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九八六年
八六年春季很平淡,只是天冷,某一天的早上,忽儿刮起了大风,直吹得尘土
飞扬满天,真应了“大风起兮尘飞扬”。大风起处忽儿寒流刺骨,风又大又冷,早
上出操在操场却又跑不动,于是放假,让同学们都各自回家加衣。开始时气温低,
吃饭时,厨房总烧温水让同学们洗碗。我们学校有两个厨房,一个大厨房给学生们
做饭,那个小厨房给老师们做饭,两个厨房共有三个炊事员。大厨房有老刘、保柱
两个人,小厨房有老聂一个人在。这些炊事员都是挺好的,尤其是老刘,若有哪个
学生没赶上吃饭,他知道了,就一定另做一点儿;若哪个学生病了,他就千方百计
想法子搞点儿东西换换口味让病者吃。保柱会杀羊、杀猪,每逢什么节日,学校要
改善生活,于是买来一口羊,保柱就操刀宰杀。可惜保柱操刀的技术太差劲儿,要
杀死一只羊很不利落,总要杀好多刀,以致于那场面看起来很是残忍。有一次杀一
头猪,众人帮忙把猪按倒,保柱骑在猪身上,一连砍了十多刀,猪才无声无息,众
人松了手,让保柱一个人在杀,可忽然猪却又一个挣扎,把保柱甩了下来,原本已
经是个死猪,也只挣扎这一下子而后就又不动了,可就这么一下子,割破了保柱的
手,差一点儿得破伤风。大厨房只有这两个人,应该说做二百多人吃的饭很累,可
面条什么都是现成,只煮熟而已,况且学生们吃饭,无什么讲究,两个人也能应付。
要举行春季运动会了,不是我们一个学校,而是周围的学校一同联合搞的,地
点儿就在我们学校。为此,我们学校所挑选的运动员还训练了不太少的几天。陈冬
东参加跳远(三级跳远)、百米赛跑、推铅球三项比赛,伊现民参加跳远、投标枪、
跳高三项,韩红香参加女子百米等,按比赛规则,每个运动员只能参加三项比赛。
为了训练,陈冬东练三级跳,把腿也练得肿胀了,好的是功不唐捐,陈冬东三项全
得了第一。伊现民为了练跳高,一次次不行,体育老师肖百卿让他把外衣全脱了,
只穿秋衣秋裤,黄乾争在边儿上看了,嗤嗤地笑:“怎么外衣一脱显趁得屁股那么
大”,最后伊现民标枪、跳远拿了第一,跳高得了第二。女子比赛中,韩红香是很
出名的,极厉害,拿了三个第一,而且成绩明显地比其他运动员高出一头。随后本
片学校组成体育代表团到实验中学去参加比赛,然而却一败涂地。韩红香的父亲也
是教师,个子很小,遗传基因使得韩红香也个子很小,但韩红香却跑得极快,而且
韩红香脾气很坏,人又厉害,与男生打架,着实是不让须眉。
一天,赵作涛来到这学校,说是找一封信,想来不知是什么信这么重要,问之,
则匆匆地说了句什么“环球”,也没听清,当找到后,他才放心坐下来谈。原来名
为“环球游戏”,几乎可以说是后来“神秘链”的前身——这“环球游戏”是我记
忆中最早的“神秘链”,不过只叫游戏,也没有那些危人耸听的言语。那时候不过
是说收到此信后你写出四封,并把你自己的名字加上,取掉第一个名字,并给他寄
去或一张书鉴之类的小小纪念品而已,不象现在,动辄就要交几元钱,明明白白地
要钱。
学校几乎全都是住校生,不住的人不多。因此呢,大都是到星期六下午回家,
于是每到星期天下午,学生们来校,都带的鼓囊囊的干粮——馍呀菜呀, 什么样的
东西都有。到星期一早上吃饭时,每个人都拿出自己的干粮让一番大家。当然了,
每个人都带的有,都不吃别人的,可是很奇怪,总是想尝尝别人的干粮,而别人让
吃时,又不好意思接,推辞了。到没人时,就去偷着拿别人的东西,一个人独自到
背人处吃。我带的干粮也被人偷过,我也偷过别人的干粮,不过,这都算不了什么,
互相偷着吃是常有的事儿,何况只是吃的东西。大伙儿都心中明白,什么也不说,
只管干,只要不被别人当场碰见。
应该来说,实际上我们学校的住宿条件是十分差,不但潮湿得厉害,而且一个
班级一个寝室,我们初三班有二、三十个男生,除了有限的几个走读生外二十五、
六个人就住那么一个房间,既挤又潮。这可实在是太挤了,韩欣老师就动员大家说:
“想当年我们上学的时候,每人一尺宽的地方。晚上不敢去上厕所,去趟厕所回来
就说没有地方了,再也找不着刚才睡的地方。”让大家克服一下,挤挤再挤挤。夏
天倒好过,男生们在外边操场上到处睡,夜露重时,身上盖的全湿,只有身下一点
儿干的地方。冬天里也就挤吧,同学们自嘲道:“挤挤不冷。”
这年夏天,也不知怎么了,全国起了一股怪风,通通地把表向前拨快一个小时,
美其名曰“夏令时”,这还是国家动用政府力量定的。要说呢,如果嫌时间安排不
合理的话,把工作的时间表改一下不就完了,何苦来这么一手儿,让全国人民统统
把表拨快一小时,岂不等于把我们所处的时区给改变了。这样一来,我们下午已经
放学,工作的人已经下班,可太阳还老高老高的,可以说是在中午天正热的时候工
作,到太阳偏西了却要休息。最后报纸上说,实行这夏时制, 为国家节约了多少多
少能源,这让人看起来总觉得不是那么回事儿。虽然说一些大的厂矿把时间改变后,
本想节约些能源,可是要做那些事儿,机器要转动,就必须要那么多的能源,这不
可能减少,反而使工人们在家时间长些,电视、电扇、空调等用的时间长些,电就
用得反而不会少,要说节约可能是节约些本来就不必要的浪费,就凭你把钟表拨快
一小时就能节约能源了,可能性不大。这“夏令时”用了不多年,就不再用了。
忽儿又传来一个消息,说中招要先预选,通过了预选考试的才有资格参加中招。
这整个的夏天,有望考上高中的就学习极其的用功,而自觉无望的学生,则很懈怠。
我们这所学校,虽说是重点儿中学,但每年能够通过考试的,也就仅只是十名左右,
而其他的普遍初中,能考上三、五个就是极不错的了。可这也不能怪普通初中的升
学率低,想每一年升学考试,总是先让重点儿中学录取,这样成绩好的学生都让重
点儿初中给录取过来了,重点儿学校录取过后才轮到普通学校,这样好成绩者都集
中到了重点儿初中,也难怪重点学校升学率高,这绝不奇怪。普通学校的老师也觉
得委屈,很费心想让学生成绩提高,但学习成绩好后,学生自己先要转到重点儿学
校去,学生自己先不爱自己的学校,让老师有何可奈呢?往复循环,一年又一年,
老师们也无了积极性,自然更使学生们想往重点儿挤。
努力学习的就那么几个人,象陈冬霞、陈冬东、聂龙栓、白向辉等人,绝大多
数还没有上考场,就先松懈下来了。陈冬东的父亲是陈祥敏,前边儿提过。经过预
选之后,陈祥敏来到学校,因为陈冬东体育挺棒的,说到时候可以通过体育加高总
分,以弥补知识科目分数的不足,他来探听详情。然而到中招后,陈冬东仍然落榜,
倒是他妹妹陈冬霞考入了一中,三年后陈冬霞考上了河医大,陈冬东被安排做了一
个什么干事。预选考试过后,我得了第十七名。大哥哥做了安排,让我不参加中招,
重新复习,因为考试成绩若在二十名左右不可能有希望考上的,明知不可为干脆不
为,徒劳无功的事儿做之何必呢。
秋天了,又开始新一年学习。
开学报到是难耐的难堪,有人领过毕业证之后就不再念了。刚开学开始就来的
差无几个,我记得是我、麦明军等有限的几个人。麦明军比我还惨,他已经复习三
个年头了,因为他父亲在教育组,所以三番五次地来复习。“以后只有我们在一块
儿玩了。”他悲哀地对我说。
赵其昌老师病了,人老了,总有些个病病痛痛的,谁也不以为然,校长尹治殿
老师就带上几个星期语文课(其时教导主任宋建方老师已经因为今年夏天毕业班升
高中的人数大大低于往年的比例而被贬调到其他普通学校了)。第一个星期尹老师
出了个作文题,一个学年刚开始么,总要谈谈打算、计划,表表决心什么的,这是
老调子。我很与众人不甚合群儿,因为我毕竟是复习生,不管怎么样,心中总觉不
舒服。这新学年的第一篇作文真令人难以下笔,我不能如新生那般雄心壮志,立下
空志,要上中专、中师什么的,这么说放放空炮没关系,而我呢,只能说尽力而已,
尽力学好。第二年的学生比第一年的学生要沉稳得多,志说大了,是张狂,志说小
了,是自卑。我低下头,写了一篇随笔,顺笔写着,我平平稳稳地写下去,就写我
刚开学时的感觉,虽自觉卑小,但毕竟同学们并没有嘲笑我们,因为他们也自知有
相当一部分人可能明年也要走这条路。正由于我心绪平静,故文章写得很顺手,尹
治殿老师的评语很奇特,但记不起了,反正当时给了我很大鼓舞,什么“年轻人,
勇敢往前走,总会走出一条路来……”一个月后,赵其昌老师来上课了,他检查这
前几个星期的作文,于是把我的作文当做范文,抄在学校黑板报上。某一天早上,
忽然宋宏宽老师来叫我,我还以为有什么事儿,原来他见了黑板上的文章,就让我
重抄一遍,他拿去寄给了不记得到底是《作文周刊》还是山西临汾的《语文报》,
就从这时开始,促使我以后投了不少稿。
刚开学时,我是先空手报到之后,才又去拿了行李,拿行李时是与永红、张银
玲一同。那天刚走时天是阴沉沉的,永红的父亲来送永红,因为永红、张银玲是刚
考上初三的,他们让我帮着照料一下。走到半路,大雨顷盆而下, 刚好我们就避到
街旁的商店中,顺便买了草席子,我买的那张席子七元五角,极好。可惜的是一个
学期没用结束,草席子的线断了许多,一张草席子就成了缕缕,只有丢弃。
这年秋天,我们举行了一次作文比赛,是用的四川文艺出版社(大概是这个出
版社)出的《未来之星》一书作条件,这本书上有很多文章,每篇文章后面都附有
作文题目,我们参加比赛的人,每人发一本这书——《未来之星》,这本书大致翻
一下也得四十多分钟。我实在没有什么可写,就写了一篇关于琼瑶的文章——《也
谈琼瑶热》,而实在来说,对于琼瑶的书,我连一本也没有看过,见班上有那么多
人看得来劲儿的我就莫名其妙,但从来没想到过看看,既然根本无看过琼瑶的书,
何敢于对人家的书评论呢?我那只是开玩笑应付场面而已,当然是无声无息了,但
我们学校的亢贺军同学,写了篇大概是关于什么资源的,得了个三等奖,可是却什
么奖品也没有。
秋未冬初,我们学校流行起了一种传染极厉害的皮肤病——疥疮。据岁数大的
人们说,在解放前那会儿有这病,解放后几十年来这病已经绝迹了,没有再见。然
而现在却在我们学校大为流行,分析起来它流行的原因,是因为我们学校的条件实
在太差:人太多,若放床,则宿舍根本盛不下,就不放床,所有的人都是睡在地上,
大家可以想见那个脏法,男生们本来就不讲卫生,穿过的臭袜子、脏衣服到处放,
到处塞,睡地铺潮湿得要死,疥疮虫就喜欢这样的生存环境,于是,它就这么流行
开了。
来学时永红的父亲让我帮着照顾一下,互相照应。原本我们就睡得紧挨,在一
起也不分你我。因为上晚自习,做作业,若我二人谁的作业做完早就先睡,先睡的
睡外边,晚睡的靠里边,被子也不分你我,这只是无意的。可现在呢,我先染上了
疥疮,却莫名其妙地故意这样乱睡。应该说,我既然对这老弟好,就该为他着想,
划清界限,可我却故意这样。实际上在我无染疥疮时我们也这样睡,觉得很自然的,
可现在染上了这病。其实染上病后我就心理起了变态,故意还按无病时的习惯睡。
这疥疮流行,老人们传下来的方子是用硫磺熏。可这硫磺燃烧有股怪味,二氧
化硫说不清是臭还是什么,反正怪味很大,距很远就先闻到这味。有人用硫磺软膏,
但这法子效果也不好,还有一种疥疮灵,也不行。医院说了个法子:用敌百虫水洗
澡,不记得浓度是多大了,但所有这些法子统统不行。后来有个街头郎中告诉我了
一个野法子,他说很合乎科学道理:用敌百虫,吃下肚去,当然得注意用量。 这街
头郎中说:随便你擦什么药膏,总不可能均匀,而这吃下去,经过肠胃吸收,毒素
会随血液遍布于全身,这样疥疮虫在哪儿也得死。我就信了,我查了医书上的用量,
就吃下敌百虫,这敌百虫吃下肚后浑身燥热,但疥疮仍然没好,我就渐渐加大剂量,
终于,到最后我只觉浑身难受,幸亏了我爸爸也是医生,虽然爸爸不在身边,但耳
闻目睹,我也就多少会一些急救术。开始吃这敌百虫时,因有感觉,总是一吃下就
浑身发热,心想会有效果,觉得我这么大一个人还浑身难受,那么小肉眼看不见的
疥疮虫更受不了了。心理的安慰只是一厢情愿,别人问我怎么样,我就说好一点儿,
可实际上疥疮照旧,再经过这一次中毒,我就不敢吃敌百虫了。我后来用了一法子,
买了些敌百虫片,研成粉未,在浑身搓,一天一次,只用了三天竟然彻底治好了疥
疮,但这个法子医生说太危险,别人也没有再用过。
一天又一天在这潮湿的环境中过活,我忽然莫名其妙地只觉得心脏不舒服,剧
烈地疼痛。是心脏每一次往外送血时这一阵疼痛感就随着血液的走向疼。刚好在心
脏跳动一次它疼一阵,这就是规律,而且还伴随有不知什么时候,会心脏猛然一阵
跳动过速,但当要注意时,却又正常了,这是莫名其妙的病症。我怀疑是心脏病,
但又觉怎么可能呢,我怎么会得病呢,就不曾告诉爸妈,直到后来上高中时去检查,
是风湿性心脏病,不过后来环境变了之后,这病慢慢自己又好了。
某一次考试,大概是期中考试,由于试卷儿在郭老师那儿,而王双奇也在郭老
师房间中吃饭,郭老师一个不小心,使得王双奇知道了试卷,要说呢,他知道试卷
与我们有何相干呢,可王双奇贱气,把试题露给了几个要好的同伴。班上学生们都
很不平,我也不平,而且我心特别不平,可实际上呢,那几年我的心还很荒唐,然
而我极力装出成熟的样子。我以为那么多人不平,那不平是只有成熟的人才会有的,
对这事儿在乎是成熟的标志我也就故做在乎。班上卫长安、韩少新等都抽烟,极有
风度,于是我就在故做成熟的情况下开始抽烟,这个我记得很清楚。原因是考试题
目泄露了,我就以此借口,表示不平,因而学抽烟的,而且后来抽上了瘾,那时同
伴们象任永当等,原本在一起只是疯玩儿。现在我抽烟了,我成熟了,于是就不再
没心没肺地什么心事也在心中存不长久,而是夜里拽上卫向阳沿大路走啊走的,竟
一直走到三点多钟,直到天快亮时才回到宿舍,然而心中明明无什么心事,只有一
路中表示对王双奇泄题得高分儿的“气愤”,后来这事儿倒是给忘了,却把烟瘾给
养大了。当然,只能抽花城牌的,不但因为这烟普遍, 而且便宜, 其他稍微高级
一点儿的烟,都是好贵的,想一个穷学生纯粹的消费阶级,若太浪费了,我即使再
无赖,也会于心有愧,我就找借口,说这花城牌烟有劲儿。当然了,好烟加有香料,
已不完全是纯的烟丝了。我记得有一次,程大泉从广西——程大泉在广西当兵,一
九七九年中越战争时是个排长,因有战功,慢慢地官大了,现在在桂林——回来,
带给我爸爸两条凤舞牌香烟,抽一支满屋子人都可以闻到香味。象卫长安、韩少新
等人,人家是老烟枪了,从不抽花城,最差的也是三门峡,说花城烟味儿不好。
冬天里,冬天夜长,昼属阳,夜属阴,夜长即阴多于阳,则坏事多于好事,不
然为什么人们在冬天里要加强冬防什么的。学生宿舍里也乱极了,东西丢得不得了,
应该说全宿舍的学生几乎都是贼,也都是受害者。别班学生也如此,丢的东西也都
极不值钱,因为学生们也都没有什么值钱的东西。
一天晚上,我睡得迷迷糊糊的时候,忽儿觉得有人的手碰到了我脸上,我在迷
糊中还以为是紧挨的永红睡觉伸胳膊,我眼也不睁就把那手动了一下,那手移走了。
但第二天醒来后,好多人的衣服被翻了,有人丢几元,有人丢几角,我的衣服在头
下枕着,一个口袋中有几角钱丢了,但另一个口袋中的却没丢。想来当时怎么那么
个怪法,若是偷东西的手碰住我了,我去一拨,那手马上就拿走了,而若真是永红
睡觉伸胳膊碰了我,我不得用点儿力能够拨动那手吗?真是在迷糊中什么也考虑不
到了,卫长安等都笑我笨死了,睡觉怎么那么地实。
我也偷别人的东西。有一天晚上,黑极了,我早早地做完作业,王晓争与我二
人到了宿舍,可是却没有火,于是就在黑暗中坐着扯一些闲话,我们都脱去了外衣,
可是我却莫名其妙地就摸着了他的口袋,口中与他谈得挺投机,可手中早已翻遍了
他的衣袋,只是他的衣袋中空空如也。
某一天的早晨,我们已经吃过饭,正在洗碗,忽儿卢彩霞说了一声:“卢成伟
喝药了”。卢彩霞这一声很低,女生么,都爱一惊一炸的,这一声也是这惊炸。我
们听了这个消息,心中一沉,怎么能够相信呢,这卢成伟是个挺能的主儿,怎么会
去自杀?卢成伟有一兄一妹,其兄考入了什么学校,不知道名称,据说毕业后是开
火车的,在我出家时已经毕业了。而这个卢成伟呢,也还不错,成绩好象并没有突
出过,但也总是中上等,后来还总在星期天或课余上街去勤工俭学,他干的是人们
常说的“卖当”,就是骗人,拿根牛骨头说是虎骨。当然了,要凭一张伶牙俐口来
说得别人心甘情愿来买他的“虎骨”,别人上了当受了骗还不说什么而满心欢喜。
其实并不是他家中穷,而是他生来就是这副贱骨头,他就爱干这一行,妹妹当时还
小。
在卢成伟自杀的前几天,下了一场不太小的雪,雪停之后,地上堆了厚厚一层
白雪,也不知是哪个小子手发狂,在雪地上写下了骂某个女孩儿的话。同学们早上
上学时发现了这字儿,因为卢成伟在班上人缘极其不好,还与这个女孩儿吵过一次
架,同学们就怀疑是卢成伟写的这骂人话,这下冤枉了卢成伟。卢成伟平日里人缘
不好,有很多事儿就会因这人缘而吃不少亏,而今被骂的这位女孩儿极其漂亮,可
以说人见人爱,现在人们就都替那位女孩儿说话,又恨卢成伟,众口一辞来指责卢
成伟,把卢成伟的辩解也说成是抵赖。卢成伟实在窝心,写了三封信——可以说是
遗书,一封给班主任王知霞老师,一封给他爸爸,一封给他妹妹。人之将死,其情
动人,可惜的是这几封信我没有亲见,只听说王知霞老师刚看了几行,立刻呜呜地
大哭了起来。人口真不饶人,卢成伟自杀,然而人们发现得早,被救了过来。同学
们竟然还说他根本没喝下那毒药,而只是把毒药往身上洒了些,让人一见满是药味
而已,我不知道人们为何这么的铁心肠,说来说去,还是因为他人缘不好。
去年寒假时,郭荣祖老师、宋宏宽老师、聂善本老师三个人办补习班,可以说
在假期中多少捞了一点儿外快。有时候想想知识分子可敬,有时候却又觉得他们可
恨,这些老师们除了教书外,别的百无一行(这里读hang),可又眼见别人挣那许
多的钱眼热之极,自己又挣不来,只有在权限之内动动脑筋,于是巧立各种名目多
收费,再就是办各种各样的培训班,有时候老师们也不屑于干些别的,自认清高么。
有福大家沾,去年是郭老师他们办补习班,今年,由赵其昌等老师办补习班,老教
师们肚子中着实装东西多,这补习班着实也教出了不少东西,现在想来也觉得值。
八六年里全国发生的最大的事儿,该是学生们闹资产阶级自由化,头儿是方励
之等。这件事儿被我们当做时事政治记得挺牢的,与洛阳长江漂流队一样记得牢。
还忘记了一件事儿,是教师节,刚开始有这么个教师节,因是第一个(应该是
八五年),所以有个庆典活动,挺隆重的。以后每年到教师节,都要处理给老师们
一批削价货,据知情人说,这处理给老师们的都是次品货。在这第一个教师节庆典
中,出了一个小小的插曲:有一个原本的老教师,不知姓氏了,为了叙述方便,我
们现在给取个代号A,这A教师在早些年是个很著名的老师,与黄冠卿老师特别要
好,可不太清楚究竟为了什么,据说是家庭的关系,家务事儿谁能说得清,反正A
老师受了精神刺激,成了个疯子,整日里东游西荡,口中疯话不断,而且有时候还
打人。因为公布了九月十日是教师节,那么到处有关于教师节的宣传标语什么的。
在前几天,A老师的身影就开始出现在我们学校。我们正在教室中上课,A老师吹
着口琴在外边儿走过。不可否认,A老师的口琴吹得挺棒,悠悠扬扬的,很是入耳。
要么就边走边唱,或是“大海航行靠舵手……”或是“万丈高楼平地起……”或是
“二郎山呀,高万丈……”都是那时候的老歌儿,要么就骂人:“邓小平这几年让
人富了,但却让人都成为富不仁者了……”九月十日这一天,开庆祝大会。教育组
崔金虎老师主持会议,他专门让黄冠卿老师来陪着A老师。黄冠卿老师 已经退休
了,但A老师不卖别人的帐,只有黄老师来,他才不太胡闹。崔老师正在上边儿主
持会议,A老师非要到主席台上,他到了上边儿,拿起水瓶,黄老师在边上赶忙劝
他放下,怕他若一下子摔了,不成体统。A老师却把水瓶托在手上,对下边儿的人
做开了报告:“现在有个人叫邓小平,我手里却拿了个大瓶,他是小平,我是大瓶,
我把小平装在大瓶中,拿盖儿一盖,马上让小平就成了死瓶……”黄老师紧劝慢劝,
好劝歹劝A老师终于停了下来,他正准备下主席台,忽儿对着下边儿一 声大喊:
“你们的!统统地坐下!”真是声如巨雷,下边儿的学生随着这一声喊,一下子真
的坐下了一大半。A老师哈哈大笑着下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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