拍《我血我情》之心情散文
在10月底飞到上海,才下飞机,就觉得空气冰冰薄薄,台北还像初夏,略一跑
动就流汗,上海却不,已经是深秋了。
手上的剧本不曾离开过,读了又读念了又念,我向来觉得自己才华不多,只是
比较敏感和愿意尝试,因此可以演戏时,我每每都告诫自己一定要用功,常常朋友
问我在做什么,我都答“做功课”,像个小学生,把剧本当课本,战战兢兢地念。
演戏很怪,像一个会上情绪魔术的魔术师,一叫哭就哭叫笑就笑,有时对着空
气剑拔弩张,有时深情款款,事后回到屋子再想都好笑,到内地拍电影是第一次,
心下也有些紧张,但上影厂将一切招呼好,我也就放心地休息了几天才开始拍摄。
《我血我情》是一个很有趣的故事,我说的有趣并不是指好笑或好玩,而是名
值得探讨的部分。一个哑巴的女孩因为党争而嫁到上海,但丈夫却不久后离世,她
年纪尚轻又清洁单纯,和丈夫的弟弟年龄相仿,于是两人有了一段朦胧的情感。只
是弟弟为替哥哥报仇,一夜不辞而别,再过几年,这家中的长子,也就是她未婚丈
夫的大哥央求她嫁他,为感念大哥照顾她的恩情柔义,她便嫁了,却在结婚当天,
弟弟又出现,并且为家中带来了敌人的杀机,于是家中陷入了情感、义气和恩怨的
漩涡里。
这样的故事,刚看真是惊心动魄,30年代的上海虽然正是开放的前卫都市,但
一个哑巴女孩和三个男人纠缠,而且还是三兄弟,想必现在这么开放的叨年代听起
来都会咋舌,于是找来导演和制片在饭店讨论,问了一堆道德论的问题。对我来说,
演戏最快乐就是“寻找角色”的过程,我常会自问“为什么她这么做”、“为什么
她这么选择”,先问一大堆为什么,从很抽象的对待角色,再慢慢惜由找到答案的
过程进入角色,这个阶段有时很像一个心理分析医师,在“寻找角色”的过程当中,
你可以发现人性的善恶强弱,心中全有同情,会有感动,而这些情绪,身后就是表
演吐最好的传达。当然每一部戏和电影的导演都不同语求的也不同,我也试过拍候
孝贤导演的《南国再见南国》,完全不做功课,只凭感觉,在现场即兴表演,这样
的调整会视情形而定,但真的很有趣,像一个好的香水师,采了千百朵花,最后却
只萃取一滴精华,这种经验常常会令我觉得人存在是有意义而且有创造生趣的。
导演一一回答了我的问题,他很年轻,长发技在预测,沉思时会用手指顶着下
巴和唇,像是大学里忧心国家的知识青年,当他给了我答案又给我空间自己去发挥
后,我就又回到房间里抱着剧本发呆了。
直到有一天我看了一部电影“Break A Wave”,是1997年坎城影展的参展片,
也获得了奖,我忽然顿悟,剧中的女主角很爱她丈夫,她丈夫却因为钻油而受了重
伤,脑部受创神智混淆,他常会要她的小妻子去和别的男人发生关系,然后讲述给
他听,借此刺激他的求生意志。我在看片途中泣不成声,一直骂那个妻子太笨,等
到片尾妻子因遇到坏人丧生,丈夫却活了下来,于是审判长问医生:“你要怎么填
这个女人的死因? ”医生思考了很久说“善良”。对,死因是善良,在英文叫TOO
GOOD我们中文会说滥好人,一个滥好人为了要让每个人都快乐她可以牺牲自己,但
却反而弄巧成拙越来越糟。对我来说,《我血我情》里的女主角盈盈就是个滥好人,
TOO GOOd,善良,当初二哥在党争中救了她;她父母惧亡,于是请她到上海,她回
首前程茫茫,眼前的人深情款款,她不忍拒绝,也不会拒绝,从小到大她是家人的
掌上明珠,家人在包庇地下党她自己并不知道,直到父母去世,她才惊觉自己只剩
一个人了,失去了父母的羽翼遮盖,她来不及摸索就被二哥信誓旦旦地接到上海,
她原想这样也好,这就是我的一生了,却没想到三弟晴光年轻好动却不知觉感动了
她,她甚至纯良到不曾察觉这样的事有何不妥,盈盈没谈过恋爱,她是个小孩子,
只是浸在一种增俄的喜悦里,直到二哥出事,三弟晴光跟着离家,她才惊觉,原来,
这可能是爱情,但她情何以堪,这些男人走时不通知她,来时也不通知她,只给她
爱却不给有形的呵护,她渐渐的死心,而且成长。
那为什么嫁大哥呢?对这个一向只有阳刚没有阴柔的大宅,盈盈无异带给每一
个异性一种美好印象,沾有香气的衣服、麻花大辫,这都是一直只顾兼代父职及一
家之长的大哥想都没想过的,他知道他们之间的感情,所以没有表达,但时间一点
一点过去,盈盈不再是女孩,他怕岁月回忆都会孩找了她,于是问她“嫁不嫁”?
盈盈见?似乎也只能是“嫁吧!哪里也去不了,而眼前的人对她,真是生生世世的
重情”。于是嫁给了他,从此不再多思。当我把这些条理一想明白,心情立即大好,
相信会是一部好的电影。
在上海拍戏很快乐,上海电影制片厂的人们待我好得如同手足,吃的喝的从来
也不少,知道我想家,也会约我去吃饭听音乐解闷,三个男主角中以饰晴光的黄亚
男在对手戏份上较多,年龄又相仿,我们常在片场抬权打发漫长的等待和寒冷,还
有摄影组、灯光组的用心,每上镜头都好美,还被吴永林大哥开玩笑说“拍的太漂
亮了”。最常在一起的是服装和化妆,一伙人围着小火炉吃瓜子、糖炒栗子好像已
经是过年的气氛,这些和我在台湾的经验是大不相同的,我很珍惜。
快拍完的前几天,我因入围1997年金马奖最佳女主角,整个剧组就说是他们带
了好运给我要我请吃饭,正好导演也很感谢这次大伙近乎共同创作,一人指挥的配
合,就和我一人摊了一半费用请客作东。吃到一半时,周围人开始敬酒,平常不喝
的我也因离情依依喝了起来;又被起哄叫唱歌,唱完歌后又和大伙一一拍照,每个
工作人员的每一张脸,喝的红彤彤的脸庞,我至今仍一一记在脑海里。
在飞回台北的回程上给剧组打电话,剧组的人还说“飞机不飞了”,要不就说
“转一圈又回上海改”。听着他们熟悉的声音,再想下次见面怕又要一段时间,终
于感觉离别的不舍,班我来说不论演技,或者人生的路途上,都像多获了一盘珍宝
似的,这些滴滴点点的经验及回忆都将深植在我心里,收在我的宝盒中,永远珍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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