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夕阳直照在墙壁上,我们背后一片红光,斑驳陆离,象心中的图象,我们的心
情就象这种颜色和斑驳的样子,你读上去有梵高的画那样的抽象,然而却零乱的可
以,甚至找不到一 象样的线索,来理理我的思绪。夕阳西下,我们有些想归家的
想法,多少夜晚总让人想起家的温馨,不管你白天有多忙,或者多么繁重的劳动,
或者悠闲,俟到傍晚,一个念头就象小虫子爬上心头,那就是回家。很多人对家的
描述也非常细致,这是一种普遍的心理,甚至包括我这种家庭不和谐的人。事实上
我们并不是不和谐,而缘于她的疑心太重。如果没疑心,我想我们一定非常的幸福,
这一点我可以保证。男人不会把爱或者呵护放在婚,他有义务保持一种含蓄的责任,
在细节的地方的表达,给女人一个惊喜,让女人感到,她背后有一种暗暗的力量保
护着她,这非常重要,而不是让她看见,讨好她,让她开怀大笑,这是过日子。
陆大夫在作着最后一点努力,他让我们每个人再抽一次血。护士来回走动,鞋
跟声很轻。我把右胳膊伸出去到窗口上,窗口非常粗糙。她们把针扎下去,然后流
出红血的流质。我一点也惊讶,这东西会从我身上流出来。护士的脸很严肃的样子,
做得一丝不苟。
“哎呀!”一个人叫了一声。我们齐转过脸去,但没看见是谁,是隔壁房间的,
那个人肯定怕针,怕血的颜色,才叫出声来,我们这么猜测着。也许是因为护士扎
错了针,这点的可能性很小,因为不是打针,即便扎错。也只是皮下取血,不会这
么疼,是那个人夸张了。一些骄性的容易夸张自己的痛苦,在适当的时候,他们会
大叫一声引来许多人的注目,也许这种夸张会减轻他们的痛苦。一个小孩子往往表
现的这么脆弱,他们的承受心理决定着他们的遭遇这种痛苦的时候,用哭声表达。
是接受,还是无法承受痛苦之重,没谁能够知道答案。
这时,我们发现了最后一个进来的人,他被人扭进了病房,显然麻醉剂还没起
作用,他叫着,嘴里嘟噜着不干不净的话,下流的难以入耳,他高高的个子,看上
去,象个建筑工人,或者是打工仔,语音里有外地的成份,含糊地骂着,很粗野。
我从来没见过这么粗野的人。陆大夫好象一点也不生气,他笑看着那人被关进病房,
非常满足似地。我明白他又一次扮演了救世主的角色。
贾兴看了,爆燥地叫着,“放开他,你们这些王八蛋!放开我们,我们要回家。”
他想发一发心中的闷火,我们理解他,他叫得我们心里特舒服,就象我们的喊声似
的那么悦耳。声音里边没愤怒,好象无奈的令人不可思。
病区复沉寂下来时,夕阳已经沉了底似地,黑暗就袭上来,夕阳和黑暗总脚跟
脚,他们象孪生兄弟,手牵手。我们面对颜色的交替,心情很复杂,直觉告诉我们,
这时会成为我们生存下来的环境,我们要呆在这里的,不仅我的妻子,还有我。
“你这样,我姐怎么办了。”贾兴说。
“你不用耽心,她会没事的。”我因此想起了妻子,已经呆在这里很长时了,
我有时真不晓得人是怎么样一种动物,你放他的哪里,她总会适应下来,适应那里
的气味,颜色和湿度,起居时间也发生着变化,人更象一个变色的石头,坚硬而不
失其适应环境的习性。她刚来医院时,也哭喊了好几天,我告诉她一点,你的脑子
有疾病,需要耐心地治疗,她信我的话,点点头。然而后来她不能习惯,因为这里
的气味,她说“我讨厌来漱水的味”这话时,眼神布满恶心的感觉。
然而,我需要她住下来,我是怕惹麻烦。我想干一些男人自己的事业,而不象
她说的那样卑鄙,下流。
“你应该原谅她,她受过刺激,对你伤害我们认为是自然的,也亏你这么耐心
……”贾兴说得沉重。
他理解我真是万幸,上帝,谁会理解我的,我曾经有过离婚的念头,不止一次,
晚上或者早晨那种坏念头就浮上大脑皮层。我的情绪很差,她也一样,瞪着眼问我,
昨天哪里去了,九点以后在哪里,和哪个女人一起吃的饭,还下舞池……我暗暗叫
苦,心想,让你永远呆在医院里,呆在病房里,你也许就不晓得外面的世界很精彩,
但也有风度,至少男人是这样。
我和他是第一次谈论妻子的病。我激动极了,心里有一种什么话想说的冲动。
我需要人理解,就想交流,但是没有人听明白家里到底发生了什么。我有苦难言。
“她要是没疑 好了,她毁在疑心上,谁也不信,却谁的话都听,对我们不利,
她也信。你知道,男人在外是为了家庭……”
“她脾气不太好,从很小的进修,我不断生气打架,每到吃亏时,她就气得不
吃饭也跑到厨房里小船洗碗,或者抱一大抱衣服到星湖里洗主,以后来,我们为让
她洗衣服,就故意气她,还挺有效,她一气,洗涮的就没我们的份了。一边洗着,
还一边抹泪。”
我深深地明白暗生气是女人的特长,至少在我们家是如此。
有些话涌说出来,也许是说出来就没有了味道,也许是根本就说出不出来,只
能在生活中感受。女人和男人相处的很多细节不是由语言表达的而是默契,手语,
眼神,多一句是多,少一句也是少,生活就是这么刻板。所谓浪漫情怀,大概与生
活无缘,是小说或者电视故事所营造的气氛,令人们乐不思蜀,令那些浪漫的人想
入非非。这与生活没有可比之处,只是人们的梦想而已。
我们病房属于A 病区,用陆大夫的话说,是男病区。A 病区和B 病区被严格划
定的唯一标准是男女。他们的理由是防止男女倾诉和非分之念,让男女病人严格隔
离。而且新的看护制度也由此诞生,男护士和医生治疗男病区病人,女护士和医生
看护治疗女病人,并严格观察病情的转化。所以当那个护士在贩过血之后,我们几
乎就再看不到红中透红的面孔,更没有扎着的小马辫,而是清一色的胡子青年。他
们总是挪揄似的眼神令我们不安。我们甚至拒绝与他们交流,敌视着。
对面的女人病区里哭声泣声不间断地传来,间或苍狼的笑声……。这令我们惊
异,相对平静的我们,总在寻找着自我,寻找自己心中的声音。也许这时,我感到
一种恐惧袭来,身上发冷,我忙把灯拉开,让白色的光亮充溢室内。
“别拉灯!”有人说,很严厉的声音。
我扭头看那人,他半躺在病床上,似乎在想什么,也似乎什么也没想。他半闭
着眼,表示谁也不看。
“天黑了,拉灯不行?”
“你没看门外的蚊了很多吗,灯一亮蚊子会进来。”那人说。
“灯光一亮,蚊子就不会咬人。”我说。
“你这人这么别扭。”他从坐身来,“我以为黑点好,我们呆在白色的光里有
什么好,让我的心静一静吧。再说灯亮着也睡不好的。”
“我怕黑,也怕蚊子。”
无聊的话题就是这样开始的。我们争议的唯一理由是蚊子和黑暗的关系,还有
我们睡意和休息的环境,坏保型的。他说这是光污染,我讨厌。怕光,这才可怕。
在家里可以看电视或者听听音乐,动画片也好看适合成年男人看,笑得前仰后合的,
想象不出没有光会是什么样子。暗箱中的生活,处在这样的一种状态的人会是什么
心态。我认为这是变态。和妻子一样。应该呆在医院里。呆在白色的环境里,光会
渗入他们的肌肉。
贾兴的手机响了,他听了好大会,才拿出手机,象是陌生的东西,在他的耳边
发出吱吱啦啦的声音。
“魏殊?”他喜出望外地说,“是我,你怎么样?”
我们被这种声音唤醒似的,大家把耻朵聚在一起。
“对不起,我不是故意的,你知道我是多么地爱。是的,我会的,我们相互原
谅。”
贾兴站在窗口看着绿色甬道的那边,我知道他的看什么,声音从那边传过来,
是多么亲切。我心里酸溜溜的,在这种时刻,女人在心中的位置也许最重。我想起
了我的妻子。她躺在病房里,等着我的探视。给送吃的和花蓝,也许有新鲜的水果,
露水刚刚褪去,水灵灵的。她看了一定会抱在怀里,兴奋的象孩子的笑,我喜欢她
天真的样子象初绽带露的花朵。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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