不她对大兰不但不嫌
弃,还特别亲热呢!
老好见大水对明凤那个态度,心里就不高兴,他白一眼大水,尔后微笑着对明
凤说:“你兰姐刚才说身子不舒服,已经睡下了。”忽然觉得对孩子撒慌有些不忍
心,都是自己的孩子,一个半斤一个八两,怎么能哄她呢?话即出口,想改也不好
改了,只好随便说了句闲话,“你吃了吗,明凤?”
明凤说:“刚刚吃过。”稍停又说,“今天忙死了,到现在两只膀子都累得抬
不起来。”
老好说:“这是咋回事呢?不年不节的,又不是贱年,怎么想起来抢粮食呢。
“
明凤说:“我也不甚明白,反正是有人买咱就卖是咬!”
老好说:“你哥怎么看?”
明凤说:“我哥也说不清楚。听讲附近有些乡镇也都是这个样子。”
老好说:“没听到什么风声吗?”
明凤摇摇头,猛然想起什么:“老好叔,你们家准备什么时候开门?”
老好说:“快一点儿也得十天八天的。”
明凤转过脸来,含情地望着大水:“盖房子真辛苦,你瞧大水哥的脸晒黑的!”
大水心想,我晒黑不晒黑管你什么事?真是狗逮耗子多管闲事!没好气地说:
“要那么白做什么?又不准备去人前卖样子!”
老好瞅一眼大水,心说这话是怎么说的呢?明凤这是关心你呢,这么大的人了,
好孬话也听不了啦!他对明凤说道:“这几天天热,太阳也毒得邪乎,整天站在外
面,还能晒不黑吗!”说罢又斜着眼瞅一眼大水。
大水见干爹不高兴,也觉得刚才对明凤那个样子有些过分了。怎么说人家明凤
也是好心嘛,你不领人家情就算了,何必拿话刺人家呢!他拿捏着笑脸说:“明凤,
你别生气,刚才我是和你开玩笑的。”
明凤白一眼大水,心说你大水烧的什么呢?你真认为我是来找兰姐的呀,要不
是为了来看你,累了一天了,我不知在家歇息啊!她怕大水难为情,就说:“我晓
得你是和我开玩笑的,我连好孬话还听不出来吗卢
老好脸上高兴了,他知道明凤心里喜欢大水,也觉得他们站在一起蛮般配的,
便想为他俩创造一个条件,便扯慌说:“一天下来我也怪累的了,大水,你随明凤
去你屋里坐会儿,我得关门上床歇着了。”
大水说:“堂屋里乱七八糟的,我想收拾收拾。”
老好将明凤和大水向外推:“家活没有干完的时候,明天再抬掇吧。”
在西屋里坐了半天,大水也没说一句话,他觉得没什么好说的。明凤呢,倒是
有一肚子话,却不知从何说起。她见大水冷冷冰冰那个样子,就便不想说什么了。
两人就这么平坐着,不一会儿,都出了一身的臭汗。
忽然,大水站起身来:“我出去看看,院里堆了不少材料,别叫小偷偷了去。”
明凤撇撇嘴笑笑:“小心点儿,别让老拐子将你拐了去!”
大水不作声,抬腿向外走。明凤又坐了一会儿,觉得十分燥热,心说大水真会
过,这么热的天,也不安个电扇!便扯起裙子扇着风。
好长时间大水才打外面回来,一头挺湿的,褂子搭在肩上,下身只穿一条裤改。
明凤说:“这么久你到哪里去啦?我真以为你被老子拐跑了呢!”
大水将肩头的褂子搭在椅把上,拿过毛巾擦头。
“你去河里洗澡了?”
大水“嗯”了一声。
明凤见大水擦后背不得劲,便夺下毛巾替他擦。大水感觉明凤那双手真柔和,
碰到他的皮肤上麻莎莎地舒坦,便不由勾头望她一眼。俗话说灯下看美人,愈看愈
走神儿。大水这才发现,原来明凤还是蛮好看的,两道弯弯的眉,一双会说话的丹
凤眼,小巧的鼻子,红艳艳的薄嘴唇,使得那张本就动人的脸越发动人!看着看着,
大水浑身便有了冲动。往常遇到这种情况,他会努力克制自己,因为他明白他不爱
明凤,加之张来两家有了那段恩怨,他与明凤就更加不可能成为一对儿了,所以他
也从不想去占明凤的便宜。今天却不知怎的,总觉得浑身有些不对劲儿,呼呼地往
外冒着无名的欲火。他认为只有明凤才能将他这种欲火熄灭,便反手一把将明凤抱
住了,像个老练的欢竺的艺人,嘴贴着嘴,摇头摆尾扭动着身躯。明凤一时喘不过
气来,将手中的毛巾丢了,双手搂紧大水的腰,将脚跟踞起,将舌头伸给大水,她
觉得这样更舒服些。大水含住了那根清凉的东西,拼命吮着。明凤只感到心差点被
吸出来了,说大水抱紧我!
就在这一刹那,大水突然产生另一种想法,他想躺在怀中的这个女人的哥哥不
是害了大兰妹妹吗,我现在玩这个女人,不也是为大兰出一口气吗?想到这里,一
种仇恨促使他毫不迟疑地把明凤抱到了床上……
不知过了多久,明凤才迷迷登登醒来,见自己浑身一丝不挂,羞得她心里扑通
扑通的,她急忙起来,找着衣服穿好,又拉过床单给大水光身子盖上,说大水哥天
不早了,我回去了。大水心说真她妈的怪事,一天搬百把袋的粮食也未感到这种疲
乏,他懒得睁眼,说你走吧。又说将门带好。
明凤对着墙上的一面方镜子,用手拢拢头发,刚欲开门,猛然听到院子里有响
声,吓得她不敢动一动,闭着气静听了一会,再没听见什么声音,这才拉开门出去。
月亮今天极好,将院子里照得恍如白昼。明凤一脚刚踏出门,本想往上望一眼
亮堂堂的宇宙,没容她抬起头来,她的脸上已挨了重重的一记耳光。她愣了愣,定
睛一看,打她的不是别人,正是她的哥哥张三关。
下一章 回目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