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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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了韩秋月的闭门羹,二祥在她门口坐到半夜,越想越恨韩秋月。他弄不明白韩秋月的 心思,她愿意跟许茂荣好,愿意跟大吉好,就是不愿意跟他好。二祥自认为自己一点不比 他们差,自认比他们还强。他们不过是跟她玩,是占她的便宜,他不是,他是打心里喜欢她 ,他要正正经经跟她做夫妻。做夫妻你不愿意,倒是愿意跟他们胡来。酱油盘真是酱油盘, 江山好改,本性难移。 锣声一下一下敲在二祥的心口上,肚子咕噜咕噜告诉他,吃早饭了,起来吧,饿了。二 祥坚定地与肚子斗争着,就是不起来,就是不吃她做的早饭,看她怎么办。饭堂里传来了哗 啦哗啦的人声,还夹杂着喝白粥的声音。肚子再一次向二祥抗议,二祥再一次咬着牙不屈服 。今日就是不吃她的早饭,就是要气气她。 饭堂里的声音一点一点少了,后来就一点声音都没了。二祥这才起来,他用毛巾蘸了水 ,擦了一把脸,紧了紧裤腰带,是饿了,浑身没有劲。二祥鼓励自己,一定要坚持,饿也不 吃她的早饭。 二祥走出房门,走进饭堂,看到韩秋月在锅台前洗涮,他故意跺着地走过去,看她有啥 反应。二祥已经走到韩秋月的跟前了,她只顾洗涮她的锅,根本不理睬二祥。二祥的心一阵 一阵凉下来,他都要走过去了,她还不说话,她压根就没有注意他吃没吃早饭,眼看着这一 顿早饭是白饿了,一点都不能给她打击。 二祥停住了脚,他想不能这样白白便宜她,他挨了饿,她倒没事儿似的。二祥就转过身 来,把嘴鼓得高高的,径直走到韩秋月面前。韩秋月感觉有人站到了锅台前,停下洗涮,抬 起头来,见是二祥傻不棱登立在那里。 "你怎么还不下田?人家都走了。" "你晓得NFA21,我今日没吃早饭。" "你困昏头啦?都啥辰光了?" "我没有困昏,我一直醒在床,我肚子里饿得咕咕叫。" "你病啦?" "我没病,你不问问我为啥不吃?" "为啥?" "其实你晓得的。" 韩秋月一顿,心想这痴二祥还来真的了,她故意逗他:"我不晓得,我又不是你肚里的 蛔虫。" "你是装不晓得,我昨晚在你门口坐半夜做啥?" "我没请你坐,是你自己愿意坐,我怎么会晓得呢。" "我昨晚上都说清楚了。" "我也说清楚了。" "他是谁啊?" "你想他是谁就是谁。早饭没有了,你忍忍吧。" "我挨饿,你就一点不心痛?" "你饿,我心痛啥?" "我算是白挨饿了,老天爷不公平,人民公社也不公平!"二祥愤愤地回了家。 二祥赌上了气,他一定要找出那个跟他抢韩秋月的人。 二祥时刻注意着韩秋月,她跟谁说话,她对谁笑,有谁进她的屋。一到晚上,二祥更当 心,他远远地坐在饭堂里,两眼放光,盯着韩秋月的屋门一眨不眨。三天下来,他发现跟她 单独说话最多的还是大吉。别的人都是有许多人在的时候跟她说话,只有大吉是没有人在的 时候跟她说了话,三天一共说八次话,都是人家下了田,大吉到学校去的时候,他故意经过 食堂,跟她说话,每次虽然不多,可都没有别人。大吉本来可以从他自己的大门进出,可他 不从自己的大门进出,偏偏从饭堂经过。从饭堂经过就是为了见韩秋月,就是为了跟她说话 。虽然三天中大吉没进她的屋,但看韩秋月对大吉那笑脸,一副勾他的样。 吃过午饭,二祥噘着嘴上了学校。大吉在办公室里批作业。二祥悄悄地走进去,把大吉 吓一跳。大吉问二祥找他有啥事。二祥没开口,他不晓得怎么开口跟他说这件事。二祥不开 口,大吉就继续批作业。 二祥坐在大吉对面憋了半日,突然闷头闷脑说:"大哥,你别跟我抢好不好?把她让给 我吧,你还有大嫂呢。" 大吉惊诧地看着二祥:"你犯神经病啦?你胡说些啥?" "我当心好几天了,就你单独跟她说话,她就只对你媚笑。" "你说谁啊?" "韩秋月啊。" 大吉放下了脸:"你要再胡说八道,我打断你的腿。" "我打了这么多年光棍,我忍不住了。过去是我养不活别人,忍不住也得忍;如今人民 公社了,用不着我养人家了,我忍不住了,那东西一夜到天亮发脾气,脾气大得让人痛,我 要一个老婆,要一个女人。" 大吉忍不住笑了:"你要啊,谁也没挡碍你呀,我跟韩秋月本来就没有事,也不过是逢 场作戏,那也是多少年前的事了。" "那她怎么跟我说她有人了呢?" "她说有人就是我啊?" "那还能有谁啊?" "我怎么会晓得她跟谁呢?" "你是我哥,你可怜可怜我,帮我跟她说说。她一个人,我也一个人,如今不愁吃不愁 穿的,闲着都难受,何必呢。" "我怎么好跟自己的弟弟做介绍呢,你还是找春林吧。" "春林我找了,他说要先问她同意不同意,她同意春林才肯说。" "你直接问她呀。" "我问了,她说她有人了,我当心了好几天,除了你,她对谁也没那么笑。" "呆头,人家这是托辞,实际就是不同意呗,你得好好做出人样来,让她喜欢你才行。 " "我看她还是对你好,听你的话,还是你帮我说说吧,我求你了。" "我有机会就帮你说,关键还是要看你自己。" 二祥有了大吉这句话,嘴又嘻开了。他乐得颠儿颠儿回家,进了食堂,看到食堂的水缸 里水不多了。他想起了大吉要他做出人样的话,立即挑起水桶去挑水。二祥挑了一担又一担 ,水缸快满了,也不见韩秋月来。二祥就把最后一担水停在门口。可是下田的锣声敲了,韩 秋月也没到食堂里来。二祥只好悻悻地把水倒缸里,跟人一起下田去做活。 晚饭打饭的时候,二祥故意看着韩秋月,等着韩秋月表扬他。韩秋月看到了二祥的眼神 ,讨厌地转过了头。二祥心里又是一凉,帮她做事,她都不高兴。二祥委屈地说,我帮食堂 挑这么多水,你看都不看我一眼,还讨厌我。 二祥是赌气上的深翻突击队。不晓得哪位专家发明的高招,说粮食要高产,土地要深翻 。根深才能叶茂,要庄稼长得好,就要让它的根扎得深;要庄稼的根扎得深,土就要翻得深 。还说要密植,他们算了这样一笔账。一粒麦子播到地里,如果结二十粒麦粒,产量就 是种子的二十倍。过去一亩田,一般撒二十斤麦种,所以一亩田只能收四五百斤;如果一亩 田撒三百斤麦种,一粒麦子长二十粒,一亩田就可以收六千斤,要是一粒麦种长三十粒 ,一亩田就可以收九千斤。说有的地方已经试验成功,一亩田能收一万斤稻子,麦子都 能打八千斤。公社组织全社的壮劳力,集中到乔家渎圩区种试验田,说深翻土地三尺三,小 麦亩产一万三。公社选定乔家渎,说乔家渎那里的土地是全公社最肥的地。二祥心里想,那 还 不是他老丈人原来把田喂得肥。二祥做活喜欢热闹,他特别喜欢做那种呼呼隆隆玩似的活。 听说要搞深翻突击队,他就急着想去;再加上韩秋月对他这么冷淡,他要创造点奇迹给她看 看,让她见识见识汪二祥不是个呆头鹅。 春林亲自带队,五十个人兵强马壮。二祥没想到的是,各村的突击队还自己带炊事员 开伙,韩秋月去帮他们做饭。家里的食堂让菊芬和林春娣做饭。 尽管二祥生韩秋月的气,看到韩秋月去,二祥还是浑身来劲。这样他可以整日看见她 ,她也可以整日看见他,别的人也不好搭她。他更想好好做出些成绩来给韩秋月看。 深翻土地,先要把熟土铲起来,挑到一边,然后再把生土翻三尺深,翻好后再把熟土覆 盖到生土上面。各村的突击队之间开展了竞赛。铲熟土,挑土是一项硬任务。竞赛就从挑 土展开。挑担是二祥的看家本领,他不会做弯腰的活,喜欢挑。挑了两担,二祥剥了衣 服光了脊梁。接着他挑起了三百二十斤。旁边突击队有人挑起了四百斤重担。二祥火了,挑 起了四百五十斤。那边挑起了四百六十斤。二祥挑起四百七十斤。这边放卫星的消息,引来 了领导和看热闹的人。韩秋月也赶来了。那边挑起了四百八十斤。他们给二祥装土时,二祥 看到了韩秋月。二祥来了劲,说装五百斤。二祥真的要挑五百斤了,韩秋月喊了一句,小心 腰,把腰带扎紧!二祥朝韩秋月看了看,他的劲从脚底往上涌,一鼓足气挑起了五百斤。领 导 和看热闹的人一片欢呼。那边怎么能甘休。装了五百零五斤,那小伙子鼓足气,还没站起来 ,扁担断了,小伙子用力太猛,扁担一断他运足的气扑了个空,一下就闪了腰,倒在一边站 不起来。二祥胜利了,春林带头领大家欢呼!二祥傻呵呵地笑,一边笑一边不住地偷眼看韩 秋月。韩秋月朝他也笑了笑。二祥酥了半边身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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