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九章
尽管这次病的时间很短,他看上去有些神志模糊,他的眼睛也不再闪烁着逼人
的光芒,而象是蒙上了一层云彩的月亮,冷而暗淡。几天后的一天晚上,我见到陆
信的时候,他给我的印象就象遭遇了一场劫难的人,有一种死而复生的痛苦感笼罩
着他,他的灵魂象褪了一层壳。
“既然发生了,还是冷静下来。我们理解在生活中,有些事情并不是我们主观
上的……,而是意外发生的……。”
陆信象一个天真的孩子似的头摇个不停。他企图用这种无言的动作表达他的无
奈的情绪。
“不要担心孩子们不会怪意你的,他们理解你是一个好父亲,一个好医生……”
“你不用劝我了。”陆信用手势制止我不要再说下去。“人是让我丢尽了。我
哪有脸面见世人呢!……我昨就这么混……哎,真是不晓得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陆信皱着眉头好象努力回忆犯病的一些细节。
我现在得好好想一想是否把那天有人要控告他的话告诉他,我觉得如果告诉他
一定是个大的刺激。他一定不能接受的。他会叫嚣,或者吼叫着……一些人面对突
然而来的事件总表现的盲然和脆弱。
“当时,有一个女人来看病。我并不认识的这个女人,可总象在哪里见过的似
的,脸面非常熟悉,眼睛和鼻子相象的惊人。开好处方之后,那个女人递给我一张
名片。”陆信说。
“她说非常感谢我。我说,这没什么,治病救人是我的天职。我就想起了我初
中同学,是的,天津某中学的,我们是同桌,我突然想到眼前的这个女人,与我的
同学相象之处。”
“不瞒你说,自从同学回天津后,我们有时也通通的电话,她非常理解留在塔
北市。然而奇怪就在这里啊。怎么她的脸孔就在突然间浮上了眼前。”
我明白一个医生如果对一些症状糊涂或者记忆不清的时候,他的病症就会陷入
无法治疗状态。因为许多时候,自我救治也许更为有效,一个正常的人总能判断自
己的健康状况,比一个医生更能够把握自己的生命。也许这就是一个人能够超越自
己或者医生的本能。陆信经历了这种灾难已经丧失了自我检测的本能,他不能判断
自己错在什么地方,或者本来就没有错,爱的本能浮出了水面,给他一个致命的难
堪。
“沉寂已久的爱!”我说,“你不想承认吗!你一直爱着你的同学。”
“实话说,自从阿珍死后,我已经麻木了。”陆信说得有气无力的。
“有一个问题我一直莫名其妙,比如贾兴的发作,我认为也许是因为工作环境
的压力,而单局长的发作是因为欲望的发泄,我的发作是因为情感的压抑,而你呢?!
你是因为什么,名誉?你已经不需要,地位?你已经显赫到了极点,家庭?总是有
了圆满。”
“我不晓得!”陆信捂着头说,“我不知道,我老混帐极了,人们会认为我是
一个怎样的人呢,下流医生,这段时间以来我一直这样想,想我的过去苦涩的生活,
那时虽然艰苦,可部有值得回忆的美好和快乐,现在简直没有什么值得回忆的,一
切总是那么相似,就象涂抹浓彩有壁画,在似与非似之间令人感到不可捉摸,又那
么诱惑人心”
“于是你就经常想起下乡时的生活。”
“是这样。尤其是阿珍死后,农场的生活成了我回忆的主要场面。”
我为陆信的思维感到奇怪,人总是一个怪物,怀旧,恋旧,不敢面对现实。其
实象陆信这样的医生应该说是最为理智的人,也犯了无法饶恕的错误,那么,我们
还有什么不能宽恕自己的呢?!我想。
陆信把一些病案送到我的面前,他想用这些告诉我,他的研究是成功的。他的
布拉氏与这个城市环境的关系。
“我下了许多年的功夫,进行了调研,发现,象布拉氏这种精神病,与地理环
境关系密切。人文环境,有时也会改变这种病症的漫延。比如心理压力的产生,有
很大程度与我们这个城市的生活节奏、城市建设,甚至文化娱乐有一种非常微妙的
关系。这不是能够用医学上的理论可以解答的,
陆中正坚持要把陆信送到医院里进行检查,尽管陆信非常生气,但又不便辩解,
他害怕儿女们讥笑他。他只能气吞声地接受。我告诉中正,他还不至于严重到这种
程度,如果关他去医院检查,我看倒有可能毁掉他了。
“话是这样说,难道让他再丢人不行?!”
“你也别犟劲了,我看,你也应该去检查一下。”小湮在一旁插言说,“天底
下难找的情种。”
“一边还嫌不乱昨的。”我说着用眼色制止她。因为中正在面前。
“我说多了,你就是这样的见一个爱一个,吃着碗里瞟着锅里。你也别这理由
那理由了,我就不信同,一张名片会有这么大的魔力,这只不过你们男人给自己找
理由解脱。叫我说,是你们心里有鬼!……”
“啪!”我顺手给小湮一巴掌,“你现说八道,我给离婚!”
五指红印立时印在小湮的脸上。她用手捂着脸说,强硬地说:“离就离,下辈
子谁再找你们男人就让她变成一只猫!”
(第三部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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