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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三富要搬家的话前些日子就说了,但没有搬。这回是真的要搬,那边的房子已经收拾好 。三富和肖玉贞平时上班,蚂蚁搬家把一些小零小碎能带的东西都带得差不多了,现在要 人 走家搬,正式离开汪家桥,汪家的一个支脉要到高镇去开辟新的天地,说来是个值得庆贺 的事情。 大吉作为大哥,当然要尽一点当哥的情分。不晓得是祖坟头上发利市,还是三姆妈的主 意,这回四贵表现出了特别的大器和畅快。他跟大吉、二祥和三富说,菊芬大嫂这些日子心 情不愉 快,要是再劳累大嫂,当弟弟的就不懂理数了,这回我小弟来,请几个哥哥一起来送三富。 大吉倒是没大坚持,二祥双手赞成,三富自然是随便。 周菜花在三姆妈的具体指导下,弄了一桌挺像回事的菜,四个凉菜六个热菜,五荤五素 外加一个血旺汤,摆了满满一桌。兄弟四个加三姆妈和三富一家三口,八仙桌正好一桌。一 家人一边说着喜庆的话一边喝酒,说三富给汪家争了气,变成了城里人;说行舟自小看出是 个聪明孩子,今后准会给汪家耀祖光宗;说三富到了镇上也别忘了家里,星期天没事就来家 里玩,说说笑笑,很是热闹。肖玉贞不喝酒,没说一会儿话,她就吃好了饭,跟伯叔打了招 呼 就回家整理东西。 肖玉贞一走,兄弟之间的话就说得具体而实在。大吉问三富,搬家 以后,这里的房屋有 啥打算。三富酒量不大,几杯下肚,脸变了色,说话也不像往常那么黏糊。他说得挺干脆, 我娘在这里,还能打房屋啥主意,自然是让我娘住了。这些年把四贵挤得够紧的,也让他宽 敞宽敞。大吉说,你要是不打算出租或卖房,我也就不客气了,你两个侄女一年一年长大, 三姆妈一个人也住不了这么多房,再说她也一年一年老,一个人住着也得有人陪伴,我想让 雯雯和盈盈到你楼下住,一年我给一点房租。三富一听不高兴了,认真地说,大哥,你说这 话就不把我当弟弟了,两个侄女尽管来住,我要你的房租,还算兄弟吗?玉贞有夜班,行 舟还小,只能先放娘这里,至多星期六接他回去,我还是要常回来的,楼上我还留一张床, 少不了打扰你们。 兄弟之间说到这份上,心里都挺高兴,酒就喝出了新的兴致。 四兄弟一早找乡邻帮忙,把三富的家具和床帐铺盖锅碗瓢盆桌椅板凳装到船上,二祥、 四贵和三富摇船从水上走,肖玉贞在后收拾随身的细软从陆上走。陆上走只两里路,水上走 有五六里。肖玉贞不急,等他们开船后,她又回屋里收拾,一切都如意后,她才下楼锁门去 高镇。 二祥和四贵帮三富把一船的东西卸下船,搬进屋,日头已过了正午。三富客气地要带他 们下馆子吃饭,多少年没尝饭店的美味了,二祥倒是挺高兴。四贵不知是因肖玉贞没发话, 怕给三富添为难,还是真的体谅三富搬家难,他坚持不吃饭,说以后安好家再来喝酒。二 祥看四贵这么说,他也只好把尝鲜的念想藏到心里。 四贵和二祥把船摇回家,两个饿得肚皮贴到了脊梁上。四贵跟二祥说,别做饭了,上我 那里吃吧。四贵是想,说到底,他跟三富是一个娘肚皮生的,为三富搬家,二祥又是光棍, 再让他自己回去做饭就差点意思了,亏只能亏他。再说三富走了,把房屋留给他用,得好处 的还是他。二祥当然巴不得。 吃过饭,四贵小睡了一觉。醒来后,他想去把房子收拾一下,给娘置床。下楼来到三富 门口,见大门上着锁,三富忘了把钥匙给他,他也忘了要。再一想,或许里面还有东西没收 拾完,这些年都过来了,不在乎早一天晚一天。 过了三天,没见三富把钥匙捎来,也没见三富回来收拾东西。四贵想准是忙着安顿家, 又要上班,顾不过来。他就上了高镇,抽一支烟的工夫就到了。 四贵先到三富家,家里铁将军看门。四贵就到粮管所找三富,三富在忙着办事,他让四 贵等一会儿。四贵耐心地等三富办完事。三富办完事,神秘地把门关上,他问四贵来找他有 啥 事。四贵说他是来拿钥匙的。三富勾下头不能和四贵对眼。四贵问三富是不是改变主意了。 三富摇摇头。四贵问,是不是肖玉贞不肯。三富点点头。 四贵就气愤地站了起来,拿三富当肖玉贞责问起来:"你姓肖啊?这房子是汪家的, 她有啥资格做主?" 三富就替肖玉贞辩护:"她不是嫁给我了嘛!这财产有她的一半哪!" 四贵说:"她打啥主意?" 三富说:"她想卖,或者出租。" 四贵说:"哪好啊,她不是只有一半嘛!就让她卖她那一半,租她那一半好了,我倒要 看看她怎么卖,怎么租,我看有谁来买,有谁来租!" 三富说:"要卖要租当然是连我的一半也一起卖一起租了。" 四贵一听来了气:"你说啥?你也同意卖?同意租?" 三富说:"她要卖她要租,我能有啥法子?" 四贵气恨起三富来:"你就这么怕她?你是男人哎!你不想想,你把房子卖了租了,咱 娘住哪儿?娘也不是我一个人的娘哎!都说我精明,我看,我照你们差远了,还得修炼几年 ,跟你们学学,才能跟你们这种人打交道!" 三富担心地开门看了看,对四贵小声说:"你小点声行不行,让人家听到了算啥?" 四贵冷笑道:"你还怕让人听见?你真要脸面就不会这么怕老婆了!" 三富委屈地说:"你得替我想想,人家不是镇上人嘛!" 四贵轻蔑地说:"镇上人?镇上人怎么的啦?镇上的女人就可以骑到男人的脖子上屙屎 屙尿啊!沈姨也是镇上人呢,咱爹爹还玩她呢!" 三富说:"你说啥呢!我是对不住你,也对不住大哥。" 四贵说:"你真是个软蛋,你跟大哥是怎么说的?我看你怎么去跟大哥说。你 要敢做出这种事,村上人能把你当人看才怪了!" 四贵说完气哼哼地回了家。回家一说,家里炸了锅。头一个气的是三姆妈,她立时就放 声大哭起来。她哭得很伤心,一边哭一边骂三富:"我怎么造孽生这么个孽障啊!他有了老 婆不要娘了啊!他要让我住到露天里去啊!自小这么培养他,他翅膀硬了,不认一家人了, 这哪是汪家的子孙啊!老婆子我不想活了!" 二祥一听也来了气,他也骂三富瞎了眼,找了这么一个小气鬼白眼狼,他回来一共管他 两顿饭,两顿都没让他吃饱,还他妈怀疑别人偷了她家的剩饭和鸡蛋,这样的老婆长得再漂 亮送我都不要!三富一下成了汪家的公敌。 大吉从学校回来,听了这事,他也摇头,觉得肖玉贞太过分,三富也太窝囊。他跟四贵 说,不要骂也不要说了,说来说去骂来骂去都只能丢汪家的脸。他让四贵明天再去找三富, 他让他去问他,去掉给三姆妈住的,这房屋一年要多少租金?他租他的,让他出个价。另外 问他,三姆妈他打算怎么养?三姆妈看行舟,他一月打算出多少工钱?大吉嘱咐四贵,去了 不要在他办公的地方跟他说,把三富叫出来,找个没人的地方跟他谈,这种事叫别人听到了 不好。 大吉在家里跟四贵交待策略的时候,二祥已经闯进了三富的办公室。办公室里有几个人 正在办事,二祥一进去,不管三七二十一,放铳似的喉咙说,三富,我有话跟你说。三富一 看 二祥的样子,晓得没好事,他急忙放下手里的事,跟同事打过招呼,一把把二祥拉到屋外, 小声跟二祥说,这是单位,你小声点。二祥说,你晓得要面子,就不该做这没脸面的事。 三富拉着二祥拐过仓库,到仓库后面的一个角落里才停下。三富一腔委屈为难,他跟二 祥说,他也不想这样,他的打算那天喝酒当着一家人的面已经说了,可玉贞她不同意。二祥 就说,她不同意怎么啦?你就没自己的主意啦?三富说,你不懂,她要跟我闹别扭,我怎么 过?二祥笑了,她最多不让你困她,你二嫂一开始不是也不让我困她吗,后来怎么样,不 是 照样让我困嘛!女人也是熬不住的,你要惯她,越惯毛病越多,该男人做主的事就得男人做 主,女人不能瞎插杠子。你二嫂在咱家的时候,她管过我的事吗?人家还是大小姐呢,你小 子就是怕老婆的货。我告诉你,你一定要在这件事上把她扳过来,就不让她做主,看她能怎 么 着,反正行舟也有了,汪家也不怕绝后了,你怕啥?三富面对二祥,好比秀才碰着兵,有理 说不清,他说,玉贞跟二嫂不同,她是在镇上长大的。二祥奇怪地问,不同,有啥不同?她 还没你二嫂好看呢,镇上长大的怎么啦,她的东西跟乡下的还能不一样?三富急得跺脚,说 ,二哥你先回去,我再跟她商量商量,让大哥和四贵再等几天。二祥说,你气的是三姆妈, 她是你的亲娘,你一搬走,把孩子扔给她,别的啥也不管了,在理吗?她能不气吗?三富 让二祥说得没了话。二祥说,这事其实与我没关系,我也是看不下去才来找的你,自家兄弟 不好这样,大哥占我这么多粮,不是也就算了嘛。我告诉你,等你两天,你不回话,我就砸 锁,他们不敢,我敢,汪家的房子,汪家的人住,我看她肖玉贞能说啥!二祥没管三富答不 答应,说完就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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