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章（集）　九颗黑枪子弹
                                  序幕
　　晚，一间密室里。吴氏兄弟焦躁不安地密谋着。
　　他们俩祖传的酒糟大鼻子比以往更加鲜红夺目，双方不停地擦拭着鼻子尖上沁
出的汗珠。
　　吴有德狠狠地吸着烟说：“咱们无法保证让项子永远守口如瓶，这小子真要顶
不住，说不准把那六路三桥的事再抖漏出去，人家来个顺藤摸瓜可就不好办了！……
你是公安局长得想办法和项子见一面，给他打打气儿呀！挺过这几天就什么他妈的
都过去了，大德公司的帐也全转移了，那六路三桥也全施工了，那时就不怕什么了……”
　　吴少德双眉紧皱：“你说得容易，现在这个项子不好去接近他呀！高启东派他
的心腹魏明二十四小时看守着。……现在已经过去三四天了，他们从来没对项子提
审？这是不是放长线钓大鱼，引我上钩？故设圈套？……我想现在项子还是能挺一
阵子……现在是在高川，哪些话该讲哪些话不该讲，他很清楚！我现在担心的不是
高启东，也不是郑化东，我相信凭我个人的情面，他俩不会把事做绝，最担心的就
是那个春城来的姓路的，他是最可怕的。他无所顾忌，又诡计多端，项子肯定不是
他的对手。……这一次咱哥俩恐怕就要毁在姓路的手上！”
　　吴有德忽然来了主意：“哥，我看人他妈的不都是为了钱吗？想法子给那姓路
的送去几十万元，让他滚蛋，高开高川，别管这里的闲事。”
　　“你以为所有的人都是为了钱呀？在世界上总有这样一些人，不贪财、不贪色、
不为吃、不为穿，弄不明白他们活着究竟为了啥？那高启东郑化东就是这一号人物，
那姓路的很可能也是这一号人。万一我们给他送过钱去，他不但不收，反而把钱交
上去买成绩，我们就成了不打自招了。”吴少德背着手来回在地上踱步：“看来我
必须蜒而走险和项子见一面，给他个暗示，让他明白我们在想办法救他！”
　　吴有德也说：“必须要和他见面，不然他心理就没底了，以为你这个局长落马
了，不管他了，他可就有啥招啥啦！”
　　吴少德一揉大酒糟鼻子猛一攥拳头说：“我们不能坐以待毙，等着完蛋！”
　　吴有德也一揉大酒糟鼻子蓦然从沙发上蹦起来：“反正己经逼到这种时候了。
我他妈的准备分三步走：第一，想办法找到春城的那个马金芳和徐丽丽，按于满江
那套妙计干。第二，你想办法掩护我们一下，我找两个弟兄化装成春城来的警察，
混进看守所，能救就把项于救出来，不能救就杀了他灭口。第三，就是干掉那个姓
路的！”
　　说着，他从枕头下取出一把左轮手枪和九发子弹，他一颗颗地把子弹推进枪膛。
狠狠地说：“让他们看一看把我退急眼了，会是什么样子！……谁能躲过我这九颗
子弹！”
                    推出片名：（第九集）九颗黑枪子弹
                                 （一）
　　日近中午。吴少德坐着他那辆黑色奥迪车从外面驶进公安局大门。
　　吴少德回到自己的办公室。他对秘书说：“我这有份材料，你看一下马局和郑
局在不在？……要是在，一会儿你给他们送过去。”
　　秘书打完电话说：“都不在，他们去市委了。”
　　吴少德点点头，急匆匆地走了出去。他急奔公安局大楼里的看守所，走进地下
室。见一铁门上写着：“看守所重地，闲人免进。”
　　他走到门口，用眼睛四处急速地扫了一下。耸耸肩膀，读了揉大鼻子镇静一下
自己。故意使劲咳嗽了一声，又摆了摆架子。
　　他用手按了按门铃。那大铁门的上方开了个小口儿。一位老看守员探出头来。
一看是吴少德立刻露出笑容：“是吴局来了？”
　　“魏明在里面吗？”
　　“他刚走，你要找他，他在三楼法制处呢！”
　　“噢？……不找他，我进里面看一看。”
　　老看守忙打开一扇小门，吴少德走进里面去。一股消毒水的味道扑鼻而来，吴
少德紧了紧酒糟鼻子，摆出领导来检查工作的派头，四处看了看说：“老李呀，你
是个老公安了，一定要提高警惕呀！要严加防范，最近在广平重犯看守所就跑了一
个死刑犯！第二天执行枪毙时，人没了……”
　　吴少德边说边向里面一道铁栅栏大门里走去。那里有四个荷枪实弹的年轻警员，
看见吴少德走了进来，忙打招呼说：“吴局长来了……”
　　吴少德点点头，煞有介事地说：“后排那些电网要经常检查检查，还有警铃，
别等用它时，它不响，不用它反而乱响……那些个通风口也要看一看，查一查……”
　　四位警员忙说：“放心吧，吴局长。在我们这里不会出现任何问题。”
　　“那就好，那就好。”吴少德边说着边走进里面关押犯人的地方。
　　一个个重犯从铁栅栏里探出一个个光脑袋。突然，吴少德看到了他要找的目标！
　　项民嘴巴翕张了一下，好像要说什么，被吴少德一个眼神给扫了回去。
　　吴少德又用特殊的目光看了下项民走了出去。
　　快走出门口时，吴少德又故意打着官腔对跟在后面的警员说：“你们最近一定
要严加防范，注意看守，没有我的命令，包括我们局内的任何人都不许走进看守所，
知道吗？”
　　“是，吴局长。我们明白广平那边出过事……最近形势很紧。高局长郑局长也
亲自来看守所对我们下令，不许任何人以任何理由探监，除了魏明处长之外，任何
人进入看守所都必须要有高局长的亲笔批条！……”
　　吴少德一惊！他想说什么，又止住了。他走到门口，看见坐在那里的老看守。
　　老看守看见吴少德从里面走出来，忙从椅子上站起：“吴局长，请你放心，我
们一定做好工作，确保万无一失。”
　　吴少德满意地点点头说：“老李啊，有你这个老公安我也就放心了！”随即他
话锋一转：“老李啊，听说你孩子上大学了？”
　　“是呀，我老儿子考上了上海交通大学。……哎，家里的经济状况搞得也很紧
张。老伴儿有病住院了，她那个厂子还不景气，不报销药费，嗨，真难呀！”
　　“那你应该向组织提出来吗？……你明天写个申请补助吧，我给你批一下。”
　　“哎呀，吴局长，谢谢你啦！我要没有特殊困难从来不给领导添麻烦呀！”老
看守感激涕零。
　　“我来你这里的事别和别人说出去，免得我给你批条时，人家说三道四的。”
吴少德叮嘱了一句。
　　“这个我懂，吴局长你放心吧，我不会当任何人说的。”
　　吴少德把头往里歪了一下说：“告诉他们也别乱说。”
　　说完吴少德走了出去。
　　那老看守把门闩好。又看了看锁头。往后面走去。对那四个警员说：“吴局长
说了，不让咱们把他来这检查工作的事告诉别人，知道吗？”
　　四个警员微微一怔，说：“现在咱这一二三局长弄得挺顶牛，好像是一比二！”
　　老看守说：“就别管人家上边的事了，咱们是哪个局长也得罪不起！不论是哪
个局长下的命令，我们都得要服从！”
　　四个警员点了点头。
　　老看守又说：“别看现在是一比二，可人家吴局长有杨市长的根子，不那么好
摇动的！”
　　正说着话，门铃又响了。老看守忙跑回去，顺着大门的外视镜看了看，把门打
开。
　　魏明走了进来。他四处看一看，仿佛从老看守的脸上觉察到了什么，问：“有
谁来过吗？”
　　“没有。”老看守回答。
　　“老李啊，除了高局长的亲笔批条，任何人都不能让进来呀！一旦有谁拿着高
局长的亲笔批条来提审，你也要仔细看一看。”
　　“放心吧，魏处长，咱们这几个局长的签字我就是闭着眼睛摸都能摸出来是真
是假。我在这都干了二十多年啦！”
　　魏明认真地说：“别的任何局长的签字都不行，必须是高局长的！”
　　“我知道了。你都说过一百遍了，除了一把手高启东局长的签字外，别的局长
一律不好使，可以了吧，魏处长？”老看守不悦地说。
                                 （二）
　　晚，在一个黑暗的角落里，吴有德凶狠狠地打着电话：“三歪子，等他们出来
后先盯住他们，离公安局越远越好，……把他们放倒后，你们先开车在市郊转几圈
儿，看没有尾巴再回去。对了，你告诉他俩要特别的小心呀！那个姓路的是个神探，
那个年轻的叫尤建功，别看刚从警校毕业，可是个神枪手！别打不着人家，倒把你
们身上钻几个眼儿。……当然要派两个从没露面的弟兄，谁都不认识的最好……对，
就让刘老臭和三球子他俩去，三球子也是个神枪手。让他俩都穿上警察的服装便于
在混乱中跑出来，那个姓路的和那个姓尤的小子都穿着便装，到时候就更真假难辨
了……”
                                 （三）
　　晚，九时。高川市公安局。一辆警车驶进院内。车上走下一胖一瘦两个警察，
他们直奔看守所。
　　他俩按门铃。老看守打开小门，把头探出来看了看不认识。
　　胖警察说：“我们是特警队的，来提审押在6号的项民，这是高启东局长的批条！”
　　老看守仔细审视着那提审书上高启东的签字和红色的名章大印。然后又递给他
身边一个年轻的看守。那年轻的看守看了看说：“让人家提吧！”
　　老看守边开大门边问：“我没见过你俩？”
　　瘦警察说：“我俩是西牙山特警队的，很少来局里。”
　　铁门被打开。项民疑惑地看着两个警察，问：“带我去哪？”
　　胖警察说：“带你去哪能告诉你吗？走！”
　　两个警察把他押上了警车，驶出公安局大门。
　　警车驰向市区大道。一排排彩色的灯光射进车窗内。
　　项民贪婪眷恋地望着外面的街道。啊！这是多么熟悉的地方啊！是他吃喝玩乐
过的地方！那饭店、那舞厅、那洗浴中心、那按摩房……马路上行走的一个个靓丽
的女孩儿，她们微笑的脸蛋是那么的诱人！……他第一次体会到高川的夜景是这样
的美丽！
　　“大哥，你们要把我带到哪去呢？”
　　“到地方你就知道了！现在你少问废话！”
　　项民不再吭声了。他不停地偷瞟着车门。
　　胖警察厉声说：“你还想跑啊？往门那儿看啥？”
　　胖警察说着，仔细地检查了一下项民的手铐子，觉得没什么问题了，命令道：
“你给我低下头，不许往外看！”
　　瘦警察也过来狠狠地按了下项民的头。
                                 （四）
　　公安局看守所。那老看守对那年轻的看守说：“小王，我总觉得刚才来的那一
胖一瘦的警察有点儿不对劲儿，我从来没见过他俩呀？……”
　　那年轻看守正在看报纸，抬起头说：“你没见着的人多啦，咱们高川市几千名
警察你能都认识吗？……老李啊，别管那么多了，有高局长的大印和签字咱们就得
让人家提走！”
　　老看守还是疑虑重重地自语着：“这个押在6号的人犯，又不是重犯，但却很特
别，高局长和郑局长亲自下来嘱咐过我，一定要注意严加看守，而魏明处长也让我……”
　　“我不就是魏处派到这里和你共同地看着他吗？我都同意他们提出去，你还操
心干啥？”年轻的看守不耐烦地说完，又低头看报纸。
　　老看守还是摇了摇头说：“这么晚了，还来提审？……不行，我得给高局长打
个电话，向他汇报一下情况。”
　　“别打了。”年轻看守说。
　　老看守说：“不行啊，小王，干咱这行儿责任可相当重大呀！万一出点儿什么
事，可负责不起呀！……”
　　说完，老看守就一遍又一遍地拨着电话，可就是联系不上……
                                 （五）
　　警车在市区内奔驰着。一会儿又拐向了一条街道。项民低着脑袋不时偷偷地往
外瞟着。他突然一惊：“这不是福临路吗！……”
　　车停了，胖警察掏出钥匙打开了项民的手铐子说：“对，这就是福临路，你的
福气要来临了！”
　　“这是到了什么地方？”
　　瘦警察说：“是你最愿意来的地方，登峰宾馆！”
　　“啊？！”项民惊喜地叫着。他走下车，抬头看见“登峰宾馆”几个熟悉而亲
切的大字。
　　胖警察亲切地说：“项子，快进屋，别让人看见！”
　　“大哥，你们是来救我的？……我就知道头儿会来救我的。那天吴局长到监里
来看了我一眼，我就明白了……”
　　“小声点儿，到屋再谈！”胖警察提醒道。
　　项民忙不吭声了，但脸上洋溢着控制不住的喜悦。
　　三个人上了电梯，来到五楼，瘦警察打开一个房间。项民一下子扑进来，搂着
他熟悉的沙发亲了一下，又回过头来说：“大哥，你俩是吴局长派来的吧？”
　　胖警察笑着说：“项子，你不该问得这么多！”
　　“对对……太好了，太好了！没想到我又自由了！春城那警察把我一押到高川，
我就觉得他妈的等于把我放出来一样。大哥，你俩都姓什么？”
　　“我姓郭，他姓赵，我俩都是西牙山特警队的。”
　　“郭哥赵哥，吴头呢？”
　　“他一会儿就过来，你先抽支烟吧！”胖警察把一盒儿大中华牌香烟递给项民。
　　项民迫不及待地打开，点燃一支烟贪婪地猛吸着：“我在里面可憋坏了……”
　　“你在里面憋坏了，外面可担心着呢，怕你在里面啥都说呀！”
　　“没有，没有，我啥都没说，就连和头儿轮奸那女模特的事都没说，别的事更
不能说了……不过春城那姓路的老警察可不好对付，我刚一撒谎就被他揭穿了，但
我还是留了很多东西，他们一点儿不知道。……二位大哥，这登峰宾馆现在显得很
冷清啊！其它别的屋还有弟兄们在吗？朱三歪和肥子呢？”
　　瘦警察说：“朱三歪和肥子还敢在这露面？你说这里很冷清，这不都是你造成
的？”
　　“怎么能说是我造成的？我就不说出来，那于满江的黑本子也会落入人家手中，
那上面写着登峰宾馆的电话号码人家还不知道吗？……不过这登峰宾馆现在不也是
什么事没有吗？为什么你说他们不敢露面？吴头的哥哥是公安局长，在高川还怕啥？”
　　胖警察说：“可吴头儿的哥哥毕竟是副局长。另外你在里面关着，说不定哪天
你成了软骨头，把人家引过来不就糟了吗？”
　　“我不会说的。就是关我一辈子我都不会把吴头儿的事说出去的。自从那天吴
局长看了我一次后，第二天那个看守就给我好烟好酒，我在里面还没待够呢！……
我到那几个屋子看一看去，看谁在呢？”
　　“你现在别乱动，哪个屋也不要去。等你们的吴头来了，把你交给他，也就完
成了我们的任务，知道吗？别给我俩添麻烦。至于你们的吴头儿把你带到哪里，我
们就不管了。”说完胖警察顺手从沙发茶几上拿起一本画报翻看着，不再和项民唠
叨了。
　　“好，我知道了。我就在这屋等他吧，可吴头儿什么时候过来？”项民斜视着
画报上的半裸女人说：“一会儿吴头儿过来让他把春城那个马金芳徐丽丽带来，让
我好好过把瘾，这些天可把我憋坏了……”
　　“你还提马金芳和徐丽丽呢，就是因为她们俩才把事给惹起来的！……听说这
两个女孩儿长得相当漂亮，能不能让我们也见识见识？她俩现在在哪呢？”瘦警察
提起精神问。
　　“她们刚开始是在登峰宾馆，现在都送到八八俱乐部去了。但我没去过那里，
那里全都是漂亮的小姐。……”
　　“八八俱乐部在什么地方呢？”胖警察也放下手中的画报问。
　　“可能是在郊区，我没去过。不过那里面的漂亮小姐主要是陪那些有权的大官
们睡觉的。吴头儿就是用这一招儿，拿下了那个招商引资的星光大厦，现在又捞到
个六路三桥的大工程，听说一下子能赚几百万呢！……”
　　“啊？！好几百万？”胖警察惊叫道：“啥叫六路三桥啊？”
　　项民说：“就是咱们高川要修六条公路，建三座桥，听说从省里拨了上亿的款……
吴头儿怎么还不来呢？”
　　“不是和你说了吗，他正在为摆平你这件事忙着呢，你别急，一会儿就过来了。”
　　“那我给他打个电话吧……”项民刚说完，胖警察的手机就响了起来。
　　“对，我和项子在一起……吴头，现在一切正常……很顺利地把他提出来了，
好，我们马上送他过去……”
　　项民急问：“是吴头吗，快给我电话我和他说几句……”
　　胖警察已挂断了电话。
　　“快把电话给我，我给吴头打个电话。……”
　　“吴头的手机号码都换了，你打不通的，咱们走吧，他现在正等着我们呢！”
                                 （六）
　　一辆警车在夜色迷茫的马路上急驰。
　　项民问：“二位大哥，咱们是去光兰街呀，还是去马义路三角楼？”
　　胖警察说：“刚才吴头没让我们给你送到光兰街和马义路三角楼啊？要真去那
我们还找不着呢？”
　　项民说：“那是我们吴头的两个秘密住地，我领着你们去呀？我能找到……可
刚才吴头在电话里是怎么说的？让咱们去哪呀？”
　　“让咱们去建成路派出所！”
　　“什么，去派出所？”项民惊叫道。他从车里看见了建成路派出所的牌子。
　　胖警察说：“对。派出所里是最保险的。这是谁都找不到的地方，你在这里最
安全。现在下去吧，你到家了，局长也在里面等着你呢，亲自给你接风洗尘！”
　　项民惊喜地说：“这么晚了，吴局长还等着我，我真不好意思呀！”
　　走下车后，跟在后面的瘦警察说：“你是有功之臣嘛，别忘了在局长面前给我
们俩美言几句。”
　　说着话，三个人走进了派出所。来到一个屋里。项民蓦然看到路呈祥和尤建功
坐在那里！旁边还坐着高川市公安局长高启东！副局长郑化东！
　　项民一下子瘫倒在地上。
　　胖警察递过来一微型录音机，说：“高局长，这是刚才谈话的全部录音。”
　　瘦警察望着地上的项民奚落地说：“项民，你刚才不是说看守所里有烟有酒的
没待够吗？一会儿你就又能高兴地回去了！……”
                                 （七）
　　夜，吴少德家里。
　　吴少德和看守所通着电话：“老李你说什么？他们把6号的项民提走了？高局长
的批条？……提哪去了……”
　　老看守说：“不知道。我给高局长打了电话，他说知道这事……。”
　　吴少德急忙放下电话，又拨通了吴有德的电话：“有德呀，今晚九点多钟时，
来了两个陌生的警察，拿着高局长的批字把项民提走了，到现在还没回来……你现
在赶快离开家！”
　　吴有德仰在床上，旁边还有一位小姐。他说：“赶快离开？……提就提走了呗，
怕什么？反正项子他什么也不会说的……”
　　“到这种时候你的脑袋还是这么混！项子能不能找到你现在住的地方？”吴少
德急急地问。
　　“他能找到又怎么样？”
　　“你赶快给我离开，凡是项子知道的地方，你都不能再待了！我刚才给朱三歪
打了电话也让他离开家了！……”吴少德最后又叫道：“现在你就给我离开那里！……”
                                 （八）
　　夜，一辆警车鸣着警笛在一条大街上急驰。
　　光兰街一栋小楼被警察们包围。当魏明带着警员们冲进一个三居室的屋子里时，
屋内无人。……
　　马义路三角楼又被警察们围住。当魏明闯进一个房间时，室内也是空空无人。
但从床上还尚温的被窝和燃烧着的半截烟头判断，这屋子里的人刚走……
　　翌日。魏明带着警员们把登峰宾馆五楼大德有限公司所有房间查封。
　　一个职员畏缩着说：“我们吴总经理好长时间没来了……”
                                 （九）
　　“我是好长时间没来了，这屋子很保密，谁都不知道啊！”早晨，董胖子在床
上伸个懒腰，然后穿上睡衣说：“这些天来真是过着神仙般的日子，小芳、丽丽，
今天你俩得给我做点儿好吃的，我要好好补养一下我被淘空的身子！”
　　董胖子说完坐起来，抽了一支烟：“我现在才真正体会到什么是金屋藏娇啊！”
　　马金芳和徐丽丽还躺在床上。徐丽丽自叹地说：“我现在也真正体会到钱乃是
身外之物，我俩光着身子和你跑出来，真是两手清风分文皆无啊！原来苦心积攒的
那两万多块钱全都扔在八八俱乐部了，那天我想收拾一下带出来，董哥你不让……”
　　“有你董哥我在，你俩还愁没钱花吗？”说完董胖子从公文包里取出六万元钱，
“你们每人先拿三万花吧，以后我会给你们更多的！”
　　徐丽丽见钱眼开，忙把钱全都接过去，搂着董胖子亲了起来。
　　马金芳从床上爬起来，简单梳洗打扮一下。
　　徐丽丽走进厨房说：“董哥，什么菜都没有了，我俩用什么给你做好吃的？”
　　“对呀，这些天咱们连屋都没出，真是弹尽粮绝呀，董哥你看连一个鸡蛋都没
有了？”马金芳也走进了厨房说。
　　董胖子说：“好，一会儿我到市场买去，这次要多多的买，让它够一年吃的，
你们俩想吃啥？……”
　　马金芳说：“吃什么都无所谓，董哥你顺便给我俩买件衣服吧，你瞧我俩一身
光光的……对了，再给我俩买双鞋，我俩穿高跟皮鞋太不方便。”
　　徐丽丽也忙说：“董哥，你给我俩每人买一身名牌……”
　　“哎呀！我的小美人，还名牌呢，这地方是高川市的边上，连服装店都没有，
能买到吃的就不错了。我看还是先买点吃的，填饱肚子后我再去市里大商店给你们
买穿的去。”
　　董胖子换上了衣服苦笑了一下说：“我都快一个星期没打开手机了，现在得打
开，说不定有人找我呢！”
　　手机刚一打开，铃声就响了：“喂，是哪个？”
　　里面传来吴有德的吼声：“董胖子，这些天你他妈的死在哪了？我的大德公司
都被人家查封了……那个马金芳和徐丽丽呢？”
　　“不知道！”董胖子说完一下关了手机，说：“他妈的，真丧气，刚一打开手
机就听到吴有德的嚎叫！……他说他的公司被查封了？这怎么可能呢，少来骗我！……
你们等着，我下去买菜去！”
　　董胖子走下楼去。
　　马金芳急忙说：“丽丽，咱俩现在快逃吧？”
　　“现在还不能跑，吴有德正在四处找咱们。”徐丽丽想了想又说：“咱俩在这
多陪董胖子几天，这小子出手还挺大方的，他不说还要给咱俩更多钱吗？”
　　马金芳叹息着说：“通过最近发生的一系列的事，我现在越来越对金钱不感兴
趣，只要能尽快地离开这里最好！”
　　“那我们也不能马上就走，万一董胖子买东西回来和他碰上就不好办了。”
　　马金芳点点头，也认为现在不是跑的时候。
　　正这时，董胖子开门进来，他抱着一大堆吃的东西，笑嘻嘻地说：“这次我买
的这些东西够咱们吃半年的了！这地方买菜方便，没有卖衣服的……”
　　“呀！可真多呀！”徐丽丽和马金芳接过来东西走进厨房：“董哥，我们给你
做好东西吃，你先等一会儿吧！”
　　“好哇！”董胖子说着，坐在沙发上打开了电视。“你们多炒几个菜，我看一
看重播的早间新闻！”
　　电视里女播音员正说着：“……我市的基础建设已经取得了显著辉煌的成绩。
杨明达市长到会并做了重要讲话。与会的同志都表示再上一个新台阶。完成我市的
城市规划。要将我市建设成一个花园般的城市。以崭新的面貌迎接二十一世纪的曙
光！当前我市的网林种植改造发展迅速，比去年增长了十五个百分点。这是本台评
论员报道的。”
　　“净吹牛皮，也不嫌累腮帮子？”突然董胖子收住了嘴巴，眼光凝固了！他听
见那个女播音员又报道：
　　“我市的星光大厦墙体出现裂缝，有关部门调查认为，该大厦无论规划、设计、
施工、质量监督到工程监理，都严重违反基本建设法规。这起豆腐渣工程已引起省
建设厅高度重视，现已派专家赶往星光大厦进行调查……”
　　董胖子自语道：“星光大厦是大德公司转包给金大牙施工的，这下子金大牙要
倒霉了……”
　　电视里继续播放一则短讯：“我市重点工程六路三桥的建设刚刚展开。今凌晨
6时，第一座施工中的春大立交桥发生重大事故！由于大桥质量存在严重问题，三个
正在桥上作业的民工从上面掉下，当场摔死两人，另一民工被送往医院抢救……有
关部门已赶往现场调查！……”
　　徐丽丽正端着刚刚炒好的一盘菜走进来，她无意地扫一眼电视，得知了这个可
怕的消息！
　　董胖子早就傻眼了，仰在沙发上瘫成一团泥。
　　马金芳端着一盘菜也过来：“董哥快吃吧，尝尝我炒的菜！我爸爸可是春城的
著名厨师……”
　　“不吃不吃，我必须马上回交通局，你们不知道，发生了通天大事了！这下子
可全完了！……”
　　董胖子慌慌张张拿起自己的公文包向外跑去……
　　徐丽丽说：“这下子董胖子真玩完了，那三个桥有一个正施工就塌了，人都从
上面掉下来摔死了！……小芳，现在咱们赶快跑吧，董胖子这次是永远回不来了！”
　　徐丽丽忙回到屋里，把六万块钱拿在手上，可她穿着那半透明的超短裙子，也
没放钱的地方？
　　马金芳说：“那董哥这次可咋办呀？……”
　　“管他那么多干啥，咱俩还是想想我们自己怎么跑出去吧？咱俩现在都光着身
子，我这短裙还凑合，你那三点式怎么办？你瞧咱俩这大高跟儿鞋，跑都跑不动！
来，咱们找一找，穿董胖子的鞋也比这个强呀……”
　　两人在董胖子临时住的小屋里乱翻着，董胖子的旧睡衣被扔在地上，一双鞋也
没找到，却从衣柜里找到了董胖子一套旧西装。
　　“你快穿上吧！”徐丽丽催促马金芳穿上了董胖子的西装。“哎，小芳，你穿
上这西装长短正好，就是太肥了些！来，把这六万元钱也先装到你口袋里。……快
走吧，小芳！你先下去找一辆出租车，我在屋里等你，快点！快！……”
                                 （十）
　　晨，高川市公安局里。
　　魏明和路呈祥尤建功谈着。
　　路呈祥说：“那个八八俱乐部会不会是那个马连安说的那个神秘的绿色小楼呢？”
　　魏明说：“绿色的小楼？在什么地方？”
　　路呈祥说：“马连安也没说清楚。他只是说在高川市郊外，在一个很隐蔽的山
坡下，有座绿色小楼，那里的人也都很神秘，里面有女孩子的唱歌声，还有一些高
级轿车出出进进的……可马连安到现在也没给我打手机呀，也没他的消息啦！”
　　尤建功说：“是不是他回春城去了？”
　　“不能，找不到他女儿他不会回去的。我担心他自己到处乱闯，会不会出什么
事呀？……”
　　魏明说：“走，咱们在通往市郊的几个路口找一找！”
　　路呈祥尤建功和四个高川市的警察上了魏明的警用面包车。
　　高川市公安局院外马路对过，一棵大树下有两个“警察”在窃窃私语。
　　“刘老臭，看见了吧，那个姓路的条子上车了，姓尤的也上去了。”
　　“三球子，他们今天的人太多了……”
　　“我们已经盯了他们三天了，再不下手吴头儿可要对咱俩玩硬的了……打死他
俩一个人就十五万元呀！”
　　魏明的警用面包车驶出公安局大院。
　　两个“警察”骑着摩托车尾随在后面……
                                （十一）
　　马金芳穿着一身董胖子的大西装在马路上拦住一辆出租车，开到楼下。徐丽丽
从窗户上看见了，急忙跑下了楼，她身上穿的黄色超短裙非常显眼。半裸的乳峰在
跑动中跳动着。
　　大胡子司机看着跑下楼的徐丽丽惊叹道：“这位小组可真性感呀！”
　　徐丽丽钻进出租车里，和马金芳坐在后排座位上。马金芳用手按着自己狂跳的
心脏！
　　“两位漂亮的小姐去哪里呀？”司机色迷迷地回过头来问。
　　“你往前开吧，往东走……”徐丽丽说着又问，“师傅，往东边开离高川最近
的一个大城市是什么地方？”
　　“广平市……你们去广平吗？”
　　“对对，我们去广平。”马金芳和徐丽丽几乎异口同声的回答。她们此时恨不
得飞出高川，去哪里都行啊！
　　出租车驶向一条大道，很快就要离开高川市了。前面一个路标上写着：“通往
广平”。正在两人兴奋不已时，司机说：“你们到广平我也不多要你们的钱，就给
五百元吧，但过桥费你们得拿呀！”
　　“可以可以，不管什么过桥费还是其它什么费用，我们都花，师傅只要你快点
开就行……”
　　“好吧。不过我这跑市内的车，要跑长途我得在前面的加油站加点儿油去。”
　　“可以可以，油钱也算我的。”徐丽丽说。
　　“那不好意思。两位这么漂亮的小姐，又这么敞亮大方，油钱哪能让你们付呢！”
大胡子司机回过头迷恋地看着徐丽丽说：“如果两位小姐能和大哥好一把，我免费
送你们去广平都行啊！在我们高川和小姐来一次才一百元钱……”
　　“我们不干这个！”马金芳愠怒地说。
　　徐丽丽眉飞色舞地说：“大哥是相中我俩啦？……那你就快开到广平吧，到时
候再说，如果我的心情好，说不定也免费和你好一把呢！”徐丽丽边说，边偷偷地
用手拧了一下马金芳的大腿。
　　司机露出一个色相的喜色。他把汽车开进加油站。那里等着加油的汽车已排成
长长的一队。又有一辆汽车开过来，排在她们汽车的后面。徐丽丽无意一回头，看
见排在后面的一辆白色捷达车，那司机正是朱三歪！他旁边坐着吴有德！
　　“啊！”徐丽丽下意识地尖叫一声，马上转过脸来。
　　司机问：“小姐怎么啦？”
　　“没……没什么。”徐丽丽说着偷偷地对马金芳耳语几句。马金芳顿然大惊失
色，越不敢看却偏回头看了一眼！浑身像筛糠一样抖动着。
　　“你们俩偷偷地说什么呢？”司机又回过头来问。
　　“没没没说什么……师傅你能不能快点儿加油，我们快离开这里，到野外公路
上我和你在汽车里来一把，让你开开心……”惊慌中的徐丽丽硬挤出一个媚笑，看
上去古怪而滑稽。
　　“我俩喜欢长大胡子的男人……”马金芳也附和了一句。
　　“噢，你们俩原来商量这事呢，好好，这就到咱们的车加油了。”大胡子司机
露出无法抑制的色相急速走下汽车拿起输油管给汽车加油。
　　朱三歪的汽车也往前移动一下准备加油，突然他对吴有德说：“头儿，我怎么
看前面这夏利车里坐的两个女的像是马金芳和徐丽丽？”
　　“什么？”吴有德惊叫着往前面车里细看。
　　这时马金芳她们坐的夏利车刚好加完了油。大胡子司机又回到驾驶座位上。
　　“背影和身型特别像……是她俩！你瞧，她们好像是发现了我们，在低着头弯
着身子躲避我们呢！”
　　“你看，那露着半截后背的黄裙子，不正是徐丽丽平时经常穿的吗？”
　　吴有德开门急速地走下汽车，可夏利车己经启动，他只摸到了车门的玻璃，看
见了惊恐万状的徐丽丽！
　　“快开，大哥，快，后面那坏小子要抢我俩！”徐丽丽和马金芳同时惊叫着。
　　大胡子司机一听，猛地一脚油门，汽车飞快地驶向公路。他显示出英雄救美人
的气魄，全力以赴地施展驾车的技术！
　　“快追，三歪子，我看清是她俩！”吴有德回到车里。他们也顾不得给汽车加
油了，急速地向夏利车追去！
　　大胡子司机己把夏利车开到140迈。徐丽丽还在催促着：“大哥，快，越快越好，
千万别让他们追上，不然我俩就没命了？”
　　后面的捷达车己经越追越近！夏利车己经开到了极限，发动机发出沉重可怕的
怪叫。
　　“他们为什么要揍你们俩呢？……我这车跑不过捷达呀，我看干脆报警吧？”
　　“千万别报警，他们公安局里有人，你快开吧！”
　　白色捷达车已经超到夏利车的前方，猛然一打方向盘横在夏利车的前面。夏利
车急忙一闪，随着一声女子凄厉地尖叫，夏利车飞向公路外面的壕沟，连翻了几个
跟斗，四脚朝天地摔在地上……
                                （十二）
　　交通局里。女秘书对董胖子说：“董局长，这些天你去哪了？手机也不开，到
你家里找你也不在……发生大事故了！”
　　董胖子摆摆手说：“我都知道了，那送医院抢救的民工怎么样了？”
　　“死啦！”
                                （十三）
　　“死不了！”吴有德和朱三歪走下捷达车。两人合力拽开扭曲的夏利车门，将
已经摔得满脸血迹昏迷中的徐丽丽和马金芳拖上捷达车。
　　又有几辆车停下，有人问：“怎么啦？”
　　朱三歪说：“车翻了！你们快去救那个司机，快去，救人要紧，我们把这两个
女的送医院……”
　　那几个人忙跑下路基，去救那个已经昏死过去的司机。
　　捷达车拉着昏迷过去的徐丽丽和马金芳刚返回高川，突然前方有一辆警车迎面
开来，吴有德急忙掏出左轮手枪，说：“三歪子注意！”三歪子一怔，急忙把脸扭
向一边，迅速开了过去。
　　吴有德把脸也早扭向一边，收起他的左轮手枪，惶然地说：“这面包车是那三
处魏明的，我认识这个车牌号。……他们到郊区这地方来干什么呢？”
　　朱三歪说：“可能去广平吧？”
　　吴有德说：“先别管他们了，快开，咱们先回八八俱乐部去……”
                                （十四）
　　一辆黑色奥迪牌轿车，在市区街道上行驶着。里面坐着高启东和郑化东二位局
长。
　　郑化东说：“杨市长单独找咱俩，可能是要谈吴少德的事儿……。”
　　高启东说：“肯定是。但我们还是尽量听他说，这样会了解更多。”
　　高启东说着从身上掏出一封信，递给郑化东：“这是我今天早晨接到的一封匿
名检举信，很怪异，你看一看吧！”
　　郑化东疑惑地接过信，展开看着。
　　高启东局长大鉴：
　　恕我冒昧给您写信。我要揭发交通局局长董俊业。他流氓成性，作风恶劣，道
德败坏，一贯玩弄女性。他一共有三个老婆八个情妇，他和一百多个女孩有性关系，
是个嫖娼的老手。现在正把两个年轻漂亮的小姐掠走，此时惨遭其蹂躏，他是地道
十恶不赦的流氓犯。希你速派人抓捕他。
　　我市的重点工程六路三桥，董胖子大权独弄，不投标不招标，随心所欲地给了
某施工建筑队，吃回扣五百万。董胖子还用巨额重金多次贿赂市长杨明达。
　　　　　　　　　　　　　　　　　　　　　知名不具。
　　郑化东看完信轻蔑地笑了一下，说：“这是一封明显地带着个人私怨的匿名信。
三个老婆，八个情妇和一百多个女孩子有性关系，太夸张了！水分太大！是谁写的？”
　　高启东摇了摇头，说：“如果去掉九层的水分，也许有一层是真的。他对董俊
业非常仇恨，但他对他的腐败行为看得不那么重要，而是反复强调董胖子道德败坏，
流氓成性，作风恶劣，好像说董胖子得到的女人太多了，而他一个也没捞着，又嫉
妒又不甘心，特别是后面的话具体地指明有两个年轻漂亮的小姐被董胖子掠走。这
说明他知道内情，知道‘掠’走的经过，也许他对那两个小姐也感兴趣，否则不会
说‘年轻漂亮’的话……而他没有得着？气得要死？干脆给董胖子放一冷箭吧？……
不知道我这种胡联系对不对？”
　　“也许不是胡联系，把那封信拿来我再看一看。”
　　高启东把信又递给郑化东。郑化东重新细细地审看着，果然发现了一些东西：
“这个写信的人和董俊业一定非常的熟悉，而且有交往，你看他一开始直呼其名董
俊业，后来就改称董胖子，可见这个写信人平时在背后习惯这样称呼他。董胖子的
私生活他也非常的清楚，‘那年轻漂亮’的小姐他也亲眼见过，不然怎么知道年轻
漂亮呢？……他也动心了？想要插一手让我们帮忙去搜查，把董胖子给抓起来，那
两个年轻漂亮的小姐就归他所有了？……这和你刚才的胡联系吻合了，我们这样推
理究竟对不对路呢？……”
　　轿车拐向另一条街道。路标上写着市府大路。
　　郑化东看着那封信继续说：“你看这上面写着‘随心所欲地给了某施工建筑队’，
证明他知道是哪个施工队，但他不愿意说出，可能他和这个建筑施工队关系不错？
交通局局长董俊业在高川可是个炙手可热的人物，但他不怕得罪他……”
　　高启东在旁边一直歪着身子看着那封信，突然说：“我看这字体很熟悉，好像
在哪见过……”他把信又拿了过来，仔细辨认着上面的字体。
　　“这上面‘巨额重金’，尤其这个金字，写得非常有特点，给我印象很深……
好像在哪见过。噢，我想起来了，去年冬天咱们市里不是举办过一次东北高山滑雪
节吗？当时组委会把我和吴少德请去商量指导有关保卫工作事宜。我们刚一到那里，
吴少德碰见一个熟人和他握手寒暄又把那人介绍给我。他就在我的小本子上显示一
下他流利的字体，写下了他的名字和单位。……好像也是哪个建筑工程队的。他的
古怪名字我记住了，叫金银铜。他写的金宇和现在信上这个金字有着同样的特点。
那个本子我放在家里了，等我回去对照一下就知道了。……对了。后来吴少德私下
对我说，这个金大牙是个百万富翁包工头子。……”
　　郑化东说：“他要是施工队的包工头子，不正和交通局董俊业对上了号吗！这
个写信的人很可能就是你说的这个金银铜。……但他上面写的用巨额重金多次贿赂
市长杨明达，能有多少水分明？不会全是扶嫌报复望风捕影吧？怕你接到信不重视，
又顺笔狠狠地给董俊业再加两条罪状？可这样不是捎带了杨市长吗？也许这个包工
头子和杨市长有什么过节？干脆一块儿来吧！反正写的是匿名信，也不用担心别人
找到他。”
　　轿车缓缓地开到了高川市政府门前。司机有意放慢着车速，他见两个局长在后
面谈事，不知开进院子里去，还是停在路边让他俩继续谈事，于是问：“高局长，
把车开进院子里去吗？”
　　“对，开进去。”
　　门卫看出这是公安局长的轿车，敬了个礼。轿车驶进市政府的大院子里。
　　高启东和郑化东走下车来。高启东悄声说：“那信中写的金钱贿赂的事还是有
谱的，不然那桥怎么就塌了？唉……”
　　郑化东点点头。两人边走边谈。
　　郑化东说：“凡是出现楼倒桥塌的工程质量事故，大都是被抽了条，背后都隐
藏着黑手拿了脏钱。”
　　高启东叹息地说：“杨明达早晚要毁在他老婆樊应枝和他那两个儿子手上。”
　　郑化东说：“我听人说他老伴常以高川市第一夫人自居，到处发号施令。凡是
来送礼者一律不拒，不来送礼的她给人家打电话暗示，让人家给她送礼……有时杨
市长知道了也装不知道。”
　　高启东感喟地说：“我的老同学杨明达原是个和气可亲谦虚谨慎的好人，没想
到他现在怎么变了呢？过去我和他在高大念书时，在食堂里吃剩下半个馒头，他都
用纸包上，留着下次吃。可现在有人花两万元钱请他吃一顿饭，他连眼皮都不眨。……
你看每天晚上一打开电视，他那肥胖的身影就在上面晃来晃去的。他到处讲演，四
处发言，各种场合都重复着他的废话。也不管别人的耳朵难受不难受。还到处签字，
题名、题词，高川市的大小宾馆饭店，五花八门的公司，甚至机关幼儿园的门口，
都留下了他的笔迹，就差厕所门口‘男女’那两个字他没去写啦！另外他写那两笔
字也不怎么好看哪？写书法也不是他的强项……”
　　郑化东笑了。说：“不过杨市长的口才还是不错的。他到哪讲话很少看秘书写
的发言稿，即兴也能谈上几个小时。”
　　高启东说：“他确实是个感情丰富的才子。我和他一块儿读书时，他就各科成
绩总是优秀。不过你得用到正地方啊！……我对他的这些事打电话提示过他，可他
听不进去，倒把我训斥了一顿，说我老脑筋跟不上新形势啦！……我俩己经越来越
说不到一块儿了，他确实援新潮的，让儿子在海南岛开了个梦游神夜总会！”
　　“那不是他儿子自己开的，吴有德也出了资金，说是合伙经营……”
　　“还有这事？……”
　　两个人悄声低喁地走到杨市长办公室的门口。高启东对郑化东轻轻摆了摆手，
用更低的声音说：“咱俩少说，听他多说……”
　　郑化东点了点头，轻轻敲门。
　　“请进。”
　　杨市长打开门，满面春风迎上来，笑着说：“我正等你们呢！来，快坐快坐！”
然后他对秘书说：“今天不管谁来找我，都不接见！”
　　秘书点了点头，急忙走了出去，轻轻关上了门。
　　安排完后，他又把办公桌上的两部电话关掉，自语地说：“免干扰！”
　　杨市长坐下来用严肃而和气的口气说：“早就想找你们俩了，近日忙得也没倒
出时间来，那个星光大厦倾斜，大桥又塌了的头疼事，搞得我焦头烂额……我找你
们来就直接切入主题吧，听说最近你们局领导班子有些不太团结？”
　　高启东和郑化东微微一怔，全都默然无语。
　　杨市长叹着气说：“真不愿意提这些话，不过没拿你俩当外人，一些不好开口
的话我也就说出来吧！吴少德是我提拔起来的副局长，启东你也是我的提议当了局
长，化东呢是我通过组织部的老同学从广平调过来的，说句老百姓的土话，咱们都
是一个窝里的。我就像你们的老大哥一样。我比启东大三个月，又是老同学……嗨，
所以说你们在下面闹出磨擦来，我心里也非常的不好受啊！亲痛仇快呀！……”
　　又是难堪地沉默。高启东欲言又止，他说：“我想吸支烟，不过我看市长都戒
烟了，我也就别抽了……”
　　“你抽你的，别看我这是禁烟办公室，对你启东可是例外……但我这里没有好
烟招待你们俩，你们就吸自带的吧！”
　　高启东点燃了烟，吸了两口就捏死了。
　　“怎么就吸两口？”
　　“过两口瘾就算了！”
　　杨市长想了想，踌躇了一下，说：“启东啊，少德是辅助化东抓刑侦工作的局
长，可现在他什么事都没权过问了，你安排那个三处的魏明处长几乎取代了他。他
现在已经相当被动，上次他来找我都流眼泪了，说，他现在已经和被撤职了一样，
被干儿起来了。……启东啊，咱们都是一个窝里的，你们一别扭上我真是不知如何
是好。你人朴实耿直脾气强，我这大哥推心置腹地说你两句你就先忍着听一会儿吧！
另外我也没拿化东当外人，否则不会把他找来当旁听。”
　　一席话让郑化东听得有些坐不住板凳：“明达市长……”
　　“不要提明达市长，要说明达，今天咱们坐在一起就是三弟兄……”
　　郑化东笑了笑，含蓄而策略地说：“其实我和启东对少德不是他想象的那样，
也就是在工作上有些分歧，和观点看法上不一致……可能少德想得太多，扩大了很
多不必要的枝节。”
　　杨市长察觉到郑化东是有意隐瞒自己的观点，碍于情面说假话，但也有一种化
干戈为玉帛的可喜味道，于是他说：“我想你们也就是些枝节问题，还能有什么了
不起的大事呢？相互交换下意见，在一起谈一谈……”
　　杨明达像是自语地说：“现在改革开放了，大款富翁们也越来越多啦！也革命
了这么多年啦，市长也不能太清水衙门。咱们不执著于金钱，但得为咱们的子女着
想着想。我的大小子让我给他买汽车，二小子刚一参加工作，就让我给他买手机，
说他们公司很多人都有。现在互相攀比得太厉害呀！我这个当市长的爸爸连手机都
给他买不起，多让人笑话……最近又一转念，我光为他们着想了，他们也该为我想
一想啊！我这个市长不好当啊！”
　　高启东和郑化东会心地交换下眼色，默不作声地听杨明达讲下去。
　　杨明达果然又循到正题上：“少德这个人是很有志气的。过去是工程管理局的
厨师。能烧制一手好菜，但都是供那些领导们品尝，他心中默默立志，有一天他也
要当领导，让别人也给他炒菜吃。现在果然如愿以偿。尽管有人在背后称他为厨师
局长，但人家毕竟是局长。朱元璋还要过饭呢，最后还当上了皇帝……少德能这样
有出息更重要一点是他注重于情字。他把人与人之间的感情看得比什么都重要，我
想在这一点上你俩也会赞同。”杨明达用征求的目光望着高启东和郑化东。
　　高启东和郑化东默然地点了点头。
　　高启东的眼前浮现出他母亲那次葬礼的情景……
　　郑化东眼前也浮现出吴少德从千里之外坐着飞机给他买药的情景……
　　杨明达见时机己到，马上说：“这么办吧，明天星期天，你们哥三个一个不许
少，中午12点准时来我家，我亲自下厨房给你们炒几个菜吃，如果嫌我做的不好，
就叫少德炒菜，他过去当过厨师，让他拿出当年的手艺来！”
　　“市长请客，我一定来！”郑化东笑着说。
　　高启东凝思不语。
　　杨市长说：“怎么，启东不赏脸！大驾不肯光临？不让你吸烟，你就闷声不语
了，到了我家让你好好过一过尼古丁的瘾！”
　　三个人表情各异地笑了。
　　高启东面有难色地说：“明达，我怕去你家和少德谈不到一块儿扫大家的兴。”
　　“哪能呢，有我在谁也不许说扫兴的话。不许谈工作的事，只叙友情。天下还
能有什么比情字更重要呢？……”说完，杨市长从抽屉里拿出一张他和高启东同学
时期的合影照片，递过来。
　　高启东望着照片深情地回忆着。照片上醒目地写着“同窗好友”四个字……
　　杨市长充满感情地说：“这张照片我已保留了三十多年啦！启东啊，以后就送
给你保留着吧！我一看见这张照片，就想起你和我那青梅竹马两小无清的情景！那
时咱们俩下河里去捞鱼，到剑鸣山上去逮野兔子……还记得咱俩唱的那歌谣吗？两
个少年手拉手，走近深山峡谷中……多好听的歌谣啊！现在我也记不那么全啦！唉！
天真烂漫的少年时代永远不复返啦！我们都老啦！我们从小生长在高川，高川就是
高山大川的意思，我们的毅力要比山上的石头还坚硬，可我们的感情又像江水，柔
能绕指呀！……咱们都老了！再过三四十年，恐怕我们三个都离开了这个世界啦！
谁能活到一百岁呢？……一想到这些，那个你争了，我夺了，名啦利呀！没有任何
实际意义。我在高川市确实成了名人，没有谁不认识我，没有谁不知道我杨明达的
名字，可仔细一想这有什么用呢？什么叫名人啊？名人是就猴子，身前身后总是围
着一大堆人观看！那些会山酒海的应酬，现在己让我厌倦。最近这些日子我突然连
这个市长都不想当了！……”
　　高启东和郑化东相视了一下。
　　杨市长说：“你俩一定认为我这是言不由衷的假话。咳！其实这番话要在以前，
你让我说我都说不出来！我的观点是在最近突然改变了，思退之心，油然而生。记
得那天我在望花公园检查工作，看见一个老头儿，悠闲自在地领着个小孙子，走在
曲径通幽的林荫小路上，无忧无虑，面慈心善，哼着京剧小曲，一个人清清静静的
多好，什么烦心的事都没有。真令人羡慕啊！我到老了那天不知道能否争取到这样
的幸福啊！……干一辈子啦，何所求乎？”
　　杨市长喟然长叹，眼睛里闪动着凄然的泪花，声音也硬咽了。说：“现在弄得
是桥塌楼倒……我的晚年肯定不如那个普通老头儿啊！说不定进你们那大铁门里去
呢！那时候启东啊，还有化东，如果你俩还能想到人间还有个情字，就别总让我吃
窝窝头，给我改善一下生活，给我一个大枣馒头吧！这是我最爱吃的……吃着你们
给我的馒头，就想起这是启东给的，吃了吧，然后就闭上眼睛，死了也就瞑目了！
一生也就这样结束了……”
　　杨市长热泪盈眶，哭出声来了。
　　“明达，别说了……”高启东擦了下眼中滚出的泪水。
　　郑化东也揉着湿润的眼睛。三个人都沉浸在悲戚的感情旋涡之中……
　　高启东点燃一支烟，悲叹一声，吐出烟雾。
　　“启东，把你的烟给我也来一支，从今天开始我也不戒烟了！”杨市长也吸上
了烟。
　　“你们俩都抽烟，我也不能太孤立，给我也来一支吧！”郑化东也吸上了烟。
　　三个人三个烟囱，滚滚的烟雾弥漫了整个房间，淡蓝色的烟云飘荡幻化出各种
怪异的图案……
　　“明达……”高启东想说什么又缄口不说了。
　　“咱俩还有什么话不可以说呢？”杨市长恳切地望着高启东，用兄长般的目光
鼓励高启东说下去。
　　“明达，有些话我真不好出口，记得我们风华正茂的时候，咱俩在高大读书，
你就告诉我要堂堂正正地做人，后来我们参加工作你也对我说过，当官要有正义感！
现在我们很少交流这些了！……但我们从小的纯真友谊是长存的，是谁也无法代替
的。”高启东深深地呼出一口气，说：“现在非常严峻的事实摆在眼前，我好像只
有两条路可以选择啦！第一条，辞职不干了，什么也别管了；第二条，坚决干下去，
这样做是需要下很大决心的。要和情字相碰撞！怎么办呢？我自己有些把持不住我
自己啦……”
　　“你怎么能说辞职不干的话呢？”杨市长问。
　　“唉！不好干呀，明达，吴少德的事可以说是相当严重！我和他之间已经不是
什么个人感情的事了，言重了一点儿，是法理与情理，正义与邪恶的较量！……我
以前也提醒过他，劝过他，不但不起任何作用，反倒引起他的反感，认为我别有用
意。结果越发展他越胆大，也越陷越深。现在触目惊心！……他的弟弟吴有德办了
个大德有限公司，可以说这个大德有限公司干的每一件事都是违法乱纪的；勾结人
贩子把一个个女孩子拐骗到高川来，轮奸后又强迫卖淫，又把一些女孩子拘禁在一
个秘密的地方，被称为八八俱乐部，强迫她们和那些有权势的腐败官员们淫乐，大
德公司从中获得非法的回报。用金钱和女人同时贿赂，这是举国罕见的新花样！这
次星光大厦摇摇欲坠，春大立交桥轰然倒塌，夺去了三条人命，这些都和大德公司
有直接的联系！根据吴少德和大德公司的特殊关系，和吴有德手下一个小兄弟的最
后全部交待，我们局领导班子开会研究后，认为案情重大，已经向省厅汇报，省厅
也组成了调查组，明天就要过来了……”
　　杨明达市长听得目瞪口呆。
　　高启东继续说：“大德公司的办公室，登峰宾馆的第五层楼就是罪恶的黑窝，
一个个被骗到这里的女孩子，惨遭吴有德和他手下小弟兄的蹂躏。他们还下设了一
个分公司曼罗兰咖啡馆，几十名女孩子被囚禁在那里强迫卖淫。当时春城局派人来
调查被拐骗到这的女孩儿，吴少德授意三石子派出所假意查封了咖啡馆，放跑了那
个老板白文喜，这个白文喜本身就是服刑的犯人，通过吴少德的暗箱操作，他竟当
上了老板，而至今在逃……”
　　郑化东也说：“大德公司下属有个工程队队长叫赵春生，在曼罗兰咖啡馆强暴
少女，己经被旺兴路派出所扣留，少德下令给放跑了，现在也在逃！”
　　杨明达市长的脸越来越严峻，他又吸上一支烟。
　　高启东继续说：“我们高川市的重点工程六路三桥全是大德公司用不正当的手
段弄到手后，又转包给其它工程队，初步统计调查，可能非法获利三百六十万。”
　　杨市长双眉紧锁说：“这些事少德是不是不知道啊？”
　　“他非常清楚，据分析他还从中指挥。”郑化东说：“当我们对暴力强奸嫌疑
犯吴有德团伙进行抓捕时，他徇私枉法通风报信，结果一个也没抓到！我们已从电
话局里查到了他昨天夜里十二点左右打出的几个电话号码，全是我们要追捕的目标！……”
　　杨市长焦急地擦了一下额头的汗水，叹息地说：“看来我必须马上找少德谈一
谈，他的这些事我所知甚少，现在让他悬崖勒马可能还不晚，你们俩也要拉他一把，
看在我这个大哥的面子上，别让他掉进去呀！”
　　高启东说：“吴有德有个神秘的小别墅，叫八八俱乐部，他们一伙儿可能藏在
那里，我们现在己派人搜查，但还没有找到具体的地方……”
　　“我马上给少德打电话，让他立即把这个八八俱乐部的地方说出来，配合你们
的抓捕行动！”
　　杨市长急忙接通电话……
                                （十五）
　　日。魏明的警用面包车在通往高川市郊外的一条条路上搜索着。
　　后面那两个“警察”骑摩托车远远地跟踪着。由于魏明他们在全神贯注地搜寻
那神秘小楼，因而谁也没注意跟在后面的两个杀手。
　　刘老臭说：“跟了半天了也没有机会下手呀！”
　　三球子说：“还不如刚才在他们下车查看那交通事故时，咱俩一枪一个撂倒他
俩算了呢……”
　　“那马路上那么多人，你撂倒他们咱俩也跑不了，弄不好被人家给撂倒了……”
　　魏明一边向外看着搜查，一边说：“我们已经在高川这些个能通往外地的所有
路口全都巡查了，怎么还没发现那个神秘的绿色小楼呢？……”
　　尤建功说：“魏处，现在可要靠你的明眼识途了。我们对你们高川的山路十八
弯可是一点儿不熟悉。……不过马连安说绿色的小楼，而现在满山全是绿色，隐蔽
性更强了，真是不太好找，我们的车开得应该再慢一些……”
　　路呈祥说：“刚才那交通肇事真蹊跷，夏利司机被送往医院抢救，而另一辆肇
事汽车却没了踪影？……有人说那夏利车里有两个女的，一个身材很高，另一个中
等个，受了重伤，被两个男子抬上了一辆白色捷达车说是去医院抢救？两个女的怎
么能被塞到一辆车里？……她们会不会就是马金芳和徐丽丽呢？……”
　　魏明说：“那小楼说是隐蔽在山坡下，走，咱们往山上开；去找一找……”
　　面包车驶向了盘山路，不一会停下来，魏明和路呈祥等警察们从车上走下，站
在山路的高处，居高临下寻找那个小楼……
　　高山大树满目苍郁葱葱，深山峡谷百鸟啼鸣。
　　刘老臭和三球子远远地隐藏在另一座山崖的树丛中。刘老臭说：“他们下车了，
好象往山下看什么呢？快，三球子你开第一枪，你的枪法准，打天上的飞鸟都一枪
一个……”
　　“屁话，打鸟和打人能一样吗？这还不是一般的人，是警察呀！再说他们旁边
还有那么多咱高川的警察……我一枪一个把春城两位警察的腿格折算了，头儿最少
也得给咱俩十万元。”
　　“三球子你原来是孬种，缩头乌龟。吴头要的是他们的尸体，不要特等残废。
吴头不是说了嘛，只要你不把咱们高川的警察打死，什么事都好办……你不开枪我
开枪了！”
　　“等一等……”
　　“还等什么，机会难得，一会儿他们上车了你打准去！”
　　“啪”一声枪响。“啪啪啪”又是三声枪响。
　　一颗子弹擦着路呈祥的大腿飞了过去，击中山石，崩出火花。一股鲜血从路呈
祥被洞穿的裤子流了出来！警察们急忙卧倒在地，查看打黑枪的方向。
　　“啪啪啪……”在半山腰茂密的树丛中，有人影晃动，往这里射击！
　　警察们一齐开枪还击！……
　　“路大队长你受伤了？”
　　“不要紧，刚刚划破了一层皮……”
　　劈劈啪啪的枪声在寂静的山谷中回荡！
　　尤建功一枪击中了一个晃动的身影。
　　三球子见刘老臭左胸负伤流出了鲜血，说：“老臭，快上摩托车，我们快走！”
　　三球子驮着刘老臭往山路上驶去。跑了一阵，三球子把摩托车停在一个险要之
处，问：“怎么样，老臭能不能挺住？”
　　刘老臭强装硬汉地说：“没他妈的事，在吴头儿手底下干，得随时准备送死！”
　　“你说得对！”三球子猛然把刘老臭推下万丈深渊，“我送你先去死吧！。”
　　三球子说完，急忙将摩托车也推下了山涧。他自己钻进了茂密的树丛中，又迅
速脱下那身警服，跑进高高的乱草中去……
　　过一会儿面包车开过来，又从这里开了过去。
　　面包车围着盘旋的山路转着圈，没有发现歹徒的身影。
　　魏明说：“这是谁这样胆大包天，竟敢对我们这一群警察埋伏射击？”
　　路呈祥说：“这是对着我们俩来的。你们都穿着一身警服，我们穿着便衣，那
刚开始的几枪是射向我的……别去理睬他，耽误我们的事，继续寻找那个神秘小楼，
找到了那个小楼也许什么事都会真相大白的。”
　　魏明说：“说得对，说不定刚才那两个歹徒已经溜回了那小楼里去了，我看他
们好像还穿着一身警服？这是怎么回事呢……”
　　路呈祥说：“别管他，我们继续寻找，我就不信一座楼还能像坦克一样开着走
啦？”警察们关切地查看路呈祥的伤口。路呈祥露出一个坚强地笑容说：“看见了
吧，就划去一层小皮，连紫药水都不用上……”
                                （十六）
　　八八俱乐部里。徐丽丽遍体鳞伤昏迷不醒地躺在床上正在被吊瓶输液。吴有德
和朱三歪站在旁边看着。
　　一个被他们请来的一位私人医生说：“她伤势太重，己有生命危险，应马上送
到市医院抢救！”
　　“抢救？抢什么救？我们把你请来就是让你他妈的救活她！”吴有德咆哮着说。
　　朱三歪忙说：“吴总，你也别心情太急……这样吧，孙大夫，知道你已经尽力
了，一会儿我们马上用车把她送到市医院去。你先拿着这八百元的出诊费。”
　　孙医生急说：“不不，用不了这么多，我就收一二百元吧，现在重要的是你们
快把病人送到市医院去，晚了恐怕就不行了……”
　　“谢谢你孙大夫，我知道了。”朱三歪说完对外面喊了一声：“二楞子，你开
车把孙大夫送回诊所去。”
　　二楞子开着汽车送走了孙医生。
　　吴有德上去一下子拽下正在给徐丽丽输液的胶皮管，说：“三歪子，快把她扔
到剑鸣山的山涧里去！”
　　朱三歪和肥子把昏迷中的徐丽丽装入一个麻袋，然后放进捷达车的后备箱里。
　　正这时，丢盔卸甲狼狈不堪的三球子跑了回来。吴有德问：“怎么样了？”
　　“别提了，我们跟踪了好几天，总算找到了机会，那姓路的可能被我打伤了，
可刘老臭的枪法太臭被人家给打死了！我怕暴露了，把他的尸体扔到山涧里……”
　　“活废物！”吴有德骂着，对准三球子就是一个大嘴巴。
　　吴有德又气势汹汹地来到另一房里。马金芳在这次撞车中由于坐在司机的后面，
没有受到重创，只受了些轻伤。此时她早己苏醒过来，身上依然穿着董胖子那套大
西服，双腿双手被绑着，嘴上被贴上不干胶，躺在地上。她恐惧地望着走进来的吴
有德。
　　吴有德恶狠狠地说：“你的好伙伴儿徐丽丽已经死了，被我扔到山涧里去了，
下一个就轮到你了！不过得先让你和我们这的所有弟兄们全都玩一玩……”
                                （十七）
　　在一个小山头上，马连安爬到一棵大树上，用望远镜望着神秘的小楼。他看见
一辆轿车开出来，一直开到一座山腰中，然后从车上下来两个人，急急忙忙把一个
麻袋扔到山涧里去……
　　马连安狐疑地自语：“他们在干什么呢？……”
　　望远镜里，那辆白捷达车又开回那神秘的小楼。
　　望远镜里突然出现了他的女儿马金芳，马金芳披头散发地被推到院子当中，两
个汉子正把她推向轿车的后备箱，马金芳奋起反抗，她一脚踢中了一个汉子的下巴……
　　马连安扔了望远镜像疯子一样冲下山坡。他拼命地奔跑着，一边声嘶力竭地大
叫：“来人哪！抓坏人！……”
　　空旷的山野里回荡着他的喊声！他使劲地跑，使劲地喊，不顾一切地冲向那座
神秘的小楼。
　　乱树丛划破了他的衣服他的脸，他什么也不顾，一味地狂喊乱跑，突然被一棵
小树绊倒，大头朝下地滚下了山沟。那里正好有一对搂在一起野合的中年男女，当
发现从山上滚落下来一个人，正好摔在他们的脚下，两个人吓得跳了起来。
　　他们见眼前这人摔得已经不能从地上爬起来，只是嘴里不停地喊着：“快去救
我女儿，快，她被坏人抓到山下那小楼里……快，快，快打电话报警，快……”
　　那中年女子吓得要跑，马连安说：“你们要跑，不管闲事，我告诉你们，我死
在这里就是你俩给害的！……”
　　那对男女不敢跑了，惶然地问：“到底是怎么回事？”
　　“你们快打电话，打119，110，112，……快打这个电话号码，找路大队长……”
　　马连安一连串吃力地说着，用己经受伤的手掏出一张纸条，昏迷过去。
　　那中年男子强自镇静下自己，从马连安手上拿过来纸条，掏出手机……
                                （十八）
　　路呈祥的手机响了。“谁，对我姓路……在什么地方？剑鸣山？……绿色小楼，
他女儿被坏人抓到……好，我们知道了，请你帮忙把那个胖子送医院……”
　　路呈祥放下电话急促地说：“魏处长，快，往剑鸣山绿色小楼开！……”
　　魏明说：“我们现在这地方就是剑鸣山郊外呀，怎么没发现哪有座小楼呢？”
　　路呈祥突然发现一辆白色捷达车从他们旁边超了过去，猛然一拐，钻进树丛里
去了！
　　“快跟上这辆车，他拐进那树丛里了！”魏明命令着开车的警员。
                                （十九）
　　那辆白捷达车开进八八俱乐部。二楞子下车对吴有德说：“头儿，我把孙大夫
送回他的诊所了。”
　　吴有德没回答他的话，而是和朱三歪肥子费了好大的劲才算把挣扎着的马金芳
强塞进丰田佳美牌轿车的后备箱里。由于马金芳身材高大，她的一只脚露在外面乱
蹬着，她在后备箱里使劲地喊叫……
　　朱三歪走进轿车说：“二楞子快把她扔到山涧里去吧……”
　　肥子说：“刚才我好像听见山上有个男人在喊什么？……头儿！不好了，警车
开进来啦！……”
　　“啊？”二楞子和魏明的警车照了个迎面！
　　“不许动！……”
　　吴有德拔出左轮手枪对准警车就放了两枪……
　　朱三歪，肥子，二楞子、三球子等十余名歹徒纷纷掏出手枪射击。
　　刑警们和歹徒们交火……有两个歹徒举着滑膛枪和双筒猎枪频频射击……
　　二楞子想驾车逃跑，慌忙中撞在一个汽油桶上。汽油桶突然爆炸！随着轰然一
声巨响，丰田轿车也斜翻在地，又撞在了大门上……马金芳从后备箱里被弹了出来，
重重地摔在地上，昏迷过去……
　　浓烟滚滚，子弹呼啸。魏明肩部被三球子用枪击中，他倒地后继续射击，一名
歹徒被击毙。
　　三球子连连射击，又有两名警员负伤……
　　神枪手尤建功和“神枪手”三球子各选一个掩体互相对射……最后尤建功一枪
撂倒了三球子。
　　朱三歪迅速地跳上一辆汽车，拉着吴有德想用他那高超的车技突围……
　　尤建功的神枪连连开火，击毙了肥子，打瞎了朱三歪的一只眼。吴有德摔出车
外，从地上爬着跑进大厅里去……
　　路呈祥和一位警员把昏迷中的马金芳抬到了院外，又返回院子参加战斗……
　　又有一辆车拉着警笛开了过来，上面坐着高启东和郑化东二位局长……
　　八八俱乐部已被警察们包围。
　　紧接着一车全副武装的武警也冲进八八俱乐部院内。
　　三个躲在一个大包房里瑟瑟发抖的少女被干警们解救出来……
　　吴有德躲进一个包房里闩上房门负隅顽抗。他在里面叫嚣着：“进来吧！进来
一个打死一个！”说完，在里面向外连打三枪！
　　一个警员要冲进去，被路呈祥拦住，他跑进另一包房里，把一个被子卷成一个
卷，抱着它重返到吴有德藏身的门口，给尤建功使了个眼色，尤建功猛然一脚端开
房门，路呈祥猝然把那卷被子扔了进去，吴有德以为进来一个人，对准那卷被子连
连射击，在这刹那间，路呈祥猛扑过去，把吴有德扑倒在地，尤建功猛然冲上去夺
下了吴有德的左轮手枪，但他自己的手臂不知何时已经流出鲜血……
　　又有两个干警迅速冲进来给垂死挣扎的吴有德戴上了手铐……
　　郑化东冲进屋来，己被按倒在地的吴有德转过脑袋说：“是郑局长啊！我是吴
有德，是吴少德的弟弟……”
　　郑化东百感交集，想说什么但没有说出来。
　　郑化东迈着沉重的脚步走出房门，表情抑郁凝重地仰望蓝天。
　　两个警员押着吴有德一出门，碰上了高启东。吴有德说：“高局长也来了？我
哥吴少德怎么没来？……可能又有谁的妈妈去世了，他帮忙办理丧事去了吧？”说
完，吴有德又扭过头来看了一眼郑化东，往前走去。
　　“等一等！”高启东来到吴有德的跟前，沉缓地说：“有德，路是你自己走出
来的，你也不要怪我们！……”
　　“我谁也不怪，只恨我哥吴少德没长眼睛。”说完，边走，边桀桀怪笑。
　　路呈祥怒目直视吴有德的背影说：“这是地道的恶少！”
　　吴有德又转过身来凶恶地盯着路呈祥问：“你就是春城来的那个姓路的吧？”
　　“是又怎么样？”路呈祥也咄咄逼视着吴有德。他惊讶地看到吴有德通红的大
鼻子和吴少德的一模一样，这哥俩同干坏事，莫非这鼻子是他俩的指挥机构？
　　这时高启东和郑化东忙迎了上来。
　　吴有德随即又换成一副无赖相，乞求般地问：“高局长，郑局长，我还能出去
了吗？”
　　“你能出去！”路呈祥代为回答，“就在今晚上，你做梦的时候……”
                                （二十）
　　字幕：
　　高川市纪委和市检察院组成联合调查组开始调查星光大厦和六路三桥工程事件。
　　一个月之后：
　　原高川市公安局副局长吴少德被高川市中级人民法院以徇私舞弊、行贿受贿、
巨额财产来历不明等罪一审判决无期徒刑。
　　强奸杀人犯吴有德被高川市中级人民法院一审判处死刑。
　　犯罪团伙其他主犯分别被判处死刑和有期徒刑……
　　原高川市市长杨明达因收受巨额贿赂在停职检查期间畏罪自杀。
                               （二十一）
　　在剑鸣山五岭坡一棵老槐树下，人们找到了自缢的杨明达尸体，发现他身上有
一封写给高启东的信。经“联调组”审查，认为属于私人信件，交给了高启东。
                               （二十二）
　　夕阳洒满了群山，这是一个宁静祥和的黄昏。阵阵山风挟着花草树木的芳香从
敞开的窗子徐徐吹进。高启东坐在家里，打开了杨明达写给他的一封信。
　　杨明达（画外音）：
　　“启东，我的老同学，当你看到我这封信时，我已经离开了这个世界，在高川
市没有不认识我的，与其面对众目睽睽的审判和漫长监狱里的苟延残喘，等着你给
我送来大枣馒头，莫不如尽早地结束我这罪恶的生命吧！我在选择自绝这条路之前，
一个人在凌晨去了那寂静的望花公园，循着那个老头儿走过的林荫小路，默默地走
了一个多小时，在我人生最后弥留之际，体验一下一个普通百姓淡泊宁静的幸福……
感觉真好啊！我也唱着咱们小时候的歌谣，我现在终于完整地想起了这首歌谣。我
一次次低吟慢唱着……”
　　“我又来到了剑鸣山峡谷那个小溪边，这里是咱俩小时候捞鱼摸虾的地方，还
记得那棵老槐树吧？我和你在那里抓野兔子玩，唉！那一幕幕天真烂漫的少年时代
又回到了我的眼前，这是我一生最值得回忆的美好时刻呀！我流着泪水用我日趋苍
老的手抚摸着老古槐树，默念着你的名字，启东啊！此刻要是有你在我的身边该多
好啊！让我临死前再看你一眼……我选择这里做为我的人生归宿，就是让我能在充
满美好的回忆之中死去吧！……”
　　“我又来到你母亲的坟旁，跪在那里磕了三个响头：干妈呀，儿明达对不起你
老人家……”
　　“望着洒满晨曦苍翠欲滴的剑鸣山，望着山脚下几户贫瘠小草房袅袅升起的炊
烟，我要能成为那草房内的一名普通老百姓多好啊！同时又觉得自己愧对高川市的
父老兄弟，愧对生于斯，长于斯的这片土地呀！我的本意是为人民造福修建六路三
桥，可由于金钱的诱惑，受贿之后变了形，让下面搞得一塌糊涂……咳！我更感到
死有余辜，罪孽深重！我想以死警醒那些贪官污吏，赶快收手吧！钱多了没什么用！
人生的快乐不完全取决于金钱的多少，德国哲学家叔本华说过，穷人露出的笑容绝
不比富人少。一个人就是正常消费一生又能花多少钱呢？一辈子啦！光为老婆孩子
做贡献了！我所得的那些脏钱，我本人几乎没动多少……我现在明白过来已经一切
都晚了，我感慨万千，追悔莫及，船到江心补漏迟啊！启东，没想到我的晚年会提
前在这棵老古槐树下结束！”
　　“泪水已模糊了我的视线，写不下去了，让我临死前重复一下我二十前说给你
的话，为官要公正清廉，为人要朴实坦荡。而我恰恰忘记了这一点，落到了今大这
个地步。我想起一本佛教书中的一句话：‘死王羡活鼠，宁及寻常人。’一个要死
的国王都羡慕活在世上的老鼠啊！还不如做一个平常百姓呢！……让我最后完整地
唱一遍我们少年时代的歌谣吧：高高山上长青松，深深峡谷吹春风，两个少年手拉
手，走进高山峡谷中，高山让我去看松，峡谷让你去听风，不看青松不听风。两个
少年手拉手，变成两只小雄鹰，飞向万里云空中，既看青松，又听风。……启东啊！
让我这负罪的小鹰先飞一步吧！飞向那万里的云空中……”
　　“启东啊，自珍！启东啊，永别了！……”
　　“你的老同学同窗挚友杨明达牛年初秋清晨绝笔。”
　　高启东热泪纵横地看完信，久久凝视着他和杨明达少年时代合影的照片，悲怆
地哭着：“明达，明达！我的老同学呀！……”
                               （二十三）
　　“爸爸，爸爸……”一个十五岁的少女望着铁栏杆里的吴少德抽泣着，“因为
你的事，妈妈心脏病这次犯得可厉害了……去医院说要收住院押金一万五千元，可
家里被翻了个底朝上，一分钱也没有……”
　　吴少德从铁栏杆里伸出颤抖的双手，哀伤痛苦地抚摸着他女儿的头，流着热泪
说：“玉儿，别哭了，去你妈妈的单位呀，找那个刘经理。”
　　“我去了，可那刘经理说，好人治病还没钱呢，还管一个犯人的家属？……”
　　吴少德焦急无奈地揉了下大鼻子，想了想说：“玉儿，把你过年时收的一万块
押岁钱拿出来呀！”
　　“早就花光啦！给妈妈买药全用了，现在药可贵了……”
　　吴少德忽然又说：“你去我们单位五处找你许叔叔借些钱，给你妈妈治病啊！
不然他的老病可是危险的……”
　　“我找到了许林叔叔，可他装作不认识我的样子，平时和你好的那几个叔叔都
躲着我……”玉儿抽泣着说不下去了。两只纤弱的小手不停地揉着哭肿了眼睛。
　　吴少德肝肠欲断，悲绝地仰天长叹：“世态炎凉啊！人情薄如纸。我落到了今
天这个样子谁还肯理我？……那你妈妈现在还在家躺着吗？”
　　“嗯……”玉儿还是低头用手揉着眼睛，哭泣着。
　　“不能让她等死啊！你快去想想办法呀？……”
　　一个十五岁的花季少女能想什么办法呢？吴少德万般无奈地连连摇着头。知道
自己平时娇惯如掌上明珠的女儿，现在所承受的压力已经不小了，别把孩子再逼出
事来。于是放松了一口气说：“玉儿，爸爸不能再难为你了……你给你妈吃速效救
心丸了吗？”
　　“一直在吃……”
　　“别哭了，玉儿，爸爸在这里恐怕要出不去了，以后的生活就靠你自己了，你
要坚强一些……”吴少德硬咽着已经说不下去了。他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女儿的头。
　　玉儿抽泣得更厉害了，全身都悲哀地抖动着。
　　“探视时间到！”一个狱警喊着说。
　　“爸爸……”
　　“玉儿……”
　　望着女儿那弱不禁风的单薄身影，摇摇晃晃地消失而去，吴少德心如刀绞，悲
痛欲绝，放声大哭……
　　“不许嚎叫！吴少德，听见没有？”那年轻的狱警走过来大声喝斥。
　　吴少德抬起泪眼，嘴唇颤抖，嗫嚅着说：“小同志……小兄弟，你是从警校刚
分配来的吧？不认识我？……”
　　“怎么不认识你，你是囚犯！你给我老实点，少跟我套近乎！”说完年轻的狱
警走了。
　　吴少德手扶着铁栏杆抽搐地悲咽着，不敢哭出声来。突然他哀鸣一声，眼神凝
固而呆直了……
　　山在瞬间可崩，水在瞬间可泻，人在瞬间可毁。吴少德在一瞬间垮掉了……连
跟随他四十多年的大鼻子也在瞬间萎缩了，一点光泽也没有了。他轻声地唱上了：
　　“再回首，往事恍然如梦，再回首，什么也分不清，只看见迷迷茫茫的天边有
颗闪亮的星，那是我女儿，小玉的眼睛……如同宝石亮晶晶，是我爱妻一片情，远
珍为何你不答应，只恨世上无真脑……”
　　“吴少德，不许唱！”又是那年轻的狱警走过来吼道：“你再不老实我可用电
警棍了……”
　　吴少德木然地合动了下嘴巴。丝毫没感觉到刚才的声音是自己口腔里发出的……
　　他用力闭了闭嘴巴，同时也闭上了眼睛。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又传来那个狱警
的喊声：“吴少德，有人来看你了！”
　　吴少德慢慢移动着悲伤迟缓的脑袋，两眼无神，骤然衰老，精神上的彻底崩溃
导致了反应的迟钝。外界的一切茫然罩在一片朦胧之中。当别人喊他的名字时，他
微弱地听到像遥远的山风吹散了古老的童谣……
　　“少德，少德！”
　　吴少德战兢兢地走过来，渐渐看清在一片混沌迷茫之中显现出来两个人影。
　　“不会是郑局长吧？……”吴少德己不相信自己的眼睛，但他还是看清了是郑
化东和他的司机小周。
　　“我是郑化东！”郑化东从铁栏杆外伸双手握住吴少德的手。
　　“郑局长！……”吴少德泪如雨下，“我已落到这个地步没想到你还能来看看
我……”
　　郑化东眼里流出了泪水，久久凝视着吴少德那苍白倦怠绝望木讷的瘦脸，往昔
的精明干练荡然无存，真是判若两人！他哀叹地说：“少德呀！你照顾好了我的身
体，可我没有照顾好你呀！让你走到这里来了……”
　　由于郑化东的到来，使绝望中的吴少德获得了巨大的慰藉，他混蒙的大脑又渐
渐地恢复了常态。
　　“郑局长……一点儿也不怪你，脚上的路全是我自己走的。记得我几次去你家，
你都苦口婆心地点化我，可我当时是执迷不悟，死不认帐。唉，那时我要坦白交待
了，也不会造成今天这么严重的后果……郑局长，我对不起你！”
　　“少德，先别说这些了，只要你在这里认真地改造就是对得起我了！”
　　吴少德点点头：“郑局长你放心，我要彻底地反省我的过去……”
　　郑化东点点头，用低沉地声音说：“有德后天就上路了，你有什么话就告诉我
吧，下午我去看看他……”
　　吴少德呆愣了半晌，悲咽地哭着说：“他害了他自己也害了我呀！可毕竟是一
奶同胞亲兄弟，我无话可说。只希望他谁也不要怪，是他自己罪有应得……有德呀！
我的弟弟，你好好地上路吧……”
　　吴少德泪如泉涌。
　　郑化东的眼睛也潮湿了，长叹了一声，说，“远珍我刚才把她安排住院了，心
脏病己经得到缓解。我去了她的单位，找到了那个刘经理，他说医疗费的事改日可
以商量。玉儿她姨在医院护理远珍呢……你家里的事你就不用惦记了。另外玉儿这
孩子太小，她妈妈住院了，她一个人都不敢在家里待着，我家的情况你也知道，不
太方便，高局长说把玉儿先接到他家里和他女儿住在一起……”
　　“啊？！”吴少德听完这些话精神仿佛有些失常了：“这……过去我吴少德自
认为精通人情世故……啊！我今天才明白了啥叫人间真情啊！过去我根本不懂情字，
也不配谈这个情字，情在哪里呀？我找到了，找到了，找到了……”
　　吴少德一会儿异常激动地紧紧地握住郑化东的双手，一会儿又紧紧握住司机的
双手。他不停地握来握去，用颤抖地声音反复地重复着。
　　“郑局长，我明白了世上的真情！小周，谢谢你也能来这里看我……”
　　司机小周说：“高局长说明天来看你……”
                               （二十四）
　　一天的中午，在春城市一间单元房里，于满江和李曼兰对饮。
　　李曼兰娇声唤怨地说：“老于，这一阵子和你转悠的直发蒙，连连搬家挪窝，
昨天刚搬了一个地方，今天又换这来了。那房屋中介所可高兴啦，挣了咱们多少中
介费！”
　　于满江喝了一碗葡萄酒说：“真是妇人之见，狡兔还三窟呢！咱们这两个著名
的阴阳双骗最少也得三十个窝，才能保证不让人家逮住！你没看报纸吗？高川市那
一个个人物全都掉进去啦！就是太贪心啦，修六条公路建三座桥？修一条公路就够
吃一辈子啦！”
　　李曼兰又给于满江倒满一碗葡萄酒，自己也喝了半碗，她不胜酒力，脸上微微
泛起红晕。
　　于满江继续说：“高川那帮人就是不明白激流勇退的道理，应该见好就收。像
登山运动员一样，登再高的山峰，不也得从坡上走下来吗？所以说，一个人无论他
从事哪种行业，当达到顶峰时，往前迈一步就是下滑！因此说干什么事都不要追求
登峰造极，不要追求完美合理，要见风使舵。我要不是明白这个道理，那次在孤男
镇就掉进去啦！……人生最好的选择就是爬到半山腰时，停住！在那建个窝，欢度
一生，不亦乐乎？”
　　于满江说完又喝下半碗葡萄酒，两个削瘦的塌腮泛起猴腚般的腥红。
　　李曼兰折服地点着头说：“老于你说得对，人生宁可爬山峰摔死，也不要走在
平坦的大道上慢慢地累死。活着就要敢于冒险！我们那次偷偷溜出高川，从银行取
出四十万加上我们手上的现钱，够咱俩活一辈子啦！”
　　“你净说没出息的话，活一辈子也要分怎么样活法？每天两碗稀粥一根咸菜也
是一辈子。你这叫不思进取，我们现在还没爬到半山腰，只是刚起步，上了个小山
包而己，你就想停滞不前？……我现在是不便出去活动啦，目标太大，另外拐骗妇
女是个费力的行当。先把女孩子骗来，再找个地方卖出去，这是两手活儿，太麻烦，
还容易掉脚！以后我们换一种打法，由你出面，别看你半老徐娘的，打扮起来还真
风骚漂亮！就去骗那些老头子吧！”
　　“骗老头子？……老头子有什么用？”李曼兰不解地问。
　　“你看有几个人二十多岁就是中央委员？有几个二十多岁就当国防部长的？那
些个有权势的大干部不全是老头子吗？他们往往喜欢风流少妇，不喜欢小孩崽子！
我们今后的目标是厅局级以上的，县团级以下的都不要理睬，最好能骗个老省长或
者是国务院的大干部，比较理想的是联合国秘书长！”
　　“你净异想天开，那些大人物怎么能接触上？”
　　“怎么接触不上，他们又不是天上飞的金丝鸟，摸不着，碰不到的。他们也是
人，长着两条腿，要在地上走，也要像我这样，喝着葡萄酒。只要往这方面留心，
没有碰不到的！”
　　李曼兰点点头，忘形地对着镜子照着，说：“我还没老，还很漂亮！我没生过
孩子……体形很丰满，曲线也标准……”
　　李曼兰对着镜子摆腰扭臀顾影自怜着：“唉，还是老啦！你看我眼角已有两条
皱纹啦！”
　　于满江说：“不要紧，明天你去百货大楼买一个减价处理的熨斗，往脸上一熨，
皱纹就没啦！有一个七十多岁的老太太满脸皱纹，只用熨斗熨了一次，那脸就像我
现在端的饭碗一样，又光溜又白亮……”
　　“你拿我开心呀！看我不揍你！”李曼兰娇嗔地说完，把一碗酒倒在于满江的
脸上。于满江腥红的猴脸顿然变成了紫茄子的颜色。
　　“我是赞美你呢！说真话，你现在看上去最多也就二十七岁！”
　　“真的？”李曼兰卖弄风情忘我地对着镜子又打扮起自己。她孤芳自赏地说：
“我现在的感觉比英国王妃戴安娜还漂亮！……老于你说得对，要骗就骗个大干部，
厅局长以上的可以考虑，县团级以下的一律不要！……”
　　房门被突然打开！
　　“我这个副处级够不够资格让你们骗一下呀？”路呈祥走进屋来说：“箭杆戏！
你们还是去骗一骗窝窝头！怎样才能当成馒头来吃吧！”
　　尤建功小柯和于满江所租房子的房东也走进屋来！
　　李曼兰又发出习惯性地哀嚎。
　　于满江先是一惊，随即很镇静地喝干了那碗葡萄酒，对李曼兰说：“别哭了，
戴安娜王妃！”
　　于满江和李曼兰被双双戴上手铐子，带了出去。
　　尤建功讥消地说：“你们不是要找厅局级以上的干部吗？监狱里肯定有，不过
都是被判处徒刑的腐败分子！……”
                               （二十四）
　　马连安父女俩将一面锦旗送到春城市公安局。锦旗上刺绣的大字写着：“警盾
显神威，千里救民女。”
　　马连安和路呈祥尤建功握手、和局领导握手……
　　小梅小华的姑姑及父母和路呈祥尤建功握手，表示深深的感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