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节
    唐朵瑜拎着大包小包走进家门。“我回来了。”她喊。背对着她坐在沙发上看
电视的两人并没有回头理她。唐朵瑜有时候会觉得她爸妈是故意的，将自己的女儿
取名朵瑜，好取谐音“多余”的意思。
    也难怪她要怀疑了，因为在唐家女人是没什么地位的，而这种情况完全要归咎
于她爷爷唐老台。据说唐老台在得知自己的情妇怀孕，便答应在生下孩子后就要娶
她当三姨太，可是等他知道生下来的是女儿，便推翻先前的承诺，只愿意每个月拨
一些钱给她们母女。
    江悠萍的母亲在她五岁时就过世了，唐老台只好将这个私生女带回唐家。直到
现在，唐朵瑜仍然认为她的三祖母是因为悲伤而过世的，而罪魁祸首就是她那个没
良心的爷爷。
    还好她的堂哥们还算爱护她这位唯一的堂妹。唐朵瑜打开房门，将手里的袋子
摆在墙边，躺在床上不到一分钟，吊在窗口的传声筒上挂着的铃挡就响了起来。她
只得起身打开窗户，拿起传声筒。
    窗户对面是邻居陆家，呼唤她的陆小豪正对她挥挥手。他们之所以会用这种传
讯的方式，起因于小学时老师教大家用一条长线，两端绑着善乐多空瓶用来与别人
传讯，他们觉得好玩，也在各自的房间拉上线做为传讯的工具，即使明知可用喊的
或是打电话，但他们仍乐此不疲。十几年过去了，他们已经改良到用钓鱼线，两端
绑着啤酒罐做成的传声筒了。
    “多余，什么事？”她对传声筒叫，先报上名字再询问，然后将传声筒附到耳
边。“小豪。”对面的陆小豪也按规矩先报上名字。“谢天谢地！你终于回来了。
我在家痴痴等了你两天。”他的声音夹杂着感动的哭声。
    唐朵瑜将传声筒移到嘴边。“陆小豪，有什么事快说，没事的话我要去睡了。”
她不悦地说，坐了五个小时的火车，她的骨头都快散了，现在只想赶快上床睡觉。
陆小豪一听，立刻说道：“别断，我只是要你陪我去买西装。”
    “买西装？你要去相亲吗？”她好奇地问。“你陪我去的话我就告诉你。”他
知道她是个好奇宝宝，用这种方式钓她，她一定会上钩的。唐朵瑜看了舒服的床一
眼，在满足好奇心与昏昏欲睡中挣扎。
    “多余，多余请回答。”唐朵瑜将传声筒重新放回嘴边，“好吧，我过去找你。”
好奇心成功击败瞌睡虫！走到陆家门口，唐朵瑜的手还没碰到门把，纱门就被人用
力拉开，一道高大的黑影猛地扑向她。
    “小瑜！”陆中豪张开双臂，嘟起嘴唇朝唐朵瑜飞身扑来。唐朵瑜像只动作灵
敏的猫儿，瞬间就从陆中豪的手臂下钻过，直接跑进屋里，反身将纱门紧紧压住。
“你什么时候回来的？”她有些诧异地问道。
    她上一次见到陆中豪是在一个月前，据说他这一个月都待在日本，为的是出席
在日本举办的服装展，顺道观摩日本设计师的最新服装设计。难怪这几天她的眼皮
一直跳，原来是他回来了。
    “就在你回家后不久。小瑜，认命吧，连老天都让我们拥有如此美妙的巧合，
你又怎么忍心让我失望呢？ 给我一个吻吧！"说完，陆中豪再次嘟起嘴唇。什么美
妙的巧合，应该说是可怕的巧合。
    “老天爷开了你一个玩笑，很抱歉，你又要失望了。”说完，唐朵瑜转身走进
陆家客厅。陆小豪怒冲冲地走到门边，“陆中豪，你真是丢尽陆家人的脸了！”偷
袭失败的陆中豪懒洋洋地走进屋里，“别念了，我保证下次改进行吗？”他走到唐
朵瑜身边，抬起手想搂住她的肩。
    唐朵瑜敏捷地跳离他三尺远，然后一脸得意地看着他。拜他老想偷袭她之赐，
这十几年来，她已经被他训练得拥有一流身手了。“你们兄弟别再演双簧了，演了
十几年也该换套新的了。”
    她才不会傻到以为陆小豪真的在教洲陆中豪，也不认为陆中豪真的会改掉偷袭
的举动， 陆小豪所谓的“丢脸”是指陆中豪第N次偷袭失败，而陆中豪所谓的“改
进”则是指改进他的偷袭技巧。
    兄弟俩这一搭一唱的行为，她从五岁看到现在，早已经麻痹了。陆中豪忧郁地
叹了口气，“小瑜，为了你我愿意改变我自己。”他深情的语气及神情，足以令世
间的女人感动落泪，只除了唐朵瑜。
    她哈哈笑道：“少来了！接下来你是不是要告诉我，如果你让我亲一下的话？
这招你上个月就用过了。”“既然你也有这意愿，那我们还等什么呢。”说完，他
便追着唐朵瑜满屋子跑。
    “陆小豪，你再不帮我拦住你哥，就自己去买西装。”唐朵瑜对倚在墙边看戏
的陆小豪威胁道。陆小豪还没出面，陆中豪却自动煞住脚步。“买西装！我跟你们
一起去。”他急忙跳过沙发，抄起桌上的汽车钥匙。
    “我们要去买西装，你去干嘛？”靠在墙上喘息的唐朵瑜不解地问。眼前这名
不正经男子的职业正是服装设计师——引服报章杂志上的话，他是服装界新诞生的
一颗最亮眼的新星——他有一衣柜的西装，如果他还要买西装，她就心甘情愿让他
亲一下。
    “买内裤。”他嘻皮笑脸地回答。随即将两个倚在墙边的人给推出家门。唐朵
瑜走在陆家兄弟中间逛百货公司，从远处看来三个人像个‘凹”字。、其实唐朵瑜
身高有一百六十四公分，不算矮了，但站在身材硕和的陆家兄弟中间，她自然就成
了矮子。
    他们拉着她一楼一楼的逛，看得全是与西装不相干的东西。“小豪，你根本就
不用买西装，跟你哥借一套就好了，干嘛要多浪费钱？”唐朵瑜这时才想到，立刻
对正不屑的朝模特儿身上裙子撇嘴的陆家兄弟嚷道。
    “多余，记住，如果你穿这种裙子，出门别跟我走在一起。”陆小豪警告道。
“陆小豪，你看错了，这块布怎么会是裙子，这只是块抹布，一定是小姐不小心将
它穿在模特儿身上。”陆中豪一脸严肃地纠正弟弟。
    闻言，唐朵瑜羞愧得恨不得有个地洞让她跳进去。他们俩一直尖酸恶毒地批评
那件格子长裙，一点也不理会站在一旁，脸色已经绿得不能再绿的专柜小姐。她对
专柜小姐抱歉的笑笑，随即一手勾住一个，快步将他们拖高气得要砍人的专柜小姐
面前。
    “干嘛啦？我还没批评完哩。”陆小豪边走边大声嚷着。唐朵瑜等走离一段距
离后才松口气，立刻放开两人的手。“小瑜，不要放开我。”陆中豪紧贴在她身边，
大手不知何时已搭上她的肩膀，诱惑地在她耳畔低语。
    唐朵瑜抬头看他，只见他嘟起一张丰厚有型的嘴朝她而来。“啪”的一声，她
的手比他的嘴更快，一个巴掌就朝他的脸给打开了去。“正经点行不行？”她低声
训斥，他们无聊的举动已经引来旁人的注意。
    陆小豪见状哈哈大笑。陆中豪捂着脸，目光哀怨地瞅着唐朵瑜。“人家一直都
很正经呀，是你自己不守信用的，从幼稚园中班就说要亲人家一下，结果现在都二
十三岁了，还不兑现，人家只好自己索取了嘛。”他说得委屈兮兮的，只差没有流
下眼泪、咬着下唇了。
    唐朵瑜羞恼地瞥了眼围在他们四周，眼睛看着衣服，却竖起耳朵听他们说话的
人群，再恨恨地白了陆中豪一眼。就为了当年那个愚蠢的承诺，害她被骚扰了十多
年！“别再提那件事了，当年是我年幼无知，差点被你奸计所骗，幸好我堂哥们及
时救了我，否则我将一辈子活在噩梦中。再说，你根本就没有叫陆小豪不要跟我抢
点心吃。”说完，她开始寻找西装部。
    每回和陆中豪碰面，这种戏码总要上演一遍。都怪当初自己误上贼船，现在她
只求能尽快摆脱这两兄弟。“你这么说就不公平了，从那天以后，我就没跟你抢过
点心了。”陆小豪紧跟在她身后为自己伸冤。
    事实上，当年他看到唐朵瑜被撞昏后，他整个人早已吓呆了，只见她躺在地板
上一动也不动，他还以为她死了。他紧张地跪在地上祈求妈祖、观世音菩萨跟上帝，
还跟他们发誓，只要让她活过来，他陆小豪永远不会再跟她抢点心吃，甚至对她先
前弄倒的那碗豆花也不计较了。
    过了十分钟，她果然醒了过来，只不过后脑勺上肿了个大包。陆小豪满心欢喜
地以为妈祖、观世音菩萨跟上帝听到了他的祈求，让唐朵瑜活过来了。从那天起，
他开始坚守自己的哲言，除了不抢唐朵瑜的点心外，有时还会把自己的点心给她，
当然，那是在得知她真的是女生之后。
    唐朵瑜猛地转过身，没好气地说：“你还敢说，你就是那个罪魁祸首。”陆小
豪责怪地瞪了陆中豪一眼，都是他！陆中豪耸耸肩，举步跟在唐朵瑜身后。“陆小
豪，快过来。”唐朵瑜扬声喊道。
    陆小豪乖乖地走到她身边。“限你在十分钟在这堆西装里找出一件，买完后马
上送我回家。”她伸手在整排的西装上头一挥，不容反驳地说。她已经受够他们两
个了。看着架子上的各式各样的西装，陆小豪不禁发出一声哀号。“多余，太残忍
了吧！你知道西装还分什么流行的、复古的、双排扣，单排扣，办公或休闲的，颜
色也有许多种，十分钟哪试得完。"
    唐朵瑜被陆小豪唬得一愣一愣的，再看看那几排形形色色的西装，“好吧，给
你二十分钟。”趁着陆小豪试穿西装的同时，陆中豪走到唐朵瑜身边。“小瑜，让
小豪自己在这里试穿，你陪我去————-"他的话尚未说完便被打断。
    “要买内裤自己去，我无法为你提供任何意见。”唐朵瑜看也不看地说，她早
猜一他的企图。“我不介意，我正好可以藉此了解我的SIZE。”他语气暧昧地在她
身边低语。
    唐朵瑜缓缓地转过头，映入眼帘的又是他那张放大且嘟起的嘴。这色狼，永不
放弃偷袭的机会。她不慌不忙地抄起身旁桌上的档案夹，毫不留情地往他的脸上打
去。“我介意！”唐朵瑜将档案夹放回桌上，举步踱离他身边。
    陆中豪痛苦地捂住他最引以为傲的挺鼻， "小瑜，你好狠心啊！”他用夸张的
伤心语气说，眼底闪过一道无奈的光芒，但在抬眼瞥向唐朵瑜时，瞬间又转换成为
戏谑的忧伤眼神。
    站在穿衣镜前的陆小豪对他幸灾乐祸的嗤笑。“我并不狠心，只是变聪明了，
这全是拜你所赐。”唐朵瑜转身对佯装悲伤的他说。说起来她还真得谢谢他，她的
反应变快、行动变敏捷、口齿变伶俐，这全得归功于十几年来他毫不间断地偷袭行
动。
    陆中豪耸耸肩，没再多说什么，将注意力转移到手边的西装上，开始研究起西
装的质料与剪裁。他仔细地注意着每套西装的不同点与质感，专心的模样与方才嬉
闹的陆中豪简直判若两人。
    唐朵瑜有点明白他为什么会那么快在服装界崛起。她站在穿衣镜旁，两手斜插
在牛仔裤的口袋里。看见专柜又拿了套西装给陆小豪试穿。“喂，你还没告诉我买
西装要干嘛？是不是你爸要你去相亲？”
    “少胡说八道了。 ”陆小豪没好气地膘了了唐朵瑜一眼。“我爸看我的T恤、
牛仔裤不顺眼便叫我买几件像样点的衣服。”“就这样？”唐朵瑜才不相信，他要
真那么听话，就不会让陆伯伯从黑发意到白发了。
    “当然不是！”陆小豪怪叫。“我哪会那么没个性？这次要不是我爸拿着菜刀
威胁我，我才不会委屈自己来买这种衣服。”他的语气活像西装是用致癌物缝制而
成，专门来要他命似的。
    “先生，我看过那么多来买西装的男人，就属你的体格最好，每件西装穿在你
身上都很帅，穿久了你就会习惯，说不定你以后还会舍不得脱下来呢。”专柜小姐
说着帮他把扣子扣上。“这件是今年最新的款式，你满适合的。”她欣赏的瞧着陆
小豪在穿衣镜里的身影。
    “小姐，我对流行没概念啦，就算你拿十年前的样式给我，我也会当是现在流
行的复古装来穿。”陆小豪顽皮在说。“到底是什么大可，会让陆伯伯那么紧张地
拿菜刀逼你买西装？”唐朵瑜好奇极了。
    ～从小到大，她从没见过温文儒雅的陆伯伯发过一次脾气，这次他竟然会用如
此激烈的手段，令她好生惊讶。“我大哥跟妹妹要回来了。”陆小豪的脸有着一丝
掩藏不住的喜悦。
    闻言， 唐朵瑜惊愕地张大嘴， 他有大哥？还有一个妹妹！她怎么都不知道？
“你什么时候多出一个大哥跟妹妹？是不是陆伯伯要再婚了？”这是她唯一想到的
陆小豪忽然冒出个大哥跟妹妹的解释。
    “婚你个大头啦！”陆小豪伸手敲了她的头顶一下。唐朵瑜哀叫一声，后退一
步抚摸着头。“要不然是怎样嘛？你忽然冒出哥哥和妹妹，我当然会想到是陆伯伯
要再婚了。其实陆伯伯真可怜，一个男人要工作又要照顾你们兄弟俩，现在你们都
长大了，也有自己的事业，陆伯伯一个人在家过着寂寞孤独的日子，他会想再婚也
是应该的，你们不应该阻拦他。”
    “天地良心呀！”陆小豪举起手发誓，“我跟我哥从没阻止我老爸寻找第二春。”
“那他现在找到了，对象是谁？我认不认识？”唐朵瑜问。“他找到了？我怎么不
知道？"陆小豪诧异地反问。
    她孤疑地看着他，“你不知道？你都快有个大哥跟妹妹了还不知道，最近你是
不是被篮球K多了， 人也变傻了？”陆小豪呆愣了一会儿，这才明白她在说什么，
他不禁朝大翻了个白眼。
    “小姐，我都已经跟你说我爸没有再婚，你怎么还在这个问题上打转。”唉，
不是他要说，有时候多余的思考模式还真是令人摸不着头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