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哨远去
那年夏天,我看见一个乡村少年以澄澈的天空作为背景,嘴里吹着串串哨音离
我而去。夏天炽热的阳光逼照我的头顶,农村遍布枯黄的禾苗。空气中飘动着树叶
草根微弱的气息,我记得那是个百年难遇的大旱之年。
少年在县城参加完高考之后第二天,回到他的家乡谷里。他看见村庄沐浴在黄
昏的霞光之中,母亲仿如一根黑木桩站立在家门口。手里捏着毛巾不停地拍打她身
上的泥土,许多尘土从母亲的身上飞扬起来。母亲的头帕上沾着几根长长的茅草。
背篓斜卧在母亲的脚边,显得十分疲劳。少年不敢直面走向母亲,便站在夕阳下吹
着伤心的口哨。少年看见母亲迈进家门,夕阳挣扎一下沉入山嘴。
少年吹着口哨径直走向阔别已久的家庭。少年举起手准备推开厚实的门板,突
然听到屋内冒出一声怒吼:谁家的仔这么不懂事,天黑了还吹口哨。少年看见大门
被两只手愤怒地拉开,父亲的脸挂在门框下朝黑夜张望。父亲看了许久才看清少年
的面容,父亲淡淡地说天发回来啦。少年哼了一声算作回答。父亲突然提高嗓门急
迫地问:考上了没有?少年说刚考完,还不知道分数。我怕人家笑我,所以等天黑
了才进屋。父亲失望地转过身。少年看见母亲坐在桌子边的灯光里,咕咕地喝稀饭。
母亲没有抬头似乎也没有张嘴,但声音却从碗里飘出来。母亲说你长大了怎么还吹
口哨,你知不知道口哨会把那些妖魔鬼怪带进家门。少年想我长大了吗?
少年像是很累,沉沉地睡在夏天的浓夜里。耳畔没有早操铃的骚扰,少年不知
道天已大亮,只想睡一个长长的懒觉。窗外的鸟声愈来愈调,父亲和母亲把铁制的
农具碰得叮当响,少年想他们要下地干活了,最好别想起床上还有个儿子。母亲的
声音像一阵急雷,从屋外滚进来。母亲说天发,太阳晒屁股了,你还不起床。你考
不上大学就得劳动,你认为在家像在学校一样可以睡懒觉?少年说在学校天不亮就
得起床,你认为读书就是睡觉吗?母亲说在家要比在学校起得更早一点,你可以起
来挑水,生火煮猪潲,还可以磨刀劈柴,家里有你做不完的活路。
少年眯着睡眼迈出大门,看见一盘红色的太阳已挂在山嘴上,天空一碧如洗,
又是一个火辣的日子。父亲蹲在磨刀石边磨砍刀,砍刀随父亲的双手来回走动,像
飘移在磨刀石上的一片亮光。母亲背着背篓来到屋檐下,从父亲手里夺过砍刀甩进
背篓里。母亲说我去除草,顺便带一捆柴回来。你在家给天发剃头,他的头发已盖
住了耳朵,像个女人,难看。母亲从屋檐下移到阳光里。少年看着母亲背着一篓早
晨的阳光走远了,父亲对着走远的母亲说,包谷都被旱死了,除草有什么用,今年
地里是没有收成了。父亲说完,回过身来对少年说,你妈从来不给我一天闲空,今
天太阳这么辣她一个人下地,放假给我剃你的头,你的头真值钱。少年说你给我剪
短一点就行了,不要剃光头。父亲说这由不得我,你妈的话我从来不敢违抗,再说
我也不会理发只会剃头。
少年用热水浸泡过长发之后,端坐在椅子上。父亲把锋利的剃刀举到少年的头
顶。少年说爹,如果我考上了学校,顶着个光头上学,别人会笑我。少年感到爹的
手在头上停顿了一下,接着又喇喇地刮起来。父亲说你真的能考上吗?少年说我也
没把握。父亲说剃光了头,好下地干活,这么热的天留这么长的头发,哪有那么多
水给你洗头。少年看见自己浓黑的头发,一团一团地砸在地上,像天空里抖下的羽
毛很沉重又很轻微。
少年在光亮的头上压一顶草帽,开始走向田野。田里因为还有一层水的保护,
秧苗仍然泛着青绿的色彩。少年高挽裤脚跟随父母耘田。秧苗的叶片像锯子锯着少
年细白的小腿,少年面对一行行整齐的禾苗,仿如一个初入学堂的学生,面对陌生
的作业本。少年觉得太阳走得懒散,夏天的上午无比漫长。太阳终于升上了中天,
影子已缩到自己的脚下,少年听到母亲说,天发,洗干净脚,到树下去吃饭。少年
把脚从稀泥里拔出来,感到全身酸麻难受,像是没有了洗脚的气力。少年带着两脚
的稀泥,走到田边的树荫下。
吃完饭盒里的饭,少年看见母亲一抹嘴又走进秧苗之中。父亲打了个饱嗝,叼
上一支烟慢腾腾朝母亲的位置走去。少年想如果在学校,现在是午睡的时刻。少年
感到一阵睡意袭来,便翻身躺在树下。少年看见树的躯干足有手腕粗。却像一把伞
撑起一团浓荫,无论阳光如何地热辣,伞却始终把自己保护在它的荫凉里。少年仿
佛听到母亲在田里呼唤自己的名字,但母亲的声音越来越弱,最终少年什么也听不
见。少年走入梦乡。
少年在母亲的呵斥声中醒来。少年睁开沉重的眼皮,看见母亲手里挥动着那把
锋利的砍刀,两三下就把小树拦腰砍断了。浓荫从少年的头顶消失,太阳光嚣张地
逼照下来,少年想这午觉是不能睡了。母亲把砍刀丢在地上,说我看你还贪睡不?
我和你爹都五六十岁的人了,还要我们养活你吗?少年从地上弹起来,看看水田的
边缘再也没有一棵能够遮荫的树木,少年想无论是在学校或者家里,都没有我睡觉
的时间,考不考得上学校是次要的,关键的是能够好好地睡一觉。
天空还没有要下雨的迹象,旱情依然遍地流行。母亲对禾苗彻底失望之后,突
然记起要给少年相一门亲。母亲在一个平常的夏天的午后,换了一套崭新的装束,
提篮里还放了许多农村不常见的饼干、红糖和粉丝。母亲对少年说,天发,穿上你
最好的衣服,跟我到桃村去看你的姨娘,听说她病了。少年把那时流行的喇叭裤套
在身上,一扭一扭地走到母亲面前。母亲说你的裤脚像扫把一样,难看死了,你就
没有一套看得顺眼的衣服吗?少年一连换了三条裤子,都被母亲—一否决。最后母
亲从箱子里拉出一条黑色的裤子,摔到少年的怀里。母亲说穿你爹的这条,否则你
就别去桃村了。少年把父亲的裤子套进双腿,觉得裤裆比裤脚还要长。少年跟随母
亲上了去桃村的路。由于父亲裤子的特别宽大,少年感到有丝丝凉风在裤裆和裤管
里上窜下跳。少年说妈,爹的裤子像风箱。母亲没有回话,只是在前面急迫地赶路,
少年看见母亲的汗水浸湿了她的衣服,母亲的背上有许多奇形怪状的图案。
到了桃村,少年才知道姨娘没有病。姨娘把母亲的提篮接了进去,然后叫芝表
姐为少年倒茶。母亲灌了一碗浓茶之后,看见少年的双脚在地面打拍子,嘴里轻轻
地哼着歌曲,便高着嗓门说,坐要有坐相站要有站相,你年纪不小了,怎么还这么
三八。母亲的教训把芝表姐的目光牵到少年的裤子上,芝表姐说高中生还穿这样的
裤子,看来读几年书还没忘本。少年的脸蓦然红了一大片,少年吱吱唔唔地走出大
门去。
母亲带着少年在桃村串了几家门。在回姨娘家的路上,母亲问你看中了没有?
少年说看中什么?母亲说姑娘。少年说你是说芝表姐吗?芝表姐倒是长得好看。母
亲说我是说贺家那个姑娘。少年说我没有认真看。如果芝表姐嫁给我做老婆,读不
读书都无关紧要,但我们是近亲不能结婚。母亲说我想叫姨娘给你介绍贺家那个姑
娘。少年说我不要,今后你不要在别人面前教训我,我都是大人了,将来还要当干
部。母亲说你没那个福气,别做梦了,娶个老婆种田养仔,将来好好侍候爹妈,母
亲的话像一盆水,泼洒在水年的头顶。少年举起手拍了拍锃亮的头皮,然后狠狠地
吹了一声长哨。
那年夏天许多农民都从田里拔出双脚,洗尽泥浆,然后走向青枫林。青枫籽在
盛夏里纷给从树上坠落,农民们把它捡回家,煮熟晒干剥壳,然后挑到镇收购站,
每斤青枫籽能够换得八分钱。母亲说他们都在找钱,准备买国家的返销粮,田里和
地里是没有盼头了。
在母亲忧患的声音里,少年和父亲走上山岗,开始为家庭寻找财富。少年看见
母亲背着背篓朝另一片青枫林走去。少年知道母亲是想大家分头出击,才能找到更
多的青枫籽。
少年和父亲走在山岭上,凉风扫来扫去,密密的青枫林里到处可见检青枫籽的
人影。父亲始终跟着大路走,每走几十米便坐下来抽一口烟。少年想父亲其实也很
懒惰,他根本不像是进山来找青枫籽,反而像是进山来闲逛。少年说爹,你总不钻
小路,怎么找得到青枫籽。父亲没有理会少年,长长地吐了一口烟雾之后,说这坳
口风很凉,睡一党才舒服呢。父亲说着便倒在地上。父亲像是好久没睡了,身子一
沾地呼噜跟着响起来。少年禁不住呼噜的诱惑,倒头睡在父亲的身边。在少年的记
忆里,那是人生中睡得最饱的一次,醒来的时候,太阳已经西偏了。父亲说快起来,
我们再不捡一点青枫籽,今晚要挨你妈骂的。
许多地方已经有人走过,青枫籽不是那么好找了。在树林里转了一阵,少年看
见了山那边的桃村。少年的目光穿越树林飞过山沟落到姨娘家的屋顶。少年说我们
离姨娘家不远了。父亲说看起来近,走起来要大半天呢。少年看见父亲又掏出烟袋,
歪坐在树桩上慢慢地卷烟然后慢慢地抽,烟雾在父亲的头顶盘旋而上。父亲说我原
本是想娶你姨娘的,后来煤人搞错了,就介绍了你妈给我,那时候她们两姊妹长得
有点相像。父亲说完便痴痴地朝桃村张望。少年想父亲把他的秘密说了出来,父亲
已经把自己当大人了。少年的心头飘过一阵欢喜,那一刻父亲和少年是男人与男人
的关系。少年于是跟父亲说芝表姐。少年说她为什么是我的表姐,如果她不是我的
表姐,我就可以娶她。父亲说世上有许多看得见摸不着的东西,怪就怪你没有福气。
母亲在天黑了才走进家门。母亲放下她沉重的背篓后,便端着灯检查父亲和少
年的背篓。母亲看见少年和父亲的背篓才十来斤青枫籽后,对着背篓狠狠踹了一脚,
青枫籽散落在地面上。母亲说儿子懒父亲也懒,你们正好是一担,中间还少个挑你
们的懒汉。你们睁眼看看,老娘可是捡了满满的一背篓。面对母亲的责难,父亲没
有还击。父亲把饭菜端到桌面叫母亲吃,母亲说气都气饱了,谁还吃得下饭。父亲
自个端了饭,把头埋在灯光里大口大口地吃。少年走到母亲的背篓边,用双手提了
提背篓,没能把背篓提起来,少年想我连背都背不动,更别说捡了。那夜母亲没有
吃饭,少年也没有吃饭,少年似乎在一夜之间长大了。
终于有一天,家里面凑足了一百斤青枫籽。母亲从栏里牵出黑马,叫少年把青
枫籽运到镇上去卖,外边的音讯已经断绝了一个多月,少年不知道镇上有没有好消
息等他。少年匆匆卖了青枫籽一便朝镇上唯一的信箱奔去,邮递员递给少年三封信。
看看信封,没有一封信来自地所期盼的学校。少年心里掠过失望。三封信来自少年
的三个同学,他们一个上了中专两个进了重点大学,再过半月就要开拔了。少年一
手牵住黑马的缰绳,一手拿着同学的来信反反复复地读。少年想自己是彻底地与学
校无缘了,同学的来信就像外而世界给他的最后一点消息,让他有些微的兴奋之后,
便堕入更深更黑的坑洞。
少年在自己的膝盖上,草草地写了三封祝贺信投进信箱。少年带着绝望的心情
最后看了一眼小镇,便骑着黑马朝山区走去。阳光依然猛烈,有风很干燥地扫荡,
少年想吹一首歌子,但少年一时找不到伤心的曲调,始终沉默着回到家门口。
少年把钱递到母亲的手上,母亲仔细地点点票子,说还有两角四分呢?少年说
寄信了。母亲说八分钱一碗素粉,一角两分钱一碗肉粉,你一定是吃了三碗素粉或
者两碗肉粉,为什么不讲实话?少年说我讲的是实话。母亲说哪有这么笨的人,舍
得拿钱寄信而不填肚子。吃粉就吃了,我也不怪你,你今天也累了。少年说我吃粉
了。母亲说这才是实话,你还骗得了我。少年想谎话比真话还真实,看来自己在这
个世界上,首先要学会撒谎。
少年站在黑马边发呆的时候,父亲从村头奔到家门。父亲说地里的两根杉树被
老队长二寿砍倒了。母亲听到呼喊从家门飞出来,跟着父亲朝地里奔跑而去。
少年来到地里,母亲和仁寿已经吵翻了脸。仁寿手挽衣袖张牙舞爪得意忘形气
势汹汹地想要开打,突然看见少年朝他走去,便软了下来。仁寿说今天不和你们吵,
你们全家出动,我吵不过你们。幸好没考上大学,要不然你们家狂上天了。母亲尖
刻地反击了几句,仁寿扛着斧头走出少年家的土地。母亲对仁寿说你认为还像过去
那样,你想干什么就干吗。回过头,母亲指着少年说,你像根木头,连骂人的话都
不会一句,书算是白读了。少年说像木头就像木头吧,反正我也就这么个模样。
几天之后,仁寿家讨人抬柱头,说了冬天要起房子。村人早早地积聚到仁寿家
的门口,父亲看着蚂蚁似的人群,犹豫不定。母亲说吵归吵,忙还是要帮,远亲不
如近邻。天发也是大人了,叫天发去帮他一天。
仁寿家的柱头、木板分散在坡地,人们三三两两地摇晃在崎岖的小路上。少年
一步也不敢离开大哥。大哥家穷,帮人干活也没有鞋子穿,但大哥有一副高大的身
架和一双宽长的脚板。大哥知道少年气单力薄,有心护着少年。大哥说做个农民,
就得适应乡间一切沉重的农活,要不然别人看不起。你长大了可以顶替爹成为一家
之长了,今后帮忙看来都是你了,爹他年纪大不行了。
少年和大哥同扛一块厚重的木板。下坡的时候大哥走在前面,上坡的时候大哥
走在后面。少年感到木板像一块铁,切进自己的肩膀,切进他的每一块肌肉。少年
想哼几声,但看见大哥已经扛到木板的中间,自己只承受一水截木板的压力,便咬
紧牙不敢哼出声来。少年看见大哥的光脚板被路上的石子压变了形,少年想自己一
辈子也赶不上大哥的本事,大哥穷是穷但帮人是很卖力,卖力得有些傻。
吃午饭时,和大哥一样的壮劳力理直气壮地捧着大碗坐在桌的上方。少年像一
个小偷缩在门角,只吃了个半饱。许多白眼射向少年,少年隐约听到有人说那是来
混饭吃的,哪里扛得起柱头。少年于是把这话向大哥说了,大哥说哪个不是在白眼
中长大的,我小的时候他们也这样说我。
村里一位老人做寿酒,邻村许多亲戚都赶来祝寿,少年的一个女同学夹在亲戚
的行列,来到了谷里。女同学跨进少年的家门,少年惊讶地叫喊一声,然后红着脸
平静下来。少年很感激女同学还记住他。女同学说考上了没有?少年说没有。你呢?
女同学摇摇头说和你一样。
少年拉出一张板凳叫女同学坐。少年突然感到家里不堪入目的零乱,锄头刮子
犁耙挂满了壁头,桌面上厚积着夏天的灰尘,几泡鸡屎散落在地上,少年想这个家,
让同学彻底地见笑了。女同学说你还去县中补习不?如果愿意我们一同去插班。女
同学说着从口袋里掏出一张插班通知书,递到少年手上。少年接过通知书如同接过
一块烧红的铁,少年想这下得死心踏地做农民了。既然插班通知书都发了,这个夏
天看来再也不会有录取通知书了。女同学看见少年拿着通知书发呆,追问了一句,
你到底补不补习?少年说不补了,我准备讨个老婆生孩子当父亲,家里没有钱给我
补习,我只能讨老婆了。少年看见女同学的脸浮起一层淡红。女同学说你怎么这么
没理想,这么现实。
夏天把少年锻炼成一个十足的农民。少年的膀子在日光曝晒下,脱了一层薄皮,
皮肤开始变黑。少年的头发像茂盛的禾苗,遮盖了头皮的亮光。玉米虽因旱情严重
欠收,但也还稀心地挂出一些小棒。玉米在夏天里成熟。少年和父母为抢收地里那
一点可怜的玉米而忙碌着。父亲和母亲负责在地里剥玉米,少年负责牵着黑马运送。
收玉米这天的中午,少年迎来了他永生难忘的时刻。
少年跟在黑马的后面朝村庄赶,马背上的箩筐装满了细小的玉米,阳光把黄色
的玉米照得像两筐金子。到了村口,少年看见大哥从村里扑出来,大哥手里高举着
一封信,说考上了考上了。少年没有听清大哥的叫喊,以为是一封平常的来信。大
哥抓住马头,把信递到少年的手里。少年惊叫一声右堂狠狠地击在马屁股上,黑马
从大哥的手里挣脱出来,沿小路狂奔而去,那些细小的黄色的玉米,像黑马后出的
稀屎撒落在小路上。少年且跳且跃去追赶黑马。
整个午后,少年在村庄里飘来荡主,嘴里吹着尖利的口哨。少年反复用口哨吹
奏着那一年的流行歌曲《原野牧歌》:
辽阔草原美丽山岗群群牛羊/白云悠悠彩虹灿烂挂在蓝天上/有个少年的拿皮鞭
走在草原上/轻轻哼着草原牧歌看护着牛和羊/年轻人啊我想问一问/可否让我可否
让我诉说衷肠/年轻人啊希望我能够/和你一起和你一起看护着牛和羊……
哨声荡漾如水渐渐地远去,少年成为一种记忆停泊在那个干旱的夏天里。那个
少年是我,少年像我脱在农村的一层皮或者一件外衣,而我则如一条脱皮的蛇,在
现在的都市里漫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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