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到第四天,计划中的事基本完成,方处长和赵平平还要去东北给局里买一些器
材,先走了,留下苏洁和也晴等审查的画稿。
下午,也晴和苏洁去车站送方处长和赵平平,也晴看到方处长的眼中很有些恋
恋不舍的东西。
这两天,也晴和赵平平也熟了,很喜欢她的开朗,约好了回到绿城再联系。
从车站出来,已是华灯初上时分了。此时前门大街上正车流如潮,一派灯红酒
绿的繁华都市景象。俩人心情都不错,苏洁便建议说反正还早,回招待所也没什么
事,不如慢慢逛逛,随便找个什么地方吃饭,然后穿过天安门广场,走回招待所。
也晴当然没意见。
正事就算办完了,俩人就等着稿子审完带回去就行了。所以至少有两、三天的
闲暇时间,苏洁便问也晴想去哪儿玩。
苏洁的前夫家是北京的,婚后她和丈夫来北京住过好一段时间,所以苏洁对北
京够熟的。也晴上北京来过不少回,该玩的地方也差不多都玩过了。就说天要好呢
咱们就上香山玩一天,然后就泡在琉璃厂就行了。对了,听说有个潘家园,专卖古
玩文物什么的,有空也去看看。苏洁笑道:“行啊,随你。”
也晴突然发现无形中她和苏洁之间的关系已经很亲近了,不由的就回眸去看苏
洁,正迎到苏洁笑盈盈的眼睛。俩人相视一笑,都觉得非常愉快。
吃完饭,慢慢地踱上天安门广场。
天好象要下雪,空气中的潮度很高,却并不冷。广场上游人很多,宁静而安祥。
俩人慢慢走着,有一句无一句地瞎聊着。
也晴笑着对苏洁说:“哎,你有没有碰到过对你无动于衷的男人?”
苏洁看她一眼说:“你想说什么?”
“我说那方处长看你的眼睛,真够上温情脉脉的了。你是不是已经对这样的眼
光麻木不仁了?”
苏洁突然站住了,满脸愠色地说:“你是不是有点过分了?”
也晴一愣,脸顿时羞红了,她发现自己的口气是太轻薄了。她其实没别的意思,
只是觉得那方处长对苏洁一往情深的样子挺有意思,却没想到深深伤了苏洁的自尊。
说实话,苏洁对方处长这样的人确实已经习惯了,可是她不能接受也晴这样和
她说话,不是把她当朋友,而是把她当成一个卖弄风情的女人。这样想着,苏洁突
然觉得心里有锐器戳穿的疼痛,眼泪一下涌上来。无论你做得怎样好,在别人眼里
你仍然只是一个有姿色的女人而已。没有人会把你当成真正的朋友,也晴也不能。
刚才的那种愉悦跑得干干净净,剩下的只有羞辱。
苏洁什么也不想说了,转身往招待所走去。
也晴在这一瞬间已完全感受到了苏洁的心痛,可一时却不知该怎么办,站在那
里愣了半天,也只好跟着往招待所走去。
到招待所却发现有一个人在等苏洁,原来是苏洁以前丈夫的妹妹。苏洁虽说和
丈夫离了婚,可和这以前的小姑关系倒一直不错,常通电话什么的。她也没和也晴
打招呼就和这小姑出去了。
也晴睡在床上看书,等着苏洁回来,想着回来怎么跟她道歉。她真得没有想到
苏洁是这样的敏感,当然这其实也说明苏洁是真的当她是朋友。她不知怎么就想到
自己的事上去了,想着回到家要应付的事,想着该怎么跟那位李涛断绝往来,还有
跟自己的父母怎么说,心里就很烦。
也晴是跟外婆长大的,一直到上小学才回到父母身边,可一到寒暑假还是到外
婆家去住。这种情况一直到高二那年外婆去世。
大概也就是因为这种情况,也晴跟父母的关系就一直挺淡,一是不常在身边,
二也是父母看哥哥比看也晴重得多。也晴毕业分到单位后,很快就搬到单位住集体
宿舍,而哥哥结婚后仍住家里。不知为什么父母一直以为也晴是个对亲情很淡薄的
人,而且心思太深,也很有主张,所以并不需要家人太多的关心。
其实也晴是个内心很敏感很丰富的女孩,心中很渴望父母的爱,只是不知道怎
么样用嘴说出来。
也晴在这么多年里,自己感情上的事从没跟父母说过。父母是知识分子,倒不
象小家小户的特别关心儿女的婚事,虽然让也晴挺省心,可有时也觉得有些受冷落
的惆怅。这次爸爸也不知怎么了就看上李涛了,原是感念爸爸这份心,也晴才没有
断然拒绝的。可现在看来到最后还是要让他们为难。
如果不是苏洁的那句话如当头棒喝的话,也晴可能也就真的算了。
除了徐星航,嫁给谁还不是一样,也晴真得觉得没什么分别。
那天在火车上突然听赵平平说到徐星航,也晴的心痛得一下子紧缩起来。这些
天,这种痛就没有停过。
这么多年来,也晴把徐星航藏在心的最深处,轻易决不去想他,拒绝一切和他
有关的人和事。为此绝不参加每年的同学会,甚至和大学里的同学断了往来,为的
是怕有人提起他。她没想到会在火车上、会有一个毫不相干的人突然提起来,也晴
猝不及防地被击倒。当然这种痛已不像当年那么新鲜、那么撕心裂肺了,可是却更
折磨人。它像藏在黑暗中的一个凶手,只要一看见有机可乘,就会马上出手。
那种像是有灼烫的烙铁放在胸口上的感觉又回来了。
也晴无助地用被子把自己裹了起来,让眼泪恣意地流。
也不知过了多长时间,听见苏洁回来了。也晴非常想跟苏洁说说话,她从被子
里伸出头,眼睛跟着苏洁转。
苏洁知道也晴在看着她,可她脸上毫无表情地干着自己的事。
苏洁是个要强而又坚强的人,她从女人那儿受到的冷眼太多,又在乎多一个也
晴吗。苏洁在心里想不管你们怎样看,做为女人我就是最优秀的,你钟也晴不屑于
和我做朋友,我也还是我。
苏洁虽然这样想着,可心里还是很失落。
苏洁让也晴的眼睛盯得终于绷不住了,她转过脸来,看着也晴冷冷地说:“你
还有什么话想说?”
也晴看着她的眼睛,声音非常清晰地说:“苏洁,其实在心里我是很尊重你的,
绝没有一丝一毫想嘲笑你的意思。我说的是真话。”
也晴从来管苏洁叫苏老师,可今天却叫她苏洁,苏洁明白这是也晴把她当朋友
的表示。苏洁的眼睛一下子就湿了。她垂下眼帘,半天说一句:“不敢当,”是不
肯和解的意思。
也晴停了一会,自顾自地说:“你可能不相信,其实我真得很欣赏你,我觉得
你工作时那种全神贯注的神情真得可以说美得无与伦比。而且你的专业那么好,做
为女人你其实非常优秀。只是我这个人不太好意思跟别人说这样的话,何况你又是
我的上司,我……”
也晴说着,突然发现苏洁的脸上有泪痕,她起床到卫生间拧了个毛巾递给苏洁
:“苏洁,对不起,我没有想伤害你。”
苏洁将整个脸埋在毛巾里很长时间,让自己冷静下来,才抬起头对也晴嫣然一
笑说:“我可以相信你,是吗?”
“当然,”也晴也笑了,心里一下轻松起来。
她回到床上,钻进被子,却发现被子里已冰凉。
原来这间房是这幢楼的最后一间,暖气烧得不够,房间里还是有些冷。早晨赵
平平走了以后,跟总台换房的时候,总台就打招呼说是这间房可能暖气不够。可苏
洁和也晴都想俩个人安静一些,所以还是换过来了。
苏洁伸手进被子,也觉得冷得冻手。她犹豫了一下,对也晴说:“你不介意的
话,就睡一张床吧。”
也晴是不太习惯和别人睡一张床的,可苏洁这样说了,她反倒不好意思拒绝,
便起身到苏洁的床上。
一睡下就发现不对了,原来这床本身是弹簧垫子,上面又放了一床席梦思,人
一睡下去,整个人都陷在里面。一个人睡没什么感觉,俩个人睡问题就出来了,都
往中间陷,身体紧紧地贴在一起,不免就有些尴尬。
过了一会,苏洁笑道:“索性靠紧一点吧,”说着伸出胳膊将也晴拥进怀里。
也晴先是一惊,接着莫明其妙地心头一荡,也就将身子贴了过去。
苏洁的双臂微微紧了一下,说:“想跟我说什么吗?”
“嗯,说什么?”
“我不知道,可我觉得你想和我说话。”
也晴没说话,可心里还是为苏洁惊人的洞察力而吃惊。
苏洁托起也晴的下巴,看着她黑色的眸子说:“和我说说你的那个徐星航,好
吗?”
看也晴很吃惊的脸色,苏洁说:“你不要这样看着我,那天在车上赵平平说了
徐星航这个名字后,你的神情就不对。这几天你常常走神,没事就发呆,我想这大
慨都是那个徐星航闹的。愿意跟我说说是怎么回事吗?也可能说出来你会觉得好过
一些。”
看着她那双漾满温情的眼睛,也晴突然就有了一种十分亲切的感觉,她点点头,
跟苏洁说出了她的初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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