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十七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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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等的是饮料厂承包一败涂地的时刻,等的是儿子——一个不肯驯服的、血气方刚的家伙——乖乖地、老老实实地回到自己身边的时刻。他相信,那个时刻是要不了多久就会到来的。 然而,等来的却是全然相反的消息。 下一次支部书记会议上,老实巴交、被喜气怂恿得颠颠踬踬的吴正山,又报出纯利润超过十五万的捷报。一个倒闭的小厂,承包四个月就创出如此显赫的奇迹,这对于那些全部家业比八百元多不出哪里去的支部书记们,该是怎样神奇、怎样馋人流涎水的事情啊! 岳鹏程不动声色地听了一会儿,慢悠悠地说:“既然都知道赚钱好,干么瞪着两眼看光景啦?” “说说容易,咱干得了吗?光那一套流水线,也要了咱的老命啦!”一个支部书记说。 “耶,你这一说倒神啦!不就是喝的水吗?出去找个配方,搅合搅合装瓶子里,再贴上个好商标,钱不就回来啦?等发了财,再想流水线还晚得了吗?” 这一说,几个支部书记围上来,一个个露出跃跃欲试的神气。 “干好干,就怕销路不好办。” “这有么难?你们谁干,销的事我开路条。” “岳书记说得这么容易,你自己怎么不干哪?” “我干它?我哪个厂子拔根汗毛也比它粗!” 岳鹏程说到这儿,突然醒悟似地说: “不好!我他妈又胡说八道啦!让谁传过话去,这一辈子我岳程鹏跟儿子算是坐不到一条板凳上啦!我声明啊,刚才我说的全当放屁!谁信了,得让李龙爷咒得他肚子痛三天!” 众人在嘻嘻哈哈中散开了。会议之后不到半月,登海镇这块小小的地盘上,猛古丁冒出了十几个饮料厂。什么桔子可乐、柠檬可乐、峡山宝汤、冰雪淋、新龙泉饮料、真正龙泉饮料……五花八门。推销员满天飞,吹得李龙顶乱晃荡。 “龙泉饮料”出现了危机。大批产品被堆放在库房和棚子里。利润暴跌。更可怕的是,流动资金被压住,流水线眼看就要封冻了。 这使岳鹏程悠然自得,也使淑贞心急如焚。刚巧那天岳鹏程拉着蔡黑子、杨大炮回家找酒喝,两人便顶上了。 “再怎么说羸官也是你儿子,你怎么就非得看着他垮台倒霉不可?” 岳鹏程自然不肯认帐:“你光说一面的理不行。你怎么不去劝劝他,让他听我的话?” 淑贞何曾设有劝过,何曾只劝过一次两次!可她听岳鹏程这一说更觉来了气儿: “我这会儿说的是你!你整天阴不阴阳不阳的,有个当爸爸的样儿吗?”把几盘花生、猪肚乒乒乓乓搁到桌上,把原本圆秀的脸拉得足有几尺长。 岳鹏程只当没看见,招呼着下了几口酒,才怪腔怪调地说:“当爸爸的是个么样儿?还非得装熊装鳖当孙子不成?” 淑贞对蔡黑子、杨大炮原本没有多少好感,对他们这种时候登门喝酒更是有气,见岳鹏程这副腔调嘴脸,把准备下锅的一条黄花鱼一丢,把屋门一甩,径自离去了。 岳鹏程却不在乎,从饭橱里又找出一盘青豆一块牛肺,撒上几片葱浇上几匙酱油,照吃照喝不误。 倒是杨大炮开了口:“你别说,你们爷儿俩这么闹腾,也够人家淑贞嫂子难为的。” 蔡黑子见是时机,说:“鹏程,干脆我出面给你们合合好算啦!” “别!你可千万别!”岳鹏程说,“那小子苦头吃不够,回来也没个好儿!妈拉个巴子的!我岳鹏程连儿子都伏不了,不得跳河上吊去呀?不出一个礼拜,他不给我老么实地回来,你们把我的舌头割了去!” 岳鹏程越自信轻松,羸官自然越难熬难挨。 紧急会议紧急召开,几员大将围坐在几张三拍桌前。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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