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零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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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祥看到自己育的君子兰从土里冒出那一瓣尖尖的绿芽,快活得浑身热血涌动。 从那一刻起,二祥再不上高镇,也不再去看别人打牌,他差不多一天到晚泡在那花圃里,心 里比云梦给他生下正中还高兴。除了君子兰,谁的事他也不管,连四贵被许茂法划了一刀他 都不晓得。当然,这事除了菜花,四贵再没让别的人知道。奇怪的是许茂法这大炮也没嚷嚷 ,把侯桂枝打得趴瘫在床上后,他就背着杀猪刀回了高镇,半个月没再回来。 二祥整日在花圃里一眼不眨地看着君子兰的芽芽,那芽芽冒出土层后,老不见长,二祥 心里看着发急。肥施了,水浇了,草一根都不见,他坐在那里没事可做,只剩下心里发急。 他就想法再施一些肥,再浇一次水,多喂些肥,多浇点水,催它快些长。二祥想,它们长出 两个瓣来就可以拿高镇去卖,他多么想早点品尝这挣钱的滋味。 二祥把君子兰殷勤伺候了五天,第六天清晨,二祥嘻开着两排牙齿一颠一颠走进他的花 圃,叫他心痛的君子兰让二祥"啊"的一声立在那里不知做啥好,他的手脚不住地颤抖起来 。那些君子兰的芽芽都黄 了。二祥蹲到地边,用手抠出一棵君子兰,根烂了,连那个圆圆的葱头都烂了;再抠一棵, 也是这样 ;再抠一棵,都这个样。二祥蹲在那里,他的眼睛模糊了,他看不到眼前的一切,滚热的眼 泪叭嗒叭嗒落到地里,渗进土里。 二祥在地里掉干了眼泪,心里还是堵得喘不过气来,但他没有骂,他骂谁呢?要骂只能 骂自己;他也没跟别人说,说啥呢?说啥都只能丢自己的脸。二祥把伤心憋在肚里,回 到家,一头栽到床上两天没起来。 二祥在床上躺着,四贵也在床上躺着。四贵躲得快,刀伤不深,尽管是报仇,但也不是 啥光彩的事,四贵没上医院,连村里的卫生室也没去。他只让菜花到高镇的药店里买了红药 水,买了点消炎粉和消炎药膏,再买了些药棉和纱布。四贵说着,菜花一样一样都记到了纸 上,又急急地赶到高镇药店照着单子一样一样买了,再急急赶回家,按着四贵的指挥,给四 贵一样一样上了药,用纱布给他包好,做得耐心又细致,但菜花为四贵做这些的时候,嘴始 终是咕嘟着的。菜花只是咕嘟着嘴,话一句也没说。 四贵做这种事,菜花心里当然难过。四贵回到家,菜花见他伤成这模样,吓丢了魂。四 贵的话一下抽了菜花心里的那根酸筋,酸得像往她心里灌了一瓶镇江老醋。四贵说,我一直 咽不下这口气,你年轻轻的,凭啥让这老贼糟蹋?这仇不报,不为你为我出这口气,我死 都口眼不闭。四贵说到这里,菜花就开不了口,四贵不是嫌她长得不如侯桂枝,也不是真跟 侯桂枝好,也不是不再喜欢她,而是为了报仇,是为了帮她出气。这样看,这事就不是那么 龌龊,显得有些大丈夫,有些光明磊落。菜花嘴上没了话,心里却还是酸酸的,菜花心里怎 么也抹不去四贵是抱着侯桂枝困了,而且困那么多次,困得鱼生意都懒得做,往远的地方送 鱼,总是让她去,他自己反倒在高镇卖鱼,为的是跟侯桂枝幽会,还给了她那么多鱼。反过 来又想,自己毕竟是叫许茂法这老狗弄了的,而且也是心甘情愿地让他弄的,也不是一次, 自己有错在先,蚯蚓翻不了筋斗,只怨自己腰里不硬,于是菜花就没有好说的话,心里发酸 也只好咕嘟咕嘟嘴,表示一些不高兴也就算教训四贵了。 四贵在床上躺着,侯桂枝也在床上躺着。许茂法狠毒地打她,她没有怨言,自己做了错 事,挨打是应该的。可恨的是四贵这混蛋,居然说她有吃有穿,嫌许茂法不中用,是她主动 找他寻快活。男人没有一个好东西,当初送鱼的时候,一次一次是那样的无微不至,跟他做 事的时候,他疯了似的恨不能把她吃了,恨不能化在她身上。他居然会说他一点都不喜欢她 ,完全是为了报复他,她成了他报复他的工具。 侯桂枝想到这一层,心里就痛得淌血,她的眼泪不是为自己浑身的伤而流,也不是为许 茂法不再喜欢她而流,是为四贵的负心为自己的屈辱而流。许茂法不会再喜欢她,她也没有 脸再 在这个村子上呆下去,可她浑身是伤,这时候走到哪去呢?就在侯桂枝陷入茫茫苦海的时刻 ,意想不到的事情发生了。侯桂枝不住地恶心呕吐,开始她以为是自己的伤和心情不好引起 的,几天之后,她才明白,她有了身孕。 侯桂枝立即陷入了另一种痛苦。她是渴望要一个自己的孩子,她之所以愿意接受四贵, 不 只是四贵对她好,对她体贴,被他的诚心所感动,她还有另一个愿望。她怀疑许茂法的生育 能力,她年轻轻的,跟了他半年多,她没有一点反应。当她与四贵偷情的时候,她想得更多 的是,希望他能给她一个儿子。 现在她肚子里真的有了孩子,但她没有喜悦。她敢肯定,这孩子是四贵的,现在她从心 里不愿接受这种负心汉的孩子。在床上的这些日子,侯桂枝终于拿定了主意,她决定等养好 身子,先把孩子拿掉,然后再回老家,穷也好,苦也罢,还是在家乡找一个男人过一辈子算 了。 侯桂枝就要把计划付诸行动的前一天,许茂法回来了。许茂法进门一看到养得更嫩更白 了的侯桂枝,立即就口干舌燥起来。他把男人的尊严剥下来扔到地上踩在脚下,双膝扑通跪 到侯桂枝面前,求她原谅。侯桂枝不想理睬他,许茂法就抱住她求她,求着求着就把她抱到 床上要做那事。 侯桂枝宁死不从,她说她有话要跟他说。许茂法立即就像个听话的小孩子停住了手脚。 侯桂枝说,我做了错事,你打我,我没有意见;现在我有身孕了,说不定孩子是四贵的,有 了这样的事,我也没脸再在这里待下去。我准备把孩子打掉,你再让我在这里养几天,身 体好了,我就回我的老家。侯桂枝说得很平静,也非常实在。 许茂法傻在那里像根木头,他想了一会儿,突然转过身来,再一次向侯桂枝恳求,这事 我没跟人说,我想四贵也不会跟人说,我求你了,你不能走,孩子是我的,孩子一定是我的 ,我不让你走,谁要让你走,我就跟他拼。 侯桂枝还是平静地说,就算你不在乎,可是,我在乎,要真是他的孩子,我一辈子不得 安生。 许茂法说,孩子没有生出来,你怎么会晓得是他的呢?你是我的老婆,你永远是我的老 婆,孩子是我的。你可怜可怜我吧,我孤寡一人,你走了我怎么过?我求你了,你不要走, 我要你,我要孩子。许茂法说着又跪在侯桂枝面前,许茂法赌神罚咒地说,你要是硬要走 ,我只有跟你死,我说到做到。 侯桂枝让许茂法说得无话可说,她看出,他说的都是心里话,她毕竟是女人,她毕竟还 没有跟他离婚,她一时没了主张,只好任凭许茂法摆布。 跃进突然闯进二祥屋里,把二祥一惊。跃进出差回来,又给二祥送烟来了。跃进发觉二 祥瘦了。跃进又接到一个工程,有一百多万,跃进一到家,有好几个厂子来找他,愿意跟 他合作,光宗也找了他,而且条件比别的厂还优厚。跃进都没立即答应,他先抽空过来看看 二祥,给二祥送来一条香烟,还给他买了一套衣服。二祥很是幸福,喜得流下了泪,这个时 候他才感到,这日子还有过头,世上还有自己的人在想着他。跃进这侄子跟儿子似的,比盈 盈好得多。 跃进问他为啥瘦了这许多。二祥就把自己如何离开春林,光宗如何不讲情面,自己又如 何育君子兰,一股脑儿都告诉了跃进。这些日子他憋闷死了,找不到一个人倾诉,他连一只 眼 那里都不想去,跟他说也只能是丢脸,说给自己侄儿听他无需顾忌,心里的话倒完了,闷 消了,心里也敞亮了。 跃进说,这么大年纪了,再不要去拼了,田包给专业户种,我接回来一个工程,谁要是 跟我合作,我就让他给你安排件事做。 二祥高兴得不知说啥好,正中这小子就是活在世上,他还能怎样?说不定还不如跃进孝 顺呢。二祥立即陶醉在幸福之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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