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节
让高羽切实注意到足球圈里的某些勾当是在去年的夏天。
那年夏天,她顶不住父母的压力,本来联系好了要调到一家通讯社去工作,临
走前加入报社的外勤小组飞往猛虎队的主场,去采访那一轮万人瞩目的争霸之战。
这是一场在当时被认为是“火星撞地球”式的两强会战。猛虎队财大气粗兵强
马壮,其主场素有龙潭虎穴之称。前来挑战的黄河队拥有半支国家队班底,高手如
云威震足坛。
这两支球队历史上势同水火,他们所代表的两座城市都把足球视为城市的脸面
和名片。每一次这两支冤家对头狭路相逢,赛前赛后的战火都会在球迷中熊熊燃烧。
巧得很,高羽有一个儿时的女同学在猛虎队主场城市最豪华的五星级酒店任职,
是个主管餐饮和桑拿的小头目。女同学不太懂足球,可是她信心十足地对高羽说主
队一定能百分之百地获胜。
高羽不以为然,正待嘲笑女同学一厢情愿,却听她说执法这场大战的三位裁判
员由当地足协在她们这家全市最昂贵的顶级大酒店订了房间,一人一套一晚上超过
两千元的特等房,规格之高如同接待外宾政要。这还没完,接待方昨晚上宴请三位
客人后又去洗桑拿,要的也是一人一间的贵宾房,而且指明了让钟房给每人安排一
位够年轻够漂亮够开放的小姐进房服务。
女同学诡秘地说,我看了他们给小姐们签的小费单,全都在800 元以上,你要
知道,我们这儿单纯按摩的小费是以200 元封顶的,如果超过了这个数目……嘻嘻,
你自己想去吧,他们除了按摩还干了些什么?
高羽脸一红,推了女同学一把,说你快成了开妓院的了!
女同学雄辩道,那一晚上半个通宵花天酒地挥金如土的派头,如果不是非同一
般的交情,能做得出来么?
高羽颇觉语塞。
女同学估摸着说,这场比赛该怎么踢还不是裁判说了算,你想想,他能让我们
队在家门口输球么?
高羽脱口说,其实裁判吹一场球的报酬就是千把块钱,这么花费哪儿来的钱呢?
谁知道呢,反正现在搞足球的人都挺有钱的。女同学说。
高羽听完似信非信,回去后半天缓不过劲儿来。
女同学说的三位裁判,主哨的陈贵海同她挺熟,印象中老陈是国内最知名的老
资格裁判员之一。老陈这人一脸判官相不怒自威,难道他会是这种人么?
高羽灵机一动心生一计,向女同学询问得知接待方晚上又订了餐房,于是百般
央求女同学如此这般地探听实情。女同学为难了好久,最后还是拗不过她,答应为
其依计行事。
当晚等到深夜,女同学向她回话说,她特意挑选了一位心腹小姐去侍候这桌酒
席。小姐听见他们说起明天的球赛,客人们拍了胸脯要帮忙的,客人们还提到一个
姓聂的,骂这姓聂的人是铁公鸡,不识相,让他走着瞧。小姐还说请客的主人给三
位客人一人送了一块“劳力士”手表,那表在酒桌上传看了半天,主人说这种瑞士
表一只值几万块呢。
女同学说完,告诫她,这些话你自己知道就行了,你可别当作新闻写出来,那
样你会害死我的。
高羽听罢,心里如一团乱麻缠绞不清。她断定那个被骂的姓聂的人,不用猜就
是黄河队的主帅聂飞儒。聂指导是甲A 赫赫有名的风云人物,走到哪里都有数不清
的崇拜者追随者。高羽今天上午还对他进行了短暂的访问,一见面,他就打趣说,
高小姐,你们《新足球》老派你跟着我,干脆做我女儿得了。
高羽笑着回敬道,如果你拿了今年的联赛杯赛冠军成为双冠王,我会考虑你的
建议。
聂飞儒豪情万丈地说,你等好吧,我这个干爸是做定了。
两人谈到明天的比赛,聂飞儒悄悄向她透露,买断他们胸衣广告的赞助商已经
许诺,如果他们这场球剥下对手的虎皮,赞助商将组织所有参战队员的父母或家人
免费去欧洲旅游十天。
高羽问他万一输了怎么办,他撇了撇嘴说,你查查资料就知道,这只老虎从娘
胎里出来到今天,它什么时候胜过我们一次?
高羽的同事去猛虎俱乐部采访,猛虎那边的回答比这还要硬气,他们说,此战
一定要打破宿命,如果这回在主场再次败给黄河队,我们的俱乐部老总和球队主教
练将一起辞职,向支持我们的广大球迷谢罪!
联想到这些,高羽心里的乱麻堵在胸口更加乱成一团。
第二天下午,当她坐在猛虎体育场的记者席上看两队厮拼,尽管满场的观众热
血沸腾呼声震天,她却怎么也兴奋不起来。
她的两只眼珠子冷冷地跟着衣冠楚楚的三位裁判移动,看主哨的老陈和他的两
名助手究竟搞什么把戏。
那场球双方球员一照面就杀红了眼,粗暴的争抢和激烈的口角时有发生,一时
打得难解难分。没多久,黄河队雄厚的实力慢慢凸现出来,高羽留意到,三名裁判
开始不断地用眼神交换意见,陈贵海甚至因为场内的一件小事干脆跑到一位边裁身
边嘀咕了几句。
这之后,一次二次三次……黄河队突前的进攻队员接二连三地因为被判越位而
前功尽弃,有几次纯粹是毫无道理再明显不过的误判。黄河队一个胆大的球员不服
气找老陈论理,立马被出示一张黄牌警告。紧跟着,黄河队在中前场应该得到的几
个任意球陈贵海也视而不见根本不吹。
与此相反,猛虎队的攻势处处得到不露痕迹的支持和保护,虽然还没有进球,
可是已有天助的猛虎队逐渐形成了压倒性的优势,惹得主场球迷玩儿了命地大呼大
擂扬眉吐气。
自打作了足球记者,高羽头一回睁着大眼睛身临其境地看到,假如一场球赛落
到一个黑了心的裁判手上,多么像一群无知的猴子掉进了马戏团驯养员的掌心里!
这些嘀铃铃的哨子,真是一件杀人不见血的凶器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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