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谋事在人,成事在天。
文广利听到汪桐让孟淑敏回家的电话,一种不祥的心情就袭了上来。他为孟淑敏担
忧。她的情绪,还有她的经验、应付能力,皆不是汪桐的对手……
广利鞭长莫及,只能劝告,既帮不上什么忙,又不能强阻她。他心事重重地心如刀
割……
吃完饭回到检察院,广利在上楼拿淑敏的提包和雨衣时,他的心便不安起来。他想,
天有不测风云,竟一时鬼使神差地打开了由他保管的文件物品柜,随手把手枪和铐子装
上了身。
雨有越下越大的趋势。
广利把摩托靠在楼角的二楼阳台下锁了,站在楼边目送着孟科长推车进了楼道,然
后悄悄地过了马路,顺着路边往科长家的门栋方向平行走过去。他不想让科长知道他在
雨中暗地里保护着她。他知道科长住在三楼的正面大独单元房。半年前,科长感冒发烧,
晕倒了,他曾和佟培培送科长去看病,过后给送回了家,培培还守候了一个晚上。
这是座有木质地板的老式楼房,是为区公安局早年盖的科级宿舍楼房。调动、升级、
换代,真正还在区局工作的人,在这楼里也没了几家。汪桐算大龄未婚青年,当时已是
副科级,总算给挤出了一间。为此当时的行政科长还丢了官。
孟科长的家,还亮着大灯。
文广利下了决心,在这多等一会儿。
有好一会儿,广利见科长擦着身子,裹着头发走近了窗子。就像皮影戏,影像很清
楚。
不知过了多长时间,手机声惊醒了广利。
他相信他的判断力。正是他盼望已久、焦急万分地望眼欲穿的周局长打来的电话。
周局长说还在北京,验尸报告出来了……
雨不紧不慢地下着。
文广利估摸着自己等了快有两个多时辰了。
他的脖子看酸了,眼瞪木了,两腿也发直发沉,酸疼过后几乎没了知觉,像两根木
棍在撑着他腰麻、背僵的躯体。
广利摇了摇脖子,使劲儿地眨了眨双眼,但他片刻都不肯把目光移开窗屏。他知道,
此时的孟淑敏正在风头浪尖上,心中是无比痛苦的,而且还冒着风险。自己虽说这一天
一夜没有休息,全身都散了架,但在这关键时刻还得坚持到底!决不能掉“链子”。
蓦然,两只野猫从广利身边蹿了过去,广利吓一跳。猫叫着,掐着架就进了楼道。
文广利的注意力被隐约的一声巨响惊回到窗帘上来。原来是两人厮打起来了,把暖
水瓶碰掉在地上。他顿觉不好!立即大跨步跑过雨中街道,比猫还敏捷,三蹿两蹿地就
跑上了楼。他一边跑就一边拔出了枪。说时迟那时快,文广利边跑上楼,边甩掉笨重的
雨衣,边张开枪机保险。
他蹿到门前,本想用脚踢开门。但他正听到孟淑敏喊出最后一声,被掐断了似的,
马上意识到这决不是夫妻打架了,这是汪桐在下毒手!不容半点迟疑,他举起枪,照门
锁就是“砰——”的一枪,抬脚踹开了房门。
文广利闯进门庭,双手举枪,瞄准了汪桐,双腿叉开立地有根,一副国际刑警的威
武姿势。
“别动!”他二目圆瞪,怒火中烧地吼道。
汪桐被飞锁击中,还以为自己肩上中了弹,他疼得半跪在地板上。让他动也不能动
啦!
广利右手拿着枪,扣着扳机,腾出来左手到腰带上摘下手铐,大吼:“站起来!不
老实我就打废了你……举起手来,别回身。”
汪桐这才注意到是文广利闯了进来。他再疼也得举起手,听话地不敢转身。
文广利改变了骑马蹲裆势,立刻过去给汪桐半举着的右手手腕铐上了铐子。他看见,
窗旁墙角有一根立着的暖气管道,他用脚一端江桐的屁股,说着:“老实点!”
汪桐被踹扑向墙边,还没等他扶墙站稳,铐子咋一声,铐在了水管上。
文广利这才放心地把枪掖回了枪套。整套动作,连惯迅捷无误。从进屋到铐好汪桐,
也就半分来钟。
等汪桐全都明白过来,他已经再没有了人身自由了。
文广利哪还顾他汪桐,回身就走到床边。
孟淑敏半躺在床边上,她双腿垂到床下,松软地倚着床帮。广利顾不了太多,右手
在淑敏的苍白脸颊上拨拉了两下。
孟淑敏毫无反应。
她已死了过去。
广利用二指按在了淑敏被掐过的长长脖颈的一侧,试了一下脉搏,急忙在正面俯下
了身,用手掰开淑敏的嘴。
还好,没有僵硬。他就往她嘴里一口一口地大口吹气。吹了几次,他又双手合并按
住她的胸部,用尽全身力气压了几下。然后,广利把淑敏的腿叉大,自己紧靠在床边,
双手抬起她的双臂来回活动,一边活动一边弯下头去,再往已微掰开的嘴中送气……
这一套办法,广利是经过正式训练过的。
那年夏天他在刚转正为派出所民警时,让他去当了一季的水上警察。他年轻,水性
也好。虽然多年没再继续干救护了,但总还有基础。好在淑敏还没完全死。如果再晚十
几秒,或是飞出的锁击中不了汪桐,怕是文广利再正规的抢救术,也回天无力啦!
这许是天意。
没一会儿孟淑敏,像吃噎着了东西,咳了两声,上身往上颤了两颤,缓过气来。
广利又继续给她作了几下人工呼吸,方放心地大出了一口气,直起腰来。他离开了
床边,手背抹着额头的汗,走到窗前推开了窗子,让空气流通一下,以尽快让淑敏多吸
氧,这房子烟草的呛人味及人体的异味儿,令不吸烟的人感到恶心、憋气。
这时孟淑敏开始呼吸了,虽慢些,还算平稳,惭惭恢复了正常。
广利走了回来,站在一侧边,观察着淑敏的脸色和呼吸……
淑敏慢慢地微微睁开了眼,泪水似开启的闸门随着眼缝就涌了出来。她张了张嘴,
呼救一样地大叫:“广利……”
广利弯下腰,伸手拍打了两下淑敏的脸颊,他随口安慰地说:“好了,没事啦……
淑敏,我在这儿……”
淑敏泪流不断,嘴角却挂上了笑意,伸着无力的藕臂,揽在了广利宽厚的双肩上,
像要让广利抱住,又像要起来。
“广利呀……”
广利把一只手轻轻地伸进她的脖后,把她搀扶坐了起来。
淑敏一阵眩晕,无力地扎进了广利的怀中……
文广利又轻轻地把她放躺下,拉过枕头给垫在颈下,让她好平稳地呼吸。然后他抽
出了手,搂抱起她耷在床边的腿,轻轻地移在床上,顺便拉过了毛巾被盖上。
淑敏又睁大了双眼,喃喃地说:“广利……多亏了你……我就知……你不会扔下
我……他好狠呀……要……要掐死我……”
文广利给她擦了擦涌流的泪,亲切地说:“全过去了……先别说话……好好恢复一
下吧。”
汪桐呆呆地望着广利抢救被他掐死过去的妻子。他乍然恐怖地颤栗起来。他知道自
己彻底地撕开了伪装,这后果实在不堪设想!可事已逼到这一步上,也只能挣个鱼死网
破……
文广利找到江桐的大短裤,扔给了他:“穿上。”再没喊,也不是生硬地下命令,
很平和地说着,跟刚才闯进来,双手握枪的气势,完全判若两人。
汪桐接过短裤,抬腿穿上。他表现出一副很不在乎的神色,很解嘲地说:“这真是,
螳螂扑蝉,黄雀在后呀……”
他边说边看着抬起的大腿,又说:“不过,出水才见两腿泥呢……”
孟淑敏基本恢复了正常,一听汪桐的话,一下子气冲牛斗像炸了肺,陡然坐起,冲
汪桐吼道:“流氓!赌棍!你到了这地步还不认输吗?连你自己都赔干啦!”
文广利进来铐住汪桐时,已顺手开了吸顶灯。见淑敏的样子,睑泛了红潮,忙欠身
从椅子上拿起淑敏的衣服,递给了她,自己往空椅上一坐说:“你让他说嘛……人只要
有口气总是要有希望的。死刑犯盼死缓,死缓盼无期,有期了盼减刑……”
汪桐哈哈大笑起来,用威胁的口吻说:“你们也别高兴得太早啦!文广利,你也知
道我是干什么的……”
广利不冷不热地说:“正因为知道你是谁,我为司法部门中出了你这种败类,心痛
还来不及呢,哪有高兴的意思!”
淑敏气愤不已地说:“我高兴!高兴的是终于暴露了你这政治流氓!为民,为我自
己除了大害!”
汪桐不示弱地说:“我可以反咬你们一口!说你们通奸,让我给堵在了房里。”
他示意了一下手铐,在管子上滑动几下说:“你们俩‘奸夫淫妇’合谋陷害我,到
时就去麻恒昌的法庭上辩护吧。”
淑敏张口唾了他,骂道:“无耻!你就不怕别人说你王八头啦?我现在就杀了你!”
真把淑敏给气疯了,回身就去拔广利身上的枪。
文广利用力按住了枪套。
汪桐就是要激怒她俩的,见广利还是那么平稳,又说:“好哇,你敢杀吗?别看我
敢杀你,借你们几个胆子也不敢杀我!杀了我,你们就更说不清了。”
广利怕淑敏真被激怒上当,急忙拉着她手背说:“别上他的当嘛。吃葱吃蒜,咱们
不吃姜(将)。让他想说什么说什么吧,也让我们看看他的心态。”
汪桐被识破阴谋,就泄了气。
他对广利说:“站起来坐到床上去。把椅子给我坐坐。”
广利冷笑了说:“对不起,我已经在雨中站了半宿啦,你这才站了多一会儿呀。”
孟淑敏说:“你老实点儿!就将就站着吧,不让你给我跪着,就算宽大了你……”
文广利口干舌燥地问淑敏:“你家的水瓶都打了,从不做水喝呀?”
淑敏说:“你渴啦?这有饮料。”
说着,就去冰箱拿来两听易拉罐,打开一个递给广利说:“都不在家,哪像过日子
的!干脆砸了的好。”
广利喝着说:“先不着急。我奇怪,你怎么会……让他下毒手呢?话不投机还不快
躲开?再说一看不好,就砸碎窗子……我一直在楼对面……多悬呀,再晚半分钟怕我也
无能为力了。”
孟淑敏自己也打开一听喝着说:“我比你还奇怪……像是他什么全知道似的……这
佟培培会不会……”
广利明白了她的意思,忙摇头说:“不会!这你放心好啦……”
汪桐也口渴难熬了,见别人在喝水更是馋得直舔干唇。他出的力气也不小,当然也
急需补充水。但他知道,连椅子都不让他坐,还会给他喝饮料?
孟淑敏斜眼瞄了下汪桐,想问他怎么就知道得这么清楚,尤其是她与广利的情感谈
话,绝不可能只凭男人的嫉妒而猜测出来,难道在餐厅里的雅间,他早装了窃听设备?
这个谜也只有汪桐能解释啦。可她一看汪桐就气不打一处来!她也知道,他不会好好地
交待的。淑敏灵机一动,走到正舔干唇的汪桐面前,把“可乐”在他眼前一幌,笑笑着
说:“想喝吗?”
汪桐火了,他知道是在戏耍他,不会给他喝的,就吼道:“你……你不能这样对待
我!”
“可你能这样对待我吗?”
“虐待犯人也是犯法!何况……你们也没权定我的罪!”
“我可有权起诉你!你杀人灭口,又谋害妻子……再加上嫖娼护妓、敲诈勒索……
你已够上十恶不赦啦!还敢强横?”淑敏说完有意当着他面喝了口“可乐”。
“可你没有证据!”
“在厕所里!”
汪桐冷笑笑说:“我完全清楚你要干什么。配合你是讨你高兴!再说胡喜妹的尸检
报告也不会让你们满意的。”
广利冷笑笑说:“你是痴心妄想。”
淑敏说:“我可以给你饮料喝,但你必须先告诉我……你怎么就清楚这么多?”
汪桐奸诈地一笑,又舔舔嘴唇,看了眼她手中的易拉罐,转了下眼珠说:“好吧,
现在告诉你……也无所谓啦。其实,你们的一言一行,就连打电话的内容都在我的掌握
之中!一张窗纸,一说就穿!没看过外国侦破片吗?”
“少啰嗦,不渴啦?”
广利幡然猛醒,惊叫道:“窃听器,我就琢磨……餐厅里不保险……”
汪桐说:“跟餐厅没关系。说不好听的,你就是钻进耗子洞,说句话我也能听见!
那晚,我用你的手机时,就放进了窃听器。我想,就是你猜到了,也不会到自己的手机
里去找!”
孟淑敏一听,七窍生烟,举手把“可乐”就泼在汪桐脸上说:“卑鄙!我给你
喝……”
汪桐借势一把抓住了淑敏举易拉罐的手腕使劲儿地拉过去,用扣着的右手夺下“可
乐”,嘲笑地说:“我是专业,你只是业余。这就叫略胜一筹!重要的不是手段,而是
目的。”
他举了举夺到手的饮料,喝了起来。
文广利点点头说:“好狡诈的狐狸。”
孟淑敏的手腕还被汪桐狠狠地抓着,她使劲儿地挣扎着喊:“放开!强盗……”抬
起脚就向汪桐踢去。
汪桐不愧是“专家”,眼疾手快,手攥着淑敏的胳膊也没怎么用力,一搡,自己连
躲都不用躲,淑敏就踢空了脚。
汪桐喝完了大半听饮料,还张着大嘴,没够地控了控易拉罐。他发狠地把易拉罐用
大手一攥,捏瘪在手掌中,用蔑视的口气说:“其实我也很佩服你们的。真没想到,你
们的工作效率和能力,也是很惊人的!当我听到你们几次分析案情时,我几乎惊出了一
身冷汗……你们推断的情况,甚至是细节,都正确无误地像客房里的监视器录了下来一
般地准确。我庆幸我比你们更老练,而且设备完善,手段先进……还有指挥自如、训练
有素、配合默契的各种人员像运转灵活的坚固链条。这些,你们都是无法相比的!按说,
我们和你们都是国家机器中的重要一环,应该密切合作。可你们不按司法程序工作,逼
我走向了监视你们的绝路……”
孟淑敏,怒火万丈地说:“是你自己走上了与人民为敌的绝路!”
汪桐却狠狠地说:“真正能让你们‘遗憾’的只能是我!”
广利说:“你却在被铐着……”
淑敏说:“你痴心妄想!”
汪桐说:“妄想的是你们。你以为弄到精液就会置我于死地吗?明天,对了,应该
说是今天。你们盼着的,却令你们大失所望的验尸报告就会拿到手了。胡喜妹身上根本
没有精虫,她死前并没有性行为,毛发也是她自己的,茶杯上也没有其他人的手印,杯
里决不是氢化钾剧毒。因此,只能断定胡喜妹因与嫂子吵架,服用了大量的鼠药而自杀
身亡。就连卫生间那瓶‘证据’,都会得出相反的结论来!”
文广利只是很平静地听着,脸上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藐视笑容。
孟淑敏清楚,如果让汪桐得逞,他所说的一切都将会变成“事实”。看来这家伙真
做了充分的准备……周局长还没消息,很可能又被他们给控制了,起码他们能让法医改
变“报告”结果……
她有些慌乱了。
汪桐更是得意非凡了,他趾高气昂地又说:“这结果没有人不相信!连你们也无法
辩驳……
“二位将在麻庭长的公堂上,以奸情谋害亲夫罪被严判!
“别人十年,我就能让你们无期。欲死不能,活受罪……不过,我倒可以时常让你
们见上一面。让你们谁也别忘了谁,也好记住餐厅里你俩的‘情感’……我有无数的证
人、证据……”
“够啦!我现在就让你永远闭住嘴!”孟淑敏实在沉不住气了。
她吼着又要去夺广利的枪。
广利握住她的手示意让她先沉住气。
淑敏火吡吡地对广利说:“我杀了他是他先要杀我的!大不了是个防卫过当……你
就能容忍他满嘴喷粪?”
广利笑笑说:“事实总是事实!你让他说去嘛……再圆的故事,编出来的总会有漏
洞!会说的只能蒙骗一时。”
汪桐不想再说什么了。他靠在墙角里,头顶着暖气管子,微闭上了眼,像困得要睡
去。
文广利笑了笑说:“怎么,表演累啦?还是中场休息?”
淑敏说:“黔驴技穷了。也就这两下子。”
广利说:“哎,也别小看他这两下子呀……这回你明白了吧?我的担心……”
淑敏说:“我佩服!没你我真没命了。咱们下一步该怎么办?”
广利站了起来,一脚把椅子踹向江桐说:“汪副局长休息一下吧。你不想吸支烟也
听听我的看法?还有给你描绘的蓝图?”
汪桐一听烟,来了精神,像犯了毒瘾的瘾君子,他拉过椅子坐下说:“来支烟最好
不过了。将来,我也会人道地照顾你的……”
文广利走到门口的衣架前,似欲在江桐的制服上衣里去找烟卷儿。
汪桐说:“烟在床头柜上呢。”
孟淑敏被提醒,回身一把抓过香烟盒,气急败坏地揉搓着,几下就把烟全揉碎啦。
她朝汪桐,劈头盖脸地扔去,吼道:“我让你抽!你抽疯吧!”
她又冲门口的文广利叫道:“文广利,你又不抽烟,想得还挺周到……烟能买来他
的良心发现吗?我真服了你的沉稳啦。”
文广利不紧不慢地从汪桐的上衣口袋里掏出个微型录音机来。他摇着头,一边慢慢
地往回走,一边试放着录上的话。他先按下倒带键,再按放音。
“文广利,你又不抽烟,想得还挺周到……”
这是录上的孟淑敏的声音。
广利按停后,取出小录音带来。他走到汪桐跟前晃了晃说:“局长先生,你刚才的
话和一切杀人动机,我想都录在上面了吧?”
汪桐瘫坐在椅子里了。这时他可真的蔫了下来。他知道,自己真正地疏忽了。
孟淑敏想起自己的手机。她在地上的墙边找到了手机,忙打开皮套找到了江桐偷放
的如同小扣子般的窃听话筒。
汪桐还是不甘心地说:“可你们的‘情话’录音还在我办公室的抽屉里……”
文广利笑道:“谢谢你的提醒……我可是心理学博士的水准,怕你还不知道吧?”
广利说着,把录音机和磁带放在淑敏身旁,走到柜前拿起个很讲究的黄牛皮公文包
问淑敏:“这是他的吧?”
淑敏点点头,关心地站起去看。
广利打开密码锁,找出几盘同样的小磁带,全是进口货,交给了孟淑敏说:“这就
叫‘此地无银三百两’。”
淑敏会心地笑了:“他要不说在办公室,你还判断不出吧?”
汪桐丧气地说:“又让你射进一球!”
广利玩笑地说:“终场哨该吹响了吧?”
汪桐不无讥讽地说:“那也只是上半场,还有‘伤停补时’呢!不过,我还是要为
你的‘金球’喝彩。爱情使你更聪明了,也给了你表达爱情的机会!真正心中喝彩的却
是她。”
孟淑敏脸泛红润地说:“不错!我一直在为他喝彩!”
汪桐长叹一声说:“我真搞不懂,像文广利这么沉得住气的人,早不来,晚不来……
偏偏在千钧一发的时候,插翅飞上了楼。又那么寸劲儿,打飞的锁砸在了我的肩胛骨
上……”
淑敏说:“这就是功夫啦!不到火候不揭锅嘛!”
广利微笑着说:“遇事不慌,才能冷静地准确无误地处理好突发的事情……理论上,
谁都懂。真要把握住时机,可就难啦!我过早地闯进来,打草惊蛇不说,也许连你孟科
长都会怪罪……他还如何暴露出尾巴让我抓住?若再晚来几秒钟,你怕就魂归故里
啦……”
汪桐不服地说:“看,说你胖,还就喘起来。掌握火候的不只是厨子!咱们可都算
积分相等的甲级队……”
广利说:“棋逢对手我并不否认,你还有主场之利的啦啦队。这就要看我们的临场
发挥啦……”
汪桐说:“别看你把我现在铐在这儿,最后一分钟还能进球呢!”
文广利说:“好!我现在就告诉你‘神杯’归谁吧,也让大家都刺激一下……对不
起孟科长,请原谅我保留了这一特大机密!我估计汪桐叫你回来,也有想知道法医的去
向之意。他会设法劫持走‘尸检报告’,再去纂改的……”
汪桐说:“还算你有头脑。”
淑敏说:“也包括你拿枪吧?我早就告诉了你,将在外,军令有所不受!一切自主
权由你掌握。快说吧,我真想刺激一下呢。”
广利胸有成竹地说:“没想到下午麻恒昌会那么及时地来了电话,也提高了我和周
大民局长的警惕。我又听你说,发现了麻在敲诈带子上的身影,不得不与周局商量,必
须改变方案!不能让法医回到市局去化验啦。
“周局长就电话请示了肖局长。肖局长很同意我们的想法,并立即与北京的老首长
取得了联系……
“周局长安排好车,法医还以为送他们回市里。然而周局长带了几个助手,一同直
接去了北京……”
汪桐心凉了半截自语地说:“我说派出的人去找法医咋还没消息呢?我也是想从妻
子这儿找找情况,原来她也不知道呀,算你姓文的高!”
孟淑敏喜形于色地说:“好!不瞒我就麻烦啦。”
汪桐自我安慰地说:“那也难说,我的人就不会将在外啦?他们也许正在公路上等
着‘报告’回来呢……”
文广利说:“别也许啦!我在楼下时,已接到了周局从北京打来的电话。不想听听
化验结果吗?这可是北京法律部门的权威鉴定!”
淑敏亲热地摇晃着广利说:“快告诉我。”
广利说:“杯上确实只有胡喜妹的指纹。但杯内有过量的氢化物剧毒溶液,更重要
的是胡喜妹阴道里,还有存活的精虫!头发是她自己的,但阴毛却有两种血型。死亡的
时间确定在下午四点至五点之间……如果要进行准确的两种精子对照,就要做‘DNA’
检测。就是两种精子的‘脱氧核糖核酸’检测。检测的时间要长一些。”
汪桐惊恐的双眼瞪如卵蛋。他果若木鸡,汗珠儿开始从额头渗出。他可真服了文广
利的智能——稳重,灵活多变,还有那料事如神的机敏……他知道自己再没有什么指望
了。
淑敏高兴地从床边跳了起来,走到汪桐面前,不算重地拍打了两下坐在椅子上汪桐
的嘴巴子,让他清醒一些地说:“喂,傻眼了吧?这回卫生间的‘证据’该有意义了
吧?”
江桐回过神来,霍然蹿起,歇斯底里地大叫道:“不——!不是我的……”
淑敏早有防备,及时地往后退了几步。
文广利忙扶了淑敏一把,冲汪桐说:“你叫什么叫?是不是你的,法医化验说了算!
‘补时阶段’,也该结束了吧?”
孟淑敏兴奋不已,见广利扶着她光滑的肩膀,难以克制住内心的感激之情,干脆回
身大大方方地乍然抱住了广利的脖子,没等任何人反应过来,她就深深地亲了广利一口,
响声超过恋人。
她说:“二位先生,我这决不是‘通奸’能有的情感!只想从内心表达一下……同
志式的‘奖励’!我不管别人怎么看,因为在这方面,我过去考虑别人的看法也太多
了……
“汪桐,也不再瞒你了。我们之间的情谊,你在窃听中也很清楚了。但我敢对天发
誓,无论你怎么想,我是对得起你的,也问心无愧!我起码不会做对不起那纸‘婚书’
的事!但是我可以告诉你,从今天起我将立即撕毁‘婚书’!今后我的情感生活再与你
毫无干涉!如何发展……那是我个人的事。”
广利很受感动,他本想回吻淑敏,但还是犹豫了一下而没去做。他冷静地说:“我
们还要提高警惕不能有丝毫的放松。垂死的挣扎嘛,会更让人惊心动魄、毛骨悚然的。
因为‘联赛’远没有结束,我们这只是开始……每个对手,都很强大!”
床头柜上的电话手机响了。
是汪桐的。
淑敏拿过电话说:“给他接吧。也许是公路边儿的人实在等急了。”
广利点点头说:“咱也听听他有什么‘好消息’。”
汪桐接过电话:“喂,我是汪桐。”
“汪局长,我们盯的老A,终于出现啦。收网吗?”手机声音很清晰,可能是夜深
人静,也离得不很远?连广利和淑敏都能听见些。是小李子打来的。
汪桐一下子很兴奋,忘了自己的处境,激动地说:“好!收网!小李子,你能不能
留在刑侦大队,就看你自己的啦!一个也不能给我漏掉,懂吗?”
“明白。收网。”
汪桐又说:“这可是少有的特大贩毒集团,这次行动也是你一生难得的机会……好
好干!”
“您来吗?”小李子觉得不对劲儿。
“我……”
汪桐这才想起自己的手还被铐着呢。
气急败坏地拉了一下手铐子,丧气地说:“小李子,我出事啦……你赶紧联系一下
咱们局的刘局长和章副局长,让他们配合行动!”
小李子在电话里喊:“局长——怎么啦?你现在在哪儿?我去救你呀……你不是
说……不让他们知道吗?”
“混蛋!马上去收网!”
汪桐随即又换了口气说:“不要管我……小李子……好好干吧。这里没你的事……
助你成功。”说完就关了手机。
文广利接过手机,郑重地说:“天大的功劳也是我们司法人员应尽的职责!但无法
弥补一丝一毫的罪恶!法律就要公正,无论是谁,都不可触犯法律的尊严!尤其是司法
人员,执法犯法,将罪加一等!你的一切证言证词,都将成为你在公正的法律面前的处
罚依据。”
孟淑敏说:“不错。我们将依法对你提起公诉!”
她说着就去拉开了窗帘,推开了窗户。
雨下得小多了。天空灰蒙蒙的,并无晨光曙色。
文广利拍了下肚皮说:“孟科长,家里有吃的吗?”
“有挂面,我去做吧。汪桐,你也想吃吗?”
广利说:“起码的欲望,还是要满足他的。吃完了我们先联系院里的车。”
淑敏要进厨房,转身说:“我先给检察长打个电话,让他们来时一定把逮捕证带
上。”
汪桐长叹一声坐在了椅子上说:“唉——!遗憾的是机关算尽呀……”
淑敏走到厨房门口说:“反害了卿卿性命!”
汪桐又说:“不过这特大的贩毒网被我破获,我也算得到些补偿的欣慰……只是最
后的战斗,一定很激烈,我却临阵‘脱逃’了。”
广利说:“等真像大白时,就不会有人这么认为啦。”
汪桐垂下头,想了想说:“文检察官……也算我成全了你的爱吧?我会在离婚书上
签字的,你放心吧。现在我想求你一件事,也请成全成全我……”
“又犯了烟瘾啦?这时你让我上哪给你弄去?”
“这只是小小的一方面。你能不能先放了我,让我去把贩毒集团收了网?等中午你
们再到局里去执行逮捕。我知你不相信我,但你知我是个顶天立地的男子汉,说话算数
的!”
“汪桐,法律是容不得半点私情的!你不信就问问你现在法律还承认的妻子。”
孟淑敏人在厨房,心却在这里,支楞着耳朵听得一清二楚。
“不行!门儿都没有哇。别说他早就不把我当妻子看待了,就是我亲生的儿子也要
秉公办事!”她一边下挂面一边喊。
广利说:“怎么样?男子汉不男子汉咱不说,你张个口,我给你点儿面子。你家哪
儿还有烟放着?可惜我不会抽。”
汪桐一拍大腿,像下了什么狠心地指了指挂着的警服说:“那就劳驾把衣服递给我
吧,也许能翻出几根儿来。”
广利站起拿来警服,说:“我刚才只是找窃听器……也没有烟盒呀。也许我没翻
全?”
他就要再给汪桐找。
汪桐伸手说:“给我吧,我记得有个烟盒的,也不知还有没有啦。反正里面也没枪,
你怕嘛。”
广利就把衣服扔给了汪桐,就这么摸着还真没什么武器之类的。
淑敏正下挂面,一低头,见厨柜边有个很长的烟头儿。
她苦涩地摇摇头,拾了起来,心想,就给他吧。总还是有过夫妻一场的……
汪桐为了让文广利放心,立即在内衣口袋里找出了一个“三五”的洋烟盒。
汪桐一副很高兴的样子,随手就放下了警服。打开烟盒一看,很失望地又把烟盒狠
劲儿地扔在脚下,骂了句:“妈的,人要倒霉,连烟头儿全找不到……”
孟淑敏正拿着烟头走来说:“给你,抽吧!这是你昨晚扔在厨房的……”
汪桐高兴地如获至宝,接过烟头说:“谢谢恩典!这就是夫妻一场呀……”
他又伤感地说:“算你送我上路前最后的‘情分’……”
淑敏生气地说:“少废话!如果你争取揭发立功……我保你不会死的……哎,把这
警服拿去,广利。他不佩再穿这身啦!”
广利拿了过来,并给他点上了烟,又把他的火机扔到床上。
汪桐再不说话了,像八辈子没见过烟似地,深深吸着踩扁了的烟头。就是个烟鬼。
孟淑敏向厨房走着说:“老实等着,还有你一碗鸡蛋挂面呢。”
汪桐吐着烟雾,冷笑笑说:“你们吃得会更香的……”
文广利太累了。他靠着窗台,坐在床头边上,吸着清新的空气,听着雨敲树叶的醉
人曲声,不知不觉地冲了下盹儿。猛然一激愣,像磕头虫似地一点头,就惊醒了过来。
他下意识地感到,可不能眯糊呀,他随即就向汪桐看去。
汪桐已早拾起了“三五”烟盒,正抽出里面的锡纸,贪婪地低着头,伸着长舌在纸
上舔食着什么。似乎有看不太清的一些白粉粉,被汪桐不住地舔着。
文广利吃惊地扑了过去:“你还吸海洛因吗?想自杀……”但一切全晚了。那不是
海洛因毒品,而是剧毒氢化钾……
这时,孟淑敏已煮熟了挂面,用大茶盘托了三碗,上面还卧有鸡蛋。
文广利已夺下锡纸,上面几乎看不见什么白粉了,他惊阙地不知所措!
孟淑敏走到跟前,明白了怎么回事。她惊叫一声,双手松开了,三碗面就扣在了地
上。
汪桐得意地一笑,头一歪,若没有手铐拉着,他一定就倒下椅子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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